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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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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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园里此刻并不忙,花小麦也很想出去转悠一圈,便随着孟老娘出了门。她俩前脚走,在新房那里做监工的成勇便赶了来,一进门便嚷嚷着问“弟妹在哪里”。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文华仁自然认得成勇是谁。他原本是打算进园子里安安静静看会儿书的。此时见状,只得把书搁下,从柜台后绕出来:“怎么了成勇哥,你找我们东家有事?”

“你们东家?我说文秀才,你如今在这铺子上干活了?”成勇有些讶异,将文华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很快挥了挥手。“啊呀我现下没工夫跟你说这个!你晓得,郁槐兄弟家里眼下正盖新房,那一队匠人原本是很靠谱的,干活儿也勤快,谁想这几日,有个木匠突然不见了!已经四五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其他工匠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到他家打听吧,他媳妇闺女一听,比我们还惊讶。满口称他压根儿没回过家!你说这事儿……”

“……那木匠很派的上用场?”文华仁愣了一下,“少了他,就没法干活儿了?”

“哎呀你怎地不明白?”成勇一拍大腿,“若只是他不肯再来做工,那倒没什么,干了多久,那工钱照样结给他就行。可……他媳妇一听说寻不到他了,急得直跳脚,说人是在我们这里不见的,合该管我们要人,那家伙,真是不依不饶啊!方才已经来了村里,在新房那边闹过一回了,口口声声说与郁槐兄弟是亲戚,要来稻香园讨个说法,我看她们那模样,似是晓得郁槐兄弟眼下不会在村里……弟妹也不在?”

文华仁没答他的话,思忖一回,转头去看周芸儿:“周家妹子,我记得你闲聊时说过,这队匠人并不是郁槐哥自个儿找的,而是那郑牙侩帮忙踅摸回来的,是不?”

周芸儿吓得不轻,赶紧使劲点点头。

“那这事该让郑牙侩负责才是,怎可跑来我们铺子上闹事?”文华仁望向成勇,“成勇哥,烦你先回新房那边,将那母女二人拦住,不可让他们来稻香园,我去寻那郑牙侩,让他来平事。”

一边说,一边又看看春喜腊梅:“两位嫂子……”

“你赶紧去吧,这边有我们,横竖不让她们进门就是了。”那两个忙连连答应。

文华仁一向清楚,花小麦请他这生手来做掌柜,是有心让他日子好过些,感激之余,总带着点惴惴,害怕自己出错给人添麻烦。此刻碰上这等事体,便一心想要多出份力,回头不舍地看了看搁在柜台上的书,叹口气,一脚就踏出门去。

却不想终究还是晚了些。

他刚走出大堂,就差点两个匆匆而来的身影撞个正着,忙不迭往后一退,却见那是两个女人,看样子应是母女俩。

这……这么快就找来了?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然而这铺子上,还有人比他更惶恐。

周芸儿也看见了门外来的人,瞬间就把眼睛睁得老大,也顾不得许多,跑出来拽了拽他的后襟,战战兢兢地小声道:“文……文大哥,这是郁槐哥的舅妈和……表妹!”

第三百零六话 失踪

文华仁一听这话,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原以为不过是件单纯的木匠走失之事,虽有些棘手,但只要将那伶牙俐齿的郑牙侩找来,应是就能处理得妥当,却不料到头来,竟是一桩家务!

这种事向来最难处理了,连清官还断不了呢,他只是个读书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新掌柜而已,如何应付得来?

成勇见丁氏和唐冬雁跑来,也是吃了一惊,再听见周芸儿这样说,便更是嘴都闭不上了,也低低道:“你看准了,没出错?这……不能啊,弟妹不常来新房附近转悠也还罢了,郁槐兄弟却是时不时就要去看看的,他怎么从来都不曾告诉我?”

周芸儿咬了咬嘴唇:“夏天里,他们三口在郁槐哥家住了一段儿,后来闹翻了……”

她本来还想说,这一家三口是被她师傅生生轰出去的,她师傅好英勇,当时差点就使棍子打人,还未及出口,就被丁氏瞪了一眼,立刻一个字也吐不出,胆战心惊地躲到文华仁身后。

文秀才满心里都是无奈,定了定神,扯出个笑容来对丁氏道:“这位婶子,你……”

丁氏朝他打量一眼,将嘴角一扁,眼眶就红了。

“这位小兄弟,我那外甥媳妇小麦在吗?”语气又软又糯,透着一股子弱伶伶的味道。

成勇站在一旁,立时就打了个冷战。

话说,这婶子是唱哪出啊?刚才在新房那里,又是跳脚又是指着鼻子地骂人,气焰盛得很,怎地一来了稻香园,就换了别张面孔,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

他再想不到,这丁氏是曾在花小麦那里吃过亏的,深知她不会任凭搓揉。更加对孟老娘心存忌惮——之前在新房工地上,当然怎么闹腾都行,来了稻香园,怎能还由着性子行事?

文华仁不晓得个中关节。见丁氏好声好气地说话,就以为她是个和柔的性子,当下松了一口气,冲她笑笑:“我们东家进村里去了,将将才走了片刻,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回来。婶子你有事不妨同我说,我替你转告。”

“那……你们东家的婆婆也不在?”丁氏眼珠儿转了两转问道。

“唔,大娘也和我们东家一块儿进村了。”文华仁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既然两个人都不在的话……

丁氏不知何故,居然在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瞧见藏在文华仁身后的周芸儿。忙就伸手来拉她,口中一叠声道:“小妹子是小麦的徒弟吧,你不记得我了?咱们见过呀!我是你师傅的舅妈,前阵子我住在孟家,天天都瞧见你来跟着她学厨……好个伶俐的姑娘。瞧着就招人喜欢,在家爹妈一定很疼爱吧?可……”

她伸过另一只手将唐冬雁拽到跟前,抽噎着道:“你看我们家二丫头,同你差不多年纪,如今保不齐,就要成了没爹的人啦!”

唐冬雁眼眶一红,低了头在喉咙里呜咽。

丁氏说这话。原本只是想拿周芸儿做由头,将自己满腔委屈哭诉出来,却不想正正戳中了周芸儿心头的伤疤。

甚么爹娘疼爱……就她爹那个动辄就要打人出气的醉鬼,何曾将闺女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周芸儿便是一阵伤心,挣脱丁氏的手。不接她的话茬,朝后躲了躲。

丁氏见她不吃这套,就觉有点尴尬,讪讪地收回手,重新转向文秀才。

“这小妹子知道。早几个月前,我家与你们东家生了点口角,闹得不欢而散。过后我们当家的心中一直过不去,打算来赔个不是吧,又抹不开面子。得知郁槐家里要盖新房,他高兴得什么似的,满嘴里直说这一回自己能派上用场了,就跟了那一队工匠,跑去新房那里揽下木匠活,每日里起早贪黑,只一门心思地要将那房子修得漂漂亮亮。可谁成想,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若不是一块儿做活儿的匠人来报信儿,我们如今还蒙在鼓里呀,你说这……”

说着便很不讲究地往地下一蹲,埋着头再度抽噎起来。

“眼看就要进腊月,快过年了,旁人家谁不求个团团圆圆?偏生在这时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文华仁是个本本分分的书生,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心中委实有些发憷。

他很知道这种场面自己控制不了,于是一面嗯嗯啊啊地敷衍,一面小心翼翼退进大堂里,冲春喜腊梅和庆有等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丁氏母女拦住,别让她二人轻易进门,自己转身就往后院去。

丁氏蹲在地上,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还没发现他的举动,周芸儿却是个眼尖的,赶忙跟了过去,急吼吼道:“文大哥,你别去叫我师傅,她和大娘两个可讨厌这家人了,不想跟他们掺和的,仔细再气坏了她!”

文华仁也顾不上和她多说,只满口答应“我理会得”,从后门绕进园子里,自另一道门一溜烟地奔进村子里,先跑去新房的工地上,找到那一队工匠当中管事牵头的那个,才算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队匠人干活儿时是有规矩的,每日里一块儿上工,晚上也并不回家,就睡在工棚之中,省得隔天起来,还要费工夫凑齐人手。

唐茂林自打混进了这伙匠人中间,就始终给人老实沉默的印象,平常话不多,做事很卖力,却仿佛并不喜与人往来,其他工匠们,可谓是对他知之甚少。

孟家开始盖新房以来,唐茂林没有出过半点岔子,唯独四五天之前的早晨,大伙儿正要出门,他却忽然说要去茅房,让众人先走,自己随后就到。

这一去,就再没有出现过。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管事的工匠一开始还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猜逢着他多半是躲起来偷懒,可过了好几日。仍不见唐茂林的踪影,他就难免有些发慌,今日一来,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成勇。

这之后发生的事。就不必再多说了。

文华仁听得脑袋直发疼,匆匆谢过他,马不停蹄地跑去找郑牙侩,然后又半点不敢怠慢地一径冲去了芙泽县城。

其实稻香园人手足够,这几件事,他完全可以安排庆有、吉祥他们分头行动。可他也是一时急糊涂了,脑袋转不过弯,只管自己没命地瞎跑。读书人原本就没什么体力,待得他将孟郁槐从连顺镖局叫回来,已是累得气都捣不顺了。浑身湿的像是从水塘子里捞上来的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下,动弹不得。

……

稻香园里闹腾得不可开交,那一头,花小麦和孟老娘却是全然不知。优哉游哉地在村里逛了一个多时辰,买了许多平日不常见的吃食和小玩意。

孟老娘性子急,当下便要回家去将东西归置好,花小麦于是就一个人先往铺子上去。经过新房工地时,见那里冷冷清清,心里还觉得奇怪,回到饭馆门口。见春喜和腊梅坐在门前石阶上,头碰头地咭咭哝哝,便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她这一出现,春喜和腊梅立马住了口,扯出个笑容来:“哟,回来了。怎地去了这么久,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村里来了好多外地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可热闹了,两位嫂子得了空也该去转转。”花小麦笑着应了一声。一径进了大堂,在桌边坐下了,顺手倒了杯热水,随口道,“我不过一会儿没在,铺子上应该没出岔子吧?”

周芸儿束手束脚地立在柜台附近,原本就胆子小,又不会撒谎,听到这话,心里猛然一惊,脸也不自觉地红了。

花小麦却还不曾注意到她的异样,只管吩咐道:“我忘了提醒你们一句,乔记纸扎铺子的团年饭,仍然依着往年的规矩,是在自家院子里来办,咱们只需要把菜肴做好打发人送去就行,不用在园子里摆宴;除了连顺镖局以外,其余的商家多半都是想趁着这团年饭的机会,攀攀关系拉拉交情,筵席上除了自己人,还有许多他们特意请的贵客,咱们得办得漂亮点,不可抹了人家的面子,还有……”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因为终于发现周芸儿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将眉头一皱,“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文秀才欺负你来着?嚯,才来了铺子上没几天,胆儿就越发肥了啊,看我帮你收拾他——我说他人呢?”

“没……没欺负我。”周芸儿连忙使劲摇头,“文大哥出去办点事,我估摸着很快就回来了,师傅你……”

她越是瑟缩胆怯,花小麦心中的疑惑就越重,干脆从椅子里站起来,蹬蹬蹬走到她面前,一挑眉:“文秀才出去办什么事?”

“我也不大清楚……”春喜给唬得朝后一躲,“刚才我一直在厨房来着,师傅要不你问问春喜嫂子和腊梅嫂子……”

花小麦转头看看已经匆匆往这边赶来的春喜腊梅,不依不饶道:“我不问她们,就问你。文秀才到底去办什么事了?我不在铺子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何事?”

周芸儿都要哭了,手指使劲扳着柜台的边角,吭吭哧哧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这事你不必管。”不等她把话说完,身后传来孟郁槐的声音。花小麦回过头,就见他站在大堂门口,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文华仁。

第三百零七话 争执

花小麦朝孟郁槐脸上张了张,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歪了歪头冲他笑笑:“这倒奇了,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你说不必我来管,难不成……文秀才头先儿出去办的,不是我铺子上的事?”

孟郁槐方才在村里转了一圈,明知希望不大,却仍是将各个细小的角落都仔细查过,果真不曾发现唐茂林的身影,饶是向来淡定,心中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这会子也不答花小麦的话,反而朝园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娘呢?”

花小麦想也不想道:“我刚才跟娘进村里去置办了好些新鲜物事,预备拿来做年货的,娘说要先送回家去归置清楚了,所以……”

她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心中咯噔一下,唇边笑容霎时敛尽:“是不是舅舅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孟郁槐大抵也用不着特地打听孟老娘的去向吧,瞧他那神色,分明是存着闪避之意的!

孟郁槐没料到她一下子就猜了出来,稍稍一怔:“……是一点小事而已,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自会办妥。”

他平日里待媳妇一向温和,此刻也是心中发急,语气便不自觉地有些硬。

花小麦跟他做了这么久夫妻,又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性格,用这种口气说话,显然事情绝不会小,当下便咬咬牙:“你这是非让我跟着瞎着急吗?娘现在不在这里,横竖我又不会告诉她,你连我都防?”

“我何曾防你?”

孟郁槐无奈地叹口气:“只是不愿你跟着担忧罢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舅舅已有四五日不曾去咱们的新房那边上工,舅妈和一起干活儿的工匠都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所以……”

他顿了一顿,没有立刻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花小麦朝他面上一扫,心里暗道:所以,舅妈便领着冬雁表妹来铺子上不依不饶地折腾。非要问你讨个公道是吧?怪不得你今日回来得这样早,原来还是为了那一家人!

瞧瞧,当初说什么来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平时过得和和气气,但只要那唐茂林领着媳妇闺女一露头。就铁定会闹出点幺蛾子来,否则是绝不会消停的。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让那唐茂林揽下新房的木匠活,今天怎么样?可不就给自己找了一身的麻烦?

花小麦承认,她心中并不十分担忧。

芙泽县还算是个比较太平的地方,唐茂林一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富贵人家,身上也没两个钱,平白无故,谁会打他的主意。跟他过不去?

“报官吧。”她看一眼孟郁槐,觉得有点累,就在桌边坐下了,“走失人口,官府非管不可。他们有经验,人手齐备,总比咱们自个儿没头苍蝇似的瞎撞好。”

孟郁槐摇摇头:“我和舅妈商量过,她不愿报官,怕把事情闹得太大。你也晓得,平头百姓,大抵对官府存着忌惮之心。如非必要,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好吧,这话好像也说得过去,不过实情究竟是怎样,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花小麦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再要不然,你让镖局里的兄弟给帮帮忙。在城里打听一下——镖师认识的人多。”

“总归是私事,不好太麻烦他们。”孟郁槐仍是摇头。

花小麦就有点烦了,将手里的水杯一放:“这也不好那也不行,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事儿一个人扛了是吗?”

孟郁槐瞧出她有点不高兴,顾忌她有身孕。更不愿当着一饭馆儿的人闹起来,只得拧一下眉:“那是我舅舅,总归我不能不管……行了,我自己心中有数,这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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