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点头。
苏风暖看着她,“这么大的卿华坊,没有强大的靠山在背后支持,不可能做到这么大。你们卿华坊背后的东家是谁?”
卿卿一愣,摇摇头。
苏风暖看着她微笑,“卿卿姑娘既然是卿华坊的头牌,怎么可能不知?头牌不是只靠美貌就能立得住的。今日有人要叶裳死,若非我和船家相救,叶裳死后,画舫沉船,你也必死无疑。”
卿卿脸色发白,见苏风暖虽然笑着,但眸光却无笑意,她挣扎片刻,低声说,“是东宫。”
苏风暖一怔,“东宫?”
卿卿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正是东宫,妈妈与东宫来往密切,去年画舫出了一桩事儿,官府找来,是东宫出面解决的,当时奴家正被牵扯了进去,否则奴家也不知晓是东宫,妈妈瞒得密实,对外不透露半丝消息。”
“去年画舫出了什么事儿?”苏风暖又问。
卿卿低声说,“去年画舫也沉了一艘船,淹死了庆阳县守的独子,当时有七个姐妹在船上,都一同被淹死了。奴家是因为中途来了葵水,先乘打鱼的小船离开了,侥幸活了一命。但唯奴家一人活,自然牵扯了官司。”
苏风暖眯起眼睛,“当时一共死了多少人?”
卿卿道,“六十三人。”
苏风暖拧眉,沉船死了六十三人,其中还有庆阳县守的独子,自然是大案。东宫就这样压下了。今年却又出一桩命案,死的人若是容安王府叶世子的话,还能压得住吗?
皇上宠叶裳,他的死,自然不会不管。这样的事儿,定然压不住。
苏风暖低头看了叶裳一眼,他脸色潮红,依旧高热。落入水中,中了穿骨钉后剔骨挖肉,湿衣服没换,虽然她给烘干了,但湿寒之气也已经入体,发热也正常,但必须要赶紧退热,否则高热不退就会有性命危险。她对外面道,“海叔,再快些。我带着的人发了高热,必须尽快医治。”
外面无人应答,但马车立即快了。
山路颠簸,卿卿和船家身子几乎坐不稳,随着马车左右摇晃。
走了半个时辰后,马车进入平坦的路,才不颠簸了。
又走了两盏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海叔下了车,撩开帘幕,指了指身后,示意下车。
苏风暖向外看了一眼,点点头,连忙带着叶裳跳下了车,匆匆向里面走去,同时不忘吩咐,“海叔,将他们二人先安排了。然后再派人去将船家的妻儿接过来。”
海叔点点头。
船家疑惑地看着海叔,“你……不会说话?”
海叔又点点头,示意船家和卿卿跟上他。
船家看了一眼,只见回到了灵云镇,落脚在了一处小巷子里的一处宅院,从外面看,再普通不过,海叔在前面领路,他和卿卿跟在后面。
苏风暖进了院子后,来到一间房间,有小伙计闻信赶过来,看了一眼,惊道,“这是容安王府的叶世子,小姐您……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如今只有这里安全,我信得过。”苏风暖放下叶裳,对小伙计说,“柳开,我开一个方子,你立即去前面的药房拿药,赶紧熬了端过来。”
柳开见叶裳的样子,就知道受了重伤又引发高热了,连忙点头。
苏风暖很快就开了一个药方子,递给他,他拿了药方子,匆忙去了。
苏风暖看着叶裳,见他昏昏沉沉,极为难受的样子,便打了一盆冷水,用毛巾沾了冷水,拧干,放在他额头上。毛巾被他身体的热度传递,顿时热得烫手。
苏风暖换了几次毛巾,却难以缓解他身上的热度,她扔了毛巾,咬牙道,“来人,抬一桶冷水来。”
有人应了一声,不多时,抬进房间一桶冷水。
苏风暖拽起叶裳,将他放入了木桶里,一手支撑着他,让他左胸前的伤口不至于沾水。
不多时,本来是一桶冷水,竟然便得滚烫。
苏风暖伸手试试水温,水温已经灼烧她的手,她脸色难看地看着叶裳,他整个人如火烤一般,本就因冷水而引发,看来冷水不止不管用,还会催动他体内热毒来势汹汹,她将他拎出了木桶,见他衣服这回不用自己催动功力,很快就烘干了,她将他放回了床上,忽然想起什么,对外面喊,“小狐。”
小狐“嗖”地窜了进来。
苏风暖对它说,“将你的血奉献点儿,你是蓝火狐,对他体内的热毒有用。”
小狐不解,眨巴眨巴眼睛。
苏风暖伸手将它拎起来,豆蔻指甲划破它的爪子,小狐“嗷呜”一声,有血液流出来,苏风暖抓着它的爪子,掰开叶裳的嘴,往他嘴里挤血。
小狐疼的嗷嗷直叫,眼泪打圈圈,四只腿踢蹬。
“老实些,就一点儿而已,救了人回头我给你抓十只山鸡。”苏风暖宽慰它。
小狐依旧弹蹬,不干,疼死了,一百只山鸡也不干。
苏风暖对它瞪眼,却发现叶裳本来张开的嘴,似乎在品尝到了血腥味之后,又紧紧地闭上了,虽然昏迷着,面上露出嫌恶之色。
苏风暖捏他下巴,掰他嘴角,他却死闭着,无论如何也不张开嘴。
一个不情,一个不愿。
苏风暖放下嗷嗷叫的小狐,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给它伤了爪子上洒了些许药粉,血顿时止住了。
小狐控诉地看着苏风暖,一双眼睛写满坏人的意思。
苏风暖用脚踢踢它,“回头给你抓十只山鸡。”
小狐顿时收了不满,爪子的伤口本来小,苏风暖止血的药十分灵,抹上就不疼也不流血了。它顿时又蹦又跳地欢喜起来。
苏风暖用帕子抹了叶裳嘴角滴的血,骂道,“你如今高热触发了体内积存的热毒,都成这副德行了,还嫌东嫌西。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第三十章高热不退()
柳开熬好药,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叶裳已经烧成了火炭,将床上的被褥快烧着了。
苏风暖喂他药,他紧闭嘴巴,苏风暖大怒,“这是药,不是别的,你再不喝,就等着见阎王去吧。”
叶裳这才张开了嘴。
苏风暖又气又笑,什么破人!
一碗药喝完,叶裳昏昏沉沉地抓住苏风暖的手,紧紧地攥着。
苏风暖想抽开,听他唔哝地喊“暖暖”,她抬眼看他,又听他喊“娘”,她动作一顿,看着他,见他又闭紧嘴巴,再不言声了。她沉默片刻,到底没松开手,任他攥紧,把碗放下,陪着他坐在了床头。
柳开站在门口,透过帘幕,向里面看了一眼,小声说,“小姐,刚刚海叔已经将那船家的妻儿接来了。”
苏风暖点头,问,“东湖现在如何情形?”
柳开压低声音说,“东湖如今炸开了锅,有人传叶世子乘坐的那艘画舫沉了,叶世子生死不明,官府的人已经去了卿华坊。”
“你去打探一下,除了官府的人,还有什么人在找叶裳,多派几个人打探灵云镇方圆十里之内的动静,明的,暗的,任何都不要放过。”苏风暖道。
柳开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苏风暖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却没睡意,想着今日的事情。
叶裳为何大清早地去了东湖游湖?千寒为何没在他身边跟着,只带了普通的护卫?湖底下撒的那片铁网从水锈上看来,不像是新的,到底是何人何时撒的网?而今日,什么人射中了叶裳穿骨钉,且穿骨钉上抹了剧毒?叶裳也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连个暗器都躲不过的人,当时竟然没躲过,可见那人使用暗器的手法应该是极快,是个暗器高手。江湖上什么人暗器最厉害?
暗器伤人,落水,水下有铁网等着,然后画舫内无人下水去救,之后沉船……
若不是她正好赶上,今日叶裳就死了。
这样周密的计划,寸步不失,算无遗漏,不像是一日两日谋划出的。
难道是有人知晓叶裳要来游湖,所以……
对了,船家说,每年临近王爷和王妃祭日,叶裳都会来灵云镇,喜好吃东湖里的鱼,每年都会到东湖游湖。
或许,可以猜测,密谋早已经定下,就等着叶裳去东湖了。
叶裳若是乘着卿华坊的画舫死在东湖,牵扯出背后的东宫,以及去年的旧案,皇帝定然会大怒,问责东宫,太后趁机发难,月贵妃和太子难辞其咎。那么,这朝野就会摇上一摇,晃上一晃了。
想到此,她睁开眼睛,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京城果然不好,到处是阴谋算计。
叶裳攥着她的手忽然紧了紧。
苏风暖低头看去,见他依旧未醒,比她的手大一圈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在手中,药力还没发挥,他的手滚烫,将她的手似乎都快要烫着火了。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嘟囔,“人都昏迷了,也不安生。”
说完这句话,她用力地抽了一下手,抽不出,只能又任他攥着,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叶裳依旧高热不退。
苏风暖睁开眼睛,皱紧眉头看着他,按理说,这么长时间,药效该发挥了。她在药方里放了一株紫木草,紫木草性寒,正对如今他的症状,可是难道紫木草对他身体的热毒也不管用?压制不下了?难道这么多年他身体对紫木草已经有了抗药性?
若是连紫木草都不管用了的话……
她盯着他看了片刻,眸光闪过一丝挣扎,须臾,咬牙对外面喊,“柳开。”
“小姐。”柳开在门口连忙应声。
“他依旧高热不退,药效无用,我运功给他祛热,你守在门口,不准离开,给我护法。”苏风暖吩咐。
柳开大惊,连忙应是,“小姐放心,我一步也不离开。”
苏风暖咬牙脱掉自己的外衣,因夏季衣服本就单薄,她脱下外衣后,只剩下了一件轻薄纱衣,她又咬了咬牙,将纱衣脱了,只剩下肚兜。之后,将昏迷的叶裳从床上扶起,扒掉了他上身的衣服,拿出一块绢布,即便他昏迷着,依旧给他蒙上了眼睛。
做好一切,将他摆正,双手对掌,与自己盘膝对坐。催动功力,有丝丝的寒气从她身体溢出,传递到叶裳的手心,同时,将他体内的热气,吸到她身体。
如此循环,反反复复。
一个时辰过去,叶裳身上没那么热了。
两个时辰后,苏风暖缓缓收了手,将叶裳勉强放躺在床上后,身子一软,也倒在了床上。
半个时辰后,苏风暖费力地抬手,穿好了衣服,又解掉了叶裳眼睛上蒙着的娟帕。她准备起身离开时,叶裳又拽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
苏风暖看着他,见他依旧昏迷着,脸色却不再潮红,十分苍白,唇角紧紧地抿着,呼吸渐渐均匀平缓,像是睡着了,但即便睡着,也不改执拗、倔强和无赖。
她收回视线,上辈子肯定欠他的,刚回京碰到他便让她不得安生。她嘟囔了一句,顺势躺在了他身边,实在累极,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她刚要睡着,柳开终于不放心,在外面喊,“小姐?”
苏风暖“嗯”了一声,对他说,“没事儿了,你该去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柳开试探地问,“那您……”
“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苏风暖道。
柳开放心下来,离开了门口。
苏风暖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饿醒,睁开眼睛,发现屋里漆黑一片,像是到了半夜。
她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转头去看叶裳,见他一双眸子睁着,正看着她,眸光清澈,亮如星辰。
苏风暖愣了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叶裳的眼睛眨了眨。
苏风暖这才确定他是醒了,翻了个白眼,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个时辰了。”叶裳语气有些郁郁,“你睡的跟猪一样。”
苏风暖坐起身子,感觉睡的腰酸背痛,她抬手揉背,发现手还被他攥着,顿时瞪眼,“你才睡的跟猪一样?你郁郁个什么?我为了救你,给你退热,折腾的累死了,如今浑身疼,还不松手。”
叶裳慢慢地松开了手。
苏风暖捶了两下后背,恨恨地说,“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叶裳轻笑,“八辈子怎么够?”
苏风暖想抬脚踹他,刚伸出脚,看着他白惨惨没一点儿血色的脸,只能不甘心地顿住,抬脚下了地,前去掌灯。
第三十一章由人作践()
她掌上灯,屋中顿时亮了。
叶裳看着她,低声说,“你与我都同床共枕了,以后看来只能嫁我了。”
苏风暖嗤笑,“我在江湖上跑的那些年,与很多人都同床共枕过,难道都嫁?”
叶裳眼睛眯了眯,“都哪些人?”
“告诉你做什么。”苏风暖收回视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仰脖,全都灌进了嗓子眼里。
叶裳看着她皱眉,“粗鲁。”
苏风暖放下杯子,被气笑,“养在深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千金小姐举止文雅,不会粗鲁。但她们可从水里的铁网下救不出你,也从沉湖的画舫里带不出你,更不会对你剔骨挖肉用医术将你从鬼门关外带回来。”
叶裳笑容漫开,“这样说来,粗鲁还是好事儿了?”
苏风暖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叶裳立即喊住她,“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苏风暖头也不回,“我饿了,去找饭吃。”
叶裳看着她要出门的背影,在她身后道,“我也饿了,顺便给我找些来。”
苏风暖脚步在门槛停住,回头看着他,“这里是小门小户,只有粗茶淡饭,叶世子金身贵体,吃得消吗?”
“粗茶淡饭也好过人肉。”叶裳道。
苏风暖顿时气得跺脚,“叶裳,你再对我提人肉两个字试试,我立马将你扔出去。”
叶裳笑看着她闭了嘴。
苏风暖见他乖觉下来,恼怒地转身,出了房门。他说对了,八辈子怎么够?这个无赖!
苏风暖刚踏出房门,柳开便从不远处的偏房出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问,“柳开,你怎么还没睡?”
柳开道,“我想着小姐睡醒了一定会饿,便等着小姐呢,厨房有做好的饭菜,留在锅里,此时早凉了,我去给小姐热。”
苏风暖摇头,“我自己去热就行,你快去睡。”
“我不困。”柳开摇头,压低声音说,“您让我打探的事情,打探到了,官府的人在找叶世子,派人下水搜救外,容安王府的人也在找叶世子,国丈府的小国舅就住在灵云寺,听闻消息后,也带着人下了山,如今也在东湖搜找。”
“哦?”苏风暖挑眉,“这是明里,暗中呢?除了东湖,别处可有动静?”
柳开低声道,“有人似乎暗中在找您带来的那个船家和那艘船的下落。”
苏风暖不出所料地问,“什么人?”
柳开摇头,“如今还不清楚是什么人,好像不止一人,像是一个组织,行事缜密,不露痕迹,皆蒙着面。已经查去了船家的家里,发现没人,便立即离开了。对方应该不是善类。咱们的人怕暴露,没敢轻举妄动,以免被人查到蛛丝马迹牵连小姐。”
“不轻举妄动便对了。”苏风暖点头,“继续密切关注着动向就是,叶裳在这里的消息,不要往外透露。”话落,她冷笑道,“是牛鬼,还是蛇神,静静等着,早晚有藏不住的时候,事关东宫,我们用不着赔进去。”
柳开颔首,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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