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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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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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小麦在心中百般斟酌,只是拿不定主意,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得谭师傅在厨房里唤了一声。

“郁槐兄弟来了?瞧你那一身湿,赶紧擦擦!”

桌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回过头,便见孟郁槐大踏步走进屋,径直来到后院,混没在意地抹去脸上水珠。

“在说八珍会的事?”他与大伙儿一一招呼过,最后将目光落在花小麦脸上,“我觉得,你实在很有必要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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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决定了

花小麦正拿不定主意,被汪展瑞和春喜两个在耳边撺掇,心思也有点活动,见孟郁槐进得门来,劈头便是这么一句,不由得笑起来。

“不是让我自个儿做主吗,你怎么也鼓动起我来?”

众人自动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孟郁槐腾了个地方,搬来一张椅子七嘴八舌地让他坐,那谭师傅的媳妇,又笑盈盈自厨房端了副干净碗筷来。

孟郁槐便在花小麦身畔落了座,偏过头去看她,唇边带着笑,眼睛里却闪着两道灼灼的光。

“听你的意思,仿佛对这八珍会并不十分兴头,为何?”他没有答话,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花小麦便冲他一笑,脱口道:“那八珍会今年扩大了规模,广邀全桐安府的酒楼参加,不用想也知道,到时候肯定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许多人拿它当成扬名的好机会,可如今我却觉得,踏踏实实做买卖,比甚么都强。稻香园装潢之后重新开张还没满一年,现下的情形,我觉得就挺好的了。我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八珍会年年都有,又不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何必急于一时?”

这番话的确是她心中真实想法,然而一说出来,却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也不知是打甚么时候起,她的观念开始悄悄地起了变化。

从前满心里只想拼了命地往前冲,就好像全天下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得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自己那一手好厨艺被天下人所知。

可眼下她忽然觉得,全家人守着两间铺子,慢慢吞吞地过日子,好像……也很高兴满足。

果然嫁了人当了娘,就越来越不求上进了吗?

可……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孟郁槐像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唇角勾得弧度大了些。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若有人为了避免你出现在八珍会而给你下套。莫不是你就甘心让她得逞?”

花小麦一怔:“什么意思?”

春喜和腊梅也立刻嚷嚷起来:“郁槐兄弟,谁给小麦妹子下套?你说的是前段时间珍味园那事?”

孟郁槐点了一下头,目光始终锁在花小麦脸上不曾挪开:“早两日我让韩虎去一趟省城,除了为镖局奔波之外。也顺便查查珍味园那档子事。今天他回来了,告诉我说,先前来珍味园闹事的那两人,的确是安泰园所安排。别的话我不多说,你细想一层,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花小麦朝他脸上张了张,脑子里转了个念头,眉心立刻拧了起来。

春喜等人却是不解其意,急吼吼地百般催促:“郁槐兄弟,你别卖关子呀!你两口子只管打哑谜。我们却还蒙在鼓里,这算怎么回事儿?”

孟郁槐嘴角微弯,眼睛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其实很简单。在座的许多人应当都晓得,早二年小麦那珍味园还没开起来的时候,安泰园就来找过一次麻烦。当时因为宋静溪那一层关系,事情最后算是得以圆满解决,没闹起来,这之后,那安泰园就算被抢走不少买卖,也再没有来生过事。偏巧是眼下,离八珍会还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他们又跑来折腾,大伙儿就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众人一片恍然,有那起性子火爆的,已耐不住骂了起来,其余人也悉悉索索议论个不休。唯独汪展瑞没出声,自顾自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孟郁槐目光从桌上众人面上掠过,接着道:“亏得此番警惕,没有着那两人的道儿,否则。眼下珍味园里恐怕是一片大乱。咱们一旦受挫,安泰园便能伺机将买卖抢回去,同时,小麦也必然将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上头,无暇顾及八珍会,这对于安泰园和宋静溪来说,是两全其美——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让韩虎过多打听,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但料想,实情应是与此相去不远。”

话音刚落,桌上人更是炸了锅,春喜痛骂几句,气呼呼地使劲推了花小麦一把:“你还愣着,人都骑到你头顶上去啦!我真不懂,你几时变得如此好性儿,这样大的事,都预备一声不吭吞下?”

花小麦冷笑一声:“嫂子你打算怎么办?人家是桐安城的地头蛇,咱们打上门去找人说理,能捞着好?”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某些摆在面前的现实,是容不得视而不见的。

“你傻?”春喜一拍桌,“我也没让你找人搏命去呀!那宋静溪不想让你去参加八珍会,摆明是心下发憷,之前便想挖走汪师傅,眼下又这样给你使绊子,你要但凡有点气性,就该去那八珍会上露露脸!咱甚么都不图,先吓唬吓唬她,再压她一头,好好儿出口气!”

其余人高高低低地附和,桌子上一时闹得不可开交,陡然只听“砰”一声,一只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众人纷纷侧目,便见那汪展瑞霍地站起来。

那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两只眼睛竟是赤红的,瞪视着花小麦道:“那八珍会,于情于理都非去不可。你要是真心不想去,就由我顶着稻香园的名儿走一遭,如何?”

花小麦抬头看他一眼,再回身,就见满桌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时候,怎么也该拿个主意了……

“那咱们就去。”她从胸臆间呼出一口长气,声音并不大,却字字铿锵,“薛老先生上回来时,留了他家地址给我,庆有,你明天就往省城跑一趟,跟他说稻香园决定了要参加今年的八珍会,跟他把一应细节都打听清楚。至于那些琐碎事,譬如咱们去多少人,又预备做甚么菜色,等庆有回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

事情总算有了着落,满桌人都很是雀跃,摩拳擦掌,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当场就去省城与各地酒楼一较高下。

花小麦与孟郁槐两个惦记着家中的小核桃,并没在谭师傅那里耽搁太久。与大伙儿热闹说笑一回,孟郁槐又与男人们吃了两杯,也便先行告辞,撑伞冒着大雨奔回村东。

八珍会那事在花小麦心中搁了许久。如今终于做了决定,她也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有句话春喜说得没错,此番去八珍会,她没想过要图个甚么。去了自然要竭尽所能地做到最好,但结果如何,她并不十分在乎,最重要是,她或许没办法把宋静溪怎么样,但这笔账,她要在八珍会上与那女人堂堂正正地算个清楚。

事情定下。顿时就一身轻松了,两人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身干爽衣服,陪着孟老娘说一会儿话,便抱着小核桃回了房。

小娃娃已是睡得香甜。又白又嫩的小脸儿瞧着无比安宁。

花小麦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贪之不足盯着他的睡脸看了许久,转过身来冲孟郁槐一笑。

“我真的不想夸口的,可是,你说小核桃怎么能长得这样乖巧?我现在算是明白当娘的都是何等心思了,在我看来,整个火刀村所有的小娃娃。真真儿全都比不上他!七月里去省城,我是离不得他的,定然要带在身边,娘那边儿,就靠你帮我说话了?”

“让娘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孟郁槐凑过来往小核桃脸上瞧了瞧,也笑着道:“我琢磨过。那八珍会娘就不必去了,但随我们一块儿去省城,也未为不可。小核桃交给她照看,咱们放心,得了空。她还可在城中去逛逛——说来,她该是有十几年没往省城那地界去了,咱只当全家一起出去玩一趟,不是也挺好?”

他以前对孟老娘心怀芥蒂,一年到头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却从未曾想过要带自己老娘出去走一走,转一转。如今……这也算是进步吧?

花小麦笑得眯了眼,上去挽住他胳膊:“我只怕你陪我一块儿去省城,会耽误你镖局的事……”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个重要事体,一挑眉,将他拽紧了些:“对了,方才在谭师傅家,你说韩虎去桐安城,是为了给镖局办事,可是前些日子那事已有了结果?的确是盛隆镖局的人在搅和,是吗?”

孟郁槐垂下眼皮,低低道:“不错。那二人如今还在镖局里拘着,我让韩虎去盛隆镖局叫董德友和吕斌来领人,如若不然,便直接把人送去县衙。话已带到,估摸就是这两日,他俩应当就会露面。”

花小麦顿时将眼睛睁得老大:“你要和他们当面解决此事?哇,那到时候,我也去看看好不好?”

“你去干什么?”

孟郁槐没料想她竟是这等反应,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十分期待,便有些啼笑皆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当街头看热闹?”

“我又不给你添乱!”花小麦摆出一张正经脸,使劲扥扥他的袖子,“我就在旁边瞧着,然后找机会啐他们两口我就跑,反正镖局里有那么多人,还能叫我吃亏不成?你就让我去吧,行吗?咱俩成亲这么久,我都没怎么见过你在镖局是如何理事的,这回你就让我开开眼,好不好?”

一面说,一面索性豁出去,手脚并用往他身上缠。

孟郁槐本就不大善于言辞,被她黏在身上胡乱折腾,更是半点办法没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无奈道:“你可以去,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来掺和,只能留在偏僻处……”

“我躲着,保证。”花小麦得了他应允,笑得见牙不见眼,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个响儿,然后立刻滚到榻上,安安心心钻进被窝里。

第三百四十六话 另一个他

稻香园一干人等在谭师傅家中尽兴欢闹一回,亥时末刻才纷纷离去,临走前,那谭师傅又专门装了两大包新鲜做好的野鸡肉馅芋粉团,让汪展瑞给珍味园里的伙计们带去尝尝。

“在酱园子里住了那许久,也算叨扰了,原该将他们也请来家中吃酒,可这一向下雨,家里还真安顿不下那么多人。”他搓着手乐呵呵地道,“带点吃食回去,也算表表心意,劳汪师傅你给带句话,等天气转晴,我再将他们请来家中聚聚。”

自打媳妇孩子来了火刀村与他团圆,这谭师傅眼见着整个人都像是有了生气,成天见了谁都是笑容满面,汪展瑞这单身汉看在眼里,不由得有点酸溜溜,闷头答应一声将那芋粉团接了,又把庆有叫到跟前,将见了薛老头之后该如何措辞,要打听些甚么说与他听。

第二日,庆有便收拾行囊立即往桐安城而去。也没在那里多做耽搁,见过薛老头,将来意说明,又将那八珍会的各样细节问得一清二楚,不过住了两宿,便匆匆又赶回了火刀村里。

“说是今年参加的食肆很多,规矩也改了。”

他竭力条理分明地对花小麦道:“事先不公布题目,到了当天才晓得每间酒楼要做什么,如此一来方显公平,也更利于展现厨子们的真本事。薛老先生说,凡是参加今年八珍会的食肆,都得交二十两银,作购买食材之用。这钱主办者是不会贪的,过后会将账目公布,若有多出来的钱,也会退给大伙儿。”

二十两于稻香园不算大数目,花小麦自然没任何意见,同时心中也添了两分了然。

今年的八珍会,说是盛邀全桐安府的酒楼,实则说白了。却还是有门槛。那些个小饭馆儿,未必愿意大喇喇掏出二十两花使在这上头,如此一来,便免不了有一大半的食肆被排除在外。

这种做法其实无可厚非。毕竟,参与的人数太多,到时张罗起来便格外麻烦,而且买食材的钱,原就该各家酒楼自己出。只不过,花小麦仍然有些感叹,所谓的公平,往往都是有条件的。

既然决定了要参加,她也无谓想得太多,便让庆有去账房领银子。再往省城走一遭,为保周全,这一回却是让汪展瑞与他同去,以便将所有的事安顿得妥妥当当。

“你留心打听一下城中的客栈,有一间叫做‘东安’的。往年我住过,挺干净宽敞,且你郁槐哥的镖局与那里也相熟。若是合适,咱先把住处定下来,省得到时没抓拿。”

庆有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个没问题,交给我就是,但……咱稻香园预备去多少人。东家心中可有计较?”

花小麦倒还真没来得及考虑这一层,一时语塞,低头琢磨片刻,正要开口,却听得门外一阵车辕响,紧接着便传来李应春那欢实的叫嚷声。

“嫂子。郁槐哥让我来接你。”

他也顾不得雨大,跳下车来一径奔进饭馆大堂,笑嘻嘻道:“郁槐哥让我来接嫂子你去瞧新鲜。”

花小麦一愣,登时就明白了,抬眼往外头张了张。

天就像是漏了。雨势凶猛,连成一条条密而粗的线,噼里啪啦往地下砸。

这样的天气……

她把李应春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喉咙道:“敢是盛隆镖局来人了?来了多少?”

李应春倒是一脸的浑不在意,大大咧咧道:“董德友和吕斌……”

说到“吕斌”二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俩都来了,带了……大约三五个人吧,都牛高马大的——嘁,他即便带再多人,咱连顺也不怵他!郁槐哥说……嘿嘿,你非要去瞧这个热闹,若是不告诉你一声,回头你肯定要恼。今儿雨太大,他便打发我雇辆车来接你,嫂子你要是真想去,咱现在就走?”

废话,怎么能不去?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要当面吐那两人一家一口唾沫的!

不等花小麦答话,旁边春喜便幽幽地飘过来一句话。

“小麦妹子,你家郁槐兄弟也太惯着你了,哪有你说啥就是啥的?男人做事,你又帮不上忙,跑去作甚?万一遇上点什么事,他还得护着你,你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花小麦晓得与她解释不清,索性懒得多说,只笑着道一句“我不会给他添乱的”,转头对庆有道:“你先不忙着往省城赶,等明日咱们商量好了,你再去不迟。”

话毕,便迫不及待跟着李应春出门上了马车。

……

连顺镖局中,此刻气氛紧张。

狂风卷着暴雨肆虐呼啸,树枝给吹得摇摆不定,院子里水已没过了脚腕。

董德友与吕斌顶着雨立在院子当间儿,背后是四五个大汉,果然如李应春所言,皆为高大壮硕之辈,胳膊上鼓鼓囊囊全是腱子肉,让人瞧着便心里怵得慌。

孟郁槐稳稳当当坐于前厅廊下,目光淡然,神色镇定,一瞬不瞬地望着院子里的人。韩虎等人则立在两旁,一个个儿抱着胳膊死死咬牙,额头上迸出青筋来,活像猛虎下山。

花小麦随着李应春自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窜进镖局里,绕到前院,径直钻进一间空置房中,扒在窗台上朝外一望,登时就给那阵仗唬了一跳。

哎这架势是要打群架吗?真吓人,那董德友带的人不多,应是讨不了便宜去吧?

雨实在太大,砸得屋顶砰砰直响,那盛隆镖局一干人等似是从河塘里刚捞上来一样,通身上下淋了个透湿,不可避免地看上去有些狼狈。只是主人没发声,他们也进不得室内,只能在那儿硬撑。

没人说话,却有种剑拔弩张的暗流,迅速扩散开来。

董德友并不是武人出身,这些年一直从商,在雨中立得久了难以支持,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试探着朝前踏出一步。

“孟镖头……”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强笑道:“咱们有话进屋坐下慢慢说可好?”

“吃走镖这行饭的人,一年到头都风餐露宿,连点雨都淋不得吗?”韩虎冷哼一声,抢先刺了他一句。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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