钱?我的意思是,今后的治疗费需要多少钱?”
匪徒们完全被大篷车里的赃物吸引住了,这儿除了那批防弹背心外,还有电台及整套的武器弹药。他们在侧面约20米的地方,听不见科沙的声音,更看不见头头吓得瞠目结舌的脸。
“他真的叫尼孔吗?”玛丽娜靠着翘起的发动机盖问道。她用手支撑着头,好奇地倾听他们的谈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喜欢在哪儿就在哪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会计师”科沙用枪口顶了一下尼孔的肚子,对方像触电的青蛙一样,条件反射地缩一下肚子,“我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派你来?你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休假。就因为格罗布斯把他保险柜里的差旅费偷走了,你才没走成。上次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穿着蓝大褂,戴着黑套袖检查报表呢。”
“也许他是被提升了?”玛丽娜推断说。
“我想也是。”科沙表示同意,“既然派他出来处理问题,就说明他肯定是升迁了。”他转向尼孔问:“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为什么救我?”枪口又顶了一次,肚子也又收缩了一下。
拦住公路的两辆卡车终于在嚓嚓声中被分开了,司机们恶毒下流的咒骂声和柴油机的敲击声在微风中荡漾着。
“至于派别,自然不是特别……”尼孔不自然地放松自己的肚子,讲究的西服颤动了一下,像被扒下来的兽皮一样在发抖。“不是特别……但是,我不能到意大利去。我那包里除了海洛因以外,还有钱。没有这些东西我没法走!我不能……”
“别啰咦,”科沙说,“干脆点!讲清楚!”
“为了钱,我需要这个包!”尼孔的嗓子咕嘟作响,“包在哪儿?”
“包是格罗布斯拿的!他已经被我们打死了!”科沙说着,关上手枪的保险,然后将枪塞到自己口袋里,“一路上,我们整个车厢都找遍了。你们难道是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演了这么一场戏?你们是怎么想的?海洛因被我扔掉了,美元我随身带到牢房里去了?”
“我对你并无恶意!”尼孔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说,“但是你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另外,海洛因是上等品,四号。”
“你该不是在玩什么花招吧?”玛丽娜问。
尼孔恶狠狠地瞪了姑娘一眼。
“或许,小包留在分局的什么地方了?”尼孔猜测着,声音里充满希望,“要不就在这辆汽车里?”
“你真是个戴黑套袖的傻瓜,”科沙说,“当然是留在分局了,还能在什么地方?在保险柜里。”
科沙在方向盘后面坐定,转脸看着玛丽娜问:“你给‘光谱’打过电话,他们马上就来了吗?”他把姑娘拉向自己又问:“你是怎么打动他们的?”
为了不让对方亲吻到自己的嘴唇,玛丽娜稍稍偏了一下头说:
“他傻得出奇,伪造的证件上填的竟是真名。”
“尼孔是个绰号。”
科沙最终还是亲吻了她的嘴唇。
“我们现在上哪儿去?”玛丽娜挣脱身子问。
“回民警分局,去要回一笔小小的债。而且我的东西还扣在那里。要知道,皮鞋上不系鞋带,脚是要打滑的。我得去要回鞋带。”
“这么说,保险柜里什么海洛因也不会有喽?”
面包车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匪徒们纷纷脱去上衣,套上防弹背心。尼孔站在囚车旁,忧心忡仲地看着他们。
“好吧,我们现在往回返!”科沙说着,按动开关,变换速度,急剧地转动方向盘,绕过那个独自坐在公路中间哭泣不止的“胜利”牌车的车主。
10
值班室的电子钟已经指到10点20分,早读来到的当班人中,只有一个年轻的中士露了面。值班员转动着电话拨号盘,电仍然没有来,控制台无法启动。区里惟一的修理站关闭后,已经是第二个月了,局里连一部正常运转的无线电台都没有。值班员总想和某个领导机关联系上,但是早在1951年就开通了的地方城市自动电话交换机设备已经老化,难以正常运转了。在高层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回话,而名单上的当班人员,据说,一个摔断了腿,另一个患了感冒。
被拘押的人早已无力再敲打牢门,他们如今已不求公道了,只想得到法定的早餐。
“快瞧,他们回来了!”站在窗口的中士说。
“谁回来了?”值班员问,“囚车上的,还是面包车上的?”
“囚车上的!”
“怎么样,我说过,他们是真的。”普拉休克自吹自擂,“你还跟我争呢!”他从小伙子的肩膀上方向外望去,忽然大叫起来:“干什么,该死的!往后……往后退……你眼睛瞎啦?”
已经掉了一根天线的黑色伏尔加开进了分局的大门,它一转弯,结结实实地碰到一辆套着防水布的摩托车上。摩托车轰地一声被撞倒在一边。
“怎么啦?”玛丽娜问。
“哎,很正常,没事!我的背被车把撞了一下,脊椎骨很疼。”
囚车也开进大门,拐了个弯,停住了。正好将整个通道给堵住了。
尼孔坐在司机身边,朝有栅栏的窗户窥视着,匪徒们坐在车厢内的小木凳子上,默不作声。其中的一个还在抚摸着那令他很满意的防弹背心。
“我们暂时不插手。”尼孔说,“让他自己进去拿东西,等他拿着包出来时,再开枪射击。”
“那个女的也干掉吗?”
“她对你有什么用?”另一个匪徒一边解开红色防弹背心领子上的白纽扣,一边说,“一回到莫斯科,我就给你找个小妞来……只要你高兴,找两个也行。金发碧眼,按摩女郎,细高个儿,腿够到肚脐!”
尼孔仍然感到肚子不舒服,隐隐作痛。迄今为止,他除了灯红酒绿的境外出差外,尽做些消闲的事务性工作。这是他第一次参加真正的作案,此时已经被所发生的事搞得精疲力竭,恨不得这一切赶快结束。
“你会射击吗?”科沙问。
玛丽娜点了点头。
“你跟我上那边去好吗?”
玛丽娜又点了一下头,随即拿起座位上的自动枪,主动打开了车门。
“我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科沙说,“你身上有一股真正的女人味儿。”
所有登记在册的武器,都在等待交班时收进保险柜。而且,值班员担心出现意外,打算把保险柜锁起来。但他的手抖得厉害,以致钥匙几次摔到地上。惟一可以参加作战的手枪,在那个第一个发现囚车回来了的小警察身上。
“快开枪!”值班员一面转动锁里的钥匙,一面叫喊,“别等他们过来,科利亚!”
这时,科沙已经走到了门口,玛丽娜的自动枪发出短促的连射,几乎是逼近射击。立刻,窗玻璃被打得四下乱飞,小警察还来不及掏出手枪,就仰面倒下了。牢里的女人们拼命号叫着,男牢房却安静下来。那个凶手先在原地站住不动,突然间迅速从一个角落走向另一个角落。
分局里除了扣押的人,总共只有五个警察,瓦连金·阿菲诺格诺维奇恰好在袭击前五分钟回家去了。他的好运气真叫正在开保险柜的值班员妒忌得要命。
“脸对着墙!双手放在头后面,两脚齐肩站好!”冲进值班室的科沙快活地大叫着发布命令,“全体立正!”
已经打开铁门的值班员,抽出一把手枪,刚想把一夹子弹装进去,一排子弹穿透薄薄的隔断,带着失哨声从保险柜的铁板上反弹开来。值班员一下子坐到地上,全身瘫软下来,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右肩肿骨,另一颗正打在他的太阳穴上。值班员的头撞到地板上,大檐帽跳落到一边,看得出来,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两脚齐肩站好!”科沙说着踢了一脚胆战心惊的普拉休克,后者正老老实实站在墙边,不敢动弹。“早上做体操的时候,你的脚是怎么站的?就那么站!懂吗?”
“懂,懂!”
“玛丽诺奇卡,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科沙让玛丽娜监视着剩下的几个警察,自己撞开局长办公室的门,翻遍了那些公文夹,抽出自己的档案,撕下所有的记录和印有自己指纹的公文纸,然后将它们全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回到值班室,从保险柜里散放着的私人物品包中,翻找出自己的包。他捏着一根表链,带出一块表,表针指着10点20分。忽然,他呼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一块圆形饰物摇晃了一下,别到自己胸前,这就是黑地儿的银百合胸针。
“我们走吗?”玛丽娜问。
“等一等!”
科沙坐到给拘押人员设置的凳子上,系好皮鞋带,然后从普拉休克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四间牢房门逐个打开,包括那间新刷过漆的空牢房。
“自由啦!”他喊了一声,“出来吧,你们自由了!走吧……去买点伏特加,喝它一顿……你……”他拍了拍那位色情小说爱好者的肩膀,“可以去小摊上买你想耍的东西,用不着逛局子。哦,等一等。”他回身走到举着双手立在墙边的警察身旁,问道:“昨天夜里你们哪个强奸了那个姑娘?你?”
普拉休克惊恐万分地哼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科沙用枪顶着他肥胖柔软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尸体重重地撞到墙上,一枪便削去了他半个脑袋。
“傻瓜,你何苦给自己惹麻烦呢?”玛丽娜问。
科沙用不以为然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又点了点头。
坐在囚车驾驶室里的尼孔说:
“取消行动。他们出来的时候不要开枪。我改变主意了,还是让他先还钱吧。得让他们先活着。”
“也让那个女的活着?”
“对!”
院子深处,用防水布盖着一辆新的嘎斯牌汽车。科沙早就注意到了这辆警车。他跳出大楼,立即奔向这辆“嘎斯”,根本不往“伏尔加”那边去。玛丽娜紧跟在他的身后。她最后瞥了一眼值班室内的惨景,勉强忍住了阵阵往上翻的恶心。
值班室的地板上坐着一个面色发黑、醉醺醺的妇女,她已经把普拉休克的尸体翻了过来,但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其他妇女小心翼翼地从女囚室里走出来,聚在她身旁。
杀害三个妇女的凶手正犹豫不决地在警局门口徘徊。科沙一看见那个青年就喊了起来:
“喂,看什么呢?!呆在这儿干吗?快走吧!”
汽车的发动机钥匙就插在锁孔里,刚转了半圈,发动机就响了起来。
“走吧,走吧,大门敞开着!趁着你还没有被枪毙,赶快去给你丈母娘坟头上送点鲜花!”
第五章 银百合的秘密
1
潮湿燥热的空气扑到脸上,使得米尔内还没睁开眼睛,便先伸了个懒腰,不料双手竟一下子碰到了十分低矮的天花板上。起初他一点也没有想起前一天发生的事。在那飞驰的火车的封闭车厢里所演出的疯狂的一幕,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他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寂静的马特罗斯一号单身囚室里。睁开眼后,他更确信了这一点:眼前是一片剥落的褐色墙壁,墙上挂着水珠,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有台大抽水机全力轰鸣着。
直到他转过头来,看到周围低矮的地下室拱顶、粗大的管道和破破烂烂的保温装备时,才想起了昨天的一切。
昨天他奇迹般地逃脱出来,冒着倾盆大雨买了香肠和面包,还买了一公升酒精饮料。随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这个地下室,在那气味难闻的旧垫子上睡了一大觉。那瓶酒就放在旁边,酒瓶上漂亮的蓝色商标在摇曳不定的昏暗灯光下闪着光。这种饮料只有原酒精纯度的四分之一。米尔内曾在一本药理学手册上读到过,酒精的致死量为一千毫克。从那以后,每当他垂头丧气、苦闷不堪时,就想躲到某个角落避开旁人耳目,喝下足够剂量的酒精毒药,然后昏昏睡去。每次他都希望一死了之,因为写手册的人绝不是傻瓜。但每次希望都落空了。“好吧,好在这儿不是监狱!”他穿过狭窄的通道,踏着地上的水洼,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到外面去,头也不疼啦!”他的脑袋里好像有两台破唱机在放唱片。两根钝头的唱针在大脑的两端划出两根歪曲的、,时而重叠的弧线。他爬出地下室,用拳头猛击大门,此时他已置身于新鲜空气中了。这时,一根唱针啪地一声断了,旋转静息下来,而另一根唱针转得更急了。
“去哪儿呢?”米尔内苦苦思索着,下意识地揉搓着手指间的香烟,他用那醉醺醺的、模糊的目光盯视着过路的行人,也盯视着周围单调沉闷的砖瓦建筑。“去哪儿呢?那个小包,我们这么找也找不到。没有它。我怎么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不能证明,那么我的下场就与科让内和格罗布斯一样……与那个穿防水布上衣的吉它手一样!除我以外,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可能还有人活着?也许秃子还在?也许,施雅玛受了伤,还在监狱的医院里折腾……”
大街深处,透过一层迷雾,隐约现出众所周知的石头雕像。列宁正面对米尔内站着,在他那伸出的花岗岩手里握着一顶花岗岩的鸭舌帽。这座奇迹般完整无缺地保存下来的巨大雕像,正是他们约定的会面地点,然而谁也没有来赴约。
突然间,一种无名的忧郁深深地抓住了米尔内,使他心潮起伏,醉意全消。他又想起了那穿防水布上衣的小伙子,想起了对方盯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连一丁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有的只是轻蔑。海洛因大概是他藏起来的,再不会是别人啦!我们已经把所有的人都搜查过了,把整个车厢理了一遍,没错,就是他。他如果将海洛因塞到了什么地方,就更无所畏惧了。他有一把好吉它。也许,他还活着?”
米尔内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市中心医院的。他不过是在街上走走,随便转了个弯,推开一扇玻璃上写有白字的大玻璃门,来到一个窗口。
“姑娘,请问,有几个火车上的伤员送到你们这儿了吧……”
“您找谁?说具体点儿。”
姑娘的脸很可爱,嘴唇上一点化妆品也没有抹,不知怎么,这反而更使米尔内动心。
“他有30岁,”米尔内说,“这小伙子穿着防水布上衣……带着把吉它!”
为查明情况,大约花费了15分钟。吉它手总算活着,已经给他动了手术,取出了四颗子弹,伤势难以预料,躺在观察室里。
米尔内明白,他那张写有“持有武器十分危险”的相片迟早会挂遍全城的。而且每个岗哨都会得到一张,也许没有标明他的身份,但取代标注的将是残酷的指示:“建议就地枪决,不必警告”。他意识到,是离开城市的时候了,在医院里转悠已毫无意义,这儿躺着不少火车上的伤员。然而,他是不会甘心就此罢手的。必须问一问,那个包在什么地方。只剩下推一的一个机会了。至于恐怖的余悸,早已被酩酊大醉后的难受冲淡了。
他上了二楼,踮着脚从正在打瞌睡的值班护士身旁经过,来到观察室,踮着脚尖悄悄走了进去。
这儿有三张病床。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滴答作声。眼前是三个赤身裸体的人,每个人头上都戴着蓝色的大气罐,身上缠绕着电线和传感器,每个人身上都插有大约50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