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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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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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在家自个儿憋一肚子气,再期期艾艾地掉两滴眼泪?抑或是名不正言不顺地跑去关家混闹一场,顺便给火刀村广大村民留下个“二女争夫”的戏码做谈资?

思前想后,到底是花二娘说得没错。这事拖得愈久,便愈加不知还要闹出什么岔子来,反正她这年纪,也到了该嫁的时候,迟一时早一时,真要说起来,也并没半点区别。

不过嘛……那关蓉若是知道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场大戏,最终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不知会作何感想?

孟郁槐将花小麦送回景家小院的当晚,便把事情在花二娘与景泰和面前又郑重说了一回。事情忽然如此突飞猛进,那夫妻两个难免都有些惊异,却也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应了,孟郁槐便又赶回家去,与他老娘掰扯。

出乎意料的是,孟老娘这一次竟没再多叨咕,坐在堂屋里垂着眼皮想了一会儿,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明告诉你,我可不是喜欢那丫头。”她咧着嘴角,横孟郁槐一眼道,“那丫头瞧着太瘦,小鸡崽儿似的,哪有一星儿福相?我瞅她一眼,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来气。只不过,她就算再瘦,好歹也是个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身段儿利落,不管咋说,总比娶个病秧子回来强。今儿蓉丫头她娘缠着我闹了整个儿下午,吵得我脑仁疼,你只等着吧,明儿一早,她指定还来!与其整天和她搅缠不清。倒不如你和那丫头趁早定下,断了他们的念想!”

孟郁槐万万没料到下午发生的那一件糟心事,到头来竟使得这亲事轻轻松松便过了自家老娘那关。心中自是欢喜,趁着高兴劲儿。难得地给了她娘两句软话,将她哄得见了笑模样,方各自回房歇息。

虽则说是要第二日便找媒子上门提亲,但事情哪里有那么便当,前后少不得又耽搁了两三天,终于寻了罗月娇她娘秦氏上门代为说合。

那秦氏在村中是替人说惯了媒的,性子厚道。人缘儿向来不错。再加之她闺女罗月娇又整日在景家随着花小麦学厨,她便因此将花小麦看得格外亲了两分,一进门便拉了花二娘的手,一张脸如同花一般。

“在家时我便常同春喜唠叨。小麦同孟家小子,真正是天造地设一双,瞧着别提多登对。小麦是个能干人儿,郁槐也是个能干人儿,往后这小日子。肯定能过得红火乐呵。那郁槐同泰和自小便是一起长大,你们两家彼此知根知底儿,不知省了多少麻烦——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贪财,给你们两家说合,我这谢媒礼。赚得可真是轻松呐!”

花二娘少不得与她应酬一番,秦氏便又往来奔波了两趟,给两头传递消息,又将花小麦的生辰八字取了去,只等问名之后,便送聘礼上门下定。

火刀村拢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孟家提亲这么大的事,岂能瞒得住?不过三两天,就传得街头巷尾尽知。众人还未从“关蓉她娘强逼孟郁槐娶自家闺女”的大八卦中醒过神来,便又为“孟郁槐要娶景泰和的小姨子”所震惊,好心感叹此乃一门好亲者有之,看热闹不嫌事大,只等关家再闹上一回的也有之,一时之间满村沸腾,茶余饭后,田间地头,人人皆议论得津津有味。

关蓉的爹娘成日在村中走动,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也传进了他们耳里。然而不知何故,关蓉她娘竟再没有去隔壁院子折腾,每日价关门闭户,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这日晚间,花小麦自村东饭馆儿回来,将自己洗漱利落了,回房正坐在桌前胡乱琢磨,花二娘便推门走了进来。

“还不睡下,坐那儿干嘛?”她一进屋便挂了张笑脸,“看见你这屋还亮着灯,我便过来瞧瞧你。”

花小麦连忙站起身小心翼翼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忍不住出声埋怨:“你不早点歇着,到处瞎走甚么,这样晚了,你也不怕惊动了你肚子里那位小祖宗?”

“你姐夫整日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再不多走动走动,真要胖死了!”花二娘口中埋怨,一张脸却笑得花儿一般,“我知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自己心里有分寸,很不需要你们担忧。下晌睡了许久,这会子倒有点走困,你若是精神头还不错,咱俩说说话?”

“行啊。”花小麦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顺手便斟了碗温热的水给她,笑嘻嘻道,“你说,我搭腔。”

花二娘将水杯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扯出一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过两日等那边的聘礼送来,你和孟家大哥这事儿也就算定下没跑了,要不是肚子里揣着这么一位,我真想大清早就跑到关家门口,看看他们现下是何嘴脸,最好再照他们脸上啐两口!哼,他家现在可算是没脸见人了,活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要不是他们自个儿上赶着整那些幺蛾子,也不会落得个自打脸的下场!”

花小麦淡淡一笑,垂下眼皮道:“理他们做什么?他们日子过成什么样,跟我半点干系也没有,我也没那心思替他们考虑,光是我那小饭馆儿的生意,都够我愁上好一阵子了。”

“我跟你说啊……”花二娘斜着眼睛看她,“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得赶紧给孟家大哥做双鞋,等他家聘礼送来,咱们回礼的时候,是要捎带上一双姑娘亲手做的鞋才行,这是规矩!横竖你那小饭馆儿也没生意,与其整天闲着,倒不如趁着有空,把正事做了要紧。”

“二姐,你这是在戳我的心窝子……”花小麦冲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明知道我天天为这事儿发愁,你还……我这双手只会拿锅铲,你让我去捏绣花针,不是要我的命吗?到时候做出来的鞋见不得人,咱家更丢脸!”

“那我可不管,你就算是挣命,也得把这鞋给漂漂亮亮做出来!”花二娘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掌,凶巴巴地道,又叹一口气,“之前我想着这事儿还早,便没急着提醒你,如今你俩突然改了主意,倒害得我也措手不及。我原想着你俩明年才成亲,我还能有几个月的时间,再给你多攒两个嫁妆,如今我看情形,那孟家大哥倒像是预备年前就将你娶过门一般,日子这么紧……”

“我不用……”花小麦想劝她两句,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告诉我,你用不着那么多嫁妆,是不是?嗐,这就不是个能不能用得着的事,这是脸面,你懂吗?那孟大娘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若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就擎等着她欺负死你吧——况且,咱两家这情况,还真是有点麻烦。”

“怎么麻烦了?”花小麦闻言便抬起头来看她。

花二娘细细思索一回,掰着手指头道:“村东那饭馆儿,我倒不是太担心,无论如何,那是咱家自个儿开的,她就算心里不舒坦,轻易也说不出什么。我也不跟你客套,等你嫁过去,往后那饭馆儿赚得的利润,我与你便一家一半。那孟大娘若是没话说呢,自然皆大欢喜,倘若她诸多意见,或是不让你再去饭馆儿,那就连一半的利润都得不着,该怎么选,她自个儿琢磨去!”

“别说我那饭馆儿现在还不赚钱,就算以后有了利润,我也没打算全交给她……”花小麦小声嘀咕道。

“没让你全交给她,但你至少得让她听见响儿,明白不?”花二娘在她额头又拍一掌,“好在那孟家大哥是个明事理的,有他给你在前边儿挡着,这事不用我琢磨,让我犯难的,是那番椒的事。”

“番椒怎么了?”花小麦被她这一番话搅和得脑子里直犯懵,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她。

“你怎么这么笨!”花二娘戳了她一指头,“番椒是你想种,但那两块地,却是在咱家,你嫁了就是他家的人,到时候怎能说得清?这事儿不好办,怎么都会给人留下话柄,所以,我跟你姐夫商量过了,预备再给你买两块地,到时你将那番椒种子带过去,我们就不要了。”

“这怎么行?”花小麦立时急了起来。

虽然尚不知那番椒种子能赚回多少钱,但单看那番椒在此时的精贵程度,就能猜到,那绝对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当初她原本就是想让花二娘他们再富余一些,才生出卖种子的主意来,怎能……

“那怎么了?”花二娘看她一眼,不容置疑地道,“真要论起来,家里现下那两块地,是你挣回来的,我和你姐夫能过这样手头宽裕的日子,也是你挣回来的,我们如今就不想再占那番椒的便宜了,行不行?”

“再说,那番椒一开始,本就是孟家大哥帮你讨回来的,你俩成亲之后,两口子照应那两块地,把这钱挣了,再合适不过……我还能给你点儿什么?旁的姑娘出嫁,妆奁都是十几二十抬,你呢?除开那两块地,我能给你置办下的,也只是些家什、首饰、衣裳什么的,我想想心里都替你觉得亏,你就别跟我废话了行不行?”

她说得斩钉截铁,花小麦就又觉得有点鼻酸,低头思忖一番:“那……等明年种的番椒收了,我给你拿过来一些,你再种。”

“这倒使得。”花二娘点点头,抿唇一笑,抬手在她肩上抚了抚。

第一百五十话 生腌醉蟹

定亲的一应繁杂事体,皆由花二娘大包大揽地张罗打理,花小麦不需费一点心思,且事情进行到这步骤,她也不好再与孟郁槐见面,每日里便照旧去饭馆里忙碌。

说是“忙碌”,其实也不尽然,因为生意清淡,一天之中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闲着的,在大堂里呆得久了,只觉身上哪哪儿都有虫子在爬,浑身不得劲,心中也发慌,简直坐立难安。

虽说那一年的租钱都已付了出去,暂且不必为此而操心,但……谁家开饭馆儿不盼着宾客满堂?连着几日,从早到晚只能做成两三笔买卖,任是谁心里头又能觉得舒坦?

天气尚暖得很,厨下的菜肉禁不起久放,没用完的便只能带回家去。花小麦左右也是闲着,又觉技痒,干脆便跑去厨房,变着花样地做了不少吃食,虽无客上门,却使春喜和腊梅两个好好儿地饱了口福。

罗月娇在家闲得没事,偶尔也跟着她嫂子来饭馆儿里寻花小麦玩,每每一进得门,便满口埋怨花小麦做了这买卖之后,都没空教她做菜,少不得也混上两口吃的,然后喜滋滋地呆得够了才离开。

她们吃得开心,花小麦瞧在眼里心下自然也是跟着欢喜的,只不过……再这么下去,莫说赚钱,只怕用不了几个月,本金都给赔个清光!

这日临近午时,店内空无一人,花小麦弯腰站在临窗的桌子前,在春喜的指导下,动作极之笨拙地糊鞋底,罗月娇便又跑了来。

她才一进门,腊梅便笑呵呵嚷了起来:“哎,春喜,你看你家小姑子来得这叫一个合时。眼见着又是来蹭吃喝的吧?”

罗月娇也不恼,半真半假地嗔了她一眼,径自走到花小麦身边。胳膊支在桌上撑住脸,静静瞅着她忙活半晌。冷不丁道:“小麦姐,你是瞧着这饭馆儿生意不好,预备改行?”

“你信我抽你吗?”花小麦狠狠瞪她一眼,“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春喜扑哧一笑:“你小麦姐这是在临时抱佛脚呢!好家伙,平日里舞弄锅铲,那叫一个灵巧,谁知拿起这针线来。比你还笨!我生生教了她一上午,弄得我满头大汗,这会子总算是开了窍了!”

罗月娇混没在意地应了一声,弯弯嘴角。神秘兮兮地又往前凑了凑:“小麦姐,我告诉你个事儿,方才我要出门之前,看见我娘在门口跟一个婶子说话,我便偷听了一耳朵。她们说。那个关蓉生病了。”

果然爱八卦这种事也有家风吗?花小麦忍不住瞟了春喜一眼。

“她生病还算是新鲜事?”不待她开口,腊梅便抢着道,冷哼一声,继而又懊恼地一拍掌,“我这一向天天都在饭馆里呆着。村里的事,竟半点也不晓得了,居然要你告诉我!”

“不是,我听说,她这一回病得真的很严重!”罗月娇正色道,“她娘已经许久没出过家门,成天都在屋里照顾她,说是大夫请了两三个,药也吃了不老少,只是不见好——小麦姐,你说她会不会死啊?”

花小麦哭笑不得。

这姑娘,真是……问这种问题,让人如何回答?

罗月娇显然也并不曾真的等她回答,抿抿唇角,自顾自接着道:“不过,我娘说,她那也是自个儿活该,这便叫做作死。眼下她即便是没病,十有*,也轻易不敢出门的。”

“就是这么说。”春喜在旁应和道,“这一回两回的,她那张脸早就丢得尽了,她死不死,跟你小麦姐有什么关系?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哩!”

“唔。”罗月娇便点了点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赧然一笑,“我有点饿了……”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来混饭的嘛!”腊梅闻言,立时在旁抚掌大乐起来。

花小麦也有些无奈,将手头的活儿放下了,抬头来瞟她一眼:“想吃?进来帮我的忙。”说罢,转身就往厨房走。

罗月娇欢实地一蹦三丈高,果真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鱼虾蟹这类东西,唯有新鲜的才最好吃,但凡杀了之后放上一天,滋味便要大打折扣。因饭馆儿生意冷清,最近这一向,花小麦买的河鲜便少了许多,省得糟践浪费东西,六七天前徐二顺送来的那一小筐毛蟹,便被她洗刷干净,全腌进了坛子里。

入秋之后,正是吃蟹的好光景,毛蟹虽不比青蟹那样个儿大肥厚,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先用八角、草果、花椒和盐等物熬成一锅浓浓的卤水,搁在旁边放凉,接着再取一个能密封的坛子,清洗晾干之后,将收拾妥当的毛蟹放进去,依次倒入卤水、整坛上好绍酒、姜片、陈皮,最后再加上一些甚是浓烈的曲酒,然后便可将坛口密封,搁在阴凉处,腌上六七天,便是那膏脂鲜美,回味悠长的生腌醉蟹。

这菜并不难做,最要紧是整个烹饪的过程中,不能沾上哪怕一丁点的油星儿,否则,那腌在坛中的毛蟹便会变坏,吃下去要闹肚子。

花小麦将坛子从阴凉处搬到灶台上,取了双长筷子,从里面捞了几只醉好的毛蟹出来,一边吩咐罗月娇端出去,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

“本姑娘这么好的厨艺,成日只便宜了你们……不是我夸口呀,整个芙泽县,绝没有人能做出比我这儿更好的生腌醉蟹!”

罗月娇稳稳当当捧起盘子,稍凑近一点,满鼻子里都是酒香与酱香,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道:“这生腌醉蟹,人人的做法都是一样,凭什么你便说你做得最好吃?”

“你懂什么?”花小麦一翻眼皮,撇嘴道,“说起来这毛蟹都是用酒腌,但每个厨子使用的香料都不尽相同,卤水的熬制时间也不一样长,买回来的酒,更是大相径庭。说来你只怕会觉得邪乎,即便是腌制前处理蟹的手法不同,都会对味道和口感造成影响。你姐姐我最得意的拿手菜总有七八样,这生腌醉蟹,正是其中一种,我就敢说这道菜,整个芙泽县,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

顿了顿,她又用手肘撞了一下罗月娇的肩膀,冲她一眨眼:“哎,要不我把这法子交给你,等你嫁去婆家,也好在他们面前露一手?”

“不用了……”罗月娇被她说得头发昏,想也不想便自暴自弃起来,“我是决计学不会的,我本来就没天分了,这菜还这样麻烦,我若学得似懂非懂,只怕反而要丢丑。”

花小麦低叹一声,令她将盘子端出去,就手又弄了两样菜蔬,也回到大堂中。

……

因着这一碟生腌醉蟹,今日这顿午饭,几人都吃得十分尽兴,直到盘子尽皆空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小麦妹子,你这毛蟹做的,果真不是吹!”春喜吮了吮手指,咂嘴道,“那酒和酱料搭配得刚好合适,多一分就嫌味道太重,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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