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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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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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笑得出?”孟某人睨她一眼,“在我跟前硬撑甚么?今日的事,娘都跟我说了。”

“我没硬撑。”花小麦耸耸肩,认认真真地道,“实话说,下晌这事刚发生的时候,我的确气得不轻,满心里只觉得恼火,可现在,我已经好多了。我想的明白,咱又没做错事儿,不理亏,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难受,那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吗?我偏要高高兴兴的,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这是真话?”孟郁槐一挑眉。

“我哄你做什么?”花小麦对他翘了翘嘴角。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孟某人松了口气,一鼓作气把盆子里的衣裳晾好,牵了她的手,“走,咱回屋去说。”

两人于是回了房,点上灯。

孟郁槐就在桌边坐了,将花小麦横抱在腿上,眉尖一蹙:“你沉了。”

花小麦立刻不答应,指着自己的肚子理直气壮地道:“喂,孟镖头,我请你搞清楚,明明是他沉——我说你是不是找架吵啊?”

孟郁槐笑不可仰,万分敷衍地摆摆手:“行行,是他沉,都是他连累了你,咱们说正事。听娘说,下午那二人,不是只讹钱那么简单,反而像是受人指使?”

“嗯。”花小麦就十分笃定地点点头,“他俩管我要了两吊钱,走了之后,我就让小耗子在后头跟着,看见他们进了县城,钻到了天胜街里。那天胜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用我告诉你了吧?我敢说,这一回肯定是有同行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吃苦头。”

孟郁槐对此很是认同,将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在心中细细琢磨了片刻,迟疑着道:“我是不愿往那上头想,可……我记得前几日你去城中瞧邢大夫,回来告诉我说你遇上了赵老爷,还被他酸了两句,依你看,会不会……”

这番话,他说的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那赵老爷是柯震武的老友,这些年,孟郁槐虽不算与他有什么交情,却也往来频密,称得上十分熟悉。若这事真是他打发人所为,保不齐会把柯震武也牵扯进来。

那老头已经铁了心回家歇着颐养天年了,这要是再把他往这淌浑水里拖……

花小麦抬头看了他一眼,搂住他脖子小声道:“我觉得……这事儿应该跟赵老爷没关系。他要是真打算在暗地里耍小伎俩,前两天大概就不会在我面前,说那些个酸话了。”

“有理。”孟郁槐应了一声,“况且那二人虽跑去了天胜街,却也不能肯定,正主就一定是在那里做买卖的,保不齐是个障眼法。得了,明天我便去查查……”

“你别管了。”

花小麦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这事儿你让我自己处理,行不行?”

“为什么?”孟郁槐有些不解,盯牢她的眼睛。

“我想过,他们要是只闹这一回,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没那闲心,但若他们还敢再来,我打算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把事情办妥当。”花小麦觑着他的脸色,缓缓地道,“你都不知帮我平了多少次事了,我还能让你护一辈子吗?”

孟郁槐更是不悦,虎着脸道:“几个意思?怎么,我护着你,你还不乐意?你是我媳妇,有问题吗?”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花小麦赶紧摆手,“我是觉得,眼下你在镖局的事越来越多,我若还甚么麻烦都丢给你,岂不把你累死?左右我有平安叔、大圣哥和稻香园的一众伙计帮忙,我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把一个麻烦,处理得周周全全,妥妥当当。若是实在没法子,我再向你求救啊。”

孟郁槐叹了口气,垂首细忖一回,满面严肃地道:“你有此想法,我也不是完全不肯通融。但眼下你是非常时期,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第二百八十九话 先卸条膀子

该怎么做?

花小麦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垂头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颇有点费解地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若他只闹这一遭,我便不理他就是,但若他还不肯罢休,我不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在暗我在明,他出招,我便应付着,他总会露出马脚来,我……”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孟郁槐一脸肃穆,“你说要自个儿试试将此事摆平,我就依了你,但你现下怀着孩子,可知道自己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花小麦这才恍然大悟,自他怀中挣脱,稳稳当当立在地上,笑嘻嘻掰着手指头数:“不把闷气憋在肚子里,不跟人斗嘴吵架,不许使棍子打人,遇上事,尽量让伙计们处理,自己决不能冲在前边儿强出头。还有,要时时刻刻牢记一件事……”

“什么?”孟郁槐纳闷,抬眼去看她。

“这回的麻烦,能不能妥善解决,是其次。”花小麦笑眯了眼,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小祖宗安安稳稳不出岔子,才是最要紧的。”

孟郁槐被她那模样逗得发笑,唇角一勾,仿佛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是真想明白了,我也能放心些。只你记得,你男人不是白吃饭的,你用不着非要亲自跟人争这一口气,万事有我在。”

花小麦“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个响儿,蹭蹭他的脖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更安心了。”

“……别乱动。”孟郁槐的神色一刹之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你现下就是个中看不中吃的货,撩起火来你收场?走开。我去洗洗。”

花小麦笑得打跌,见他快步走到门边,说话间就要开门出去,便在他身后嚷:“你当我愿意离你那么近?浑身都是酒气,熏死人了!”

这动静顺着门缝飘进院子里,孟老娘正在大门口泼水,闻声便回过头来。翻了个无比精准的白眼,从牙齿中间迸出两个字。

“毛病!”

……

这日之后,稻香园很是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那一男一女闹了一场,隔天中午,待外卖摊子上又排起长龙,花小麦便特意打发庆有去门口,一个人一个人挨着问他们吃了昨日的饭食之后,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这问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自然是表示关心。让众人知道,他们稻香园是很负责任的,肯处处替食客着想,可不是那起遇上事就百般推脱的主儿;

这其二嘛……人人吃了那姜辣鸭丝都无碍,偏只得那一男一女有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还不够明显?

庆有是个老实巴交的后生,将花小麦的吩咐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在门前将那群人都问了个遍之后。就跑回饭馆儿大堂,中气十足地高声道:“东家,大伙儿都说,吃了昨日的菜色并没有半点不妥,我就说嘛,周家妹子向来很谨慎,怎会胡来?”

嗓音又脆又响,嗡嗡隆隆将整个大堂都罩住了。

成日跑买卖的行商们,大多都十分精明,将这话听了去。心中立时明白大半。就有两个常来稻香园吃饭的熟人,招手将花小麦叫了过去,皱着眉语重心长道:“妹子。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样腌臜手段都使得出?我们隔三差五便来一回,自然晓得你这里向来干净利落,但外人如何知道?你得仔细呀,提防着对方还有后招!”

“就是就是。”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你自个儿心里一定要有个数哇!你也不必担心,我们成日在路上行走,认识的人不少,肯定会帮你说公道话,不会让人将你这稻香园的名声坏了去的!”

花小麦心下感激,少不得多谢了他们几句,想了想,索性又每桌送了一碟点心。

吃小亏占大便宜,这个道理,她懂。

如此过了三四日,人们渐渐也就忘记了小饭馆儿那天发生的事,几乎无人提起,一切恢复正常。

但新的麻烦,又很快冒出头来。

这一回,却不是她这稻香园遭殃。

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一早一晚,甚至还有些冷。连着好几个阴天,好容易盼到太阳露脸,花小麦便急急忙忙地吩咐伙计们将那些个番椒、野菌等物都搬出去,摆在铺子门前好生晒晒,省得生霉。

各种各样的干货将稻香园的大门口铺得满满当当,却半点不曾影响美观,反而给这饭馆儿又添了几分暖烘烘的家常感,与田间地头那忙碌的景象相得益彰,瞧着使人十分舒坦。

“对,全都铺开。”花小麦站在门口指挥伙计们干活儿,一丝不乱道,“吉祥,我瞧着那一筐笋脯好像有点返潮似的,你赶紧看看,若是生了霉灰,得赶紧洗过重新晒!”

众人正忙得起劲,就见那孙大圣急匆匆自村间小路上跑来,径直冲到花小麦面前,未及说话,先就使劲一跺脚:“哎呀!”

“……怎么了?”花小麦心里咯噔一下,望着他道,“是不是酱出了问题?”

孙大圣将眉头拧得死紧:“咱们的酱有雷师傅两口子看着,哪里会出问题?可现在偏偏就是出了问题了!”

他这人是个非常乐天的性子,甚少现出这种表情严峻、说话没头没脑的模样——也就是说,今儿很可能是出了大事了?

花小麦咬一下嘴唇,往前踏一步,离他近了点:“大圣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说着,又回头呼唤周芸儿送茶来。

“不喝茶不喝茶,我哪里喝得下去?”孙大圣用力摆了摆手,“珍味园里来了一大帮子人,大多都是从县城里跑来的,说是前日买了咱家新出的酱,回家炒菜烧肉,臭得根本没法儿下嘴,要让咱给个说法哩!本不想劳动你,但他们人太多,平安叔给缠住了,实在顾不过来,雷师傅他们说话,又压根儿不管用……”

珍味园里造出来的各种酱料,主要是卖给省城和各县的酒楼食肆,但寻常百姓的零星生意也同样要做,因不想托给城里的杂货铺代卖,潘平安就想了个主意,每月新酱出缸,便在城中支一个小摊儿摆上几日,由着老百姓上门来买,其余时间若想买珍味园的酱料,却是只能来火刀村里。

前日出缸的新酱,增加了几个品种,卖得很好,简直能用“火爆”二字来形容,潘平安还特地跑到稻香园自我炫耀了一番。可谁能想到,恰恰是在这事上头出了差池?

“来了多少人?”花小麦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望着孙大圣沉声道,“闹得很厉害吗?”

“挺厉害的。”孙大圣点点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想,就这十几二十人,我们应付得过来,也不用和他们讲理,痛快把钱退了就是,买个清净。可我担心啊,他们这话要是传进那些酒楼的耳朵里,咱们往后的生意可不好做呀!”

花小麦冷哼一声。

不过几天之内,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稻香园,眼下又轮到了珍味园,这要不是同一个人在找麻烦,那才真叫奇怪了!

这算什么?知道她帮手众多,那潘平安又是个极会办事的,便将稻香园暂且摆在一旁,调转枪头对付珍味园,打算先卸掉她一条膀子再说?

此时若是稻香园再出点什么事,潘平安那边自顾不暇,可就没法儿再来帮她了!

说起来,不管藏在阴暗处的那家伙究竟是谁,心思还挺细密。明明是个同行,却只打发普通老百姓来闹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本来嘛,新出的酱刚送去各大酒楼食肆,保不齐人家还来不及拆封呢,没发现问题,也很正常不是吗?

真是……好想骂脏话,又不是甚么杀父夺妻之恨,用得着这么狠毒吗?

“我跟你去看看。”她咬牙对孙大圣挤出这一句,在心中拼命让自己一定要镇定,绝对不可自乱阵脚,回身叫了春喜腊梅,又叮嘱庆有一定要看好铺子,快步往珍味园的方向赶去。

这时候,酱园子里果然很热闹。

院子原本是很宽敞的,却生生给挤得水泄不通,里头男女老少都有,将潘平安和雷师傅围在最中间,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说的话也没甚新鲜,不过是“你们这铺子做黑心买卖”、“今天定要给我们个说法,否则我们就不走了”之类的废话。

潘平安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可他再会说,又如何能对付得了这许多张嘴?一时急得满头大汗,笑呵呵地安抚这个,又陪着小心劝说那个,似个陀螺一般转个不休,真让人担心他会转晕过去。

至于那雷师傅,则素来沉默寡言,被人指着脸地骂,急切间竟出不得声,同样是一身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花小麦本预备立刻踏进去,然而转念一想,多自己这一个人,情况也不会好很多,且里头那样杂乱,万一挤到肚子,可真不是好玩的,于是索性站住了脚,眯起眼睛盯着那群情激奋的人群,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突然定在了某张脸上。

她认识那个人。

第二百九十话 逼供

这世上大抵有两种人,是使人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第一种,自然是至亲。血浓于水,无论过了多少时光,都永远会在心中给对方留下一个位置;

而另一种,则是害过你的人。

人们总是对自己吃过的亏记得格外牢,即使是早已将事情看淡,甚至许久都不曾想起,只要一看见那个人的脸,就能立即将他自人丛中认出来,绝不会出错。

花小麦现下,正是处于这样一种情形当中。

其实说穿了,来到火刀村的这二年,她几乎没怎么被人欺负过。村里的人虽然有些嘴碎,喜欢瞧热闹传小话,总体而言,却都算是淳朴的,能分得清是非,也不大会真个使毒计去害人,像关蓉那样的货色,无论搁在哪儿,都是一朵奇葩,而不是常态。

婚前她有花二娘与景泰和照应,嫁给孟郁槐之后,哪怕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大伙儿也会对她客气一些,再加之她又耍得一手好棍,发怒打起人来是不留手的,因此,也没有谁吃饱了没事做,轻易跑去招惹她。

而此刻酱园子里,躲在众人背后的那家伙……

花小麦眯了眯眼,轻轻笑了一下。

她绝对不会记错,那家伙是魏胖子的学徒。

当年魏胖子因为给李三家做席面的事嫉恨她,领着学徒将她掳了去,在村中一间废弃的房子里关了一整个下午,这人正是四个学徒之一。说起来花小麦也不过只见了他那么一回,之后的两年里,就再没碰上,然而今日,就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仍然立刻将他认了出来。

其实她心里对这学徒并不怎样恼恨,毕竟,他也只是听命于人,自己做不得主。即使有火,也该撒在魏胖子身上,找个小喽啰来出气,实在没意思。

不过嘛……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他今天伙同着一众老百姓跑来闹事,那么自然应该另当别论了。

花小麦没工夫细琢磨,脑子里充斥的只有一件事:既然这货今日给她逮个正着,就万万不能放过。

她心中甚至还有两分窃喜。

之前她还发愁,不知要怎样才能将那躲在背后的始作俑者揪出来,今儿遇上了熟人。事情可就好办多啦!原本是件费脑子的麻烦。现下也许只用武力值就能解决。何乐而不为?

她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退,把春喜和腊梅往前一拉,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之后。回过身去看向孙大圣,压低声音道:“大圣哥,你应该会些拳脚功夫吧?”

“啥?”孙大圣闻言就是一愣,继而后背上就开始冒冷汗。

“小麦妹子,你想干嘛?”他霍然睁大了眼,“该不会是……想揍这些人一顿吧?呀,咱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今儿就是受人指使来闹事儿的,你心里憋着火。我也很能理解,但咱们可不能轻举妄动啊!不说旁的,他们高矮有二十来个人哪,咱们拢共就只得这些伙计,还得护着你们几个女的。不……”

“我心里有数,大圣哥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花小麦冲他笑笑,“你就告诉我,由小到大,你跟人打架动手,是输的多还是赢的多?”

“你怎知道我跟人打过架?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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