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的日语。她孤军作战,但至少没人从前厅门后挺身而出。那扇门显然通往其他
的办公室。海伦掏出她的业务名片,在上面写了句“我就回来”,交给年轻小姐,
小姐如释重负般看着名片,与此同时,海伦在她身后关上了前厅的门。
重新回到街上,海伦思忖着她的下一步行动。试图在一个你无法深入其中,不
会说他们语言的地方充当一名调查者,简直是一种愚蠢的游戏。也许是这样,不过
海伦不想屈服于这条为人们广泛认可的至理名言。总会有些事情她可以做,总会有
些办法可以达到她的目的。她不愿意轻易放弃,承认自己在日本的一切努力都付之
东流。克服困难是她最拿手的,她有无数在逆境中成就事业的经历。
海伦掂了一掂她的背包,霎时觉得背上沉甸甸的。随即,她找到一个绿色付费
电话,拨了一个本地电话。她需要的是一名翻译和日本导游。她从背包里找出一张
折了角的名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35。火星酒吧
目子步入酒吧时,海伦没有立刻认出她来——尽管事实是这20 分钟来,海伦
一直在搜寻她。海伦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在新宿区“男人”世界里的一栋拐角大厦的
三楼找到这间小小的同性恋酒吧。如同许多日本人饮酒吃饭的地方一样,火星酒吧
仅由一个小小的房间构成。酒吧里有二十来个女人,使房间显得很拥挤。海伦坐了
下来,其他女人装作有意或者无意似的悄悄瞅着她。
她们只有三个人坐在凳子上,还有五张凳子空着。其余的许多人则全部拥挤在
两张大桌旁边。轻柔的摇滚乐弥漫整个空间。这儿所有的女人都年轻、性感,而且
无一例外全是日本人。
海伦感觉宾至如归,这个地方与她经常出入的许多同性恋酒吧并无多大的分别。
她放松下来,用英语叫了杯啤酒,她相信侍者听得懂。长发披肩、慈眉善目的吧女
微笑着端上一杯啤酒。目子在电话里建议她们俩见面的地方,便是这家西方同性恋
者经常光顾的火星酒吧。无疑,火星酒吧是同性恋游客们的交际圈子。
目子的出现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吧台上有人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在其中一张桌
子旁,有人大声地跟她打招呼。目子微笑作答,然后挨着海伦坐下。
她穿着合体的牛仔裤,身上套着一件带珍珠纽扣的西式斜纹粗棉布衬衣,脚蹬
一双手工制作的牛仔靴。难怪海伦没能立刻认出她来,甚至她的化妆也与她侍候威
尼·蒂伦时有天壤之别。海伦只见过目子的一副工作打扮:显然那种打扮相当乏味,
丝毫不与她的个性相符。
“啊,海瑞恩,你打这个电话真是太好了!很高兴再见到你。”海伦注意到目
子在发“勒”时也遇到了众所周知的麻烦,在日语中没有真正的“勒”
的语音。庆子似乎没有这个问题。目子的英语比庆子说的简短得多,没那么复
杂。不过海伦认为还比较流利清晰,就达到她们的交际目的而言,这已经够用。交
谈当中,她开始时还不太习惯目子不怎么准确的发音,但她很快就完全适应了。
目子叫了杯牛奶,并点燃了一支万宝路。她在倾听海伦说话时,一直牢牢盯着
海伦的脸。她把香烟夹在指间,蹙起一弯柳眉。氤氲在两人之间缭绕,她优雅地扬
起那只空着的手,作势将氤氲赶走,然后仿佛不小心似的靠到海伦的膝上。海伦感
到从她薄薄的棉衬衣里传出的暖暖的体温,但是目前她没有理会这种明显的暗示。
目子一如既往地点头、惊呼、微笑,就像日本人在表现他们的关注而未必表示
同意时的模样。海伦显然已经表明了她要阐述的问题要点,目子在她的膝上压了一
下,捺熄香烟,说道:
“那好,没问题。我想我要单独去田方爱道研究署了,跟那女孩谈谈,或许还
要见见老板,把你想知道的关于南义的情况弄来给你。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我们好
好吃一顿,快活一番,你说好吗?”
显然,目子是个有主见的果敢的女人,一个雷厉风行的行动者。
“当然,听起来不错,除了我目前尚未有一间旅店客房以外。我想我该在什么
地方登记住宿吧。你有何建议?”
“没有旅店?”从目子嘴里发出来的更像是说“软垫”。“没问题,我知道一
个好地方,我带你去,之后我们玩个痛快,好吗?”
目子双手握住海伦的手,用指尖摩挲着海伦的掌心。
“是的,当然。要花我多少钱?”
已经很长时间了,海伦想,自从……很长时间了,她自然愈加兴致勃发,可是
确实要先将事情澄清。
“花钱?”目子愣住了,“不用花钱!你以为我是在工作?不,不,我们是在
玩儿呢!对吧?”“玩”听起来就像是“盘”。
海伦笑了起来,“当然,我们在玩儿。不过首先你得先去给我从田方爱道那里
弄些信息出来。”海伦感觉自己好像在与目子进行等价交换那样!
“没问题,我们走。”
目子拎起海伦放在地上的背包,领着海伦走出酒吧。她们的身后响起一片唿哨
声和喝彩声。海伦现在跟随着的是当地同性恋圈子中最好的“男人”。
火星酒吧里对她同伴的反应多少令海伦有些吃惊。她茫然地钻进目子的汽车,
这车非法地停靠在了小巷的墙边。她发现目子的本田车同庆子的一样都是深红色的,
巧合吧,不像日本百分之八十清一色全是白车。她们俩都是日本人,都非常漂亮,
除此之外,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会说英语。这一点理所当然足以使她们显得
与众不同。
目子朝原宿方向驶去,一路上边吸烟边对别的驾车者骂骂咧咧。她们的目的地
是大持栈道街上的一片公寓群。海伦惊异地打量着它们。这个大持栈道公寓群是东
京的老式建筑了,可能建于战后不久的四十年代。它由一系列长形低矮的拉毛水泥
大楼组成,并用一条绿化带将其与人行道分隔开来。人行道上繁茂的灌木花丛和野
草杂乱无章,一齐向着庭院延伸进来。破败的门楣,年久失修的阳台,松脆的门廓
: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被遗忘和贫穷的迹象。在这样一个追逐潮流和时髦的旅游城
市里,这个地方完全不合时宜,不伦不类。
从建筑学上看,西雅图或穆斯乔可能出现过此类建筑。坐在世界上最为昂贵的
不动产上,置身于光怪陆离、设计恶劣的后现代主义的庞然大物之中,让人难以理
解这样的东西何以能够保存这么长久。
每一扇窗户上都画着一种植物(古怪的符号),或者贴着进口太阳眼镜的广告
张贴画或其他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时髦东西。这些惑人眼目的画面宣告了里面有艺
术品可供暗中买卖或者房间出租。在窗户的后面,一切都暴露无遗。形形色色的人
在许多的前门、后门和侧门之间进出穿梭,有的看,有的盘算,有的买,有的卖,
也有的在偷。这是艺术家、小企业家、骗子以及彻底的狂热者们工作和生活的空间。
毫无疑问,那些声名狼藉的所谓纪律严明的白领男士、白领丽人或者其他平面式的
日本漫画式人物都对这种地方不屑一顾,他们畏惧西方人却同时自以为超人一等。
像青山公寓这样的地方,海伦感觉有一点西方异国的味道,这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
的家乡。
海伦爱上了它。当她们俩沿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艰难地爬向顶层时,她把她的感
受告诉了目子。目子非常高兴。她炫耀地推开门:“啊,你喜欢它!
好极了!你在这里歇息吧。这个美妙的地方是我一个朋友的,她租的,不过出
差去了。有威士忌,上好的桑德利苏格兰威士忌。我这就去田方爱道替你弄资料。
很快就回来。不成问题。”
目子捉住海伦的双手,在她的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便走了出去,把海伦留在
了一个陌生的公寓里。
36。自我调查
目子兴奋地跑上楼梯。从田方爱道那里弄到消息太容易了,以致使人觉得没劲
儿,现在才是最美妙的时候。自从在希尔顿饭店客房里遇到这个高挑个儿的神秘外
国女人以来,目子曾幻想与她做爱,但从未企望再碰到她。海伦打电话给她说需要
帮助,而且十分乐意地来会她,太幸运啦!目子第二次见海伦比初次相见还要兴奋!
目子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心情打开了公寓门,在门口脱去鞋子。“海伦去哪儿
啦?”公寓里有四间房,其中两间作为“画廊”,里面只放画没有家具,一间是起
居室兼卧室,里面放着一个柜子、一张桌、三张椅,墙角放着铺盖卷。小厨房与卫
生间紧挨着。海伦会有什么脸色呢?她会说什么呢?目子急忙穿过两间做“画廊”
的屋子直奔卧室。
海伦就在那儿。她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只穿着蓝色亵衣、紧身衬裤和一双
长统袜。她的背包、夹克、衬衣和长裤全扔在了另一张椅子上。她微笑地望着惊喘
未定的目子,张开双臂说道:“哈啰!”
“噢!海瑞恩,海瑞恩!”目子在原地扔去她的手袋和夹克,一把抓住海伦的
手,把它们贴在脸颊上,吻着掌心。四目交投之时,无声胜有声。
她的双臂缠绕着海伦的颈脖,她捧起海伦的脸亲吻。她感到海伦正在她的腰间
摸索着,欲把她牛仔裤的纽扣和拉链解开。接着,两人一同倒在铺了褥子的地板上
咯咯笑了起来……
目子抬起汗津津的脸,做了几次深呼吸,舔了舔嘴唇,盯住海伦已完全睁开的
眼睛。两个女人相视而笑了,一种满足的和秘密得以分享的微笑。海伦直起身,说
道:
“哈利路亚!你肯定一点时间也没浪费!你不相信冗长的序曲,嗯?”
“对啦,没错!”
“我要说!我有好多年没来得如此迅猛和强烈啦!我渴了。”她又倒在床上,
目子则从她的双腿间抽出身来。
“我去拿可乐。”目子站起来,伸展她那苍白的躯体,笑望着海伦。接着走过
去摸索她的手袋。她找出两听可乐,启开一听,灌进一大口,然后递给海伦。海伦
又热又渴,便将可乐一饮而尽。
“过来。”海伦扔掉空罐子,向目子伸出双臂。目子迎上前,比起海伦小一号
的身体整个儿埋在了海伦干瘪的身躯上。海伦噙住她的唇,感觉到她嘴里混杂着可
乐和汗水的咸味。
接下去的两个小时里,两个女人以她们曾经尝试过或者所能够尝试做到的一切
方式相互取悦。终于,海伦心满意足地坠入了沉沉的梦乡。她的脑海里产生的最后
一个念头是:“跟庆子也会这样愉快吗?”远在多伦多的艾丽斯已然被她抛到了九
霄云外。
目子和海伦饥肠辘辘地醒了。两人急忙洗了澡穿好衣服。
“愉快的经历是不错,是的,非常美妙。”
“是我几个月来感觉最好的。我还有好几处地方都在疼呢,我没想提的。
我感觉好极了。现在吃饭去。你答应我的一顿饭还没吃成呢。”
“抱歉啦。这样更好,不是吗?我们现在可以去吃了。”
“这样更好,是的,是的。我们走吧,我饿坏了!”
“你不问问田方爱道的事?问问我替你发现了什么?”
“我当然要问,你可以边吃边告诉我。”
“三明治好吗?沙拉?”
“三明治?沙拉?噢,你坚持的话就这样吧,带我去就行。”
天渐渐黑时她们离开了公寓。街道上挤满了人。目子把海伦领至一家时髦的西
式自助餐厅,就在表田街的岔道上。餐厅满员,食客是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雅皮
士们和游客。食物不错,新鲜、准备充分,价格也不算贵。然而这里人声鼎沸,异
常嘈杂。目子把一群年轻的上班族挤到临窗的一张桌子旁。于是两人落座,一言不
发地埋头于她们的三明治。海伦行动迅速,已经在吃她的第二份了。目子向她说起
在田方爱道的发现。她说确实与一位自称为田方的人有过交谈,不过目子对其身份
表示怀疑。
“我认为田方只是机构的名称,也许是成立者的名字,他的名字有名望。
每个委托人都想同老板做生意,于是他们全都使用这个名字。跟我说话的那人
很可能另有其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请原谅。”
“没关系。你已与他们交谈了,并获取了一些情报。你比我能干。那南义要他
们为他做什么?”
“自我调查。”
“自我调查?究竟是什么?”
“他请田方调查他,他自己——就是南义本人。查查有谁认识他,他们怎样看
他,他们的观点,你明白,他的同事、老板、委托人等等,他们的观点。”
“别逗了!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真是个伟大的想法。我倒希望我们国内也
流行这个,对生意很有用处。他们有什么发现吗?”
“抱歉,他不能给我报告的复印件,两周前报告送到了名古屋。”
“报告?这么说有一份报告,嗯?我想想谁拿走了。庆子?没关系,知道有个
‘自我调查’就是额外收获了。你是怎么让他告诉你这些的?应该是非常机密的吧,
私人调查人员是不跟任何人谈论他们的委托人的,难道在日本有所不同?”
“是,当然是机密,这没错!我告诉他我是南义在东京的好朋友,我说南义让
我来问问是否有什么‘最新’发现。他说没有,还解释说要弄到南义所要求的信息
如何的困难,告诉我他们的机构如何好啦,他认为我也许可以成为一名好调查员啦
……”目子笑了。“这就是我发现它为‘自我调查’行为的经过,这一点可从那人
对我讲的话中得到证明,你明白吗?”
“他把你的把戏看穿了!自吹自擂的白痴!简直受不了你,可以讲我也忍受不
了你了。”
“他是个男人,你本不该要我说那么多,并要我去卖弄风情的。”
“他认为你很愚蠢是不是,啊?你真是。这是女人不该犯的错误。”海伦说。
目子摇头,“也许他认为我并不笨,也许他对我目子的身份根本想都没想呢。
以我的工作经验,我知道男人们如何看我们。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多加考虑,就
是说我们是真的,是的。”
“是啊!我忘了你的工作了,你的工作是怎样运行的?”
“好价钱。对一个姑娘来说,通过别的途径挣钱很难。”
“我猜也是。哦,那不关我事。不过你知道,我母亲也是干这一行的。
她在街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干得没那么好。她常被毒打,她酗酒,死了好几年了。
我从来都认为那不是一种生存的方式,甚至我年轻时就这样想了。”
“关于你母亲我感到很难过。这儿时时刻刻都有坏事发生,我很幸运,只是有
些比较好的联络点罢了,旅游饭店,多为西方人住的那种,我会说英语和一点法语。
能赚很多钱。我到三十岁就不干了。”
“那你干什么?”海伦好奇地问。
“白天的时间经营面馆。也许在芝里区。跟姑娘们玩,或许找一个跟我一起住,
帮忙面馆生意。你到时也许会来拜访一下吧,是吗?”
“是个主意。不过……”海伦刚想说她可不想等那么长时间,目子打断她道:
“我得回我屋里去了,准备上工。给你,把公寓的钥匙拿着,待在里面,你可
以一直待到回名古屋。是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