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躺倒了床上,一切和他平时睡觉时没什么两样。
乔刚不明白,为什么林显要特意给他看这个。
「后面两个小时的内容已经删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你睡着后两个小时的画面。」林显解释道。
床上的乔刚安静的睡着。
他的睡品一向很好,不说梦话不打呼噜也不磨牙,甚至连姿势都很少换。
看着屏幕上五分钟还没变化的画面,乔刚有些沉不住气了。
但就在这时,画面上动了一下,准确地说,是被子动了一下。
乔刚马上闭上了嘴,专心地看着屏幕。
只见那被子动了一下,又没什么动静了,似乎只是被子下的人动了一下。
乔刚看得心急,忍不住转头问林显:「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林显只是沉声说:「仔细看。」
乔刚只好转回去,再次看的时候倒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同。
那被子下面似乎比刚才要隆起了一些……
突然,屏幕上的乔刚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从被子里露出的肩膀动了一下,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后,他眉头皱得更紧,身体跟着动了两下,幅度都不大,但盖着的被子却因此滑了一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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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显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画面定格后放大。
放大后的画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放在乔刚身上的……是一只手!
乔刚的脸马上刷白。
画面上睡着的乔刚,有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来,抱住了他。
乔刚被这样抱着,难以变换姿势,久了自然全身气血不畅,所以屏幕上的乔刚,才一副难受的样子。
难怪他以前早上起来时全身酸痛,有时身上还有莫名的红痕,原来都是……
「这个……是什么时候拍的?」乔刚沙哑着嗓子问他。
「不久之前。」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他了?」
「不是很确定,在看到这个以后才肯定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确凿证据,毕竟我没拍到脸。而且你知道了,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林显坦然地说:「后来我对你行为暧昧,也是为了证实这一点,顺便查探一下它的实力。结果你看到了,我受伤进了医院,如果没有以前戴着的那块玉,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它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人。
「这次我回去,请给我玉佩的高僧过来帮忙,对方也说这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东西,不想招惹是非。」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给你看这个的目的在于,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不招惹它,它就不会动你。至少在这段时间之内,不要再想着找它报仇了,以后的,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乔刚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缓缓地摇头。「我做不到。」
「你……」
乔刚站了起来,「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
「……你不要这么冲动。」
林显眼里有着不赞同,像面对顽劣不肯听大人话的孩童。
「我不是冲动。」
乔刚看着他,眼神坚定而认真,「任何人只要犯错都要受到惩罚。它杀了人,不管是谁,都应该要付出代价。如果没有人能够惩罚它,那么就让我来。」
乔刚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林显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屏幕,隔了半晌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果然是人的执念。」
回到房间后的乔刚坐在了床上,但没过多久,就会神经质地看向后面。
「你在这里是吧?」他忽然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天天看着我,监视我。」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认为这样有意思吗?我是不是就像你养在玻璃缸里的鱼一样?每时每刻都盯着我,就连在梦里也不放过我……」
他的声音突然高昂了起来,「为什么不出来?你给我出来啊!」
「你不是很喜欢杀人吗?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杀我啊!」
「哦……我忘记了,你好像喜欢我……」他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是舍不得杀我吗?你他妈的是这世界上最混账的混蛋!」
乔刚一拳打在了墙上!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乔刚看见是那本日记,但他并不想去捡。
自从那天后,他再没有看过这本日记。
摊开在地上的日记开始翻页……
明明现在没有风,也没有人去动它。
乔刚阴沉地看着它,最后停在了最后一页上,上面有着清晰的一行字——
那是一个地址。
乔刚认识它。
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是宋远的家。
再一次站在宋家大门的前面,乔刚的心情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愤怒如同翻腾的火焰,在乔刚的心头燃烧,死去的简夏和小羽的面孔,不断在眼前闪现。
简夏,他最好的兄弟;小羽,他最爱的女人。
如果不能为他们报仇,他此生如何能够心安?
暮色中的宋家大门,映着夕阳的余光,像罩了一层猩红的血色,显得妖异而恐怖。
突然间,冥冥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乔刚抬起头向二楼的窗户看去。
即使在光线不强烈的现在,他也可以清楚地看见窗户的后面,站了一个人。
他雪白的脸上带着笑,像黑暗中盛开的莲花。
乔刚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视线,那每晚潜伏在黑暗中,盘踞在阴冷处的蛇类,执拗淫猥地舔舐着他的身体。
面前的大门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缓缓打开,伴随着空气中响起的声音,像地狱的大门在眼前开启。
乔刚缓缓握紧了拳头,目光中没有一丝犹豫迷茫,清澈得不可思议。
他大步地走进去,大门在他进去的一刻又缓缓地关上,也关上了他出去的希望。
乔刚深吸了一口气,穿过了客厅走向二楼。
他知道,那个人在那个房间里等他。
客厅的灯在他走进的一瞬间亮了起来,跟着他的步伐,其他的灯也依次跟着亮起。
乔刚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走过这段阶梯似乎花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而已。
终于站在那扇门前时,他迟疑了。
在这门的背后,有一个恶魔。
它害死了他爱的人,摧毁了他平静而满足的生活。
恶魔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他。
乔刚不明白,什么时候爱变成了如此残忍和丑陋的东西。
爱代表的应是这世界上所有的纯洁和美好,承载了光明与希望,但在这里却成为一个人满足欲望的最好借口。
这样的爱,他无法接受。
深吸口气的乔刚握住门把打开了门,而就在他走进的那一刻,他站着的地方却不是宋远的房间。
如同突然换了布景的戏台,身后的门也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下半部刷成绿色的墙体,水泥的地板和金属质感的护栏,给了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就在两秒后,乔刚明白了这熟悉感来自哪里,这里的建筑,他的确是再熟悉不过。
这里是他高中待了三年的地方,他的高中学校。
这时刚打过下课铃,学生纷纷从教室里走出来,没多久走廊上已是满满的人。
乔刚注意到身边来去的学生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自己,似乎他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隐形人。而在一个学生直接从身体里穿过后的乔刚,终于认识到这里的人都不是真的,换句话说,面前的一切都是虚像。
如果说这是宋远弄出来的,那么它到底想要他看什么呢?
乔刚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身边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身影走过。就在经过男生厕所的时候,他找到了答案。
从没有掩住的门里,断续地传出了几声闷哼,夹杂着粗俗的喝骂声,听这声音,人数为复数。乔刚很清楚里面在玩的把戏,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招惹了学校里的不良分子,正在被人收拾呢。其他人凡有点眼色的,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仗着这里的人看不见自己,这种热闹自然是要看的。
乔刚不费吹灰之力直接穿过门板走了进去。
里面一伙四个人围着中间一个男生,那男生身形瘦弱,个子不高,难怪被人欺负,更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就算是当年的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乔刚少年时性子烈,脾气冲,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外面打工难免遇到些故意找麻烦的,他都毫不客气。
他下手狠,打起架来不要命,自从一次被个小混混拿啤酒瓶砸了脑袋,还顶着满头的血追了四条街把那人腿打断后,就没人敢来招惹他了。学校里他也成了一霸,是唯一一个手下没小弟还被人叫大哥的强人。
不过乔刚自己倒没这认识,觉得学校里这些小崽子纯粹是港剧看多了的结果。
厕所里上演的这幕,乔刚站着看了半天,被打的那小子半跪在了地上,想是伤得不轻。这少年倒也硬气,撑了这许久没出声,只是太疼的时候从鼻子里哼哼几声。
「叫你小子骨头硬!叫你小子不给钱!」
一个把头发剃得很短、露出了青色头皮的男生一脚踩在了他肩上,还嫌不够地狠狠碾上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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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小子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抓住衣角的手用力得泛白。
有的时候,沉默对于施加暴行的人来说,非但不能使对方收敛,反而会是暴力的催化剂。
乔刚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正在思考以前在哪里看过的时候,厕所进来了一人。
四人帮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脑子雾水。不是叫了小五在门外守着了吗?怎么还有人进来!
带头的老大咳了咳,正想耍耍威风威胁那人两句把人赶走。却没想到进来的少年对他们这般阵仗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径直朝便器走去,站住,拉开拉链,开门放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少年们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他们脸上搧了一巴掌。
而乔刚则是被惊呆了,他认识这个少年。准确地说,他还没忘记自己十六岁时的脸。
这个目中无人,行为嚣张的少年就是八年前的自己。
突然有种不祥预感的乔刚,看向了地上那个一直没看清面貌的受害者。
那长长刘海下有着一张雪白面孔的学生,果然是宋远。
而这时洗好手准备闪人的少年乔刚也默契地发现了这一点。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走到宋远身边,用有些懒洋洋的语调说:「宋远,已经打了上课铃了怎么还不出去,想逃课还是怎么的?」
旁边的四人组不高兴了,恶狠狠地说:「喂,小子,这不关你的事!识相的就快点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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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完就一拳头打了过去,他旁边的人猝不及防被打中,狼狈地倒在地上。
乔刚打架的原则一向是稳、准、狠!下手是极重的,角度是刁钻的!乔刚对地域有很强的保护意识,宋远再怎么说是他们班上的,再怎么也不能在他面前被外人这么欺负!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看到这里,乔刚也总算想起来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后面的发展他也都知道。
轮番把那四个混混教训了一顿后,他也荣幸挂彩了,那几个小混混撂下几句狠话跑了。乔刚正准备潇洒地功成身退,身后的宋远却叫住他了。
「喂,为什么要帮我?」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这时走到了门口的少年乔刚转过头来,在刚才的打架中破了的嘴唇轻轻勾起。
「因为你太弱了,笨蛋!」
阳光在那一瞬洒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少年带着一身灿烂走远。
被留下的少年站在阴影里,久久没有动作。
对于乔刚,这是一段被遗忘了的记忆。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他人生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过往。
他看到的是宋远的记忆,不是他的。
在少年宋远走出去后,厕所里只剩下了乔刚一人。
「这些都是你搞的鬼吧?为什么要我看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出来和我面对面地说?出来啊!你他妈的怎么现在不敢出来啊!」
乔刚大声地怒吼着!他暴躁地把所有隔间的门一扇扇地踢开!
每个隔间里都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的忍耐已到达了极限,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宋远找出来!
「出来啊!混蛋!」
乔刚一脚踹开最后一扇门,就在那一瞬,里面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用手挡在眼前。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却身在教室。
一间坐满了人,正在上课的教室。
讲台上是他高二时的历史老师,正讲到东汉前期的「光武中兴」。
他站在过道中间,前面是少年版的自己,后面隔了一排坐在他斜后方的是宋远。
自己一如既往地在大打瞌睡,宋远面前铺了张白纸,用铅笔正画着什么。
乔刚想起了在宋远房间里看见的那张画。
很快地,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他看到在无人的教室里,少年偷偷将信放进他的抽屉里,然后看到自己毫不在意地把信扔进了垃圾桶,而少年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然后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碎画面,每一个画面里,自己的身后总会有那个沉默少年的身影,还有那异样深沉的视线。
高中的毕业,也意味着分离。乔刚没有那份时间,去体会这种离别的哀伤气氛,因为他的母亲又再一次住进了医院。
他要照护母亲,还要想办法多赚钱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医疗的费用实在太过庞大,只凭他打工赚的,连药钱都不够。
乔刚妈妈没有正式工作,自然也没有医疗保险。家里仅剩的一些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医院那边天天催钱,没有钱就停药,乔刚天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课他已经不去上了,找了几份工作,中途还要抽时间到医院照顾母亲。
母亲实在舍不得看他这么辛苦,哭着说她不治了,乔刚好不容易把她劝回去,骗她说家里还有钱。
最后乔刚把家里房子卖了,再加上另外的钱,才勉强凑足了医疗费。
但遗憾地,乔母还是在手术后的两年去世了。
乔刚看着眼前的少年偷偷跟在自己身后进了医院,然后在门外站了很长的时间。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少年在想什么,再然后,看见的却是他被人毒打的样子。
「你这个畜生!」男人挥舞着手上的皮带,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现在长出息了!会偷家里钱了啊!」
宋远的父亲边打边骂,宋远的母亲在一边低低地哭泣。
「哭什么哭!看妳生出的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从小到大就没老实过!」
乔刚看见宋远直直地跪在地上,嘴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说!你把钱拿去干什么了?十万块啊!这么多钱你到底拿到哪去了!」
又是一皮带抽下去,宋远的脸顿时多了一道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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