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没辙的病人越来越多。
想想都觉得头疼。
折腾了许久,唐安的蛊毒还是没有解完,人不会再痴呆下去,但是能不能一天天的好起来,可真没有准。
马盗首他是一点没辙。
林简也是一点没辙。
连那个阿旺……想到阿旺,薛神医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心虚……毕竟,还要靠着人家带他们一起回西越国呢。
这一阵子留在林家,什么时候也该回王家后山看看。
袁仵作背着手,站在薛神医的身后,望着林乐霜院子的方向,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真不容易。”
薛神医收回思绪,对着怀中睁着绿油油眼睛的小老鼠撇了撇嘴。
谁容易了?
实际上就连一直不醒的林简都不容易。
林简似乎从梦境里出不来了。
成人之后,林简不愿再面对幼时那个不能把握命运前程的庶子,进入梦境之后,那些被深深藏在脑海深处不愿意触及的记忆,全都变得鲜活起来。
而且,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改变。
每一天都在梦境里重温。
但是,又和记忆里有所不同。
他周旋在那些已经死去的兄长们中间,偶尔能够见到父亲。
对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有所预知,有时这些预知是对的,但有时并不对。
他觉得有些异样,但是却不明白是什么。
只能日复一日地沿着梦境继续下去。
有时候一个梦境还没有结束,又突然进入了下一个梦境。
林简醒不过来,也没有意识到他一直在做梦,压根没有想醒过来的意愿。
有时候,他也在梦里,梦见他的妻子儿女。
近来梦的越发频繁了。
那是他将来的妻子和儿女吗?
林简支着脑袋,呆愣愣地看着窗外。
昨天好像还是冬天,怎么今天柳树上的叶子就已经长得很长了。
林大说是因为立春了。
但是,这也完全不像是春天的柳芽该有的嫩绿,反而是深深的。
他突然想画画。
“画画?”七哥斜着眼睛看着他,“你也要像十哥一样,附庸风雅,拍那些世家子的马屁?”
林简有些奇怪。
七哥怎么降尊纡贵地出现在他的小偏院里了?
穿着一身戎装的七哥,身材高大,下巴上一片青色,腮边也是。
林简艳羡地看着七哥这一身。
七哥真是威武,若是以后再留起来胡子,一定看上去就非常有威严。
他突然就有些生气,七哥来了,林大怎么不知道通报一声。
而且,他方才只是想一想,什么时候就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了?
心里话不能让别人知道,要牢牢地藏在心里,这是生母还在的时候经常说的话。
“七哥,我……我只是突然想画一画。”
“额?”七哥的眉毛挑了起来。
林简知道,七哥这是瞧不上眼的意思。
他缩了缩。
但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威风。
自己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也是父亲的儿子。
林家并没有嫡庶之分,而且林家没有嫡子。
大家全都是庶子,又有什么谁看不上谁的?
林简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劲,又加上了一句:“我想……我应当能画梅花。”
梅花?
林简说出了这样的话,自个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是梅花呢?
七哥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厌憎,声音古怪地说:“梅花?你怎么会画那个东西?”
是啊,我怎么会画那个?
林简也陷入了沉思。
王氏守在林简的身边,别说作画了,若不是儿女们看的紧,就连睡觉都不愿意离开。
虽然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但是王氏还是觉得很害怕。
这一段时日以来,林简赖在梅园,守着她,陪着她作画念书,一切美好的就像是梦一样,
王氏觉得这个梦就要醒了。
她希望这个梦醒的慢一点。
云妈妈按照吩咐,隔一段时间就派人去请小主子们,想着法子哄王氏休息一会。
林先来的次数最多。
不再守在父亲病床前侍疾之后,林山练兵习武、去幕府,晚上还要挑灯读书。
林乐霜则整天关在屋子里画阵图,连淮阳王都不想见。
施粥的事情,已经全权交给了卢娘子在监督打理。
对于王氏的痴念,林家从老到小,没有一个在意的。
由她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大家都采取了这样选择。
王氏不这样做,也不是王氏了。
“我这个继子倒是个有福气的,老将军当初看走了眼,谁都看走了眼……”蒙氏感慨。
麻姑也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
林先来的次数多,并不是在意林简,而是想趁林简大睡特睡的时候,将母亲的心拉回来。
“母亲,淮阳王说我的神力已经无人能比。”
“舅舅说我不能只练习武艺,应当多看些书,多懂些道理……云大儒很喜欢教我,以后我也会和哥哥一样,为皇家效力。”
林先瞧见王氏嘉许的目光,骄傲地挺了挺胸,歪了歪脑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简,又看向了母亲,声音有些低沉。
“这些不该都是父亲该教给我的么?可是父亲到现在都不愿意醒来,是因为还生儿子的气吗?”
第992章 相见时难()
林先想在父亲没有醒来之前,多上点眼药。
父亲被逼说出来的那些事,让三哥和妹妹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林先不是不吃惊,但是并不那么看重。
他想的简单,大不了以后带着母亲,不要这个林府,自个过自个的日子好了。
林先幼时不受宠,又不爱读书,世间的那些大道理虽然都明白,但压根束缚不了他。
至于父爱的约束……林先觉得林家有那个东西么?
被妹妹揭示出来的林家密辛更加让他不喜这个出生之地。
他说的委委屈屈,让王氏有些心酸,不由得就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儿子的脑袋。
林先眯着眼睛,乖巧地享受着来自母亲的爱意。
只是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他爱听的了。
“你父亲不会怪你的,实际上,他之前还感叹,我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教导你们,你们就长大了。”
王氏觉得对儿女们非常的愧疚。
林先扭头愤怒地看了床上的林简一眼。
老狐狸,真是狡猾,竟然还会来这么一手。
“……等你父亲醒来,他一定会以你为傲的……”
王氏的声音轻柔。
林先深深吸一口气,眼帘低垂,违心说:“儿子巴不得父亲早些醒来,好好教导儿子。”
听了这话,王氏顿感欣慰。
一旁站着的云妈妈的脸色是说不出的复杂。
林先的这些努力,林山和林乐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到林先这个样子,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总比林先被吓得找不到北,乱说乱动要来的强。
林乐霜甚至笑了笑,“若是四哥能让母亲对父亲死了心倒也是本事。”
实际上,简直是大功一件。
父亲若是醒来了,他们免不了又要上演一场忤逆不孝的大戏。
若是母亲能够不那么在意父亲,他们兴许心里还能觉得轻松些。
林乐霜这些日子躲在闺房里,反复思量着苟乙和唐安之前临下来的那些阵图。
这其中的一副古兽阵法,还被她化用了一次,借着小豹子布阵,将西越国前朝国师带来的那些恶鸟折了不少。
当初,她和唐安、马盗首猜测了不少这些阵图的来历。
如今已经能够确认,这便是源于古越的阵法了。
因为古越人的始祖是大禹的子孙。
大禹治水十三年,让人们安居乐业,深得各个部落的敬爱,没有人能够超越他,因此舜正式把天子之位禅让给了大禹。
大禹就成了夏朝开国之君,天子之位没有禅让出去,他的儿子启继承了帝位。
这样的改变引来了有些部落的不满。
而且,启有五个儿子,每一个都想继承帝位,另有一些不愿意诚服的大部落借机生事。
夏朝很是动乱了一阵子。
第六代的国君少康是遗腹子,父亲被杀,被逃回母族的母亲抚养长大,历经艰难险阻,重新夺回了帝位,中兴夏朝。
少康将自己的庶子无余封到了越地,专门祀奉祖先大禹的墓。
后来,这里就变成了越国。
据说无余的后代得到了大禹的传承,因此,古越人擅长水性。
而且,因为少康发明了酒,无余是少康的儿子,自然也是擅长喝酒的。
世人只知道古越人水性好,且善饮,并不知道,古越人从大禹的传承之中得到的远不止这些。
当初大禹治水所依靠的并不完全是人力。
传说中大禹的身世稀奇,他的父亲治水用“堵”之法,治水九年,还是没有办法,因此被杀。
死后尸体三年都不腐烂,后来被人用刀剖开腹部,生出了大禹。
大禹治水用的是和父亲相反的法子:疏导。
在历经艰难险阻之后,将四处泛滥的水梳理成了长江和黄河,让洪水流到大海里去,人民因此安居乐业。
实际上不论是堵还是疏导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当时部落繁多,大小不一,时不时还有矛盾和战争,那里能够团结起来,给予大禹治水巨大的人力物力作支撑呢?
就算是大兴的国君下旨,以举国之力治水十三年,只怕百姓就要不满造反了。
很难想象当初的大禹父子是如何扛起了这样的重任。
治水无功便是死。
大禹如果依靠人力,必然会陷入一个必死之局。
实际上,大禹治水成功依靠的力量是兽力。
到现在,民间还有着大禹借助黑熊疏通河道,黄河里的鲤鱼每年都要跳龙门的传说。
时日久了,人们只当是传说。
雪花轻轻地飘着,小楼里梅花香气扑鼻。
林乐霜揉了揉已经发胀的双眼,她越看这些古老的阵图越能够肯定,那些传说是真的。
大禹的父亲鲧死于治水,年轻的大禹也被逼着走上了这条路,他比他的父亲更加的年轻,也更加的不可能让人信服。
所以,当时的大禹不可能得到天子的大力支撑。
而当时的天子也不像如今的天子,能够号召得动那么多部落的首领完全听令。
大禹能够完成这样的非凡之举,除了说是天命所归之外,还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能够驱动远古的异兽来治理洪水。
这种能力在上古帝王黄帝和蚩尤的大战之中得到了同样的彰显。
传说,大禹是上古帝王黄帝的七世孙。
这应当是家族的传承了。
得到了大禹传承的越国人也特别擅长驱兽。
而这驱动之法应当就是阵法。
那些隐藏在院子角落里,充满杀气的古阵图必然是来自古越国。
林乐霜点了点头,坚定了自个的判断。
她无法忘记,当初为了驱除那些恶鸟所摆出的古兽阵法,已经做了简化和改动,依旧有着巨大的威力。
那种威力能够让如同小山一般大小的鼠王臣服,变成了小小的一只黑鼠。
这怎么可能用常理来说的清楚。
窗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之声,林乐霜的眉毛轻皱。
这个时候,她并不想见人。
尤其是十三叔。
她的发现给原本就已经不平静的生活抹上了更加奇诡的色彩。
往何处去?
这是一个她已经无法回答的问题。
即便是厌恶这林府里的一切,然而,她和母亲、哥哥们都还是林家人。
十三叔前世有恩于她,今生又和她相知相惜,她不想连累了他。
她觉得累的时候,想见他。
但是又怕见到他。
第993章 怕什么()
犹豫片刻,林乐霜终究还是哑着嗓子问:“……是谁?”
林保的声音低低传来,“大娘子,王府的侍卫长方才用飞鹰传话过来,问今儿下雪,大娘子可想喝些什么?”
知道窗外的不是淮阳王,林乐霜的神色一松,但又有些难言的失落。
她轻轻起身,踱到了墙角,手指轻轻拂过梅花瓶中的梅枝,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
林乐霜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十三叔这是想她了么?
从父亲突然病倒,到现在两人已经十余日没有好好在一起相处了。
现在还不到申时呢。
离下衙门的时间还早。
“不想喝什么。”
林保顿了顿,又问:“那……想吃什么吗?”
“不想。”
“……是……”林保挠了挠脑袋。
这可怎么交差呢?
清冷的声音传来,“夜里凉了可以吃些夜宵,也不用做的繁复,馄饨就好。”
林保大喜过望。
声音都激动得变了强调,“好!好。”
大娘子对淮阳王避而不见,他们这些从淮阳王府来的侍从们别提多么为难了。
一边是侍卫长接二连三的明示和催促,一边是大娘子的闷声不语。
林保觉得每天都过得好长。
屋内。
林乐霜伸了个懒腰,也不想再看这些古阵图了,她将案几上摆放的匣子打开,取出象牙筷子和装满了绿豆的碟子。
业精于勤荒于嬉。
刚刚夹起几颗绿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重响,紧接着是阿桂的惊呼。
“林保……你这个傻子……”
没过多久,阿桂就脸蛋红扑扑地进了来,“大娘子,林保真是个傻子,大白日的不知道怎么了,傻笑个不停,从楼顶上掉了下来,差点没有吓掉我的魂,还好皮躁肉厚,没有摔坏他。”
原本以为大娘子会不予置评的。
“兴许是望眼欲穿终于见到了你……激动傻了,”林乐霜淡淡地说着打趣的话,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
几粒豆子牢牢地被夹在两根象牙筷子之间。
阿桂的脸更红了。
如今的阿桂可是个大忙人,大将军病倒之后,老夫人说要多积阴德,阿桂自动请缨,每日带着医女们去施粥点上施针,治疗一些简单的病症。
渐渐的也小有名气。
林乐霜干脆将施粥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卢娘子统筹,阿桂还要负责林府这边的对接事宜。
的确和林保见面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
阿桂哼哼唧唧地嘟囔,“大娘子就知道打趣人。”
大娘子前一阵子不苟言笑,心事重重,整日里躲在小楼上,今日瞧着……似乎是多云转晴了。
“今日怎么回来的早?”林乐霜看她的脸红的厉害,转了话题。
阿桂收起了尴尬,“外面雪下得大,没有什么人,就都早早回来了。”
“唔……”林乐霜并不多问,继续着她的练习。
阿桂欲言又止。
窗外突然响起了轻扣声。
“什么事?”林乐霜提高了嗓音问。
外面没有人应声。
阿桂的脸上闪过一丝了悟,立即退了出去。
林乐霜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还没有来得及去推窗,窗户就猛地开了,随着吹进来一阵冷风和几片雪花。
雪花一进入暖融融的屋就融化了。
与之一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