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报堂厅后,刘焱引路,带着苏风暖前往晋王府的学堂。
晋王府的学堂建立之时,是单独从晋王府隔出了一个大跨院,供金贵的宗室子弟学习课业。受教的师傅也是极其有名望的学者。在京城来说,十分有名。虽然师傅好,但宗室子弟却没有几个成材有出息的,叶裳将苏驰送来晋王府学堂,除了看中晋王府学堂的师傅,也是因为这些贵裔子弟的云集之处,最能磨练一个人的心志。
刘焱边走边对苏风暖说,“苏姐姐,我听学堂的师傅跟爷爷说,小驰在学堂里表现极好,比他年长几岁的人,都不如他。”
苏风暖回头瞅了一眼,见已经出了正院,除了她和刘焱、千寒三人外,这一处没什么人经过,她不经意地笑问,“是吗?王爷也关心小驰的事情?”
刘焱笑着说,“当初叶哥哥将小驰送到学堂,怕他受欺负,让爷爷照看着些,爷爷说哪个子弟求学不受些苦?说不管。但叶哥哥说小驰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晋王府的学堂以后就不用开了。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叶哥哥走后,便嘱咐了管家勤照看着,听管家隔三差五禀告小驰学业,夸他比我这么大时聪明多了。”
苏风暖笑着说,“王爷劳心了!”
刘焱道,“但凡是叶哥哥的事儿,爷爷嘴上说不管,但私下都会照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风暖点头。
通往晋王府学堂的路,两旁种了树木,中间是一条青石砖铺的路,十分安静,没什么人经过。两旁的树林地面上还积着雪。
苏风暖对刘焱问,“寻常这条路没什么人走动吗?”
刘焱点头,“除了管家和我时常走动外,爷爷吩咐,奴仆们不准随意到这边来。毕竟这里挨着学堂,打扰里面的人学课业。”
苏风暖点点头,“在我们南齐,除了麓山书院外,就当属京城晋王府学堂出名了。也是贵在这里的师傅和封闭授课,使得学子们可以心无旁骛。”
刘焱颔首,“苏姐姐说得对。”
苏风暖道,“你也在晋王府学堂里学课业吗?”
刘焱摇头,“爷爷说我贪玩,将我扔进学堂里,不但自己学不好,还打扰宗室的弟子们,便将我带在身边,与晋王府学堂的师傅们轮流教导我,爷爷授课一日,师傅们授课一日。今日授我课业的师傅身体不适没来,我才得以偷闲。”
苏风暖闻言微微挑眉,笑着说,“看来晋王对你十分严苛了?要求苛刻?”
刘焱垂下头说,“爷爷怕我步我父亲的后尘,被养成了宗室里的废物。整日里除了斗蛐蛐,养鸟,与府中歌姬小妾厮混,便不知别物了。爷爷也是为我好。”
苏风暖想起刘焱的父亲,晋王的嫡长子,多年来,是真正的荒唐废物,晋王府什么事务都不管,所以,晋王屡教不改之下,将晋王府支撑门庭的希望寄托到了刘焱的身上。
她记着,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来京城找叶裳,在容安王府是见过刘焱父亲的。
那一日,她记得,她偷偷跑进京,冲进容安王府时,有一个人正在和叶裳斗蛐蛐,那个人看到她,便说了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哪儿来的?”
她记得叶裳当时嫌恶地皱眉说,“哪里漂亮了?分明是个丑丫头,一身土,脏死了。”
当时,那人拍着叶裳肩膀,笑眯眯地说,“你若是嫌弃她又丑又脏,送给叔叔我吧?好不好?”
叶裳当即把他的蛐蛐赶进了笼子里,将笼子塞给他,不客气地说,“再丑再脏也是来找我的,文叔叔若是打她的主意,以后我就不跟您玩蛐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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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免了周折()
那时,她是不知道叶裳口中的这个文叔叔是什么人的?
只听那人当即赔笑,“好好好,小祖宗,你的又丑又脏的小姑娘叔叔不要。”话落,他看着她说,“小姑娘长得与苏府夫人很像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漂亮,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坯子,怕是要冠绝京城。”话落,他转头捏了一把叶裳的脸说,“与你这张小脸,倒也是般配。”
叶裳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
那人也不在意,拍拍自己被打红的手,笑着对叶裳说,“叔叔提醒你,要是喜欢,就藏着掖着点儿,谁也别告诉,否则,不送给我,你也留不住。”
叶裳哼了一声,转头却瞪了她一眼。
那人走后,她走到叶裳身边,对他问,“他是谁?”
叶裳不理她的问话,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苏风暖见他臭着一张脸说,“我进京来看我外公,顺便过来看看你,你过得很好嘛,既然不待见我,我走好了。”话落,她扭身就要走。
叶裳却一把拽住了她,说,“你当容安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苏风暖回头瞅她,“不然呢?容安王府还是铜墙铁壁不成?我跳墙进来,也没人发现。”
叶裳瞪着她,似乎被她噎住了。
她却十分想知道那人是谁,对他说,“你若是告诉我他是谁?我就不走了,在京城陪你住几日,我刚刚进京,偷着来的,我外公不知道,我先来的容安王府呢。”
叶裳本来有些臭着的脸,闻言似乎好了些,对她说,“他是晋王长子刘文。”
苏风暖记住了这个名字,后来出了容安王府,特意去打听了晋王府长子刘文,才知道,他是个真正的纨绔废物,最喜欢做的事儿是斗蛐蛐,斗遍京城无敌手,喜欢风月情事儿,惯宠舞姬小妾,十分荒唐。
后来叶裳对她说,“文叔叔说得对,你以后来京都悄悄来吧,别被人发现。”
苏风暖也觉得若是外公知道她进京是为了跑到容安王府翻人家墙头抢人家被子占人家的床,一准劈了她,索性以后进京,也就真如刘文和叶裳所说,悄悄地来,悄悄地走,随着她内功愈发长进,这些年还真没被人发现,连皇上也瞒住了。
不过,她后来进京无数次,都没在容安王府再碰见刘文。一直到今日,也只见过他那一面。
如今听到刘焱提起他爹,才想起她的父亲,见他神色沮丧,似乎将其当做家丑,提一下都觉得脸红有失颜面。她偏头笑了一下说,“我见过你的父亲。”
刘焱睁大眼睛,“苏姐姐,你竟然见过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在哪里?”
苏风暖笑着说,“什么时候在哪里忘了,我见过他斗蛐蛐,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刘焱又垂下头,“父亲的确十分有意思,整日里喜好那些不务正业之事,将我娘给活活气死了。”
苏风暖看着他,她不了解刘文,也不知如何劝慰,便住了口,不再接他的话。
不多时,刘焱抬起头,说,“苏姐姐,过了这扇门,就是晋王府学堂了。”
苏风暖点点头。
三人又走了几步,来到晋王府学堂,守门人见到刘焱,连忙打开了门,刘焱领着苏风暖往里走,说,“苏姐姐,这个时辰,师傅正在授课,我们直接去授课处,将他喊出来就是了。”
苏风暖颔首,打量着晋王府学堂,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学堂,修建得十分气派,环境安静,十分有族学子弟学课业的气氛,朗朗书声从窗子里传出。
来到一处房舍外,刘焱要去喊人,苏风暖拦了他一下说,“等等。”
刘焱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苏风暖。
苏风暖指指窗前,刘焱意会,三人来到窗前,站在窗下,向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坐着数十子弟,年纪参差不齐,苏驰坐在前方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不算是最年幼的,但与一众子弟相比,他却是坐得最笔直,最规矩,最认真学课业的。有的子弟们趴在桌子上在睡觉,有的在私下拿着玩物玩耍,有的在两两说话,专心学课业的没有几人。
宗室贵族子弟们,靠着祖荫庇护,总不会饿着,一辈子庸庸碌碌,大有人在。
苏风暖忽然明白叶裳当初为什么要将苏驰送到晋王府学堂了,在这里,他能更让他知道他无依无靠,能靠的只是自己。而这些贵裔子弟们,有家族可以庇护,他没有,对比悬殊。他是怕他初被接到京城,受到苏府的照顾,荣华迷了眼,以至于磨没了心志。
她看了片刻,便见那授课先生让苏驰起来答话,他小小年纪,对答如流,令人欣慰。
她不由得露出笑意,想着他来晋王府学堂,也半年之久了,看来是适应了晋王府学堂的日常生活和授课。
刘焱悄声说,“苏姐姐,你看苏驰学的好吧?怪不得我爷爷夸他呢。”
苏风暖点头,苏驰学的的确是好,但是如今查出晋王有问题,苏驰再待在这里,她也不放心了,万一牵连到他,使他被晋王算计,岭山织造也就真的绝后了。她心中琢磨着,若是将他转了学堂,在这京城,又能转去哪里?未免令晋王起疑,除非……
她正想着,学堂的门从里面打开,授课的先生走出来,对刘焱见礼,“公子。”
刘焱点点头,对那授课先生说,“这位是苏府小姐。”
那授课先生一怔,惊讶地看向苏风暖,须臾,连忙上前见礼。
苏风暖笑着摆摆手,“先生免礼。”
刘焱道,“苏姐姐是来看望苏驰。”
那授课先生对里面看了一眼,对苏驰招招手,苏驰疑惑地起身,小小年纪,一板一眼地走了出来,苏风暖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叶裳小时候,似乎也是这副模样,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她忍不住笑了。
苏驰出了门槛,见到了她,睁大了眼睛,喊了一声“姐姐”,然后,便扑向她的怀里。
千寒怕苏驰将苏风暖撞倒,连忙上前,伸手挡了苏驰一下,说,“苏驰公子,小心撞倒姑娘。”
苏驰顿时止步,看向苏风暖,忽然想起什么,立即红了眼眶说,“姐姐,我听人说你打仗时受了极重的伤?是不是?”
苏风暖笑着说,“是受了些伤,不过无碍,养些日子就能恢复。”
苏驰似乎想向以前跑她怀里要抱抱,但又想起夫子所言,男女有别,君子要守礼。便站在原地,瞅着她问,“养些日子是养多少时日?”
苏风暖笑着说,“用不了多少时日。”
苏驰看着她,他即便小小年纪,也是懂得看人面色的,苏风暖的面色虽然笑着,但气息虚弱,像是一阵风来便刮倒一般,他抿着嘴角说,“姐姐,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苏风暖笑着说,“好啊,你说。”
苏驰认真地说,“姐姐,我不想再待在晋王府学堂学课业了。”
苏风暖一怔,她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没想到苏驰竟然提了出来,她问,“为何?”
苏驰咬着唇,说,“我想学武,将来再有战争,我去打仗,再不让姐姐受伤了。”
苏风暖顿时笑了,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心下触动,笑着上前一步,捏捏他的鼻子说,“咱们苏家不缺打仗的人,如今两国议和了,也不会再打仗了,你用不到学武受那等苦。”
苏驰摇头,“反正我不在晋王府学堂了,我今日就要跟着姐姐走,我就要学武,姐姐若是不依我,我就去求外祖母,外祖母疼我,一定会应允我。”
苏风暖一时无言。
刘焱瞪着苏驰,“每个先生都夸你学东西快,十分聪明,是可塑之才,咱们晋王府学堂,也是有学骑马射箭的。”
苏驰摇头,“我要学姐姐的武功本事,将来与姐姐一样厉害,晋王府学堂教不了我这个。”
刘焱顿时没声了,晋王府学堂的确教不了苏风暖的本事。
苏风暖想着如今刘焱在这里,她正好趁苏驰的要求,带走他,也免于周折惹晋王起疑了。于是,她痛快地说,“好吧,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喜欢如何,我都可以由着你。”话落,她道,“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既然你随我离开,我得与王爷去说一声。”
苏驰顿时高兴地扬起笑脸,“姐姐真好。”话落,他转头就向自己住的地方跑去。
刘焱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回头。
刘焱顿时看向苏风暖,惊讶地说,“苏姐姐,你这也太爽快了吧?我每次求我爷爷什么事儿,都要磨好久他才应允。苏驰只两句话,你就同意了?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为了让他进这学堂,叶哥哥可是与爷爷说了半晌,爷爷才同意的。”
苏风暖笑着说,“小驰是岭山遗孤,岭山满门覆灭,唯他一人存活,我想让他这一辈子都遵从自己的心意,活的自由畅快。他既然不想再待在晋王府学堂了,喜欢学武,就让他学好了。”
刘焱顿时羡慕地说,“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带回苏府()
苏驰收拾东西很快,没用两盏茶,便收拾好了。他小小的人儿,自己背了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的是王夫人给他做的衣服鞋袜。
他收拾好后,欢喜地仰着小脸看着苏风暖说,“姐姐,走吧。”
苏风暖笑着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在晋王府学堂这半年,你颇得王爷照顾,如今既然离开,就与我一起前去与晋王叩个礼,答谢王爷收留之恩。”
苏驰点点头。
刘焱看着苏驰,羡慕地说,“你小子真有福气,有苏姐姐这样的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离开晋王府学堂,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苏驰稚气地看着刘焱说,“炎哥哥,多谢你这半年对我的照顾,出了晋王府学堂,我也会记着你这样的好哥哥的。”
刘焱本也有些孩子气,如今在比他小的孩子面前,他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也学着苏风暖拍拍苏驰肩膀说,“你自然要记着我的好,不能忘了。在这晋王府中我没有弟妹,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兄弟吧!闲暇时,我带你玩。”
苏驰点点头,拜别了授课先生,与苏风暖一起离开了晋王府学堂。
几人依照原路返回,路上依旧十分安静,鸟雀无声。
来到正院,晋王正在与秀春班对戏目,管家立在门口,见苏风暖回来,苏驰跟着,背着个包裹,他立即问,“苏小姐,这是要将苏驰公子接回府里去住几日?”
刘焱接过话说,“不是接回府去住,而是这小子说不在晋王府学堂待着了,要弃文从武。”
管家一怔,看看苏驰,又看向苏风暖,“这……”
苏风暖笑着说,“劳烦管家通秉一声吧,我恐怕还要耽搁王爷片刻时间,与他说说这件事儿。”
管家连忙点头,去里面通秉了。
晋王听闻苏驰要跟着苏风暖离开,皱了一下眉,对秀春班的人说,“你们先退下再稍等片刻,本王先与苏小姐说话。”
秀春班的人应是,退出了暖阁。
管家请苏风暖进去。
苏风暖带着苏驰迈进门槛,刘焱随后跟了进去。
桌案上堆了一堆戏目,晋王坐在桌前,看着苏风暖说,“早先没听你说不让这孩子继续留在晋王府学堂了,如今怎么要带走他?”
苏风暖还没答话,刘焱解释说,“爷爷,不是苏姐姐要带走小驰,是小驰见了苏姐姐后,见她因为打仗受伤成这个样子,说要弃文学武,以后他学成后上战场,就不用苏姐姐上战场了。我们晋王府学堂虽然设有骑马射箭的功夫,但哪有苏姐姐上阵杀敌的本事?”
晋王闻言点头,“原来是这样。”话落,他看向苏驰,“如今南齐和北周议和,以后不见得会再打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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