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元佐哥哥教我。”丁俊明知道这是徐元佐要让他独当一面了。连忙道。
“想客人所想,急客人所急,能办到的事都全力去办!”徐元佐伸出食指:“这是第一条。”
丁俊明在心中默念一遍,道:“哥哥说得是。”
“第二嘛,万般伎俩都怕六个字:小心。谨慎,勤劳。”徐元佐道:“咱们店里最大的风险就是后面的堆货。如果货出了问题,赔得也就多了。如何不出问题?就是这六个字。”
丁俊明早已听说有人拿了劣货投店,暗中放火,然后讹诈店家。听了徐元佐的交代,他不由暗道:章程里规定了每半个时辰要巡视一趟,我索性找人轮班睡在后面便是!
徐元佐自己也想到了风险控制的问题,又道:“不过存货的问题上,我会考虑一下,弄个保值条款出来。”让客人对自己的货物进行报价,价值高的收取较高的看管费,价值低的自然不用那么上心,实在发生意外,赔了也就赔了。
这在后世很常见,不过眼下却得找程宰,看如何转化成大明同行的合同文本,让人能够接受。
“总而言之,人要舒服,货要安全。”徐元佐想了想又低声道:“若是有人来找麻烦,先好茶好饭招呼,暗中摸清底细交给我。”
丁俊明连声称是。
徐元佐又拍了拍丁俊明的肩膀:“咱们大东家是徐阁老,在松江谁都别怕。不过唐行到底不是郡城,最好别和人有摩擦。你见过上次来的程宰程先生了吧?真有一时解决不了的麻烦,夏圩那边又赶不及过来,可以找他帮忙。”
“如果有需要,提前叫人过来帮忙。”徐元佐道:“二月底,三月初,正是行商在途的时间。”
海商要看季风,陆商也要看天候。进入二月之后,土地解冻,春风暖人,各地的商贾也都动了起来,现在唐行已经明显可见地热闹许多。不过因为客栈人手方面还没有配置妥当,所以预计开业时间就要拖到二月下旬了。
商榻那边作为重镇也是一样问题,反倒是刘家角、北竿山和重固三处小店,因为规模小,工程量小,人员也是现成的整体并入,随时都可以挂牌营业了。
“我这次来,还有一桩事体要你办妥当。”徐元佐取出一卷纸,展开给丁俊明看。
丁俊明上前一看,原来纸上画了图案,标的尺码竟然有两丈高,简直如同旗杆一般,却是一根木头柱子。
柱子还要刻字,乃是:前方某某里,有家客栈,住了不想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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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有家客栈(求月票)
“这……”丁俊明疑惑道:“不像店招呀。”
“这叫广而告之,简称广告。”徐元佐道:“将这柱子放在唐行官道两侧,每五里放一个。可以找附近的农户帮忙看顾,不要叫倒了,每月给他们百来钱算作看护费用。”
“是……只是元佐哥哥,这个有何用处么?”
“别人看了之后,会想:到底什么样的客栈能叫人舍不得走?于是就会有人来试着住住。”徐元佐解释道:“只要人能进来,如何留住人,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但是,哥哥,咱们是不是得把店招放上去?否则人家怎么知道是咱们家?”丁俊明道。
“有店招啊,看,有家客栈。”
“所以人家怎么知道是咱们家?”
“咱们的客栈,就叫‘有家客栈’。”
丁俊明颇有些被打击的感觉,挠了挠头:“咱们不是叫徐家客栈么?”
“那多没意思?咱们就叫‘有家客栈’,有家的感觉!”徐元佐又蹦出一句广告词,吩咐丁俊明记下来,道:“这个名字多有意思,只要客人说道‘有家客栈’就会想到咱们,还能跟人打趣。如此一来,客栈的知名度不就上去了么!”
丁俊明在脑中过了过,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肯定是这么回事。”徐元佐信心满满:“上口,好记,断然没有被人忘记的道理。这些牌子上标明里程也是有道理的。让人一路走来,心中总有个声音在跟他们说:还有多久多久就到了。只要他们动了这个念头,能往下走也会忍不住多住一晚,这叫‘暗示’。我不明说,但你有这样的想法,正好随我心意。”
“不自觉中就被元佐哥哥摆布了……”丁俊明想想有些骇然。但是这手段出自元佐哥哥,却让人心生仰慕,恨不得自己学会。
“这种揣摩人心的小手段上不了台面,无非就是由己度人罢了。”徐元佐道:“关键还是要认识自己本心。”
“多谢哥哥教诲!”丁俊明道。
徐元佐点了点头,又叫新招来的厨子准备了些家常菜。然后给丁俊明表演了一下:摆盘。
同样的菜品,因为摆盘不同。立马就变了脸。
丁俊明看得暗暗心惊:元佐哥哥常常说细节决定胜负,敢问世上还有谁比他更能看到这些细节的?那岂不是说他天下无敌了!
徐元佐却没那么多想法,在唐行吃了午餐,拿了账簿,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北竿山。
就在他到处奔波的时候,一个读书人拖着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挨到了松江城里元揆牌坊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看着牌坊喘气。
这人正是没有钱交店例被赶了出来的梅成功。
梅成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找徐元佐催问活计的问题。但是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就连姐姐和妻子都没法从吴相公手里掏出一点钱了。在饿了两天之后,梅成功终于被店家推出了客栈——并不说赶他走,而是要他去想法子借钱。
于是梅成功想到了徐元佐,想着即便没有活计可做,终究也能先借点银子吃口饭。
此刻,他已经彻底走不动了。
“咦?你是谁?为何坐在我家门口?”一个少年从牌坊下经过人,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拍醒了饿昏过去的梅成功。
梅成功只觉得眼皮沉重,勉强打起精神:“这位小哥。我是来找徐公子的。”
“这里最多的就是徐公子,你找哪一个?”少年蹲在梅成功面前,脸上带着提防。
“徐……元佐。”梅成功差点记不起徐元佐的名字,总算吐出口后颇有些庆幸。
那少年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佐哥儿的熟人。我是他的长随,正要去夏圩找他呢。”
“他不在这儿?”梅成功觉得一颗心缓缓地沉入黑暗之中。
“他偶尔来住。主要是住在夏圩的新园子里。”这长随道:“咱们正好作伴,走吧。”
梅成功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哥,我实在是饿得站不起来……有吃的么?”
少年长随警惕地打量了梅成功一眼,又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找我家哥儿?”
“我是他……同场的朋友。”梅成功心虚道:“正要找他……”
“打秋风是吧!”那少年站起身来,长叹一口气:“好吧。我便算是做桩善事,去给你找点吃的,且等在这儿吧。”
梅成功连连点头,心中悲鸣:我就是想走也走不动了呀!
少年正是徐元春给徐元佐安排的小奚奴,原本是跟在徐元春身边,属于墨茗不方便时搭把手的备用。他也有个颇有风雅的名字:棋妙。不过因为徐元春并不喜欢下棋,所以想到他的时候就很少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身边可靠的人,徐元春让他去照顾元佐也十分放心。
棋妙重又回到府中,先去下厨找了熟人,拿了两块饼,又见有粥,便拿陶罐装了一小罐,夹了几根咸菜。等他回到牌坊下面,果然看到梅成功动也不动,心中暗道:可别饿死了。他加快脚步,将吃食送到了梅成功面前。
梅成功连道谢都来不及,捧起罐子便往口中灌粥。可叹徐家的粥太稠,流得极慢,几乎把梅成功的眼泪都急出来了。
“慢些吃,不至于饿成这样吧。”棋妙简直不忍直视。
梅成功总算喝到了粥,才落入胃袋,就已经滋生出了说话的力气。他道:“我已经饿了两天了……”
“你是要卖身给我家公子么?”棋妙心中评价道:看上去是个读书人,但这般无用,想来也只能给我打打下手了。
梅成功被呛了一口粥,又不舍得喷出来,憋得整张脸通红,良久才缓过劲,道:“我只是求他介绍个体面的活计,并非卖身为奴。”
棋妙也松了口气,道:“你这样,想来也做不了长随。你识字么?”
“若非时运不济,中个生员还是没问题的!”梅成功在这小奚奴面前顿生豪情。
“那我能请教么?”棋妙试探道。
“你说!”梅成功咬着饼,信心满满。
棋妙找了一块小石头,在地上划了一竖,问道:“这是什么字?”
梅成功愣在当场:这也是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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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常备柚子叶(求月票)
“丨”非但是字,还是多音多义字。
最常用的含义是表示上下贯通,读作“滚”;
做部首时读作“竖”;
做姓氏时读作“衣”。
“受教了……”梅成功嘴里含着饼,眼里含着泪。
“那么,这个字念什么?”棋妙又在地上一划,写下了“丨”字。
梅成功轻轻嚼着饼,暗道:你当我是傻子么?刚说了受教……他道:“这不就是滚么?还有竖!还有衣。”
“非也非也。”棋妙摇头道:“我是从下往上写的,所以这个字古读‘信’,今读‘退’。”
梅成功整个人都凝成了一尊石像。
棋妙站起身,大摇其头:“唉,你这点学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这些都是我家少爷小时候玩的。”
梅成功重重垂下头,连腹中饥饿都忘了。
棋妙一直都是被忽视的小透明,今日成功地打击了一个读书人,心情大好,道:“日后好生读书,好生做事,就算学问浅点,肯尽心也是好的。现在能走动了么?”
梅成功勉力站了来,垂头丧气跟着棋妙往夏圩去了。只看两人的神态,他倒更像是棋妙的小奚奴。对于棋妙而言,这是他迈出徐府的第一步,似乎是个不错的彩头。
梅成功一直到了礼塔汇,方才从打击之中缓过劲来。这一路走来,肚子里的粥和饼也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棋妙自己也起了馋心,在镇上买了两个夹肉馒头,两人吃了方才过河,到了新园。
此时徐元佐正在五店巡察之中,园子里有罗振权看家。顾水生、陆大有、姜百里三人各司其职,人人都有事做,看起来井井有条,朝气蓬勃。
罗振权见了棋妙,一眼可知他是徐元佐的长随小奚,让他先在园子里收拾一间房出来自己住。再看梅成功。却有些疑惑。
“你能干甚么?”罗振权问他,以为是徐元佐要留在园管行听用的——这倒是被他无意间猜中了。
梅成功正被打击得跌在低谷,垂头丧气道:“我什么都不会干……”
罗振权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番,暗道:这人看起来像是个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就连卖屁股都嫌太老。难道元佐将他叫来就是白白养着?不像元佐为人啊!
“你是读书人?”罗振权问道。
梅成功心中一跳,期期艾艾道:“算是吧……”
“识字么?”
梅成功这回汗都吓出来了,谨慎道:“平日常用的、不出于四书五经的字,侥幸识得几个……”
罗振权不知道他一早被棋妙踩过。还以为他没有信心,暗道:还是头一回见到读书人这般发怯的,莫非是个骗子?
“来,你跟我来。”罗振权将他带到办公室,这里人多,也没甚可以偷的东西。
办公室的少年们以为来了新同事,又见这新同事年纪颇长,竟然连胡须都没有。不由面露好奇,纷纷揣测他是太监还是天阉。都不曾想到有人为了下场装嫩,硬生生将胡子拔光。
梅成功见有这么多少年人,不由紧张起来,循着罗振权指的位置坐了,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罗振权叫人给他拿了纸笔,道:“会写自己名字么?”
梅成功总算松了口气。道:“这个会的,会的!”连忙舔笔,在纸头上写了“梅成功”三个字。
下海的人最为忌讳,因为在这个时代大海还是神的领域,稍不小心就有去无回了。而海贼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整日将脑袋别在腰带上,比寻常走海之人忌讳更多。是以罗振权一看梅成功的名字,已经暗吸凉气:这倒霉名字,可别把霉运带到园子里来!
——不过字还是写得不错。
罗振权在跟着徐元佐之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更遑论读书写字了。也就是这几个月每天跟着小友们读书识字,总算解决了日常工作中的签字问题,不用再画押按手印了。他又常见徐元佐的字,也知道什么样的字算好,什么样的字算差。
在他看来,梅成功的字大约已经到了徐元佐的水平,是他无法挑剔的了。
“你就在这儿抄书吧,等会吃饭跟着大家走就是了。”罗振权扔下一本手抄本的《幼学抄记》,又跟少年们交代了吃饭带上他的事,径自去忙了。
这本《幼学抄记》正是要刊印的。但是现在要刻本书也真不容易,首先是得做雕版。虽然活字印刷术早就有了,从唐朝的木活字到如今也有铜锡铅等金属活字,但主要是印刷佛经道书之类的非主流印刷品。又因为油墨黏性不足,活字印刷出来的书籍质量远不如雕版印刷的好。
徐元佐当然不能坐等雕版,于是只好用了最直接的方法:抄。
少年郎们分成数个小组,抄写各卷,然后调换再抄。可以加深印象,也可以解决教材问题。只是这种抄法终究不够,而且少年的字有的好看,有的难看,所以只能自己抄自己的。
现在梅成功抄的这份,正是罗振权的。
梅成功先翻了一遍底稿,总算没有看到自己不认得的字,心中已经轻松了许多。他又细读了几章,只觉得文辞直白质朴,有些是常识,有些却不知道出处,但显然对于读书、处世,与人交往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于是他提起笔,小心翼翼地抄下一行行真书小楷,一如在考场之中答卷,半点不敢马虎。
罗振权进来看了两回,对梅成功的印象大为改观。
字迹清晰,卷面干净,这样的人留在园管行里当个抄写的文书也是好的。
“不急着抄完,先吃饭。”到了饭点,罗振权亲自去叫梅成功吃饭,也算是接纳了他的意思。
梅成功却是连头都没抬,手下不停,专注得就像没有听到。
罗振权见状更是惊叹:元佐真是有识人之能,这梅成功看起来一无是处,做事却能如此倾心卖力。有这份心思,做什么不成?看来此人背运倒霉,果然是因为名字起的晦气!
他叫了个少年来,低声吩咐:“多去采点柚子叶,没事多洒水,多洗手。”
那少年不知道“梅成功”在办公室,只是不解:“这不是驱邪、拜神时候用的么?”
“以防万一。”罗振权盯着梅成功,心中喜忧参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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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泥菩萨的火气(求月票)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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