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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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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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口音,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布行的一份子。

    徐琨听说了徐盛的事,对这位“忠仆”还有些念想,可惜已经找不到他人了。直到他再写信回松江,叫人送东西过去,才揭穿了“忠仆”的真面目。为了将这桩悲剧唯一的亮点充分利用起来,他写信给黄员外。叫他趁着账簿被烧去找徐元佐的麻烦。

    徐元佐对于这种小货色已经看不上眼了。

    徐琨若是不在,这位北方一线的经销商根本连见都见不到徐元佐。当年徐元佐以伙计的身份都敢打他的脸,何况现在?直接将默写出来的账簿甩过去,两厢往来清清楚楚,与原始凭证丝毫不爽,要是姓黄的敢乱开口,便去巡抚部院告他敲诈勒索。

    现在与徐元佐往来的人,可都是名震一方的大才子。大名流,大学问家。他们找徐元佐当然不是单纯讨论学问——虽然偶尔心情好了也会传授一些心得。但关键是徐家的经营方式实在让人心动。

    尤其是同在海瑞治下的陆家。

    陆树声与徐元佐是同里,真正的乡达前辈,较之苏、绍的名流更亲近一些。起码语言一点障碍都没有,口音也是一样,听着就亲切。

    陆树声十分保守,与华亭做瓷器生意的陆家并不是同宗。虽然后者已经是松江一流的豪族了。也有举人、生员子弟,然而在陆树声眼里他们还不配与自己联宗续谱——在辞令上当然是说自己不配与他们联宗续谱。所以是彻彻底底的两家人。

    又因为这种保守,沈巷陆氏的产业投资很单一,就是土地。因为陆树声的宅男属性,又因为改姓归宗。与乡亲的关系并不很和睦,投献他家的亲戚很少,大量土地都是买来的。

    海瑞在厘清土地的问题上,最头痛的就是这种买卖关系的田土。因为投献诡寄的土地,地主与佃农口径一致,没什么争议。佃农就算把地要回来,也是换一家势力更大的人家去投献,这就是两户势家之间的博弈了,不会闹到巡抚面前。

    而田地买卖却涉及田皮田骨。有人卖了田骨,留了田皮;有人卖了田皮,留了田骨。一方面有所有权,一方面有耕种事实。再加上没人去衙门登记,不做红契,一旦扯皮起来就闹不清楚。

    更有家族内部矛盾,因为分家不公,或是偷占土地、水渠之类,即便清官都难以裁断。

    海瑞因此定下的司法原则就是:在案情难以明断的情况下,与其委屈兄长,宁可委屈其弟;与其委屈叔伯,宁可委屈其侄——这是尊重长幼有序的传统风俗;

    又有贫富之争,与其委屈贫民,宁可委屈富民——这是儒家的人本主义思想,目的就是照顾弱势群体;

    再者乡党之争,与其委屈愚直,宁可委屈刁顽——这是鼓励淳朴善良的风俗,让司法对社会风气进行纠偏。

    诉讼焦点在争产业的,与其委屈小民,宁可委屈乡宦;焦点在于争言貌争面子争口气的,与其委屈乡宦,宁可委屈小民——这是各取所需。小民需要实惠,缙绅需要体面。

    细细分析下来,海瑞想法其实挺科学的,起码后世的维稳、调解等等先进的法律思想,同样采用这些原则。而法官若是违背这些原则进行裁判,往往会被舆论大肆攻击。

    可惜在此时此地,海瑞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江南多流氓呀!

    江南的流氓起因于抗倭,远比北方、比闽粤都要多。这些流氓非但敢冒名与人争夺产业,还会怂恿、威逼、利诱别人诉讼,获取好处。如此一来,海瑞公案上的卷宗就如小山一般堆了起来。

    站在富户乡宦的立场上再看:你凭啥照顾弱势群体呢?法律的“灋”字从水从廌,就是要平之如水,而廌所以触不直者去之——要将就公平正义啊!你照顾弱势群体就可以违背公平正义了么?那些勒索、碰瓷的弱势群体,就可以猖獗横行了么!

    守法的富户受害于流氓;海瑞受讥于富户乡宦;劣绅流氓趁机饕餮;这便是眼下江南混乱不堪,令人头痛的众生相。

    *

    *(未完待续……)

二四九 陆树声

    陆树声找徐元佐的目的很简单,了解清楚基金会——广济会的运行原理和程序。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能够加入云间公益这个披着松江府名号的徐家产业。无他,乃是陆家自身结构的问题。

    陆树声与陆树德兄弟二人都身居高位,只是陆树声有隐士情节,呆在家里不肯出仕。陆树德现在还是一方大吏。往上看,陆家还姓林呢;往下看,陆树声的长子才十岁。这就导致了陆家上面没有余荫,下面没有栋梁,全都靠陆树声撑着。

    一个注重喝茶养生、读书消遣的隐士,让他担当这么大的责任,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之前陆树声与徐阶往来并不密切,因为他觉得徐阶的官僚属性远超学者属性。然而牵扯到了家族兴衰,以及能否顺利将家业传给儿子,陆树声脑子里还是很清楚的。自己既然没有能力,就交给有能力的人来做。

    徐元佐毫不奇怪陆树声这种豁达的心态。如果不是一个将史书读透的人,恐怕连陆树声的儿子叫什么都不知道,然而陆树声慧眼识珠地为他儿子找了两个陪读,却是赫赫有名。一位是兵部尚书袁可立,一位是礼部尚书董其昌。

    “如今机巧刁徒蚕食鲸吞,而部院不能执法如水,苦之甚矣!”陆树声一改平日温和不议人之短的美德,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海瑞。

    徐元佐早就知道诉讼之风大起,预备了一个律师团随时盯着。虽然海瑞不能被收买,然而海瑞终究只有一个人,他借调的都是府县衙门的书吏,这些人如今可都是隐藏着的徐党。

    “我家也是侥幸。”徐元佐作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若非大父要捐助乡梓,如今怕也是官司缠身。”

    徐家的土地可比陆家多得多了。

    陆树声却不相信是徐阶突发善心。他已经六十岁了。终究不是好糊弄的年轻人。在他看来,徐家在海瑞尚未到任就开始着手准备,要不是有内幕消息,便是见微知著。而后者更符合徐阶那老狐狸的形象。只是不知道这个少年何以在狐狸窝中脱颖而出,直接负责广济会之事。

    “如今老夫也有心助益乡梓,敬琏可帮我参详参详。”陆树声道。

    徐元佐略有些为难。道:“寒家的地产在海部院来之前,就已经在衙门里厘清了权属,捐给云间公益广济会之后,更是在衙门的图册里铁打一般敲定的。如今平泉公的地本就有纠纷,要想脱离出来却是有些不便。”

    陆树声知道自己慢了一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徐元佐。

    徐元佐目光飘向窗外,心中摸索着海瑞和地方势家的关系:按照徐家确定的战略,海瑞能留任吴抚是最好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徐家是躲过海青天风暴了,但是其他势家仍旧饱受其扰。即便徐阶不发难,他们也会发难赶走海瑞。这无疑是对徐家既定策略的攻击。

    高拱入阁的时间表越近,下一任吴抚的立场就越难说。徐元佐当然不能叫那些势家富户影响徐家的发展——他现在可是徐家战车上的重要一员。

    “小子倒是想到的一个办法,只怕平泉公一人还不够。”徐元佐缓声道。

    陆树声道:“姑且说来。”

    “土地本是家族的立身根本,因为地里的孳息年年都有,就像是养了母鸡下蛋。若是这只母鸡非但不下蛋,反而胃口极大。那么……只有宰了炖汤。”徐元佐道:“那些告肥状的刁民,无非贪心。若是让他们知道。拿了这地,反不如不拿,他们自然就要吐出来了。”

    陆树声迟疑地看着徐元佐:“如何做呢?”

    “一条鞭法。”徐元佐道。

    一条鞭法更早些叫做提编法,并非张居正拍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前人的智慧成果。如今叫提编法的人越来越少,而一条鞭法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诚如其名。此法的精髓就在于赋役、税租统统折入田亩,计亩征银,官府只收一个税,简单清晰明了公开。

    这看起来是桩有利民生的好事,然而实际上却很蛋疼:一条鞭法只收银子。

    中国从来不是产银国。大明的银课全靠云南的银矿支撑着。闽粤的海商势家推动白银纳税,那是因为他们有白银。种地的农民又上哪里去找银子去?只能在丰收之后贱卖粮食,换取白银完税,等过了税季,粮食价格回升,他们又得去把粮食买回来度日。

    这一出一入,身家就被洗了一遍。

    江南这种富银区还算好的,到了商业程度低的北方,尤其是西北,直接导致丰收、粮贱、农民破产的悲剧。

    “海青天来江南,本就有推行一条鞭法的重任。”徐元佐道:“让他从诉讼的田产之中推开便是了。凡是诉讼田产,无论最后判给谁,先把三年来的赋税折银缴纳。对于那些刁民,能否拿出银子来?”

    “如此一来,等若赎买自己的土地啊。”陆树声颇有些纠结。

    徐元佐正色道:“平泉公,小子冒昧说一句:国家法纪纲常岂能践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之所以势家豪门惹上如今这些麻烦,不就是为了偷税逃役,不去衙门登录么?”

    陆树声脸上一红,烫得发晕。

    徐元佐也不怕得罪陆树声,又道:“寒家虽然没有惹上诉讼之苦,然而之前清退的田亩数量,却是数倍于有争议的田亩。甚至不惜得罪亲族,再不准人投献、寄名。”

    “少湖公身为士则,行为世范,令人钦佩。”陆树声深吸一口气,对此也只能赞叹。

    徐家三万亩地是正经买来的。在此之外还有二十四亩、八十一万亩等说法。这些或是投献寄名,或是诈冒亲族,其中的利益链盘踞在徐家管事、中小地主、衙门书吏之间。要将他们立刻剔除干净是不可能的,徐庆如今正在做厘清土地的事,风声所到,下面还比较克制罢了。

    “换个角度来说,完了三年的税之后,地产总算是确凿无疑了,日后也不惧刁民勒索,可谓快刀乱麻,永绝后患。”徐元佐劝道。

    陆树声微微颌首,深以为然。(未完待续……)

    PS:求各种支援~!

二五零 风雨欲来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为了保全名声,不至于堕落到跟人对簿公堂,不少士绅愿意息事宁人,捏着鼻子把药灌下去,然后再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海瑞头上。

    这多是有钱人家,比如徐家、陆家。然而有些人家并没有豁达到放弃上百亩的田地,所以他们选择了当即就将怒火发泄到海瑞头上。

    一时间,针对海瑞“糊涂”、“虐绅”的声音飞快散播出去。这些人顶着势家的名头,大部分只是势家的管事、中层管理人员。因为真正的缙绅有官位作保,大明律保障他们的利益,真正被触动了奶酪的,其实是那些人。

    宽泛算起来,陆树声可是国家领导人级别的高干了,与他的交流当然得第一时间告知徐阶徐老先生。

    徐阶听过之后只是庆幸自己早早有了准备。如今江南闹的事,就跟踩了狗屎把鞋扔掉一样。徐阶和陆树声虽然同样丢了鞋赤脚走路,但前者好歹没被狗屎膈应一回。

    “为何不让他家一起进来?”徐阶问徐元佐。

    老先生一辈子干的事情就是以弱胜强,暗地里结党对抗严嵩、暗地里结党对抗景王……在他的思维定式里,能结成利益共同体是最明智的做法。

    徐元佐微微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由徐阶问出来,略显肤浅。确定不是自己审题失误之后,他道:“大父,若是放外人进来,恐怕会很麻烦。要不要给他们看账呢?若是让他们看,那么……”

    徐阶轻轻扬了扬手:“老夫忘了,这银钱都是用在我家产业上的。”

    ——三万亩田地的收益,数万金的收入。你说忘就忘了……

    徐元佐轻轻吐了口气:紧抱壕的大腿,我没错!

    “不过你这般将陆平泉顶了回去,略有不妥。”徐阶抚须道:“乡里之中,二十年内没人能媲美陆氏。”

    ——老爷子,您太保守了。在这块被称为魔都的地界,徐光启不出。没人能跟陆氏争锋。

    徐元佐是学过上海乡土历史的,对这样的名人多少有些了解。他道:“孙儿在想,云间公益是不能叫外人入股的,否则面子里子都叫人揭穿了。”他见徐阶微微颌首,继续又道:“不过孙儿又想,能否组建一家商社,专门为豪门大户掌管家产。”

    徐阶面无表情,思索了一番,道:“就是为他们做云间公益这种会社?”

    “正是。他们摸不清咱们是怎么运作的。那咱们去帮他,以商社的名义去。等于他们一次性雇了一大批伙计。”徐元佐道。

    “所以,如何让他们信得过你呢?”徐阶问道。

    徐元佐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名人的声望有担保作用,然而这种信誉担保是随着地位将近而衰减的。譬如大明发行的宝钞,作为信誉货币,对于百姓而言是可信的。然而同样到了朝廷与朝廷的层面,彼此没有高低,所以泰西各国朝廷不可能相信大明朝廷。

    徐阁老的声望在乡里小民眼里。简直是金子打造的。然而在同样都是国家领导人级别的巨宦之家看来,这个声望并不足以成为担保。至于小民之上。陆氏之下的中层缙绅,也会因为地位高低,产生不同程度的犹疑不信任。

    “所以孙儿想用仁寿堂作为担保。”徐元佐道。

    徐元佐在仁寿堂里占股份是徐阶首肯的。因为除了他没有其他徐家人合适——徐家满门都是命官,就连徐元春都即将要进入官场了,还有谁能经商呢。

    不过同样道理,徐元佐在仁寿堂的分红。是要交给徐阶分配的。严格来说,就连他的工资都是得交给徐阶分配。所以用仁寿堂担保资产管理商社,徐元佐可以先不跟董事会讨论,但得先问过徐阶。

    徐阶也亏得是天生神童、人老成精,没有在这种弯弯绕的关系之中迷失。问道:“如何担保?”

    “资产减损百分之十以上的部分,由资产管理商社填补。仁寿堂也是担保这部分。”徐元佐道:“损失在百分之十以内的部分,是正常折损。取增值部分的五成作为资产管理商社的佣金。”

    “这些庶务,你自己处置就是了。”徐阶道:“不过如今倒是可以将云间公益的名声先打出去。”

    如今正是缴纳秋粮的时候,也到了云间公益开始转移资产,逃避赋税的时候。徐阶的意思,便是做个表率给那些势家豪门看看,我们捐了地,但是家族收益却丝毫没有减少。只是掏钱的口袋换了而已。

    云间公益就是一个榜样。

    ……

    ……

    徐元佐从徐阶书房出来之后,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

    仁寿堂是主要靠收税盈利的,云间公益广济会却是旨在避税的。这一出一进是相互矛盾的呀!难道真的只有让牙行发挥收取商税的作用,将农业税转到商税头上?这样对于农民而言负担倒是小了很多,不过商人和底层士子的收益就要受到影响了。

    尤其是底层士子,他们作为小商贩的保护伞收取报酬也是很大一笔财路。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徐元佐终于嗅到了一丝腥风血雨气味。

    “佐哥儿,你脸怎地黑成这样?”罗振权看到徐元佐的时候不由一惊。

    徐元佐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道:“该缴秋粮了,咱们得做好准备。”

    “咱们还要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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