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自然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知道你很多很多,你是个出色的画家,你出生在中国的上海,你的家族里有意大利人的血统。”
面对春雨连珠炮式的回答,他完全被震慑住了,呆呆地说:“你到底是谁?”
“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前提是你必须跟我走。”
高玄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犹豫了片刻说:“好吧,但必须要快一些。”
接着春雨便向街边走去,她怕高玄会半路跑掉,就紧紧挽着他的臂弯,看上去就像一对恋人。他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两个人就径直走到了大街边上。
他指着街对面的星巴克咖啡店说:“我们可以到那里去坐一会儿。”
说完他就要往对面去了,但春雨忽然想到了昨晚——恐怖的刹车声似乎在脑中响起,还有那刺眼的大光灯,宛如来自地狱的开路使者,他们的身体都将被撞飞起来……
“不!”
春雨大叫了一声,周围的人都转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
他还摸不着头脑。
“不能过马路,绝对不能过马路!”
“为什么?已经绿灯了啊。”
高玄指了指路口的红绿灯,已经有人过马路了,而春雨则紧紧拉着他不放。
忽然,耳边传来猛烈的刹车声,一辆奔驰车飞速开过了横道线,有个中年人立刻被撞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惊险的一幕只在几秒钟内完成,高玄和春雨呆呆地目睹了这一切,就像两个站在路边的电影观众。
奔驰车司机当场昏了过去——等待他的将是酒后驾车,闯红灯外加撞死人的严厉惩罚。
而那个可怜的中年人,则躺在大街中心鲜血横流,许多人围拢过来,还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但他已当场断气身亡了。
高玄惊讶地转过脸来,看着春雨的眼睛说:“这就是你不让我过马路的原因?”
“是的,现在你该明白,我找到你的重要性了吧?”
春雨故作镇定地回答。其实她的脸也被吓得苍白了,谁的心灵能够经得起两天目睹两场车祸呢?
“太神奇了!你预知了车祸将发生——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春雨,忽然自言自语道,“难道你有超能力?”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他不得不服了这美丽的中国女孩:“好的,我跟你走。”
于是,春雨沿着大街继续向前走,高玄则老老实实地跟在旁边。而停摆的大本钟,也被几栋楼房挡住再也看不到了。
走了两三分钟,她也不知道前面是哪里,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正好路边看过来一辆公共电车,停在他们身边靠站了,春雨便拉着高玄上来电车。
她也不知道这班车将开到何方,上车投币后就走到了车厢后面,深夜的伦敦街头,公共电车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都是上夜班的蓝领族和外国学生。
他们并排坐在后面,电车平稳地向伦敦东区驶去。高玄终于说话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春终于实话实说了,她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后面是车窗外的伦敦夜色。
“你究竟是谁?”
他真的不认识春雨了吗?可他们分开才半年的时间,无论他是人是鬼,都不应该忘记她!她苦笑了一下:“难道时间真的可以让人形同陌路吗?”
十分钟后,电车已经驶入了伦敦东区,一百年前这里是著名的贫民窟,当然现在的面貌已完全不同了,但相比西边仍然差不少。春雨不知道这班车将载着他们去向何方,她不愿再回可怕的旋转门了,索性就让电车在伦敦的黑夜漫游吧,总之她不能再让他离去了。
街道越来越冷清了,电车在大街上越开越快。这里似乎与伦敦丰富的夜生活并不相称,或许是某国移民的聚居区,而车厢里的乘客也越来越稀少,最后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电车驶入了终点站,春雨和高玄只能在此下车。这是条僻静的街道,周围有一些深夜营业的商店,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少。
高玄摇摇头说:“为什么要来这里,据说这个地方晚上治安很不好。”
话音未落,街口便传来警车的笛声,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正当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时,旁边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突然响起了一记枪声!
春雨立即被吓得呆在路边,高玄赶紧拉着她向马路对面跑去。
便利店里冲出来两个大汉,一人手里握着把手枪,另一个人则扛着支大口径步枪。
原来是两个劫匪,持枪抢劫了一家便利店。正当他们要逃走时,警察已经到了现场——店员偷偷按了报警按钮,所以劫匪一怒之下开枪打死了他。
警察已经冲过来了,但两名劫匪胆子很大,居然抬枪便向警察射击,立时有一名警察肩部中弹倒地。警察马上开枪还击,而劫匪躲在一辆汽车后面,继续向四面八方射击。
黑夜的街道上枪声响成一片,宛如真正的好莱坞枪战片,或者是吴宇森执导的香港江湖片。
春雨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过枪声,她浑身发抖躲在一个电话亭后面,而高玄则用风衣覆盖着她,大声叮咛她不要乱动。
忽然,不知是警察还是劫匪射出一颗子弹,将电话亭玻璃打碎了,爆裂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有些扎到了高玄的后背上——若不是他用身体护住了春雨,恐怕花容月貌就要让玻璃片毁了。
电话亭被打爆的巨响,已让春雨惊恐万分,再看到高玄背上的玻璃片,更加心疼地喊了起来。这时枪战更加激烈了,警察似乎也杀红了眼,要为负伤的袍泽报仇,拼命地向劫匪射击,根本没注意街上还有其他人。
那两个劫匪也属亡命之徒,早在东欧就背下了几十条人命。他们也豁出去背水一战了,口袋里还有充足的弹药,便向四处倾泻强大的火力。特别是那条大口径步枪,从俄罗斯走私过来的,曾经在车臣战场上威风八面,一发子弹就可以打爆三件避弹衣!
说时迟,那时快,枪林弹雨在电话亭上下横飞,眼看就藏不住人了,春雨拉着受伤的高玄,向街边的门面跑去,但这些店面都早已关门了,况且谁还敢在枪战中开门啊!
实在走投无路了,他们便向警察方向跑去,希望能够得到警方的救援。
正当春雨冲出去的时候,一颗劫匪的子弹也向她飞了过来,正好打进了她的后背。
慢动作——子弹旋转着穿破空气,瞬间撕裂了她的外套,继续钻进她的内衣,然后燃烧着她后背的皮肤,打进了她的心脏。子弹的钢铁外壳进入心室,穿过春雨的心外膜,又从另一面飞出来,最后冲出了她的前胸,打在对面的一张广告牌上。
于是,这颗美丽善良敏感的心灵,被这颗无情的子弹,打成了红色的碎片。
同一瞬间,春雨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就好像第一次见到高玄时那种感觉。
“心动”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又是如此致命。
随即,她感到自己的心脏裂了开来,变成了几百块碎片。有什么东西从胸口飞了出去,然后便是鲜血喷涌了出来,一直飞溅到前面的警车上。
猛烈的枪声仍然在继续,但春雨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了好多,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竟然将她缓缓地吹了起来。
春雨就这么看着自己飞起来,她觉得自己轻得像小鸟像蝴蝶像树叶像蒲公英……
这时她低头看了看身下,双脚离地面已经五六米了。底下的大街仍然进行着枪战,而高玄则悲痛欲绝地抱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那样美丽,闭着眼睛甜蜜的睡着了。只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流出一些鲜血,而胸前有个清楚的弹孔,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地上还有许多飞溅的血迹。
她就是春雨的肉身,此刻仍然停留在高玄的怀中,他终于为她流出了眼泪,滴落到她天使般的脸上。
然而,眼泪无法唤回她的灵魂。
灵魂正在天上漂浮,她安逸地舞动着自己,感觉竟然如此美妙,任凭下面的警匪枪声嘈杂,大千世界自有他们的烦恼。
她摆起双手好像就是翅膀,越飞越高超越街上所有的建筑。她看到高玄抬起了头来,他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夜空,似乎也望到了天空中的春雨。
是的,他看到她了。
或许此刻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事情,还有他们的爱。他对着飞舞的春雨点了点头,那颗硕大的泪珠,正从眼眶中涌出。
春雨继续向高处飞去,渐渐脱离这座喧嚣的城市。现在她可以俯瞰整个伦敦了,枪战的地方已变成了小黑点。下面到处闪烁着灯光,宛如为她点亮的烛光晚会,她看到了穿城而过的泰晤士河,看到了阴森的伦敦塔,还看到了国会大厦灯光中的大本钟——哦,它已经重新走动了。
身下这巨大的城市越来越小,她看到了整个黑夜下的不列颠岛。极目四望是大西洋河欧洲大陆,几万公里的远方矗立着喜马拉雅山,翻过山便是她的故乡中国了。而此时的远东已是旭日高升,太阳照在黄浦江上。
她继续往上飘去,穿过了厚厚的云层,穿过了地球的大气层,在这里她看到了迎接她的天使们——为首的是天使长加百列,还有可爱的小天使,长着四个翅膀的四翼天使,浑身漆黑的黑天使,他们为她唱起了圣歌,把玫瑰花编织成的花圈戴到她的头上。
然后,她踏上一条隧道,周围是变化的光影,她感觉自己轻得仿佛不存在了……
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一团漆黑,只有个小小的白色亮点在转动着。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了——是啊,自己不是已经中弹身亡了吗?不过是个不存在的人而已。
这不停转动的小白点,让她想起来小时候过年玩的焰火。
要是有光就好了啊,春雨心中暗暗地想。她便将那个小白点拿到手中,没想到它竟然是那样重,重得几乎抓不住了。
终于,春雨的手指一松,小白点便摔了下去。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巨响,这不起眼的白点竟发生了爆炸,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大白圈,将春雨整个人都罩了进去。她听到四周不停地发出巨响,白圈像气球般越扩越大,许多黑色的物质生了出来,漂浮在她身边。
那些物质都发出了光和热,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去,最后竟然变成了星星。就这样四周的星星越来越多,有点变成了银河般的星系,有点变成穿梭的流星……这景象在几分钟内依次出现,蔚为壮观。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星球,这熟悉的星球如此美丽,让她轻轻地惊叹了一声。
于是春雨开始下坠,飞速地掉向那颗星球,直到那广阔的陆地和海洋离她越来越近。
终于又穿破了大气层,穿破黑夜中的云层,底下是座巨大的岛屿——不,是座巨大的城市,在黑夜中繁星点点,似乎响起来午夜的钟声。
是的,她又一次滑过伦敦的上空,坠向北郊黑暗的森林里。
她从空中俯瞰到了旋转门饭店,虽是黑夜但可以看到那模糊的轮廓,后面那小径分岔的花园,那迷宫中心的神秘房子。
啊,春雨摔向尖尖的屋顶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6月3日凌晨0点01分
睁开眼睛。
身下是冰凉的地板,一道昏暗的光线从前方亮起。春雨的胸口正贴着地面,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我的心不是被打碎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中问自己,接着另一个声音又问道:“我还活着吗?”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动了一下,指面正触摸着冰凉的木地板。
春雨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难道变成了复活的吸血鬼?
她很担心后背会长出蝙蝠式的翅膀,或者嘴里长出尖尖的獠牙,于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虽然还有些头晕脚软,但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地板上。
身后吹来一阵旋风,她回头看见那四片飞速旋转中的玻璃门。
这里既不是地狱,更不是天堂,而是旋转门。
现在是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6月3日凌晨0点01分。
几十秒前,春雨刚刚跨入旋转门,现在她就在小客厅里,昨晚在这儿遇到了吉斯夫人。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在伦敦的街头中枪了,那颗子弹打碎了我的心,然后我飘浮在了天空上,我见到了天使,见到了宇宙,见到了……”
可她又回到了旋转门里。
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似乎这个世界的存在本就是荒谬。
既然已经死过了一次,也就没什么能再让她恐惧了——不就是再死一次吗?
她不怕。
春雨继续向前面的光源走去,摸着自己不停跳动的心口,直到一面落地镜子前。
奇怪,光线竟是从这面镜子里发出的,她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胸口并没有梅花般的鲜血,也没有那个致命的可怕枪眼,她仍然是美丽忧郁的春雨。
她又向前踩出了一步,却不想脚底踩到了一块东西,同时险下去了几十厘米。
同时,眼前的落地镜自动打开了。
原来这里有个小机关啊,敞开的镜子里有条黑暗的通道,看起来就像古老的墓道。
不会是艾伯特家的祖坟吧?
尽管想到这里,春雨仍然无所畏惧地踏了进去,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当做死人了。
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很快感到了向下的阶梯,而且是个不断旋转的阶梯,螺旋形地迅速下降。春雨双手摸索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大约过了十分钟,至少下去了有七层楼那么高。她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深,看来不太可能是艾伯特家的古墓了,难道底下就是传说中的地狱?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一扇铁门挡住了去路。
她伸手推开了铁门。
终于,光线射进了瞳孔里,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间,闪烁着无数绿色的灯光。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有在星空底下,上面是弧形的穹顶,跨度非常宏大,距离地面至少六七米,感觉来到了拜占庭式的大教堂内。
但这里没有十字架或布道台,也没有五颜六色的镶嵌玻璃。向两边延伸竟一眼看不到头,感觉像某种地下隧道。但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大了,比地铁隧道还要大上好几倍。
这就是旋转门的地下吗?她蹒跚着向左侧隧道走去,那巨大的穹顶和十几米宽的通道,恐怕要令英吉利海峡隧道都自叹弗如吧。穹顶和隧道两侧都有灯光,但每盏灯都是暗暗的绿色,看起来更像墓地的鬼火,照到中间就暗得几乎看不清了。
向前走了十几分钟,隧道似乎永无止境,回头望去已看不到刚才得入口。原来这个隧道是弯曲的,只是因为异常巨大,所以看起来像条直线。但不知道这个曲线是个密闭的圆环呢(这令她想起了神秘的玉指环),还是螺旋形升降的弹簧式的管道呢?
天知道隧道将通向何方!难不成是大本钟的地下?这个可能性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高玄会从这条地道去那里吗?隧道里不断吹来强劲的凉风,仿佛是地狱里的呼吸,她纷乱的发丝舞动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了。
突然,前面绿色的灯光下,出现了十几个鬼魅般的黑影。
她赶紧躲到旁边的阴暗角落里,身体蜷缩着注视前方。那些黑影越来越近,看出来是男人的身影,只是他们都走的很慢,有几个还摇摇晃晃的。
终于从她面前走过了,绿光照在他们的头上,才露出了白色的头发,还有布满皱纹的脸庞——原来又是那些老头们,虽然光线非常昏暗,但她还是认出了其中的几个。
奇怪,他们怎么会到地下来了呢?
正当春雨满腹狐疑时,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