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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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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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姐,昨儿那两位外地的客商又来了,平安叔让我来唤你一声呢!”

“这么早?”花小麦皱了一下眉——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吗?

“你还去?”孟老娘自厨房里探出个头来,“真打算挣命?”

“我去瞧瞧,一会儿就回。”花小麦冲她一笑,强撑着从椅子里站起来,招呼小耗子一块儿出了门。

……

这辰光,珍味园里还没有正式开工,伙计们刚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来,大抵也晓得那两个客商腰包里沉甸甸的,都觉得有些兴奋好奇,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地低声议论上两句。只有孙大圣是个不在乎的,照样大声说话,笑起来的动静,将屋檐上两只鸟都惊得扑棱棱飞起。

潘平安正在与那两个客商说话。抬眼见花小麦来了,显然还是有点不自在,勉强冲她点头笑了一下,便对那二人道:“那位是我们珍味园的东家。”

两人转过头来,登时惊呼道:“哟,原来你们这酱园子的东家,竟这样年轻?”听口音,却分辨不出是哪里的人。

花小麦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快速将他两个打量一回。

如潘平安所言,这两人相貌没甚出奇。却的确是打扮得十分讲究。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那一身穿戴,在整个芙泽县都是少见的,且还叮呤当啷挂了不少配饰,那些个又是金又是玉的物事。花小麦虽不认得,但瞥上一眼,却也瞧得出价值不菲。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预先对这两人揣了些怀疑的缘故,她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打扮得太过浮夸。

这两个家伙可是出门行商的,穿戴得这么打眼,是生怕贼不惦记?

正琢磨间。那两人已是笑呵呵走了过来。

“你们这珍味园的本事,那真不是盖的,我俩都算是爱吃之人,行走了这许多年,却从未曾尝过这样风味鲜美的酱,有这样的好东西。才算是给菜色锦上添花哪!昨日我们已与潘掌柜把买酱料的事说定了,今日来,就是专门为了选定种类。只怕你们这里的好酱太多,我俩挑花了眼,都不知该要哪样才好了。哈哈!”

花小麦背过身去揉了揉鼻子,再回头,便是一脸笑容:“是,昨日潘掌柜与我说了这事,我心里也很高兴,我们这珍味园向来只做桐安府的买卖,若能卖到外省去,我这做东家的,脸上也有光。今日特地过来,是有点小事要与两位商量——听说昨日,两位已付了定金?”

“可不是?”两人当中稍矮的那个不假思索点点头,“这做买卖得讲诚信,我们既是真心要买,自然该痛快把定金付了,也好让你们安心。转头你们一交货,我们立马就把剩余的货款一并付了,肯定不耽搁的!”

花小麦心中早有计较,仿佛有点难以启齿地低了低头,犹豫着道:“正是为了这个,想和两位打个商量呢。”

“怎么?”那人立刻追问。

“是这样。”花小麦便摆出一脸恳切,“听潘掌柜说,昨日两位是用银票付的定金,可其实我们这铺子有个规矩,一律只收现钱,银两或是铜钱都行。潘掌柜与我说了,他是觉得两位远道而来,所以不好同你们开口,但我思忖了一晚上,总觉得既然有这么个规矩,还是依着来的好,免得开了这个头,往后事情就不好办。我也不瞒两位,实在是担心有时那银票会出纰漏,还请两位见谅。”

银票这东西,只要去票号办个手续就能作废,让收款的一方压根儿兑不到钱。若是认识的熟人用银票付账,她这边当然没问题,但这两个家伙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怎能不谨慎一些?

潘平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好容易忍住了没戳破她的话,只是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至于那两个客商,却是不约而同地怔住了,好一会儿方搓着手有些为难地道:“这个……你晓得我们是出门行商的,身上哪里会带那么多现钱?银票又轻省又便当……”

花小麦忍者头疼抿一下嘴角,和善笑道:“这也不难。转头两位回城的时候,我打发个伙计送送你们,顺便当着两位的面,去票号把银钱兑出来,这不就行了?”

第三百四十二话 病了

潘平安早就在一旁惴惴不安,抓心挠肝只恨自己插不上嘴。此刻见那两个客商似是有些犹豫,忙见缝插针跳出来打圆场:“对,这样好,这样好,既不用两位费脚程,我们心里也能踏实一些。呵呵,我们这规矩,真不是针对谁,更加不是信不过两位,只不过……小本买卖嘛,免不了将钱看得紧要些,比不得您二位是做大生意的,还盼两位别笑话,更莫要心中存了芥蒂……”

打发伙计跟着去兑现钱,这样的解决方法或许有点跌份,却也说得过去。毕竟所谓入乡随俗,你想要来与这珍味园做买卖,总不能将人家的规矩不当一回事吧?况且,这样做也并不怎样费工夫,只要是通情达理,真心想做这买卖的人,应当都能理解和接受。

然而那两个客商,却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一般,竟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地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花小麦原本只是猜测,这会子见此情景,心中基本就有了答案了,庆幸自己没犯迷糊之余,少不得也有些失望。

果然,这世上是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如果突然被一笔不合理的生意砸中了头,那么这笔生意,十有*就有问题。

从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本本分分地做买卖,不得罪人,就不会有麻烦找上门。可如今她渐渐明白,树大招风,这世上永远不缺看你不顺眼的人,找茬,也从来都不是非要你做错了事不可。

“两位这两日应是住在芙泽县城吧?不知是在哪一间客栈落脚?”

见那二人不说话,她便笑眯眯地又问了一句,目光似是不经意,从他两个面上扫过。

“你们……”

孰料那二人,竟是突然冒起火来。

“我们诚心来买酱料,你们总也该拿点诚意出来吧?”他两个霍然站起身,气咻咻地瞪视着花小麦。“口口声声说不是信不过我们,可你们打发伙计跟着我们去兑钱,不就是怕我们糊弄人吗?你们去打听打听,我俩做了这么多年买卖。随便拎出一笔来,那数目都能吓掉你们的魂儿!区区七百两的买卖,你们当个宝,我二人却还不放在眼里!好好好,你们既然是这种态度,那这买卖,咱们不做也罢,往后你们纵是后悔,我二人也是决计不会搭理的了!”

说罢,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拂袖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院子里登时一片哗然,有人叹息,有人惊愕,悉悉索索地低声议论,那潘平安更是使劲儿跺起脚来。

“小麦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呀!”他几个大步来到花小麦面前,咬着牙道,“我晓得你那间稻香园是赚大钱的,酱园子这点琐碎银子,你如今看不上眼,但你至少也替大伙儿想想!那七百两若能落了口袋,这些个伙计们也能跟着喝点肉汤不是?这下可好。你把人给得罪了,一笔大买卖算是打了水漂——我说,你若是不想做这酱料买卖了便趁早说,我们也好各自寻出路去!”

“您从前在省城做了那么久的生意,我为何如此,您不明白?”花小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道。

“我不明白!”潘平安急红了眼,哪里有心思去细琢磨,“咱何曾有那不收银票的规矩?换了谁都会觉得你这是故意为难人!”

花小麦只觉眼皮发烫,忍不住闭了闭眼,刚要开口。却听得那孙大圣在旁抢先出声。

“嚷嚷甚么?小麦妹子是东家,她还做不得主了?那二人我瞧着也觉有点贼眉鼠眼,保不齐揣着甚么花花肠儿,咱酱园子现在又不是缺了这笔生意就活不下去,就值得你急成这样?哼,每个月订单就已经够多的了,再加上这万来坛酱料,我们几人得熬成什么样才能做出来?反正你就只管动动嘴皮就行!”

都是同村人,潘平安知道他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不自觉地有点怵他,嘴里嘀咕了一句,终究是没敢再大声嚷嚷。

花小麦感激地看了孙大圣一眼,再度望向潘平安,强撑着摇头道:“平安叔,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不妥?他二人就这么走了,连昨日给你的银票都没要回去啊……”

潘平安倏然一呆,再开口时,气焰登时灭了两分:“兴许是……兴许是人家气过头了,忘了这回事,用不了多久,自然会……”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花小麦彻底失了耐性,高声道,“银票在你手里,你大可以现在拿去票号问问看,若能兑得出钱,我立马拿七百两出来给大家分,好不好?钱不够我就算卖房子也决计不亏了你,行不行?”

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

潘平安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回过身,就见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牢牢盯住他,便讪讪地挥一挥手,道一声“都干活儿吧,别……别站着了”,自个儿一溜烟地跑去了库房里。

回家这几步,花小麦走得无比艰难,两条腿半点力气使不出,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头顶明晃晃的日头照得眼花,一路飘着回了村东,刚进了院门,迎面就撞上正要抱小核桃出去晒太阳的孟老娘。

“如何,那两人是骗子不?你……”孟老娘扯住她张口就问,话说到一半突然吞了回去,接着一惊一乍叫起来。

“你这是怎地了,脸色煞白?”说着又用手来触她额头,“啊呀,比火还烫哩!我说你是作死,你还顶我的嘴,眼下怎么样?你赶紧赶紧,回屋躺着去,我估摸还是得请大夫才行,啧,你说你……”

一边埋怨,一边下死劲把她往后院推。

花小麦自打来了火刀村便没怎么生过病,也知道自己这次只怕是闹得凶了,不敢怠慢,听话地往后院挪,没忘了躲小核桃远一点:“娘你别让他离我太近,至少今天莫要让他进我的屋了,他要是饿……稻香园每天有新鲜送来的牛羊乳……”

“啊呀用不着你操心!”若不是看她实在虚弱,孟老娘简直恨不得踹她两脚,“甚么牛羊乳,村里那么多刚生孩子不久的小媳妇,让小核桃去吃上两口不算什么大事!你去,蒙着被子睡一觉去,我一个人照应不来,少不得又要麻烦你冯大娘来搭把手,你说你除了给我找事儿,还会干点啥?”

话音未落,就一把将她推进屋里,往榻上一塞,又格外抱一床厚棉被出来,没头没脑将她捂得严严实实,骂骂咧咧地关门退了出去。

花小麦实在是浑身酸软得厉害,也顾不上别的了,阖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不甚踏实,屋里好像始终有人进进出出,也不知是不是孟老娘,取了酒来将她手心脚心擦拭了一个遍,又在她额头搭了一块沁凉的帕子,每隔一会儿,就要走进来看她一眼,那开门关门的声音吱吱嘎嘎,使人不得安宁。

身上、被褥上甚至乎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让人愈加发昏。花小麦翻了几次身,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这才逐渐睡得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她有点不耐烦了,只是没力气开口,唯有在心中暗暗地“啧”了一声,满心盼着来人快些离开。

却不料那人竟是在榻边坐了下来,拿掉搭在她额头的帕子,手掌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脸。

花小麦迷迷瞪瞪地想:嗯,孟老娘的手可真够大的,还生了这么多茧,往后不能让她老抱着小核桃了,说不定会把那细嫩的小脸蛋儿磨破皮的……哎等会儿,您老别亲我啊,这样不好吧?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睁开眼来。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想来是到了黄昏时分,床边坐着个模糊的高大影子,正弯了腰用嘴唇碰她的额头。

花小麦一个激灵,病吓走大半:“你怎么回来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得厉害。

孟郁槐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低声道:“事情安顿好了,我就回来看看——幸亏我想着今天回来一趟,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又不是我想生病。”花小麦嘴角一扁,“你以为我很乐意?难受着呢!”

“可要起来坐坐?”孟郁槐扶了她一把,让她半倚在床头,顺手端碗温水给她,“娘本来想去请大夫,又觉得你现下最好不要吃药,便预备先今天看看情况。若明天早上还是这样,就怎么都得瞧病了。”

花小麦点头应一声,将他往旁边推推:“你别离我太近,回头我再把病过给你,我一个人生病已经够愁人的了。还有,过会子你出去之前,先换身衣裳洗个手再抱小核桃,免得……”

“顾着你自己吧!”孟郁槐瞪她一眼,“等你好了,回头跟我练拳脚去,弱成这样,还好意思成天跟人炫耀你是耍棍的好手?我问你,听娘说,珍味园出了点事,到底是怎么了?”

花小麦这会子却没甚心思同他说这个,摇摇头,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耍赖道:“抱!”

ps:

感谢水在云间、紫霄璃曜、g、果实在旁边、小粉西、huangmiao520、rfly、緑小兮几位同学的粉红票,感谢尚秋水同学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百四十三话 不必操心

房门未曾关得太严实,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孟老娘和冯大娘说话的动静,听上去似是在感谢她今日来帮忙,客气留她在家中吃饭。

孟郁槐被花小麦的无赖相逗得发笑,嘴上说“你还小吗”,手里却是半点不耽搁,果真将她抱入怀中,用被褥裹了个严严实实。

花小麦睡了大半天,总算是捂出一身汗,脖颈子里黏腻腻的,头发蓬乱着粘在腮上耳边。她也不讲究,只管把那一头汗珠全蹭在孟郁槐衣裳上,就着他的手将那一碗温水全都喝了下去,方觉喉咙里舒坦了些,唯独脑子还是有点昏昏沉沉,懒怠说话,不计孟郁槐问她什么,都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

孟某人伸手抹了抹她的额头,吁一口气道:“不管明日瞧不瞧大夫,过会子还是煎一碗桂枝汤来吃。你这会子热度降了些,该趁机将那病气一股儿脑地全拔了去才好——你还是跟我说说,珍味园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娘告诉我,是来了两个骗子?”

花小麦拿手指头抠着他衣裳前襟,蹙了下眉:“咱能不絮叨这个了吗?”

早间那档子事,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心头一把邪火直往头顶冲,压根儿连提都不愿意提。

偏生孟郁槐却是不肯轻易饶过她,低头正了正脸色:“怎能不说?遇上麻烦你不想着解决,只预备混过去就算了?”

“我就是觉得烦!”花小麦愈加不耐,啧了一声,“反正都把那两人打发走了,珍味园也没吃亏,这不就行了吗,还打算怎么着啊?”

孟郁槐盯着她瞧了半晌,忽地低笑出声。

“你这一生病,怎么还耍起小孩儿脾气来了?不把这事儿查个清楚,揪出那搅事的正主儿。人家隔一向又变着法儿地来寻晦气,还有完没完了?我听娘说,因为这事,平安叔跟你跳脚来着。莫不是你恼了他?”

“我恼他做甚么?”花小麦不假思索地抬头看他一眼,“是,他态度的确不好,回头我是该找个机会同他掰扯掰扯,但说穿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是正经做了多年买卖的人,将银钱看得比旁人更为紧要,这么一大笔生意打了水漂,他有些急躁也很正常,论到底。他终究是为了酱园子好,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跟他置气。”

她说着转头咳嗽两声,又接着道:“你说要把背后指使的正主揪出来——咳,其实我觉得,十有*就是同行。整个桐安府专做酱料买卖的铺子。拢共只得五七间,大部分与咱们毫无往来,唯独芙泽县城东的万记和省城的安泰园,和咱们曾生过龃龉。那万记自打传出用陈米做酱的坏名声,便是大伤元气,如今只怕自顾不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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