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林简的表现被女儿美化了一番,他更是走不得,只得笑着说:“大舅哥在此,我再忙也得陪着。夫人的嫁妆若是丢了,岂是小事。”
看着林乐霜的笑颜,林简不知怎么,在炎炎的夏日里,背上冒出了冷汗。
第18章 清点嫁妆()
王丰派了身边的大奴,速速回府,请薛神医去了。
自个则和大郎陪着外甥女查王氏的嫁妆。
有倒戈的云妈妈相助,嫁妆的清点并不是难事,花费的时间不长,但结果比昨晚更加令林简难以面对。
王氏陪嫁的几个物产丰富的庄子、获利极大的酒坊、有稳定收益的粮店的契书均不在了,另外还有几件祖传贵重的摆件也换成了赝品。
对着王丰没有表情的脸,王志若有所思的笑,三个孩子直直的目光,林简的汗滴滴答答的流个不停。
天太热了,房内摆着冰盆,但依旧是那么的热。
他恨不得让人拎一桶井水来,从头冲到脚,林大将军自做人以来,从未这么难堪过。
云妈妈跪在地上,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依旧是一刀,便闭着眼睛道:“这些东西都在娇姨娘……小娇那里。”
“嘭”的一声巨响,结实的紫檀木案几分拆成了两半,云妈妈抖了一抖。
“你这老奴可知道在说什么?攀诬尊者,首先得挨二十板子。”,林简大喝一声。
他简直不敢相信,霜儿昨晚当众说了要清点嫁妆,他就差明着给小娇说,把吞了王氏的东西都吐出来。现在居然还是亏空这么多,这个女人这般肆无忌惮,谁能保得住她?
林简那里知道,小娇打算先发制人,让云妈妈下毒未果,后又被打晕,完全没有准备应付嫁妆的清点。
看着哆嗦个不停的云妈妈,林乐霜凉凉地说:“霜儿驽钝。小娇不过是个滕妾,生了几个孩子,难道就变成尊者了。还需要云妈妈为尊者讳,瞒住不报不成?”
她那清凉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林简痛苦地闭上眼睛,只要这个女儿一张口,先机就没了。
“是啊,父亲是不是搞糊涂了,云妈妈和小娇都是奴婢,为什么不能指证小娇呢?”,林先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林山叹道:“怨不得小娇胆子这么大,父亲是不是已经想……即便这般,也得舅舅肯承认小娇是王家的女儿才是。”
王丰冷哼了一声,道:“不用外甥们来求我为他们主持个公道了,我只问你,林家家主,你要无视我们琅琊王家的脸面到什么时候?”
林乐霜心中暗暗称快,前世父亲为了将小娇扶正,将母亲的两个庶舅提升了官职,又在王丰面前许了不少好处,王家便同意小娇以王家人的身份到王家走动,但依旧没有同意小娇姓王。
父亲便到处宣扬小娇的贤良淑德,让小娇随着父亲姓了林,改名林娇。林娇便成了长安城内有名的林家主母,因贤德而著称,世人传诵其亲自教导出了大兴两任皇后、两个异姓王。
今生,王家牢牢地站在她兄妹三人身后,小娇依旧不会有姓,到死都不会有姓氏。
冷冷地瞧着父亲,林乐霜等着父亲给一个答复。
林简咳嗽了几声,怪不得王家早先愿意给自己个面子,让小娇留了条命,原来,这里还有后招。
“小娇还晕着,这事总要双方对质方可啊。”,林简挤出这句话来。
“父亲,何必这么麻烦,有没有搜一下便知道了。昨日搜出来了首饰,今日便再搜搜契书好了。”,林先笑着说:“反正也有先例,都搜出经验来了。”
林简有些犹豫,看看王丰,希望对方能给他个面子。王丰只是盯着裂成两半的案面,不说话。
“父亲,搜出来了,就当是小娇体恤母亲病重,先替当家主母保管了便是。”,林山讽刺地继续劝着。
王志在一旁笑出了声,林简这才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今生都在王家抬不起头了。
“那就搜吧。”,林简艰难地同意了。
丁妈妈和云妈妈带着人去将娇园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搜到。林玉雪带人将他们扭住厮打,大骂嫡子嫡女不给庶母和庶妹活路。小娇晕在屋中,只有几个忠心的奴才,也没人约束林家二娘子。
丁妈妈咕嘟着嘴,脸上带着伤,铩羽而归。云妈妈则一脸的忐忑。
林简的脸这才放松下来,他表示愿意自掏腰包将这不翼而飞的契书补上。王丰也不想逼的太难看,只要林大将军将东西填补上即可。
可惜林家大娘子却不这样看。按照礼法来说,这府里的东西将来都该是嫡子继承。父亲这样做等于是将林府的东西挖了来填补到母亲的嫁妆里,损害的还是嫡子的利益。万一母亲再一心软,让着些,偷着笑的岂不是小娇。
“万万不可,父亲这样做,只会助长某些人的习气。林家此风不可长。”,林乐霜说出自己的意见,在“某些人”三个字上有意无意地加了重音。
“那你说怎么办?”,林简有些不悦,这个女儿就是专门来和他做对的。
林乐霜并不害怕,笑着说:“府里出了这种盗窃当家主母嫁妆的大事,自然是要到京兆尹那里报官立案了。先到官府里查一查底子,若是尚未转给他人,便立案补一份新的。若是其中有一份转给他人,顺藤摸瓜,自然就知道是谁拿了契书去。”
谁都不知道,从来不出林家府门、不理庶务的林家大娘子怎么想出这个招数来的。林简默然不语,谁知道小娇做到那一步了。
林乐霜讽刺地笑了笑,说:“云妈妈,你可将这句话带给林玉雪。若是不交出来,我们便要到京兆尹报案见光了。现在还是林家的家事,报官之后,什么都瞒不住了,将来庶兄的前程不要毁在她手里方好。”
云妈妈知道大娘子这是要借自己的身份,演一出戏了,见林简并未拦着,便朝娇园去了。
不到一柱烟的功夫,云妈妈抱回来一个匣子,里面摆着丢失的几分契书,其中一份已经转了出去。
还未等林大将军有所动作,大娘子如玉般的手指,已轻轻将那份转了出去的契书,递给了王志,笑着说:“一件事不麻烦两家人,表兄索性帮我查查,这敢接手王家女儿嫁妆的人是何方人士。”
王志笑着接过,塞进袖袋,说:“表妹尽管放心,决不让人欺了王家去。”
见了这一幕,林简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爱妾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错事在先,被人活活逮住把柄,就是想对女儿立个父威,也要看看王家愿不愿意。
一向威风凛凛,没将嫡子嫡女放在心上的林大将军,连着两日吃了憋。
“舅舅,霜儿觉得小娇有伤,这赃物究竟是怎么回事,要等她醒来再说。先姑且让她呆在林家吧。”,还未等父亲说话,林乐霜便先提起要将小娇留下。
这是为何?所有人都在脑海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第19章 薛神医()
林先要开口说话,林山将他拦住,妹子自有主张,从昨晚到现在,她均未失算过。
众人都等着林乐霜继续说下去。
果然,她说:“父亲,小娇和庶妹这般行事,实在上不了台面。不能再叫小娇和庶妹住在娇园了,还是和其他姬妾们一般,住在小院里吧。”
林简听了松了一口气,说:“这个好说,霜儿本来也要掌握中馈,你便看着安排便是。”
王丰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林乐霜轻快地笑了笑,说:“小娇也不适合再教导庶子庶女,但母亲尚且病着,也没有精力。不如将祖母从江南老家请了来,一来全了父亲的孝心,二来家中有了祖母,规矩也好立得起来。”
林简心中气闷,他的生母早死了。林乐霜口中的祖母是继母蒙氏,一直无所出。父亲去世后,他掌了大将军府,继母蒙氏便自己要求回江南老家呆着。
蒙氏也是世家大族,只不过运气不好,遭受了两次战争屠杀,家中没剩下几个顶用的成年男丁。要不世家大族蒙氏也不会嫁到家世不清白的新贵林家来。
他和蒙氏一向不对盘,两人岁数相差不太大。他不把蒙氏当母亲,蒙氏也嫌弃他没规矩。
林乐霜当众提出此事,便是要借着小娇逼他答应将蒙氏接回来,孝敬着。这不是往他头上套了个紧箍咒吗?
“你祖母年纪大了,在江南住了这许多年,突然请她回北方,有些仓促,此事应当从长计议。”,林简推搡着。
意外的是,女儿居然没有再提出什么意见,认同了他的说法。
林简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几天几夜,没有喝过一口水的人,即使知道眼前的是一杯鸩酒,也忍不住想一饮而尽。
即使知道女儿留下小娇别有他图,他依旧不得不顺着把小娇留下来,吞下这只鱼饵。
王丰的眉毛舒展了开来,笑着对外甥女说:“霜儿真是聪慧,舅舅答应你了。”
知道王家家主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林乐霜的眉眼盈盈,对着舅舅施了一礼,甜甜笑道:“霜儿谢过舅舅。”
林简敏感地问:“霜儿,你求你舅舅什么了?”
“舅舅答应我拜薛神医为师,学两手内宅里养身自医的功夫。父亲,你可要替我好好谢谢舅舅。”,她歪着头,对着林简撒了娇。
王志低头笑了笑,这表妹,真是……这颗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哈哈……,好说好说。”,林简拽着胡子笑道。
不管怎么样,小娇算是留下来了,女儿要学什么就学吧,薛神医的功夫,一个小小娘子能学出什么来。不过是一时的兴趣,以后说出去也能增添点好名声罢了。
“呵呵。”,王丰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真不知道是该羡慕林大将军还是该同情他,有这么个灵透的女儿。
正打着哈哈,薛神医已经被领了来,一群人忙忙退到一旁,由神医把脉诊治。
薛神医五短身材,相貌并不出色,白发随意地在头顶上绾了个髻,用一根乌木簪子插着。没有穿长衣,像市井之人一般穿着一身短装,踏着圆头木屐,背着个乌木小匣子。
林简见了先有三分不信,这样的人就是薛神医?
林乐霜站在母亲床边,趁着云妈妈和丁妈妈挡着,用块湿帕子,将母亲唇上涂抹的口脂和紫粉抹去。
大家世族出来的人都知道,慢性中毒者唇色发紫,所以王丰一见王氏的唇色,便没有推辞,立刻将薛神医招了来。
实际上王氏中的是一种奇毒,身体会慢慢虚弱,但从表征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也是太医们说不出什么病因,也治不好的原因。
林乐霜知道王丰果然被三哥林山请了来,便匆匆勒令云妈妈给母亲化了妆。眼下这妆容得干净处理,神医一见便知道真假。
薛神医按了按王氏的脉,又翻开眼皮瞧了瞧,不悦地说:“这是中毒,又不是生病,把我匆匆唤来做什么?”
此言一出,林简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怒喝道:“你这老头,乱说什么,这是大将军府,有谁敢给将军夫人下毒。”
“不信就算了,老夫走便是。”,薛神医起身便要走。
有点本事的人,脾气都较大,越有本事的人,脾气就越大。林乐霜知道这个道理,前世元旭身边拉拢了不少能人,便是知道能人们这些脾气。
“您就是传说中的薛神医?我不信?你有这能耐把我母亲治好吗?太医们都找不出法子来。”,林乐霜怀疑地问。
“你这小娘子,不是我说大话,这点小毒能难得住我吗?”,薛神医嗤笑了一声。
林山也在一旁敲边鼓:“舅舅说你医技神奇,你敢不敢验证一把?”
“我若是治了,岂不是中了你们的激将之计?”,老头并不傻。
“这可难了,谁知道你是不会治,不敢治,还是不愿意治呢?”,林山又继续激将。
这有何难呢,老头赌气坐下,从木箱中掏出一根银针,对着王氏的人中和承浆两穴扎了两下。银针拔出,黑色的血珠便浮现了出来,瞬间便凝固了。
老头用针尖挑起那黑色的血珠,叫大家看,慢慢的,那针尖也变黑了。
这下不用再说什么,谁都知道王氏确实是中了毒了。林简有些慌乱,不用说,他也想到了,一定和小娇有关。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女儿,女儿留下小娇为的是什么?是要解药这么简单?还是怎么?
林乐霜淡淡地说:“薛神医验证出来了我母亲的确是中毒,但是有没有这个本事治好呢?要知道确定病人的病情比治好病人的病容易的多。”
薛神医从鼻腔里发出嗤笑声,说:“小娘子,让我治疗也可以,必须得让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向我道歉,否则……”
众人的眼神都投向了林简。
林简的脸涨的发红,王丰笑着劝道:“林大将军,薛神医的脾气就是这般,一般人招架不住,但医术也很是了得。即使是皇帝请他治病,也得客客气气。”
听了这话,林简连忙上前施了一礼:“老神医,对不起,林简方才出言不逊,冒犯您了,请您不要计较,为拙荆治病可好。”
第20章 背经拜师()
薛神医的鼻孔朝天,傲娇地哼了一声。
林简两眼一瞪,又要发怒。
林乐霜笑着上前,对着薛神医一拜,笑着道:“薛神医,我替我父亲向您认错可好。我还等着看您的手艺呢。”
薛神医出了名的性格古怪,却只认一个人的差遣,那便是王丰的父亲,前任王家家主。
王丰的父亲一语道破与薛神医这类人相处的秘诀:把只会钻研,不会看人脸色的高人都当作调皮的小孩子看待。薛神医因此将前任王家家主引以为知己,在王家一住便是许多年。
前世,林乐霜听元旭讲过这个故事,教她好好与十三叔元明相处,获得元明的信任。今生对付起薛神医,自是手到擒来。
瞅了瞅眼前这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娘子,薛神医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笑着点头说:“还是小娘子会说话,那你们可睁大眼睛瞧好了。”
他从乌木匣子里,拿出一柄黑色的小刀,几枚紫色的石头,一柄大大的琉璃镜,一把药棉。
众人面面相窥,不知道这傲娇的老头要用这些做什么。
林乐霜的内心有些激动,前世只听说过放血疗法,今世却有缘亲眼相见。
若是用自己的办法替母亲排毒,只能排出部分,还会残留一些在母亲的体内。母亲的脏腑已经虚弱不堪,用草药清毒的过程也会进一步伤害脏腑。这也是她不敢托大,要求将薛神医请来的另一个原因。
另外,她也准备了万一薛神医解毒不成的后手:小娇。
薛神医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塞,林乐霜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什么也没有闻出来。老头将这无色无味的药液倒在了药棉上,药棉变得发黄,又慢慢的显得有些红。
他又将那枚琉璃镜对着阳光,调整了几个角度,便形成了一个光点。薛神医将药棉放在光点处,过了片刻,那药棉便自己燃烧起来。薛神医将紫色的石头围着药棉的四周摆放,紫色石头被烤的越来越亮,他方将手中的小刀放在紫色石头上轻轻碰触,待到温度差不多时,对着王氏的指尖、脚尖、手肘、小腿的几个穴位放了血,黑血慢慢地流了出来,很快便在表层凝固。
薛神医的脸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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