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法回头。
人只能朝前走,父子之间变成这个样子,却不能倒回头去修补。
只能希望谢大郎成亲生子之后,能够体会做父亲的不易。
谢大爷心中积压了许久的东西在挚友面前袒露出来,虽然并不能解决,但轻松了许多。
王志默默坐在一侧,不做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因此,他和王琳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父母为难。
“没有想到谢大爷亲自来,只略略备了些薄酒小菜,”王夫人笑着前来请他们入宴,打断了沉默。
每次两人相聚,总要小酌两杯。
谢大爷一登门,王夫人就立即派人去厨房准备了。
“什么都可以没有,嫂夫人的卤肉却是万万不能少,”谢大爷做垂涎三尺状。
王夫人的卤肉秘方独具一格。
谢大爷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有讨要过来。
每次都吃不够。
王夫人笑着道:“这个断然不会少。夫君早就掐指算过日子,说谢大爷也该馋着我家的卤肉了,大郎还专门去山上打了些野物回来,说好给你们加菜。”
王丰对着王夫人施了一礼:“多谢夫人。”
谢大爷立即跟着也施了一礼:“多谢嫂夫人。”
王志笑着道:“怎么就没有人谢我?”
王丰吹胡子瞪眼:“谢你个棒槌,昔日我为了让你祖父高兴,连酒都是自个酿的,你不过打了点猎物,就敢讨你老子的谢。”
王志:“……”
真委屈,人家只是凑个趣好吗?!
父亲太喜欢在别人面前摆架子,怎么办?
“好吧,父亲,等我酿酒孝敬您。”
王丰:“小混蛋,孝敬父母用的是心,照葫芦画瓢,看不出你的诚意。”
王志:“……”
父亲越来越上瘾了!
自打父亲决定让他入朝,就开始经常找他的岔了。
谢大爷:“……”
好羡慕人家能这么训儿子怎么办?
王夫人笑着道:“酒菜都凉了,你要教训大郎,也得挑个时候不是?大郎惹父亲不高兴了,就给父亲倒酒赔罪吧。”
王志就这么成了倒酒的酒童了。
王丰很满意。
大笑着拉着谢大爷入宴小酌。
谢大爷很心塞。
连人家家的夫人也羡慕起来了,怎么办?
酒过三巡,王志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给两位家主斟酒,谢大爷想提及女儿和王志的婚事,可看着王志在一旁,怎么也没有法子开口。
索性放下了这个想法,只和王丰说一说朝堂的上的趣事、近来得到的几本好书。
倒也开心。
外面突然下起大雪来。
侍卫们前来请谢大爷归家,看这个样子,一时半刻不见得停,若是再下大些,路上就不方便了。
王丰道:“人不留客天留客,你不如留宿一晚,我们长谈如何?”
谢大爷有些心动。
晚上喝的差不多了,再说两家的亲事,岂不是更好?
王夫人在内室听了连忙接话:“你呀,若是别的时候倒还罢了。如今家家都要准备正月祭祖,家主要开始准备斋戒了,你留着谢大爷在此,岂不是要让嫂夫人不高兴。”
王丰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是我喝得高兴,忘了日子。”
谢大爷重重放下酒盏,怒道:“别提她。”
王丰呆住了。
王志默不作声。
王夫人也没想到谢大爷今日酒量就这么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谢大爷知道自个失了言,趁着还有些理智,强撑着道:“嫂夫人说得对,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过几日再聚就是了,卤肉还给我留着。”
“那是自然,”王夫人笑着道:“早都包好了,如今天冷,耐放着呢。”
谢大爷走了,王丰也被儿子扶入后堂,歇着去了。
王夫人拍了拍胸脯,长出了口气。
真是好险。
若是让谢大爷留下来,两家的婚事又要重提。
王丰素来心软,若是见谢大爷拉下脸来相求,只怕会点头。
王夫人不愿意让夫君失去挚友,但也不想让儿子找个谢大夫人那样的妻子。
若是和儿子的幸福相比起来,王夫人愿意做个恶人。
一次两次,谢家不明白。
次数多了,总该明白了吧。
谢大爷躺倒在王家护送他回府的车上,一路睡到家门口。
护送的侍卫打开案几里的隔档,将桑皮纸包的整整齐齐的卤肉和一小坛子酒提了出来,递给了谢家的侍卫,这才离去。
谢大爷披着厚厚的斗篷,背着手,迎着大雪,慢慢地踱回了书房。
既然要斋戒,他就那也不去,只呆在前院的书房里歇息就好了。
省的看到谢大夫人就心塞。
谢大爷回来没有多久,范家的马车也离开了谢家。
范老夫人和范夫人坐了一阵子也就走了,留下一群小娘子讨论。
没有了长辈压着,自然是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也不在乎雪大不大。
用范五娘的话说:“既然是要做这般大事,怎能为了下大雪而耽搁呢,今日定要商议出个章程来,明日我们就各司其职,正旦过了就能施粥。”
谢素素点头:“范五娘此番心意,让素素感佩不尽。”
范九娘立即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有谢七郎相助,我们一定会做好。”
范五娘道:“那是自然,七郎的本事自然是好的。”
谢灵素无奈地看了谢素素一眼。
谢旭笑着道:“那里,那里,我不过是奉老祖宗的命令,给你们做个帮衬罢了。”
“哥哥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淮阳王妃和新贵家的小娘子已经施粥施诊了这么久,我们才开始,虽然都是一心做善事,但也不愿意被人认为是拾人牙慧。哥哥应当绞尽脑汁,为我们想个办法才好。”
谢素素此言一出,范家的女儿们都立即道:“素素说的是,拜托谢七郎为我们想个办法。”
谢旭:“……”
原本就是拾人牙慧么,却偏偏要说的这么……好像这样说了,就不是了一样。
妹妹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
不过……她们要和淮阳王妃打擂台,好像也不错。
谢旭的心中有些隐秘的兴奋,妹妹的这个提议似乎给了他一个机会。
第1018章 别有乾坤()
有了谢七郎的承诺,范家的小娘子们终于满意地离去了。
范五娘和范九娘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刚放下帘子,侍女就迫不及待地将在谢家的见闻低声说了个遍。
尤其是从谢素素身边的圆脸侍女那套出来的话。
“什么?”范五娘惊讶地叫了一声,接着又立即用袖子掩住嘴,幸灾乐祸地小声道:“你是说,于水笙竟然写出了这样的信?”
侍女重重地点头,一脸邀功。
范九娘兴奋地凑过来,附在耳边:“姐姐,这可真是骇人听闻。肖娘子和沈娘子那天还说起了于水笙,都说于家女孩儿的名声真是拜她所赐,坏到底了。若是让她们知道素素竟然受到了这样的侮辱,真不知道该怎么为素素打抱不平呢。”
范五娘沉吟了片刻,问:“你是亲眼所见?”
侍女鄙夷地微笑,“可不是么,用的还是荷花笺。”
“可能想着借素素的手献给七郎,好让七郎怜惜吧,”范五娘一脸的恨意,“真是个狐媚子,想趁着七郎还未娶妻,先拢了七郎的心。可惜,七郎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我倒要看看她能翻起什么浪来,还嫌自个的名声不够臭,贱人。”
范九娘道:“我瞧着今日七郎君看了姐姐许多次。”
范五娘嘴上谦逊,“那里的事。”
“姐姐若是如愿嫁给谢家七郎,可别忘了提携妹妹,”范九娘撒娇。
“那是自然。”
范家的女儿走了之后,谢素素伸了个懒腰,叹道:“总算是能清净了。”
谢旭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你还想清净?给我解释下,这又是打什么主意?我以后可才是不能清净了。”
想想范家的小娘子们注视着他的眼神,谢旭打了个冷战。
感觉就像是个被捕的猎物。
这些猎人的手法都还很拙劣,并不能像林家大娘子一般,只需一个清冷的眼神,就让他甘愿倒在她的箭下。
谢素素捂着额头,瞪着眼睛反驳,“我看哥哥不也是很高兴的吗?”
若是不高兴,到了后面能出那么多的点子?
范家的五娘看着哥哥的样子,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瞧着真是膈应。
比来比去,谢素素也不得不承认,林乐霜比她们谁都配得上哥哥。
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好暂且委屈哥哥做诱饵了。
谢旭脸一红,“胡说八道,回去了再收拾你。”
谢灵素将谢素素拽到一边问:“素素,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了施粥的建议?以前……你不是……不喜欢淮阳王妃的么?”
“姐姐,若不是你近来心不在焉的,早该想起来了。世家女以你为尊,王琳又去了益州,你不吭声,谁会吭声呢?”谢素素白了堂姐一眼。
谢灵素被说中了痛处,没有作声。
谢素素扯回袖子,又道:“我们都是谢家女,看到你吃瘪,我也觉得面上无光。”
“妹妹,”谢灵素的眼中含泪。
虽然话不中听,却能从其中听出关心和在意。
她知道自个再装如何坚强,都逃不过堂妹的眼睛,从小到大,堂妹都将视线牢牢地盯在她的身上,不管她有什么改变,或者得了什么好东西,总能很快发现。
谢素素声音柔和了些,叹道:“你我身为谢家女又如何?瞧瞧淮阳王妃,她这样才活得自在吧。要我说,嫁给我七哥又能有这么自在么?”
谢灵素愣住了。
“大伯母和我母亲都是要强的人,她又是新贵出身,虽然和王家连着亲,但毕竟林家不是世家,祖母也不会太喜欢。那样的新妇多难做啊,还有我这么难讨好的小姑子……”
谢素素自嘲地笑了笑。
“还有那么让人膈应的贵妾,就算是没有那日的事情,按照于水笙的性子,又怎么会放弃?”
“淮阳王那样冷清的人,见了淮阳王妃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谁都知道他的心中只有淮阳王妃。我的哥哥先喜欢的是林家二娘子,后来见了淮阳王妃就心里眼里只有这一个了,如今这么难过,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两相对比,姐姐也应当知道王家大公子对你又是如何。”
谢素素走了,谢灵素半天回不过来神。
向来不懂事的堂妹,竟然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
而且推心置腹,并没有丝毫恶意。
若是往常,谢灵素会倍感欣慰。
可现在,她只觉得寒彻心扉——王志的心里并没有她,哪怕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王志。
就连谢素素都瞧得明白,她是不是真的该放弃嫁入王家的想法。
谢素素刚回到自个的小院子,就见圆脸侍女神神秘秘地迎了上来,“娘子,都照您说的做了。”
“好,去领赏吧。”
圆脸侍女大喜过望,施了个礼,留在外面,没有跟着进屋子。
谢素素换过衣服,坐在铜镜前,懒洋洋地道:“快来人给我梳头,又累又乏,不过好在马上就有好戏看了,也不枉这么辛苦。”
侍女走上前来,除了钗子,解开发髻。
“娘子,又有人送来信笺了,说是清河国太子派人送来的,”圆脸侍女这次打听清楚了再来。
“哦?”谢素素一扫疲惫,匆匆打开来看。
铜镜里映出的少女唇角微微翘起,黑色的发如瀑布般垂泻,脸蛋红扑扑的,神采焕发,和刚才相比,像是换了个人。
圆脸侍女知道,这一次对了。
娘子等的就是清河国太子的信笺。
“什么?”谢旭听完小厮的话,翻身坐了起来,就知道妹妹表现的也太异于寻常了。
果然是别有乾坤。
看来清河国太子勤快地往这跑,表面上说是仰慕父亲的才华,欣赏他的聪慧,想深交有所进益,原来所图乃是他的同胞妹妹。
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联络的这么密切。
谢旭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妹妹的婚事,自有父亲拿主意。
只是他是万万不能再和清河国太子有什么来往了。
他亲自毁了武安郡主,将人丢进了乞丐窝,如今生死不知,怎么可能将妹妹再送到她哥哥手里。
就连来往他也觉得不妥当,只是碍于情面不能推诿。
“你再去盯紧些,和妹妹那边的侍女们多套套近乎,”谢旭冷静下来,吩咐小厮。
对付武安郡主的手段,虽然他没有说过,但是父亲心里应当明白。
眼下最要紧的是看着妹妹,不要乱了心思。
第1019章 后悔已晚()
谢大爷刚在书房内歇下,就听到外面有书童和侍女的问答声。
不用问,定然是谢大夫人派人来问他是否要回内院。
实际上还是想问这次去王家有没有议定大女儿的婚事。
谢大爷内心的火被勾了起来,也睡不着了,索性翻身披衣而起,将王家送的酒坛子和卤肉从床下的暗格里掏了出来。
本想藏着过完正旦再吃的。
还是先吃了喝了算了,反正斋戒也是从明天才开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今天在王家喝酒喝的一点儿也不痛快。
谢大爷也不喊书童进来点灯,就着窗外大雪映出来的雪光,慢慢地喝着。
瑞雪兆丰年,这般大雪必然预兆着来年的好收成。
好雪好肉配好酒……很好!
恍惚之间,眼前闪过祖父那张满脸皱纹的脸。
“祖父……”
谢大爷掉下泪来。
幼时,祖父经常告诫他,事事谨慎,只要是在家主的身上发生的事就没有小事。
他洁身自好,却又不能清高在外,只能选择韬光养晦。
圣人先贤说的话,他都照着做了,暗地里对于自个的约束甚至超出了皇族。
这样克制的一生难道不应当有个好结果吗?
可偏偏人生到了中年,却让他觉得索然寡味。
夫妻离心,儿女不亲近。
兄弟也各自成家,变得疏远。
谢家在他的手里也只是守成罢了,即便是这样,也耗费了他所有的心血。
真是自古人生长恨水长东啊。
谢大爷自觉悟透了人生残缺为主的真义,细嚼慢饮,喝的正酣。
内室的门开了。
亮光猛地照进来,谢大爷虚眯着双眼看去。
就见到谢夫人一脸的不敢置信,眼神之中满是没有说出来的质问。
好像是在说,明明知道她们母女二人内心煎熬,却躲在这里喝小酒。
“呵呵……”
好一个当家宗妇啊。
当初王丰选择王夫人的时候,谢大爷还有些为好友惋惜,虽然王夫人的母家也是世家,但毕竟还是差了些。
若不是当时敬武公主死缠着王丰不放,谢绾又和元平安通款曲。
谢大爷一定会拦着王丰。
他自个的婚嫁全都是按照母亲的要求来的,身世也算般配,母亲喜欢,行事得体。
可是现在……
谢大爷无数次想起年少时心中那点子旖旎。
若是王慧娘嫁给了他,怎么也不会用这样指责的眼神看着他吧。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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