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淇安捂着笑痛的肚子,“长卿,你就这么闷不吭声的赶了几天的车?怎么不再沉默下去舍得开金口问了?”
长卿面无表情的一指,“长卿是想再走两天才问的,可是前面没路了,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条大河,淇安眨眨眼睛,又忍不住笑开了。
长卿摸着头,看着阳光下小姐灿烂笑容,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也在此时,连日来郁郁不得发的怒气才慢慢散了些。当日那女人胡言乱语诬蔑小姐,那洛怀礼不听小姐解释让小姐伤心失望,他恨不得将两人碎尸万段,偏偏小姐一眼瞪来,连话也不准他说,他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
再后来,他替小姐传信皇宫和萧荣,一夜奔波不停也平息不了心中怒火,幸亏长兰让他去炸东院,他总算是找着机会一口气连发几掌将那院墙打得东倒西歪,才在工人们战战兢兢的眼光里,点燃了炸药的引线,尔后,神清气爽的去大堂和长兰汇合。
也许离开那里,对小姐来说真的比较好吧,至少连笑容都明亮许多。
淇安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河水奔流,风吹动粼粼波光,深深的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不远处有几户人家,缕缕炊烟在房顶上若隐若现。
淇安摸着肚子,低下头来轻轻说道,“宝宝,这里很安静呢,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好不好?”
旁边马儿嘶鸣一声,淇安转回头笑着,“花开也喜欢这里吗?那好,就是这里了。”
不想过去,不想未来,淇安微笑着,神情恬淡,或许她终究只适合独自老去。还好,前世有楚楚,这一生,还有这个未出世的宝宝陪着,虽然不完美,但是她也有家人了。
“宝宝,我们有家了,你高不高兴?”
这个村庄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花非花村。
刚刚得知村名的时候,花开很是无措的抬了抬前蹄,因为六只眼睛齐齐望向它,眨也不眨,气氛诡异至极。即使它只是匹马,它也还是有感觉的,被人这么盯着的感觉可不好受。
长卿朩朩的把眼睛转向自家小姐,忽然脱口而出,“原来小姐和老将军一样,也都会算的。”
淇安失笑,长兰拍拍长卿的头,这才牵起了花开,“走,花开,我们到家了。”
长卿看看小姐,又疑惑的看看长兰,才闷不吭声的牵着马车跟了上来。
不知道长兰跟村里的人是怎么交涉的,反正很快,淇安就坐进了村长家的大屋。她喝着茶的工夫,长卿已经拿着图纸走进来,“小姐,你看,我们家这样建好不好?”
家啊!淇安端着茶杯,有一瞬间的迷离,“我的家要宽敞明亮,房前要有三两棵大树,树下摆着桌椅,烈日下有树荫可以乘凉,天冷时可以躺着晒太阳,阳光照得眼睛微眯,暖洋洋的可以睡觉。屋后,要有菜园,闲暇时种种菜浇浇水,微风吹来,满园花果香。屋边,有小溪潺潺流过,能听见孩子欢快的笑声……”眼睛里满含着泪水,那是张楚渝求婚时她说的对家的梦想,只是后来,后来的故事已经让她最初的梦想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长卿眼睛明亮,快速的收起手中图纸,朝淇安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淇安只是一时感慨,说说而已,所以当一月过后,长兰来说房子已经建好,接她去看的时候,她震惊得失了言语,再也迈不开脚步。
房子是朩头搭建,古朴雅致,前后开窗,南北通透,房前有五六棵大树,树下散落着三三两两的木桌木椅,房侧有一条小溪,水声轻柔,屋后是新垦的泥土,偏偏长兰还要在身边说,“小姐,屋后是新种的菜,还没发芽,再过些天就会长出来了。房前还没打理好,长卿去找了好几天,还没找着合适做张大桌子的树朩……”话没说完,就被淇安一把搂住,“小姐?”她诧异的叫。
淇安又哭又笑,“长兰,长兰,你们怎么这么可爱?这个家,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长兰忙按住淇安,“小姐,你不要跳来跳去的,你当心啊!哎!……”
长卿在一旁搓着手,也乐呵呵的跟着笑。
平淡
在这样的平静里,淇安的笑容日渐恬淡,她可以,就这样过一生。
那些伤痛,仍然不敢随意碰触,淇安知道,痛还埋在心底最深最深处。可是总有一天,会随时间慢慢淡去吧。
“娘!”小家伙手脚并用的往她身上爬,结果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从她腿上滑下。看娘半天不理她,可怜兮兮的仰起小脸,扁扁嘴,“娘!”
淇安本来是不想理他的,这家伙像个橡皮糖,太黏人了,尤其黏的那个人,还是她这个倒霉的娘。
“娘!”又委屈的叫一声,泪在眼里打转,要掉不掉的,说不出有多可怜。
“小姐,小少爷在叫你呢!”长兰在旁边喊道,心疼不已。
淇安低头,看着那粉扑扑的脸蛋上,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叹口气,怀疑会有人抵挡得住他,弯腰抱起,“朗儿!”
朗儿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笑容绽放开来,整个小脸都在发光,“娘亲!朗儿最喜欢你了。”
淇安捏捏他的脸蛋,好笑,“这么小就懂得甜言蜜语了,也不知道遗传的是谁。”
朗儿却欢呼一声,往她脸上猛亲,“娘亲笑了,笑了哦!”一边得意的往旁边的长兰挤眉弄眼,还是他厉害吧?
淇安皱着眉,谁把他养这么胖的,这样在她怀里又跳又叫,早晚得把她跳散架。
朗儿站在她腿上,鼻尖抵着她的,“娘,你刚刚为什么看着大树眼珠不动了?”那样沉默不语的娘,让他的心也闷闷的。
淇安笑着,“因为那树长得太丑了,让人一看就心情不好。”
小家伙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捧着她的脸叫道,“娘,那你看朗儿吧,朗儿好看。”
淇安忍俊不禁,伸手刮了他的脸一下,“好,朗儿好看,以后娘只看朗儿。”
朗儿顿时心满意足,乖乖的缩到她怀里,只觉得世界上最温暖最舒服的地方,莫过于此了。
长兰看了两人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舒一口气,长兰微微的笑着。
“小姐还好吧?”长卿问她。
长兰点点头,“小少爷出马,小姐哪里招架得住!”也亏得了有了这小主子,带来了许多欢笑,也才让小姐的疼痛不那么明显。
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年了,最开始的日子里,小姐虽然也浅浅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每个夜深人静的无声沉默里,她与长卿站在小姐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寂寞又凄清。直到有了小少爷的出现,才让小姐的笑容真实起来。
“姐姐,你说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忘了那个人呢?”
长兰仰起头,“应该忘不掉了吧!”身与心都曾交付的人啊,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就想姐姐忘不掉六公子一样么?”
长兰闭上眼睛,想起那人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睛,摇摇头,“小姐的忘不掉,是因为痛苦;而我的忘不掉……“顿了顿,微笑着,“是因为幸福!”
“姐姐会一直这样幸福吗?”
暖暖的笑着,“是啊,非常幸福,守护着他想守护的人,代替他陪在他想陪的人身边,我,真的觉得非常幸福。”
长卿点点头,嗯了一声,那他,也会觉得幸福了。
夜渐渐深了,朗儿扯扯淇安的衣襟,期待的看着她,“娘,今天讲哪咤闹海的故事,好不好?”
淇安只觉得又想叹气了,“朗儿,这个故事你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她实在不明白,按一般道理来说,小孩子一般不都是图新鲜的吗,她家这个倒好,新故事他要听,老故事也要常常温习,明明已经听过很多次的故事,还能听得进去吗?偏偏朗儿不但要听,每次都还听得津津有味。
朗儿摇着她的手臂,“娘,朗儿想听,好不好嘛,娘就讲这个。”
“好,好!”他既然听得进去,那她也讲得出来。省得她还要烦恼,又要浪费多少脑细胞去使劲回想那些故事,然后再添油加醋的讲出来。
小小的欢呼一声,朗儿从床上跳起来,抬起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嘴唇微动,“楚楚姐姐,娘要讲故事了哦,你跟朗儿一起听。”
淇安含笑看着,从朗儿会说话开始,她就教他叫姐姐。给他讲,他有一个非常勇敢的姐姐,叫楚楚,长得非常漂亮可爱,勇敢又坚强。
朗儿一点点的学着,知道他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姐姐,姐姐太聪明了,所以不会讲话。他学读唇语,学手语,这样可以跟天上的姐姐说话。
淇安抬头看着窗外天空,楚楚,你可看见,弟弟在跟你说晚安呢!在她心里,这一双儿女,同等重要,一刻也不曾遗忘。
清晨,她与长兰进山采药,偶尔附近有人生病,她也会去看看。这些年来,前世今生所学的知识,在实践中,越来越融汇贯通,师父教的金针,也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或许离开京城,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一身所学,没有白费。
而朗儿,想起那个孩子,总是忍不住微笑。
她有一次采药,不慎从崖上摔下来,长兰虽然在最后时刻拉住了她,却让一根树枝挂破了手臂。回去的时候,朗儿被那染红的一片吓得哇哇大哭。
她只好一边忍痛让长兰给她包扎,一边转头逗他,“朗儿,你看,娘不会武功,所以这么悲惨,长兰姨一个不留神,娘就受伤啦。朗儿以后要好好学武,才不会像娘这样没用。”
朗儿抽泣着,眼泪大颗大颗还在往下掉,就仰着头大声说道,“朗儿要好好学武,这样长兰姨不留神的时候,朗儿就可以保护娘了。”
忍不住的,低下头亲了亲他,“好,朗儿以后要保护娘。”
当时,只当是说笑;。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当了真,第二天一早就自个敲开了长卿的门,一边不满道对着震惊不已的长卿说道,“长卿叔,你好慢,娘讲的,英雄都是闻鸡起舞的。”
长卿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头,“小少爷还太小了,咱们不急。等你再长大一点,长卿再教你。”
朗儿急了,抡起他的小胳膊,“朗儿才不小,人家哪咤才刚出生就会踩风火轮呢。长卿叔,你骗人。”
长卿把在他面前乱舞的胳膊按住,看他,“小少爷为什么这么急想学武?”
朗儿迅速红了眼眶,“朗儿怕来不及长大,娘就又流血了。朗儿要保护娘。”
眼睛热热的,嘴角却不觉的弯起,长卿说,“会很辛苦的。”
小小的头颅骄傲的昂起,“朗儿不怕!”朗儿会像楚楚姐姐一样,坚强又勇敢。
“好,长卿教你。”长卿的声音,微微的沙哑。
对洛怀礼,虽然再想起还是有恨有痛,可是,已经渐渐变成了深深的感激。如果不是他,哪里能得到朗儿。为着这个孩子,她可以试着去忘却,所有的伤害和屈辱。
风轻轻的吹着,淇安和长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一件事,“长兰,你把这味药给昨天的病人送去,昨天我们忘带了,今天刚好采到。”
长兰接过,却有些犹豫,“小姐,你自己回去吗?”
淇安拍拍她的肩,“长兰,在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这马上就到家了。”莫非四年的平静生活,还不能稍微松松她那根随时紧绷着的神经?
长兰想想,坚持,“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淇安无奈的叹口气,把她的身体转个方向,“长兰,拜托你,偶尔也让自己喘口气,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需要这样。更何况,一来一回,又要耽搁很长时间了,你忍心朗儿为了等你吃饭而饿肚子?”
长兰抿抿嘴,果然听话地走了。淇安扬起眉,她就知道,搬出她儿子,无往不胜。
可是只不过一小会,淇安就后悔了。
对着路旁白衣胜雪,因为看见她而吃惊的瞪大眼睛的某人,小心的后退一步,“那个,这一次,我也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哦!”
人倒霉的时候,果然喝凉水都要哽到,她只不过在这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的地方随便走个路,居然会碰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上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往马上一丢,说不定还差点想杀人灭口的事情,她可是还没忘。
轩辕杉死死的看着她,一个大踏步站到她面前,胸口微微起伏。
那冷厉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好有压迫感,淇安咽咽口水,又往后退一步,“我保证,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她怎么那么苦命,每一次落单都要碰见他。
一只大掌猛地钳住她,隐隐生疼,轩辕杉止住了她自以为不露痕迹的退开。
“你干什么?”淇安拍着他的手。
他一愣,忙不迭的把手放开,红潮隐隐泛起,却须臾不离的盯着她,双手扬起,“你,怎么在这里?”
淇安揉揉手腕,低头去看,已经泛红了,有些冒火;“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又不是你家的。”
轩辕杉显然也看见那手上的红印了,有些懊恼的皱皱眉,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塞到她手里。
淇安狐疑的看看他,看那意思是给她擦手腕的?旋开盖子闻了闻,顿时脸色一变,快速的把盖子盖好塞还给他,“你个败家子,这天山玉露丸是拿来给人这样用的吗?”千金难买的灵药,可以白骨生肌,保元续命,居然拿来给她治红印,怕是那天山老人知道了,要吐血身亡。
趁他看着手里瓶子发愣的时候,她赶紧掉头走人。
轩辕杉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女人,弯起了嘴角,她以为,她还跑得掉吗?
可怜轻五只不过跟着王爷来巡视一下封地,王爷大人心血来潮,想要坐个小船顺流而下,再忽然心血来潮,打发掉身边侍卫,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在自家封地上,而且王爷本身也武功高强。
可是为什么,他只不过是去取个水的功夫,回来他家王爷就不见了。
缺人
“你跟着我干什么?”走了一阵的淇安,终于发现那个男人悄然跟在身后。
轩辕杉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他以为她会一直低头走到底,忍住想笑的冲动,不知道她脑袋是什么构造,低头一直走看不见他他就会自动消失了吗?
淇安显然看明白他眼里的笑意从何而来了,她的确是很想当他不存在没错,问题时她的目的地快到了,这人要跟着她走到哪里?
“你有事?”决定好脾气的问问。
轩辕杉快走两步,用手比划着,“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她不想好好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让他快快走人,实在是他一上来就提了个万分难答的问题。她没有兴趣跟个陌生人讨论她的私事,当下决定,还是接着走走算了,希望来得及在回到家之前,让长兰赶上来。
轩辕杉两手扳住她的双肩,固执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这问题,当然跟他有莫大关系!
淇安视线一转,就是不看他,轩辕杉苦于口不能言,放开了手要用手语,淇安就径直走掉。用两手把她抓住,又不能说话,一时之间,无法两全。
淇安不动声色看他把手放下又抬起,把她抓住又放开,隐隐的觉得心底有些笑意浮上来。他就只有两只手,看他要怎么办。
轩辕杉为难的看了她一会,又放开了手。
淇安转身就走,走了没一会,就听见背后脚步声,轩辕杉何等功力,几个起落就抓住她了。这次也不再跟她眼对眼了,直接抱回刚刚站的地方。
按住她双肩,要她往下看,淇安看去,地上一行大字
“宋淇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城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几分诧异,想不到短短一面,又时隔四年多,他居然还能记得住她的姓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抬起头来,“我不识字。”看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轩辕杉顿时愣住,狐疑的看看地上的字,又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