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正坐在山头,愣愣地出着神。
江永清抱拳问道:“敢问足下可是唐姑娘?”那黑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只见他泪眼汪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刚遭虫蛇围攻,江永清本来一肚子气,但一见是唐宓,心中又感歉疚,忙作揖道:“姑娘别来无恙。”
唐宓淡淡道:“得美人相伴,这几年来你到是快活。”江永清瞟了妻子一眼,苦笑道:“未见得真的快活。”唐宓讪笑道:“总比我孤孤单单一人强多了。”
江永清不想跟她争辩,转开话题问道:“不知南宫前辈近来可好?”唐宓冷冷道:“你想报仇是吗?”江永清皱眉道:“我没这样想过。”唐宓冷笑道:“我大外婆把你夫妇弄得死去活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恨她吗?”江永清淡淡道:“我非但不恨她老人家,反而还要感谢她。”
唐宓好奇地盯着江永清道:“此话怎讲?”江永清道:“若非如此,我夫妇焉能获得奇缘,重铸新生。”唐宓冷嘲热讽道:“看来这人一但长本事,就会变得虚伪造作,假仁假义。”
江永清叹了口气,淡淡道:“我欠你太多,怕是此生难报。姑娘但有差遣,永清万死不辞。”
唐宓闻言,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但又迅速止住道:“江永清,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我和你有过……”她说到这里嘎然而止,斜眼指着公孙婷道:“我对你的情义不比她少,你为何厚此薄彼,宁愿选择这个又老又哑的女人,却不愿和我结为夫妇?你……你对得起我吗?”
江永清面色平静,微笑道:“婷儿是我妻子。”他虽然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但在唐宓听来,那“妻子”二字却是重如泰山,宛如当头一个霹雳,震得自己心神皆麻。公孙婷本欲退到一旁,让俩人说些悄悄话,此刻听见俩人说起自己,便又驻足倾听。
唐宓颓然坐倒在地,目光呆滞,嘴唇颤抖,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人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江永清方叹道:“姑娘对在下的恩情,江某纵然粉身碎骨,亦难以报答。可惜江某只长了一颗心,而这颗心又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我若抛弃婷儿,而跟姑娘在一起,你认为这样薄情寡意的江永清,还值得姑娘喜欢吗?但我若不娶姑娘,怕是无法回报你的恩情。可是我若娶了姑娘,却又不能给你幸福,给你一颗充满爱恋的心,那江某不仅更加对不起姑娘,同样也对不起婷儿与自己啊!”他顿了顿,接着道:“无论任何要求,只要姑娘开口,江某赴汤蹈火再所不惜。但惟独情感一物,在下却只能自私一回了。”
公孙婷闻言,既感动又心痛,忙朝江永清比划道:“你何苦拂了唐家妹子的一片情意,就让我们姐妹俩一起伺候你不好么?”
江永清淡淡一笑,毅然道:“婷儿,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除了这颗永恒不变的心,你让我拿什么来爱你?”公孙婷一时难以回答,泪水经不住涔涔而下,连嘴唇也咬破了。
唐宓心头一酸,真恨不得立即死去,不由黯然道:“女人最想得到的,不就是男人的心吗?可惜又有几人能够如愿?大奶奶说得不错,你是一个值的女人倾心的男人,只可惜爱的不是我。”她唏嘘着忽然坚持道:“两女侍一夫,哪有这等好事。姓江的欠我多多,岂能让他得了便宜再卖乖。我今日非要你休了公孙婷,娶我为妻不可?”
“我明白了。”江永清仰天长叹,旋即对妻子道:“婷儿,对不起,我没得选择。”言讫,只见他背上的天残剑突然一动,跟着寒气大盛。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眨眼便没了踪影。
唐宓还以为激怒了江永清,使他动了杀机,正感意外时,只见天残剑至空中落下,化做一道白匹,直奔江永清头顶心而来。看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功夫,唐宓大吃一惊,竟忘了出手阻拦。
公孙婷见天残剑出鞘,便知丈夫用意,忙一把将江永清推开,谁知那宝剑竟尾随而来,依旧对准着他的脑袋。公孙婷知道相公用意念控制宝剑,别人救不了,一时没了主意,急得“扑通”跪了下来,紧紧抱住相公双腿哀求。
唐宓情急之下冷喝道:“想讨便宜你便去死。”江永清闻言一愣,那宝剑便失了准头,只在其额头上划出一条口子,便没入了泥土里。唐宓森然道:“你若死了谁来偿还我的恩情?我要你欠我一辈子,这样本姑娘才会感到痛快。”
江永清无言以对,默然不语。天空中传来一声鹤唳,只见那黄鹤远远飞来,在三人头顶绕了几圈,这才落下。唐宓哪里见过这般威武的黄鹤,当即惊问道:“这是你养的宠物?”江永清道:“是朋友。”
唐宓兴奋地伸手去摸黄鹤,熟料黄鹤一歪脖子,便拿长喙啄来。幸好她收手快,才没被啄上一口,否则手掌必然对穿。黄鹤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不屑地瞟了唐宓一眼,旋即半眯着眼睛养起神来。唐宓恼怒道:“好畜生,你家主人不是东西,连你也想仗势欺人。”说着便要施放毒物。
江永清忙道:“姑娘勿恼,我这朋友生性孤傲,最不喜欢别人当它猫狗,还请多多包涵。”唐宓怒道:“畜生就是畜生,有什么好稀罕的。”江永清道:“相信姑娘还没上天翱游过吧!不如让我这朋友载你一程。”唐宓闻言惊喜道:“真能上天?”江永清抚摸着黄鹤道:“鹤兄,唐姑娘是我的恩人,烦劳你载我二人上天兜一圈如何?”
黄鹤引颈长鸣了两声,算是同意了。江永清这才拉起唐宓道:“可要坐稳喽!”唐宓喜道:“我省得。”俩人先后骑上黄鹤,江永清嘱咐妻子道:“婷儿,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公孙婷点了点头,目送丈夫携唐宓冲天而去。
能在空中翱翔,这是何等的奇妙。唐宓自然兴奋不已,乐得一阵欢呼。江永清怕她得意忘形,忙从后搂住其纤腰。唐宓心底升起一丝甜蜜,于是靠在江永清胸口柔声道:“江大哥,你知道吗!至从那次分离后,我再回小屋时你已不见。后来又听说你死了,我心里真是绝望极了,恨不得也……”说到后面,竟是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面对唐宓的痴心,江永清感慨不已,过了良久方才回话道:“唐姑娘,你对江某的情义,在下永埋心底。我期望你能尽快找到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生活。”唐宓似笑非笑道:“你有听说做丈夫的,劝自己妻子改嫁别人的吗?”
江永清哑口无言,暗叹道:“在她心里,早把我当成相公了,这却如何是好?”心里一时百味翻腾,甚感纠结。唐宓白了江永清一眼,然后指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道:“你看,居高临下,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江永清笑道:“飞入云层更好看。”旋即吩咐黄鹤道:“有劳鹤兄飞高点。”
黄鹤随即一声长鸣,宛如离弦的箭羽般,直入云霄。唐宓大感刺激,不由欢呼道:“江大哥,这真是太奇妙,太刺激了,不如你带我周游四海吧!”
江永清闻言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唐宓幡然省悟,于是恨恨道:“看来你心中从来就没有我。”江永清忙道:“姑娘对在下的好,江某一直记在心中。恨只恨未能早点认识姑娘,方落下这许多遗憾。”
唐宓欣喜道:“这么说,如果你先认识的人是我,便不会再和公孙婷好了是吧?”江永清眺望着洞庭湖,苦笑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这话又从何说起。”唐宓紧靠在江永清怀里,柔声道:“你这么说也就是承认了。”江永清无言以对,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九章 大道至简 第一节
公孙婷坐在山头上,仰望着苍穹,静静地等待丈夫回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有人说道:“师妹别来无恙,做师兄的可是日思夜想,总盼望师妹能活着,天可怜见,到叫美梦成真了。”
公孙婷回头一看,见是个身穿石青色长袍的青年,正目露柔情地盯着自己。这人的相貌公孙婷实在太熟悉了,可谓深埋心底挥之不去。那便是从小一起长大,向来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大师兄何志宇。
何志宇见公孙婷容颜衰老,再不似昔日的光鲜靓丽,仿佛老了十岁般,不由微微一愣,于是问道:“师妹,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公孙婷猛然想起在岳阳楼里所见之人,原来便是何志宇,当即明白了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想起自己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全拜眼前这位好师兄所赐,真恨不得当场痛斥一顿。可惜说不出话来,公孙婷只得拔出“蝉翼剑”,就地划了道直线,以示和何志宇恩断义绝。
何志宇见状笑道:“师妹一向宽宏大量,今个怎么编排起师哥的不是来了?”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道:“把三弟推下悬崖,是师哥的不是,你原也该记恨。可是做师哥的那也是没法子,谁叫我老子是熊天霸呢!”
亲口听到何志宇承认,公孙婷还是心疼不已,不由呆呆地瞧着曾经的师兄,竟是满目苍夷。何志宇继续道:“你也不必吃惊。当年我到你家门前要饭,师父见我可怜,便赏我饭吃,无意间却发现我筋骨上佳,便开山门收我为徒。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爹安排的,说穿了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公孙婷想哭又哭不出,只得颓然坐在地上,仰望着苍穹。当年的一幕幕,不断出现在其脑海里。何志宇又道:“师妹,你知我对你的心意,却去喜欢江永清那小子,你想师哥心里会好受吗?”公孙婷茫然地看着何志宇,心想:“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却从来没往那处想过。”
何志宇面色一寒,忽然恶狠狠道:“所以我安排秦风带姓江的进妓院,还要你亲眼看到;所以我要在他那秃驴爹为他疗伤时偷袭;所以我要在江寒玉窗外揭露他的身世;所以我要把他推下悬崖。因为这一切的初衷,都是因为你选择了他而不是我。”
此话一出,公孙婷惊得合不拢嘴,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志宇狼笑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哑巴了不成?你说你爱江永清,却让他受尽折磨,难道这就是你爱他的本意吗?”
公孙婷潸然泪下,欲哭无声。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的选择,而给丈夫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旋即又想起人家唐宓多番救助江永清,远比自己强多了,心下便更加不是滋味。
何志宇仰天大笑,得意洋洋道:“当你付出所有的爱时,却发现带给自己恋人的竟然不是甜蜜,而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如今作何感想?也说来给师哥分享分享,别一个人噎着啊!”
公孙婷泪眼望天,扪心自问道:“难道这就是做妻子的本份吗?他为我付出那么多,而我却不断给他造成伤害,转到不如唐姑娘待他好,我留下还有何意义呢?”她念及此处,正欲挥剑自刎,却忽感胃里翻腾,有种呕吐的冲动,不由想起云鹤子的话,于是暗叹道:“若非我肚子里有……”
何志宇趁其不备,突然出手点了公孙婷穴道,随即冷笑道:“若换了当年的你,我说不得就收做小妾了,可现如今你已毫无姿色,师兄也没了那个兴趣。但若让你就此死去,却也太便宜了你夫妇。岂不闻生离远比死别来得揪心。啊?哈哈……”谁知一块石头忽然砸来,阻断了何志宇的笑声。跟着便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骂道:“姓何的乌龟王八蛋,不许欺负我婷姐姐。”
“又是你这阴魂不散的小王八蛋,老子今天非活剥了你不可。”何志宇闻言大怒,当即夹起公孙婷,往发声处冲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由草丛中钻出,撒腿便跑,嘴里还唱道:“瘸腿的笨牛满坡跑,不会耕地只会吃草。好座青山变粪山,小心脚下屎一滩。啊!好香的便便,好甜的便便,笨牛快来舔一舔。”
何志宇怒不可揭,一路奋足狂追,熟料一脚踏在草丛中,只觉脚下甚是滑溜,跟着一股恶臭传来。他低头一看,见自己正好踩在一泡热腾腾的屎上,气得当场哇哇乱叫,自是更加记恨孙大圣。
江永清陪唐宓兜得尽了兴,这才骑黄鹤返回小山头,可是却没见到公孙婷的影子,只在地上看见一道深深的剑痕。江永清不由慌了神,忙长声唤道:“婷儿,婷儿……”可惜空山寂寂,哪里有人回应。
唐宓不知是喜是怜,心里一时怪怪的,又见草地上足迹凌乱,于是道:“八成来了什么厉害角色,你老婆抵敌不住,又等你不来,于是跑了。咱们分开找找,不管情况如何,三日后还在岳阳楼碰面便是。”
江永清忧心如焚,忙道:“好,就这么办吧!”说着骑上黄鹤,往南面飞去。唐宓看着江永清远去,咕叨道:“也不见你对我这么紧张。哼!没良心的。”说着往西面寻去,正巧路过那有屎的草丛,闻到一股臭味,又见那屎新鲜,象刚被踩过,足迹正好向着西面,于是一路追了下去。
经过一日一夜的跟踪,唐宓在一个叫仙溪的小镇发现了何志宇等人的踪迹。她因忌惮何志宇武功高超,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一路跟踪了下去。
次日,何志宇带着公孙婷往雪峰山而去。这雪峰山位于荆州中部,是苗疆和汉地的分水岭。唐宓好生纳闷,暗道:“他难道要带公孙婷去苗疆不成,这又是为何?”
山路崎岖,七拐八弯。好在几人都有上层的轻功,没多久便上了山麓。何志宇极目四望,陡见一座山峰直拔云霄,于是咧嘴笑了笑,便拖着公孙婷往那山峰攀去。
他来至山峰前一看,只见这山峰卓然独立,尖如利刃,好似一柄出鞘的剑,也不和周围的峰峦相连,即便最近处也相距十来丈宽,唯见一株千年红杉横卧两峰之间,竟成了天然的独木桥。此峰山壁光滑陡峭,好似经人工打磨出来的一般。要是有人到了这山峰上,而那红杉又被推入悬崖之下,若无人搭救,那此生怕是便要永困峰头了。
唐宓见何志宇拖着公孙婷往那红杉树走去,不由暗惊道:“难不成他想将公孙婷困在这莫愁峰上?”唐宓长年奔波于苗疆和中原之间,自然知道此峰的名字。而此峰之所以叫“莫愁”,还源于峰上野果成林,鸟兽无缺,且又有清泉甘露,即便住上一辈子,也不会饿死。
果不出所料,只见何志宇夹起公孙婷,飞身渡过红杉树,来到莫愁峰上。他将公孙婷往地上一抛,冷笑道:“我看这峰上什么都有,又地处幽静,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反正你也哑巴了,有没有人说话都不打紧,干脆就在这里做个神仙姐姐得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由红杉上奔来,破口大骂道:“小杂毛,你想把我婷姐姐怎样?”何志宇一听便知是阴魂不散的孙大圣,头也不回便一脚踢去。孙大圣刺溜一下钻入旁边树林,躲在灌木后做鬼脸道:“来呀!来呀!你有本事就来抓我呀!”何志宇正欲冲入树林抓孙大圣,可转念一想,又觉这小畜生过于奸猾,万一暗中叫人将红杉推下悬崖,自己岂非要陪着这又哑又丑的女人过一辈子?
何志宇倒也是个人精,非但不去追赶孙大圣,反而退到红杉旁笑道:“小畜生,你就陪着你婷姐姐在这里当野人吧!老子可不奉陪喽!”他言讫,转身回到对面山崖上,然后运足力气“嘿”地一掌将红杉推入悬崖,随即得意地抚掌大笑道:“此地荒芜人迹,我到要看你们如何得救。”
唐宓本想出手阻拦,但转念一想:“我为江永清付出那么多,也没得到他的心。而你公孙婷什么都不付出,到拣了个便宜丈夫。想想永清也算为你吃尽苦头,你多少也该付出一点才是。”有了这古怪的念头,唐宓便决心做个旁观者,不再出手相救了。
何志宇去后,孙大圣来到公孙婷身边,见其面色憔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头不由一酸,便扑在公孙婷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