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辰在后世的时候也是军人,也曾经参加过抗洪抢险。可就算因洪水泛滥而受灾的群众,他们的眼中至少还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他们相信他们的政府,他们的国家是不会不管他们的。可是,在眼前这些灾民的眼里,弥漫着的只有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就连他们自己也只是下意识的来到这里,而不是相信这个帝国会管他们的死活。
满路的灾民让俊辰在也无心往郊外行走,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找一个酒楼,用酒水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一醉方休。
樊楼,汴京第一酒楼,究竟是何人所建,已经无从得知了。俊辰下意识跟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酒楼,最熟悉的位置坐下。樊楼的店小二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主,看到俊辰这幅模样,就知道他是一个想喝酒的男人。很快,一小坛的旨酒和几个下酒小菜就被端了上来。
借酒浇愁愁更愁,喝闷酒是最容易醉的。不多时,俊辰已经满脸通红。醉醺醺中,俊辰想起了若干年后的“靖康之耻”,想起了北方即将南下那彪悍的铁蹄,想起了那始终沦陷的燕云十六州,汉家心中永远的痛。这一刻,俊辰好像看见了北方的野蛮人铁蹄南下,烧杀抢掠,占据汉家天下,屠杀汉家文明;看到无数的灾民蜂拥而起,落草为寇,冲击官署,自立为王;自诩忠义的忠臣,投靠异族,甘作屠戮同胞的先锋;道貌岸然的良牧,为了高官厚禄,异然成为异族统治天下的臂助。
俊辰醉眼朦胧,但是脑海中浮现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俊辰恨啊,恨朝廷,整日里只知朝堂争执,不务正事,不修武备;恨朝廷,只让文官知事,不许武将临朝,空有良将千员,无一得用,老死田园;恨朝廷,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对汉家持刀挥戈,对外夷卑躬屈膝。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澶渊耻,犹未雪,三川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蛮夷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不经意间,俊辰将未来岳飞的满江红提前诞生在了世间,虽然此刻他醉意拳拳,但是还是不忘记将词中未发生之事剔除了。
此刻时值正午,樊楼座无虚席,生意正隆,其间达官显贵不在少数。不经意间,俊辰的高声诵词,吸引在座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一首词诵罢,将在场的人都震的不轻。要知道,宋不同于隋唐,隋唐时期,对外夷采取的是打击的方针,故隋唐时期的军事力量冠绝封建王朝;而宋朝文采风流,采取的是“以文驭武”的方针,于武备上极度松懈,对外夷则是以和为上,故此一众御史、言官对敢于言武者,无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果不其然,三楼上有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很快想起,“放肆,本朝立朝,历来讲究以德服人,今日胆敢有人放言要喝血食肉,此为岂是人之所为,还不与我将此獠拿下,交与大理寺勘问。”
“知常兄所言甚是,来人啊,速速将此人拿下。”
“想我大宋得享太平数十载,全仗吾皇“仁心天佑”,对四邻息干止戈,如今居然还有人胆敢想妄起刀兵,简直是十恶不赦,其心可诛啊”
“是”
周围一遭人等,尽皆言是,大声恭维徐知常。顿时那徐知常大感受用,捻须微笑,甚感自得。
二楼的食客看见一群如狼似虎的随从直冲俊辰而去,均大摇其头,暗中叹气,未曾想有人站出来为俊辰仗义执言。眼见那些随众就要将刀架到俊辰脖子上时,顶楼上一个声音飘飘而落,“徐大夫,民间之事自有民间论,些许酒后醉语,做不得真,还是饶了他这遭吧。”
正洋洋自得间的徐知常,忽然听到此语,勃然大怒,正欲出口斥责,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楼梯转角处,一个年轻公子正翩翩下楼,顿时气焰全无,拱手称“是”。
那年轻公子缓步下楼,一步一趋之间极显派头,看的徐大夫等人点头不已。忽见他径直朝俊辰走去,徐知常等人大感诧异,但碍于身份相差太大,不敢擅自打听,与在座之人嘀咕几句之后,一行人面带怪异下楼去了。
那年轻公子径直走到俊辰对面坐下,轻轻摇动手中折扇,面带微笑而不语目不转睛地看着俊辰。俊辰苦笑一声,叫道:“焕公子”。
原来此人正是当日李师师遴选琴师时,出言替俊辰解围的焕公子。焕公子酷爱音律,自俊辰担任琴师后,也多次到栖凤楼与俊辰品琴论律,彼此间也是称得上熟悉。
“李兄,你可知道你今日可是甚是危险!先前那人你可知是谁?”
“哦?是吗?我怎么怎么不知道?”俊辰不欲叫破眼前这人的身份,毕竟宋朝这个时期,能让自己喜欢的文人也不多。是以,佯装酒醉,以阻塞对方之口。
果不其然,焕公子见俊辰装醉,当下哭笑不得,只得吩咐店小二将俊辰送回,起身离去。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要喝”俊辰在店小二的搀扶下,犹自在口中喃喃自语。
“唉,真是个好命的小子,碰到贵人了,要不然啊,这断头台上的一刀你是逃不了的,还想着要喝啊,喝断头酒吧,为何我兄长当年就没遇到这样的贵人呢”那店小二一边架着俊辰,一边在口中喋喋不休。
这两个看着极不协调的两人,在路上走着。猛然间,从一旁的小路中冲出一人,看到俊辰,便大声嚷嚷,“不好了,李公子,林”话刚出口,就见俊辰两眼一睁,在无一丝一毫的醉意,伸手一推店小二,劈手抓住来人的胸衣。
“你说什么!”俊辰两眼圆睁,脸上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意。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推我做甚,亏我还把你一路扶到此处”措不及防的店小二被俊辰一把推倒在地,口中犹自嚷嚷。
俊辰见状,伸手将那小二扶起,轻轻拂去其身上尘土,又向其躬身致歉,然后拉着先前那人快步离去。
那小二被俊辰的行为搞的一愣一愣的,呆立当场,半晌无语。
俊辰拉着那人,跑到一条小巷中,左右一顾,觉得四下无人注意,对着那人说道:“张三,你适才说什么!出了什么事了!那李四呢?”
原来来人正是那“过街老鼠”张三,“李公子,大事不好了!林教头一早带着一把宝刀进了殿帅府,说是太尉新得皇上赏赐宝刀一把,欲和林教头珍藏的宝刀比试一下。不料午后有消息传出,林教头私藏利刃,闯入白虎节堂行刺高太尉,被众侍卫当场拿下,现已被打入大牢了,就等着大理寺裁决了。我和李四得到消息,就分头来寻你和师傅,看如何搭救林教头!”
“宿命吗!”俊辰心下一声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白虎节堂,白虎临凡,难道是林冲命中真的难以跨越白虎那条槛吗!”
第12章 辞行()
相国寺菜园。
“砰”的一声,鲁智深一拳砸在墙上,瞬时将墙砸出一个洞来。“洒家不管了,待洒家杀将进去,救出我那教头兄弟,将那害我兄弟的高俅父子毙于洒家杖下。”说着,提起倚在墙上的禅杖就要往外走。
那“青草蛇”李四哪里敢让鲁智深出去,但就他这个小身板怎么抵得住鲁智深的天生神力,被其轻轻一掀,便摔倒在地。
鲁智深掀翻李四,提步就往外走。没曾想却感到脚下沉重,低头一看,原来那李四倒在地上也死活不让他出去。“师傅啊,你不能去啊”李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真叫一个凄惨。
“你小子给洒家松手,听见没有,不然洒家一杖了结了你”说着,举起禅杖,就似真的要李四命一般。但是李四这种整日在市井厮混的泼皮,又怎么会被鲁智深唬住,不紧没有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
“唉”鲁智深一拍脑门,“洒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收了你们几个徒弟。”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就在那里和李四干瞪眼。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砰”的一声,木门被轰然倒地,带起一阵尘土,随即便看见两条人影冲了进来。
鲁智深挥袖扇了两下,定眼看时,发现是俊辰带着张三赶到了。当下大喜过望,“哈哈,好兄弟,快随洒家一起去救林教头。”说着,又使力挣了几下,眼睛一瞪,“还不给洒家松手!”
“血性过人,义字当先,不愧是“花和尚”鲁智深!”俊辰如斯想到。但想归想,眼下却不能随了他的心愿。上前轻轻搭在鲁智深持杖的手上,“哥哥,林教头要救,但今日实不能去救”
“什么!”乍闻之下,鲁智深暴跳起来,如同一只即将噬人的猛虎一般,作势就要扑向俊辰。幸得张三、李四二人机灵,也亏得这屋子着实是小,一人抱腿,一人抱腰,总算是没让鲁智深扑上去。“你给洒家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今日不能去救,但不能说出个道道来,休怪洒家翻脸不认你这个兄弟。”
俊辰见鲁智深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当下将心一横,单膝一跪,朝鲁智深抱拳道:“哥哥且听我一言,如小弟之言不能让哥哥满意,那小弟必追随哥哥,誓死救出林教头。”
俊辰此举,落于后世的话,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尤其俊辰还是军人,队列训练里可是有“跪姿”这一项的,可眼下不是后世,是在宋朝啊!古人云:“男二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弟跪父母。”俊辰这一跪,反弄的鲁智深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将俊辰扶了起来,“兄弟,你有话就说,何必如此啊!”
俊辰心下苦笑,“我若不如此,你肯好好听我说话吗!”俊辰面色一正,对着鲁智深正声道:“哥哥,林教头持利刃入殿帅府白虎节堂,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虽说是被人诓了去的,就算你我寻得那人,但是那人想必也是殿帅府的人,如何肯做的证?”说着,抬眼瞧了瞧鲁智深,见其正用心在听,心下稍安。
“再者,当今朝廷,二蔡、高、王、李、梁、杨等人沆瀣一气,殿帅府、太尉府、太师府、少宰府,麾下高手众多,就算身手都不如你我,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再看我们,你我、再加上张三、李四他们,不过七八个人,我们能从如斯高手手中,将林教头平安救出吗?”
“砰”,鲁智深一拍桌子,“照你这么说,这人我们还不救了!”
“救!当然要救。林教头也是我兄长,哪有兄弟不救兄长之理。只是,哥哥可否听从小弟的安排?”
鲁智深闻言一愕,当下两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俊辰。俊辰也不甘示弱,迎向了他的目光。两人对视良久,“好!洒家听你安排。”鲁智深此言一出,一旁的张三、李四总算松了口气,就生怕二人再打起来。
“哥哥,听说你和林教头岳丈张教头相熟,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当日洒家还在西军之日,和张教头曾共事约半年。”
“如此甚好,小弟估摸着,此事还是因高衙内那厮而起。这厮专好坏良家女子,想必是那日这厮不思悔改,在远处瞧见了林娘子,故此惹下祸事。哥哥可去张教头府上,让其小心提防。如有什么意外,当尽早离开京师为妙。”
“洒家理会的,一会便去寻那张教头。”
俊辰点点头,继续说道:“哥哥去得张教头府上后,可寻一地休息。小弟估摸着大理寺未必会当高太尉的屠刀,林教头必然要被充军远配”
“那高俅必然派人与中途险恶处截杀我教头兄弟,你我二人早早赶去,待他们到时,便杀将出来,救我那教头兄弟。”
“正是如此!哥哥莫要大意,那高俅派来的,必是高手,不会仅仅只有两个押差。”这个时空,全然不是俊辰熟知的水浒世界,为以防万一,俊辰出言提醒道。
“嗯,洒家知道了。”
“张三、李四,我等走后,林府就交由你等照顾了。待救得林教头后,我自会回来取你二人,不会误你二人性命。你二人可敢应我!”
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官人放心,我二人必照顾林府周全。”
俊辰微微颌首,“你们去吧。”待二人离开之后,俊辰看了看鲁智深,“哥哥,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欸,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当讲的,但讲无妨!”
俊辰起身,自地上扶起屋门倚在墙上,走出屋子看了眼头上的蓝天,徐徐说道:“哥哥,你可曾想过落草吗!”
“哥哥,你可曾想过落草吗!”
顿时间,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一朵白云自头顶飘过。
俊辰辞别智深回到居所,将随身物品收拾完毕,便来到了栖凤楼向李师师辞行。
待容得侍女翠儿禀报后,俊辰见到了李师师。
俊辰也不容李师师开口,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对李师师道:“师师姑娘,俊辰不才,承蒙姑娘错爱,被姑娘选为琴师。如今俊辰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向姑娘辞行,还请见谅!此处有俊辰抄录的琴曲一册,先赠与姑娘,以表谢意!”说罢,便将琴谱交与侍女。
李师师接过琴谱,示意侍女下去后,玉手轻轻置于封皮之上,“真的要去救林教头吗?不去不行吗?”不经意间,李师师吐出一句让俊辰震惊不已的话。
俊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摸背后,后省起这是在李师师的房中,不消如此做派。“一世人,两兄弟。兄长罹难,小弟必全力搭救。区区相信,他日小可有难,林教头也必会全力搭救。师师姑娘,俊辰告辞。”说罢,朝李师师一抱拳,便转身离去。
看着俊辰远去的身影,李师师妙目流转,“真像啊,他日的圣王莫不是如此!只是今日,唉”
“师师姑娘,你就让他这样去了吗?如此人物,如此美玉,何不将其举荐给圣王?”突然间,李师师的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李师师默默转身,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立于案前。“寅叔,还是不要了。师师虽少,但也能看出,其并非池中之物,他日必然遨游九天。而圣王圣王他”李师师的声音越说越轻,直至无音。
“你这又是何苦呢?”王寅的眼中出现一丝柔意,低低地说道。
李师师轻咬嘴唇,“寅叔,师师想请你带为照顾李公子,护得他平安!”
“什么!”王寅面容大变,他自小看着李师师长大,从未见她对任何男子动过心,如今却要他去照顾一个男子,叫他如何不大吃一惊。
“寅叔,圣王多次差人来,要你入教。在师师看来,圣王如今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教中一些老兄弟颇有微词。此时还是不入为好。”
王寅转念一想,点头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只是日后我不在此地,那师师你怎么办?”
李师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王寅,他似乎也看懂了李师师眼神中的意思,“此处有那人,不用担心!”用力一抱拳,“保重!”两个字很轻,但在李师师的耳中却显得格外的响亮,她知道,从此刻起,她的身边再也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
王寅走后,李师师缓缓翻看着俊辰留下的琴谱。不经意间,一张便笺从中飘落了下来。李师师捡起便笺,就见上面赫然写着,“琼颜玉貌添妖娆,含樱榴齿始香闻;冰肌赛霜蔽霄晖,秋瞳如水传妙音;明霞荡漾桃花红,白荷微晕掩玉颜;风流与合垂双髻,洗尽铅华见天真。”
“俊辰”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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