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客人风流儒雅,就要学玉玲珑玉姑娘,矜持身份。跟客人吟诗作对;若是客人“饥”不可待,就要学兰馥郁兰姑娘——媚眼横斜,欲拒还迎,迎而不给……真真要急死个人!如此才能将客人的魂儿钩住。
茶茶又想:客人终究还是酒色之徒多些,所以兰姑娘的路数肯定更吃得开,于是在车上着实练了一会儿飞媚眼的功夫。不过快到的时候,她又觉得玉姑娘的身价更高,可见还是风雅吃得开,于是在肚子里转了几首诗词。
谁知道客人第一句话竟然是套近乎……
茶茶抬头望向徐元佐。只是心中一动:好俊朗的少年郎!脸上线条分明,肌肤紧致,比那些水渣渣松垮垮的相公老爷不知强了多少倍!再看他斜坐禅椅,果然是书上说的名士不羁,却又筋骨有力,好像浑身上下蓄满了男子气概。
——若是有这样一个男儿接我出阁,也是一桩好事呀!
茶茶看着徐元佐有些痴了。
“咳咳。”徐元佐轻咳一声:“你没事吧?”
“啊!”茶茶惊呼一声,双颊飞红:“公子切莫怪罪。奴奴失礼了。”
“没关系。”徐元佐环顾左右,才知道为何明人普遍清瘦。却喜欢坐宽大的禅椅。
因为正好可以和姑娘挤挤坐啊!
徐元佐让出一小半位置,道:“姐姐请坐。”
茶茶红着脸,脑子里什么玉姑娘兰姑娘全不见了,走路也没有往日的从容,浅浅挨边坐了,为徐元佐斟酒。
徐元佐笑道:“姐姐当日挥洒自如。缘何今日如此拘谨?”
茶茶迷茫地抬头道:“公子是否记错了人,奴奴是第一次陪客人。”
“你说:一两银子,可以做些别的。”徐元佐宽厚地提醒道。
茶茶愣了足足一息,终于认不出了眼前人。她惊道:“公子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厮?”
“呃……我猜你想起来了。不过我既不是小厮,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徐元佐替自己分辨一句。
“这才数月不见。公子竟然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茶茶掩口瞠目;“公子以前的模样身份,莫非是……”
莫非是风流公子状元之才,虽降生在富贵人家,却自幼被狠心的继母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尝尽人世间辛酸苦辣,受尽屈辱,被人采买当了义子,成日做那小厮勾当。万幸苍天有眼,昔日家中老仆意外发现了这位流落在外的主人骨血,打破了狠心继母的阻隔,死也要将这个惊天大秘密告诉老爷。
如今那位高权重富可敌国风流倜傥的老爷得了忠仆所报,又费尽千幸万苦,赶在继母派出的杀手之前找到了儿子。然后洗洗干净,换套衣服,肥肉变肌肉,小厮成了贵公子。而这位贵公子没有忘记当日自己对他的恩情,今日就来报恩了!
——咦,他受了我什么恩惠?
茶茶飞快地闭了闭眼睛,将这个无关紧要的念头祛除出去。
“人总是会成长的。”徐元佐淡淡道了一句,全然不知他已经在茶茶的脑海中出演了一部不下《苍天有泪》的恢弘巨作。
茶茶面带绯红:“不成想,竟与公子如此有缘。”
徐元佐从钱袋里摸出一小块银子,也有七八分重,放在茶茶手里,却发现这姑娘手心中湿漉漉的,想来警张得不轻。
“且安安神。”徐元佐笑道:“当日姐姐不是挺能说的么?”
——当日只当你是个傻小子啊!
茶茶收了银子,垂头下,脸上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微微努嘴:“当日岂知公子真身?”
“别扭扭捏捏的了,正好有些事要与你说。”徐元佐道。
茶茶差点脱口而出:是出阁的事么?
“公子请说。”茶茶总算还是维持住了起码的矜持。
徐元佐环视众人,除了徐元春一个人盘腿坐在禅椅上欣赏唱曲,其他人都是搂着姑娘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于是他侧身遮住了茶茶,好像两人并不免俗,却是一本正经问道:“你们望月楼的姑娘,赎买的价格是多少?”
茶茶心中一喜:莫非他是要买我!
“有便宜的也有贵的。”茶茶状若混不经心:“大约总是几百两到千两不等。”
徐元佐微微皱眉:略超预算,没想到要买个专业人士很不便宜啊!(未完待续……)
一三六 早锻炼(求月票)
郑岳是徐元佐的授业之师,虽然在最初收他为门生的时候怀有各种情愫——譬如结好徐氏,譬如《幼学抄记》的确令人耳目一新。当然也有徐元佐懂事,有灵性,而得天下英才教育之,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然而这些都郑岳的“心”,不该是徐元佐应该揣摩和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而把注意力放在“现实”上。
现实就是郑岳为他开讲制艺之术,给他泄漏题目,甚至帮他改写考试文章,亲手送了一顶生员方巾。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如同再造的恩情,让徐元佐从庶民,迈向了士这一阶层。
这种情况之下,做学生的难道不应该感恩么?
自从伏羲发明了“礼物”之后,感恩的手段也就很简单了。
徐元佐通过自己的观察,发现郑岳的确算得上是个清官。
虽然与豪门势家颇有往来,根本目的实在改善民生,其中固然有提高政绩官声的想法,但是朴素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思想也很浓郁。
作为学生,送钱的事可一不可再,必须要换个方式表达自己的恩情。更何况之前送二十两,是感谢老师帮着开笔,属于儒业修学上的正当授受。如今这个礼物却有些事后行贿的味道,**裸地送银子,难免有些尴尬。
所以徐元佐想送个人。
这也是他观察下来,郑岳真正缺少的也只有人了。
因为有这个念头,在看到望月楼的姑娘们之后,徐元佐才兴起了打探价格的念头。到底外面人牙子卖的妇女容颜不能保证,品性不能揣测,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未必能叫人心情舒畅……所以望月楼的专业人士在这方面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是价格也高出许多。
在人市上买个健妇不过二三十两,小女孩只要十几两,甚至几两就能买到。
徐元佐当夜再没有跟茶茶提出阁的事,见徐元春离席,便也跟着去后面休息了。这让茶茶颇有怨望,不过徐元春却是心中欣慰。在他看来。有康彭祖一个酒色之徒就够拖后腿的了,若是徐元佐也是这般,那满心志向只是笑谈。
纵情声色不能自律之人,焉能成就大事?
康彭祖见徐家兄弟早早离席,也不带个姑娘暖床,突然之间兴致全无。即便是玉玲珑这松江头牌在怀,也颇有些兴趣阑珊。他心中暗道:今日刚刚与二徐盟誓,要共同进退,如今看他们洁身自律。颇有毅力,而我却又沉溺女色,一如既往,岂非叫他人小觑?
一念及此,他轻轻推开玉玲珑,道:“我有些乏了,你照领宿资回去吧。”银钱无所谓,反正康彭祖有的是。
玉玲珑面带忧色。好像真的心疼康彭祖一般。她道:“既然乏了,莫若奴家去屋里给相公按一按。也好有助安眠。”
玉玲珑也不在乎一夜渡资,但是她在乎大客户的态度。康彭祖突然之间对她如此冷落,让她十分不安,不知道究竟是无意中让康相公不悦,还是康相公真的疲乏了。
康彭祖闻言,登时回想起玉玲珑的手上功夫。浑身酸软,暗道:只是按摩,应该不算沉溺女色吧。
“也好。”康彭祖点了点头,交代众人各自尽兴,带着玉玲珑往卧室去了。
这一夜。玉玲珑果然只是规规矩矩地给他按摩肌肉,调拨筋骨,然后便去外间自己睡了。
康彭祖自觉战胜了**,整个人都高大起来。一夜无梦直到天明,神清气爽,好像蜕变成了清静高真,忘情大儒!就连走路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他看到徐氏兄弟。
徐元春手持一卷书,看来是在院子里早读。
徐元佐则双手撑地倒立,双脚借力大树保持平衡,弯屈手肘,放下、撑起……看得康彭祖目瞪口呆:“元佐竟然有如此神技!”
徐元春也饶有兴致在一旁看着,还帮忙数数:“七、八、九、十!”
徐元佐又多做一个,爆发力将身体撑起离地,双腿一轮,稳稳站在地上,煞是潇洒。
徐元佐见过这个时代杂耍,就杂技的角度而言,难度丝毫不弱于后世,可见他的这些自体重训练根本不算什么。
关键在于身份。
卖把戏的江湖客能做到这点,那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他们吃这碗饭?
徐元佐这个准生员读书郎能做到,那可就是了不得的文武全才啊!
就像猫抓老鼠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奇异,而马能抓老鼠,那才是绝活。
徐元佐接过奴仆递来的棉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苌生兄也想一试么?”
“恐怕做不到。”康彭祖隐约记得昨天说的拜师之事,此刻却有些打退堂鼓。他生性高傲,要做什么就一定要比别人强。但是碍于自身资质,在许多方面未必有超越常人的天赋,这也是他会选择小众诗词精研的原因。
若是练不出徐元佐这样的成就,岂非十分丢人?
徐元佐笑道:“苌生兄根骨奇佳,假以时日,成就必然非凡。只需循序渐进,不要急躁便是了。”
康彭祖受到鼓舞,当即愿意试试。
徐元佐从最简单最基本的撑墙俯卧撑开始传授。
康彭祖一连做了三十来个方才停下,惊喜道:“果然大臂、胸前热流澎湃!诚非异术哉!”
徐元佐笑而不语,心中暗道:一个热身就能累成这样,还异术?
当然,这种嘲讽是一点都不能流露在脸上的。
徐元春也看得有趣,照样做了十几个就不行了,尚且不如徐元佐最初锻炼的状态。
宋朝儒学与佛道相融,读书人中修禅、打坐、炼丹的风气日盛,渐渐由以前的“动养”转变成了“静养”,最多只保留了一些五禽戏之类的柔体体操。
到了明代,注重传统的豪门势家还会教导子弟骑马、射箭,只有少数家族还会教导子弟技击剑术。绝大部分儒生都是靠静养修心,食补养身来让身心健康。
“修禅入定有动、痒、轻、重、冷、暖、涩、滑八触,此非异术而同功者耶!”徐元春满心兴奋道。
“呵呵。”徐元佐何尝修禅入定过,但相信二者绝不是一回事,只能笑笑。(未完待续……)
一三七 送女剧毒!(求月票)
徐元佐为徐元春和康彭祖打开了新的世界,让他们颇有兴趣。只可惜身体条件跟不上,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口头上。
一旁的奴仆却是看得胆战心惊,最终以“受凉”为理由,哄二人回去擦洗。
徐元佐自然也回到屋里,早有人准备好了热水,舒舒服服将凉汗擦了,又换了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可以去吃早餐了。
三人再次碰头,精神抖擞,可见是个谈正事的好日子。
早餐清淡却不简单。
泡饭、鸡粥、煎蛋、咸菜、肉糜、馄饨、肉包皆有,任取所欲,丝毫不逊于后世大宾馆的自助餐。
徐元佐喝了一碗鸡粥,吃了十来个小馄饨,又吃了两个鸡蛋,放下筷子。却见康彭祖和徐元春仍在大快朵颐,周围奴婢一边伺候一边偷笑,想来此景绝非平日可见。
“早上活动之后,胃口大开,真是养身之妙术!”康彭祖放下筷子,漱口抹嘴,意犹未尽。
徐元佐笑道:“日日不废,自然身轻体健。”
“此法可是来自汉唐?”徐元春也吃好了,道:“彼时人颇爱武艺剑术,动以强身,静以养性。”
徐元佐道:“典籍之中固有之,不过我是取自江湖,不值得考究。”
他等下人们收了餐具,邀请两人在廊檐下散步消食,突然长叹一声。
“贤弟可有心事?”徐元春问道。
徐元佐就知道这位大兄凑趣,沉声道:“昨夜,我想起了老恩师。”
“郑县尊?”康彭祖只知道徐元佐有这么个县令老师,并不知道何心隐的事。
徐元佐点了点头,道:“恩师独自赴任,府中只有苍头健妇。连个做细巧活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风雅了。”他顿了顿,又道:“昨夜我这做弟子的玩得尽兴,想起老师孤独寂寞,实在有些不安。”
徐元春不以为然,道:“仕宦在外。不都如此?”
“元佐的意思是,送个小妾给县尊?”康彭祖问道。
“我是想,有个知冷暖的婢女就够了吧。”徐元佐道:“若我那未曾蒙面的师母乃是河东君,送小妾岂不是给恩师找麻烦么?只是我刚过县试,送人进去,怕惹非议。”
“这个无妨,我去送便是了。”康彭祖大包大揽:“我是军户,家在上海,非郑公下辖之民。谁能说什么?”
徐元佐连忙顺杆道:“如此正要谢苌生兄,这买人的银子,小弟来出,只是要麻烦苌生兄选个体贴妥当的美人儿。”
康彭祖皱了皱眉,抬手道:“贤弟本不非俗人,奈何说这等俗气的话!银钱的事,莫要与我说起,实在是听了心塞。”
徐元佐眉头不由一跳:我现在想到银子也是心塞。只不过你是多得心塞。我是少得心塞。若要我花个三五百两买婢子,那就不是心塞。而是心痛了!
“咦!我想到了!”康彭祖转脸振奋起来:“玉玲珑如何?她在松江的才名颇盛,善作五言诗。我听过她弹《鸥鹭忘机》,颇有清趣。字也入得眼,能给郑公研墨。尤其是此人有颜色,知进退,岂不妙哉?”
“她不是你的心头好么?”徐元春调笑道。
“昨夜我悟了。”康彭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日后要戒绝女色。一心钻研那经世济民的学问,成就一番大业!”
徐元春不由肃容:“能立此志,必有可观。”
徐元佐却在想这样一位当红头牌,得多少钱才能赎买出来啊!
“所以嘛,我本就不想见玉玲珑奉承那些俗人。让她跟了郑公正好。”康彭祖呵呵笑了两声:“何况我既然戒了女色,还是不要往家里领为妙。”
“那你家中那些娇妾怎么办?”徐元春笑道。
康彭祖眉头紧蹙,似乎十分为难。
徐元佐还在想,头牌得要多少钱才能买出来啊!
康彭祖突然拍了拍徐元佐的肩膀:“贤弟,你还没有成家纳妾吧?”
“呃……我才十四。”徐元佐道。
康彭祖不管不顾,道:“我送两个侍妾给你吧,你要对她们好些。咦,贤弟为何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你这送女的情节得毒死多少人啊!
徐元佐连连摇头:“一来是小弟年纪太小,不敢泄了元阳;二来,小弟怎能夺人所好?”他见康彭祖还要坚持,又道:“苌生兄,即便你戒了女色,也不妨碍继续养着她们呀。”
“我怕自己守不住。”康彭祖羞涩道。
“那不是正好留着磨砺自己么?”徐元佐笑道:“眼不见而无欲,谁都能行。置身花柳之间而无欲,那才是真功夫呢。”
康彭祖立时念头通达,道:“贤弟果然有见识!走,咱们先去望月楼赎买了玉玲珑!”
徐元佐道:“我不是跟苌生兄说银钱俗物,不过这事因我提议……”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与你割席绝交!”康彭祖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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