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人、沙特人、澳洲人和不少加拿大人。几百种语言、文化和风味都以贸易的名
义融汇在香港。贸易,是一大——也许是最大的——跨文化现象,当然也是最大的
动力。
尽管如此,海伦在香港吃的第一顿饭使她大失所望。一家大肆自卖自夸的饭馆
里,“英文”菜单寥寥几句,让人看不明白,甚至到了名不符实的地步。呆头呆脑
的服务员愣说自己听得懂英语,其实他压根儿不会。饭菜味道还可以,但也只是凑
合而已,赶不上海伦在温哥华和多伦多最喜欢去的餐馆。
海伦但愿下次运气好些。她买了一份《国际先驱论坛报》,回到酒店,然后就
给拉德隆的老板徐来打电话。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徐来几分钟后就回话表示欢迎她来香港,并请她立刻到他
的办公室去。海伦看完报纸,再次外出,去见拉德隆公司的老板。
41。海伦受质问
“海伦,见到你真高兴。希望你从东京飞来一路愉快。还不太辛苦吧?”
“一点也不。阿来,我来这里有事和你一起办。”
“真是开门见山哪。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副手安格斯·麦克吉。”
“很高兴见到你,凯莱莫斯小姐。能叫你的名字海伦吗?”安格斯显示出他长
辈的魅力。他不喜欢这个女强人的模样,但由于阿来事先警告过他要注意礼貌,于
是他便格外小心,尽力不流露于外。海伦亦不喜欢安格斯,她又不是傻子看不出来。
“当然可以,安格斯。叫我海伦好了。”
“好哇,好哇。喝杯茶吧,怎么样?现在正是午茶时间!
要不喝点味道浓烈些的饮料?在有些地方,说不定现在已是夕阳西沉了呢。”
“喝茶就可以啦,谢谢。”海伦懒得理会他无聊的幽默。
“哦,好的。”
请人端来了茶。三人坐在阿来办公室里一张小圆桌旁,眺望窗外风景如画、美
不胜收的海港。拉德隆办公室处在香港中环区,在一幢位置优越、中等高度、中等
价格的写字楼里。海伦可以看到对面的九龙那边著名的星港码头。看着香港鳞次栉
比的高楼大厦,海伦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如同她对纽约的感觉一样。世界上最好和
最坏的东西都在此并存:激动人心的壮美、使人振奋的刺激、活力充沛的朝气都难
以抗拒;而另一方面是残酷、肮脏、剥削、贫困、暴力、贪婪。管他呢,海伦对自
己说,干工作要紧。她将注意力转回到身旁的两位男士身上。
“我们已经将你们的发货单交给了伯克先生。我相信他已经给了你们预付款,
对吗?好的。我确信余额很快也会汇出。”阿来轻松地说。安格斯倒茶,海伦接过
一杯,啜了一口,等着下面的话。阿来继续讲话。
“我注意到关于这个失踪女人还没有任何报告。什么时候能见到报告?”阿来
有意用第三者的口气来表达他的要求。安格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急忙说:
“对啊,你居然还没有寄出一份像样的报告。我们更愿意从专门搞这一行的人
那里得到报告。”
“我的报告已经直接给了委托人伯克。另外,既然我在这里,我将亲自去见他。”
海伦说。
“这不符合我们这里的办事方式,亲爱的。你一直在为我们工作,我们必须有
份报告。”安格斯又想表现一下自己忠心耿耿。
“安格斯说得对,海伦,最好如此。我们的档案里总该有记录。”
“你们的档案?好吧,我会寄给你们一点东西以记录在案。”
“好的。寄一份你给伯克先生的报告复印件来,那最好。”阿来用怀疑的目光
盯着海伦。她笑了笑,不作回答。阿来现在该知道她无意给他一份复印件,不过她
答应给他们一点东西记录在案也就算了。
“现在我们既然无需为手续操心,那就给我们谈谈你在日本最有趣的事情吧!
那个失踪的人——是不是叫朱丽·派普?——你找到她了,可她后来又不见了,对
吗?”
“不能说是不见了。她生病住院,身体好些后就出院了,就这样。”
“她去哪儿啦?现在又在哪里?”
“我没有受雇去跟踪她到处走,只是帮助委托人与她取得联系。这才是我做的
事情。”
“噢!被杀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南义。”
“对,南义。杀人可是件坏事。这件杀人案一定使你无从下手了解。”
阿来继续拐弯抹角地探听。可想而知是枉费心机。
“是啊,案子很棘手。不过既然伯克继续支付我所花的费用,我就不用操那么
多心。”
“是嘛。”徐来边说边抬手制止他的副手,不让安格斯发火。安格斯无法控制
火气,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砰地一声随手带上了门。
阿来像安格斯一样恼火,但他向来能克制自己的喜怒。他坐在椅子里把身子往
后仰,眼睛盯着海伦。他第一次见到海伦是在加拿大,记得那时候她还没有现在这
么老、这么瘦。现在她毫无动人之处,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又显得疲惫不堪。
她的眼睛好像两个小小的黑色污斑,一张大嘴紧紧闭着,遮住了高低不平而尖利的
牙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腿向前伸,脚腕相互交叉。看上去她好像挺放松,
但徐来意识到那只是假象,是故作姿态。
他决定改变策略,以争取主动。他嘿嘿一笑。
“好哇!给你的守口如瓶打满分!我还以为那是我们东方人的特性呢。”
他又嘿嘿一笑,“但是,我不明白那有什么意思。那个叫派普的女人以及名古
屋所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确实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别人花钱雇我就是叫我守口如瓶,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这样就逐渐养
成了习惯。如果委托人愿意让你了解他的情况,那得取决于他。”
“嗳,海伦,我们又不是小孩子。除此之外一定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正为什么事情犯愁。说不定我能帮帮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一点儿呢?”
海伦疲乏地耸耸肩。
“我确实在犯愁,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名古屋的情景十分离奇
复杂,以致我现在还没转过弯来。一旦我搞清楚之后,不管所知是多是少,一定首
先来找你帮忙。这样够公平了吧?”
“相当公平。我期望听到你的消息。”既然别无选择,阿来只好对海伦的回答
表示满意。“你准备在香港待多久?几天?还是几周?”
“这还拿不准。我有一张回加拿大的机票。等我见了索尼·伯克并向他口头汇
报后,我会最后在这里好好放松几天。你知道,我想到处走走看看玩玩。”
“好主意,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可是别忘了,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之一是谈谈
我们之间的合作事宜。拉德隆公司需要有人在加拿大为我们做穿针引线的工作,你
觉得这事怎么样?”
“我当然没有忘记你在经济上对我的支持。生意就是生意。给我一两天时间,
我会来找你的。”
“当然,当然!我不会逼你!别急!好好休息、放松、享受!你会发现香港是
个绝佳的度假胜地。准备好了就过来,我带你参观我们的设施。你也许会感兴趣。
我们拥有香港私人机构中最先进的计算机中心和数据库!最棒的!你只管说话,我
们会找到你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谢谢。我会的。对不起,我没能向你们提供更多的帮助。希望没有使你的副
手太生气。”她勉强地笑笑。阿来很高兴他的策略奏效了。
“哦,别在意老安格斯,他一会儿就没事了。不久再见。”
“好的,再见。”
“再见。”
阿来送海伦到大门口。他俩十分客气地握手道别。在徐来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
安格斯迎上前来。
“哎,老弟,你从那婊子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没有?告诉我。”
“没有,不过我会的。”
“哦,怎么套?我似乎觉得你得找个牙钻来!我真想给她钻钻牙!从未听过如
此傲慢的话!她怎敢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别那么小肚鸡肠。她是个十分精明、经验丰富的经纪人,知道怎样保守秘密。
任何公司有了她都会如获至宝。”
“要是我们的职员敢像她那么放肆,我现在就炒他的鱿鱼!我才不要她,不要!”
“正像你所希望的,老兄,我刚才并不准备让她为我们做任何工作,但我们确
实想得到她所掌握的情报。要想达到目的,给她吃点蜜总比灌她醋强吧……”他朝
安格斯一笑。
“对哇,对哇。告诉我,你准备怎样让她开口吐出消息来?”
“让她使用我们的设施,比如数据库之类。她显然感到力不从心,不知道究竟
是怎么回事,她需要帮助。一旦她认识到我们能提供一些答案,她会找我们帮忙,
来找我。”
“希望你是对的。”
“等着瞧。”
42。海伦与索尼
“那么你就是海伦·凯莱莫斯!很高兴见到你。你喝点什么?伙计,给这位女
士来点饮料。”
此时还没到中午,酒吧里几乎无人。索尼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凳子上,半转过身
子,打量着海伦。海伦坐在他的旁边,他发现她似乎还不怎么讨人嫌。
海伦在美美地睡足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脸色也不是那么疲惫。她从早班服
务员手上接过一杯咖啡,发现他竟长得有几分像坎通·比尔。索尼像往常一样喝特
制可乐。他长得十分英俊,个子不高,肤色略黑,四十多岁,身材匀称,非常潇洒。
他身穿休闲裤和T 恤衫,除了脚上一双中国式拖鞋以外,外表是典型的美国人形象。
“关于名古屋的事情有什么新消息没有?你和朱丽确实让我破费不少。
我寄给你钱,帮你办护照,还有其他一切,哇!”
“你的钱挺管用的。这难道不重要吗?”
“是啊,当然管用啰。钱总是只出不进,已经花了几千美元。这我告诉过朱丽。”
“我希望她好多了。”
“是啊,我想她现在挺好。”
“失去她真糟糕,欸?”
“是啊,太糟糕了。我都为我和朱丽的孩子制定了不少计划……”
“你知道朱丽去日本之前怀了孕?我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海伦无法掩
盖自己的惊讶。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见鬼!你以为做父亲的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我
有几个计划,有点像希望一样。如果我有孩子,我就把他带走离开这里,但这事现
在泡汤了,那怎么办?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他不自然地笑笑,喝了口可乐。海伦也呷了一口咖啡,借以用杯子掩面。
她感觉胃里不太舒服,倒不是因为咖啡或吃了什么其他东西的缘故,而是因为
索尼·伯克。这人确实有点古怪。她记得朱丽曾经说过,索尼在越南当过兵,患了
一种叫“广场恐怖症”的病,特别害怕空旷的公共场所,他总是被崭新的记忆所折
磨。很可能他受过“精神创伤”,这是朱丽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有多严重呢?朱丽
在电话上没说清楚。现在看来情况正好相反。那么是什么起了变化呢?
“真的吗?你原来打算去哪里?”海伦顺口问了一句,以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摸
清伯克这人。伯克的回答如决堤洪水一般。
“去西非的喀麦隆!那里面积475 平方公里,人口9 ,467 ,000 ,人均国民
生产总值871 美元。”索尼故作轻松地引经据典。大概他对整本世界年鉴已是烂熟
于心。
“听起来那地方又小又穷。”海伦心平气和地说。
“是哇!但那是家,明白吧。嘿,我的孩子在那里会生活得很好。我要带他离
开香港这个鬼地方,把它留给英国人和中国人。这块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对吧。”
“你曾经去过喀麦隆?也许去旅游过?”
“没有。其他地方我哪儿都没去过,除了越南和这里,”索尼又不自然地笑笑,
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美国密执安州的底特律市。”
“如果孩子是女孩怎么办?”
“女孩?”索尼愣了一下,好像这个念头从未产生过。“见鬼,我不要女孩,
不行。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要走,但那就不一样了,明白吗?”
“是啊,我想会不一样。”
“你以为我疯啦。”索尼又使海伦一惊。他喝完可乐,将僵硬的笑脸转过来对
着海伦。
“唉,我想你是有点疯了,去喀麦隆,别逗了!朱丽怎么办?她也准备跟你走?”
“她像你一样认为我疯了。但你至少很诚实。朱丽,她一般不怎么说出来。有
一次她说我‘痴心妄想’。我认为做梦没什么坏处,对吧?”
“没坏处。那么朱丽在哪里?她还在躲藏?还是在干什么事?”
“她跑啦!他妈的,这婊子离开了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帮她偷渡
来这儿,把一切都给她。她生病的时候,我还找了一个欠我人情、脾气特好的护士
看护她!她身体一好,就跟我分手!”索尼浑身颤抖,脸好像痛苦得变了形。
“她就那样跟你分手啦?你们没有吵架什么的?她一句话也没留?”
“就那样,一句话没留!”索尼越来越激动。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
最好还是不提朱丽,改换话题为好。可谈些什么好呢?
“坚强点。你不是要听我讲在日本发生的事吗?我来向你汇报。”海伦这次来
香港,同时也是来领取本该给她的报酬的余额的,但此时似乎不是提要钱的时候。
索尼一下子抓住了新的话题。
“哇!太好了!走,到楼上我做生意的房间去,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还应该
付给你钱呢。索尼·伯克还债向来都是守信用的,看到了吧。”
海伦放下心来,跟着索尼上楼。在楼梯上他们正好碰到坎通·比尔迎面下来。
海伦看见他们两人四目相接,一语未发,但比尔瞅着索尼的眼神似乎在飞快地问候
“你好吗”?索尼的回答是在比尔的尼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对于男同性恋之间的这
种表情和动作,海伦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也就见怪不怪。
这难道是朱丽溜走的原因?朱丽逃走到底有多少原因呢?朱丽以前知道索尼是
双性恋吗?知道他现在仍然积极地搞双性恋吗?朱丽可能不喜欢充当第三者。她肯
定像只被烫着的猫一样可怜兮兮地逃走了。逃到哪里去了呢?是回澳大利亚啦?也
许是,也许不是。
海伦训练有素的眼睛,只一眼就将索尼房间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看到墙上挂
着许多越战物品,贴满了战斗中阵亡和失踪人员的名单布告,还有曾经占满北美每
部电视机屏幕和每份报纸头版的大幅照片。二十年前的战争在索尼房间的墙上依然
栩栩如生。
“你还记得越战吗?在那个年代,伙计!我那时要什么有什么!我决不会忘掉
它,永远不会。那是我最美好的岁月。一点也不像底特律,嘿!”
“是吗?那时你在哪个部队服役?”
“第八十二空降师,我是军需军士。”索尼窃笑着说,“那是部队里最好的工
作。我什么都可以搞到,明白吗?我可以搞到干坏事的一切东西——酒、毒品、女
人。两个小孩争着抢着要帮我擦皮鞋,一包烟就可以找个姑娘玩玩,有时一包口香
糖就行。”
“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