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两个舅舅如此,又怎么能够放心让外祖母在这里养病呢?但长久地在这里持疾,也并不可取。
林乐霜的眉毛轻轻皱起,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院门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门外人声嘈杂,林乐霜竖起耳朵,影影绰绰之间,听到了“老夫人”、“家主”的字样。
“果然来了,”林乐霜笑嘻嘻地自言自语。
这是王丰召集的族中学医子弟前来为外祖母诊断了。清晨正是阳气勃发之时,这个时候来诊断病情是最恰当的。
她虚眯着眼睛,静静地等着。
木屐敲打着青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天那,怎么成了这样,慧娘,慧娘,你们怎么了?”这是大舅的声音。
接着王志的声音传了来,“怎么了?表妹和姑母出什么事了?”
“天哪,天哪……家门不幸啊,”王曼大声地哀号着。
门前的豹子立了起来,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真是热闹呢,”林乐霜微微地笑了起来。
王丰大喝一声:“到底怎么了,曼郎,你在这里哭什么?今儿我是带着族里懂医的子弟们前来给婶子诊治的。”
“妹妹和外甥女不听邪啊,我给她们说了,母亲得了恶疾,不仅治不好,还会招来许多蛇,往常这院子里都用雄黄隔着,如今廊前全是血迹,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王曼又在哭:“慧娘,大哥对不起你啊,早知道,大哥就……”
“不会把,怎么会……”王汤的声音颤抖。
众人不知道究竟,被吓得愣在当场,王志撩起衣袍,就要朝里面冲去。
“舅舅在哭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和这秋日的清晨一般。
林乐霜走了出来,俏生生地站立在廊下,发梢被晨曦抹上了一层金光,虽然昨夜没怎么休息,但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惫,除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面微微的有些血丝。
滴溜溜地转着眼珠,林乐霜不解地又问了一遍:“大舅这是在哭什么?”
“啊!?”王曼张大着嘴,愣在当场。
王汤长吐了一口气,脸上飞过一抹释然的笑容。
这一切都瞧在林乐霜的眼里,她又笑着说:“大舅是在担心蛇吧,昨夜霜儿打死了不少蛇,可惜母亲身边的云妈妈被蛇咬伤,好在有师傅留下的防蛇鼠的药,给她服下,睡一觉就应当没事了。”
王志的手还撩着袍角,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镇定自若的小娘子。
迟疑地看了看廊前的血迹,王曼问:“这……”
“这都是那些蛇的血啊,”林乐霜俯下身,抱起还在低声地轻吼,威胁众人的小豹子,轻轻摸了摸“猫眼”的肚子,鼓鼓涨涨的,想来吃了不少。
小豹子哼哼唧唧地,转动着身子,还用小爪子拍拍肚子,吐了吐舌头,像是在求表扬。
林乐霜顾不上安抚这个小东西,甜甜一笑,对还站在院门处摸不清楚头脑的众人,说:“他们守了一夜,都累了,还在睡,母亲也服了安魂的药物。舅舅们请到厅堂内暂坐,等霜儿将母亲唤起。”
“守了一夜?”王汤看了看廊前到处都是的血迹,惊讶地问,“霜儿,你为何不叫舅舅们,昨夜,你们不害怕么?”
“是啊,霜儿你和你母亲为何不呼救呢?害的舅舅还以为……”王曼也找回了神思,立即怪罪起外甥女来,好为自个开脱。
毕竟王家二房,是他说了算。
林乐霜笑了笑,说:“蛇毒有些厉害,云妈妈一被咬伤,立即就走不动路,发不出声音来了,霜儿想夜色太深,派人去叫舅舅们,又怕他们还没有走出这个院子,就被咬伤了,反而不美,不如就叫他们守住屋子。”
王汤点了点头,这个外甥女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慧的多,兴许母亲还有救。
脸色铁青的王丰,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王家这两个堂弟,谁见了这廊前的血迹,也会多想,昨夜一定有一场人蛇之间的血战,不然这些奴婢们怎么都还在睡。
外甥女和堂妹刚一归家,就遇上这样的事,怎么看都不是偶然。
若不是林乐霜聪慧,今日只怕他就要带着一帮叔伯子侄,为王氏和林乐霜收尸了。
王家二房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可是偏偏又拿不上什么把柄,婶子这病招蛇,族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听王曼说过。
王曼随便一找,便能找出不少理由来开脱,比如说林家的仆妇太不小心,将雄黄给弄没了,又或者说,王家的仆妇忘了交代,诸如此类。
这个局简单粗暴,可却分外有效,一旦让对方得逞,连命都没有了。
他那里知道,这局轻易就被小豹子破了,眼下这个小功臣正在发脾气,揪着胡子表示不满呢,女主人只顾着和这些人说话,顾不上理它。
“舅舅们请进厅堂先歇息片刻,我这就去唤醒母亲,把内室收拾出来,外祖母的神色像是比昨日好了一些,”林乐霜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如同金玉相击,令人听了精神一振。
王丰点点头,带着众人入了厅堂,等了片刻,王氏出来见过礼,又将昨夜的凶险说了一遍
性情柔弱的王氏,很少经事,自然感触深刻。
绘声绘色地说出来,众人也是吓了一跳,越说越热闹,瞧着王曼的眼神就越发不对。
王曼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怪不得静安师太和小娇被搞的收不了场,这个外甥女的确不简单。
第111章 这不是病()
王曼正在心里嘀咕着,林乐霜又进了来,清淡地笑着,一点也看不出受了什么惊吓的模样,众人见了,不由得对这个小娘子更加的钦佩。
若是平常人家的小娘子,一定会被吓得尖叫哭泣,那里还能想得到这些,又怎么能在事后表现的如此淡定,将一切事务都应对的恰到好处。
反之,与林乐霜的淡定坚强相对比的便是王氏的柔弱。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记得族叔王商家里的这个嫡女的,并不是因为王氏的性情才华,容貌品行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缘于有着从龙之功的林大将军上门求亲,想与琅琊王家联姻。
当时族中适龄且未定婚的小娘子并不多,而且,世家大族的女子都不愿意嫁入新贵家,最终王氏嫁给林简,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王氏此举,相当于替族里解决了一个难题。
王氏年纪小小就嫁了过去,虽然老家主和族里的长辈们怜惜她,给了许多添妆做嫁妆,但依旧还是内心有所亏欠。
如今王氏被惊吓之后,无助的哭诉,让许多人内心的亏欠就像发酵了一般。
这也是林乐霜的策略之一,母亲好在很快便理解和接受了。
两个舅舅,一个居心叵测,一个软弱骑墙,谁都靠不住,她们是出嫁女,不能久待,也不太可能带着老太太去林家养病,这等于活脱脱打了王家的脸面。
只有采用哀兵之策。
看了看众人的神色,林乐霜施了一礼,“乐霜给众位长辈请安,外祖母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移步内室。”
众人一进内室,便被扑鼻而来的铜臭味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病症?”一个年长的老者,捏着胡子问:“这味道太过古怪,一般的病症不会如此。”
另一个摇摇头,说:“的确有些古怪,你看嫂子的脸色发绿,头发也呈现灰绿色,像是中了铜毒一般。”
“若是铜毒,怎么会吸引得了蛇来?”又有人辩驳。
有的人已经上去把了脉,摇头说:“只怕已经无力回天了,婶子只怕已经灯枯油尽了,只有看薛神医是否有法子了。”
“……”
众人纷纷上前,讨论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病不是一般的病症,像是中了奇毒,但又无法解释这病症为何与蛇有关联。
林乐霜想起了丁妈妈扔出去的血棉,立即让人去看,果不其然,回来的人脸色苍白,说有经验的人瞧了,在埋了血棉的地下,只怕藏了一窝蛇。
王曼苍白着脸,忙说:“快将这院子再铺上雄黄,院子里都是草,只怕蛇都在这里做了许多窝了。”
“为何不将杂草清理干净?婶子住在这里,潮湿偏僻,只怕不适宜于养病,”王丰有些不满,这些话,他作为王家的家主,说出来正是合适。
王曼立即将之前与林乐霜说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
“病人怕被惊扰,想来是肾脏过于虚弱导致……后来又怕光,喜潮湿,只怕是肝脾都已经受损了……”有人解释,这样的症状也是常见。
王丰皱着眉头,不再言语。
众人一口咬定,这不是病,是中毒了,可究竟中了什么毒,却搞不清楚。
只有一个中年男子,不怎么做声,等众人都讨论的差不多了,才上前翻开了病人的眼睑看,又按了按身上的肌肤,说:“若是我没有记错,前几日才在藏书楼上看过此病的记载,只怕婶子也不是中的一般的毒,而是一种蛊毒,只是我实在不明白,这蛊毒是怎么会种在了婶子身上。”
“蛊毒?”
众人神色各异,莫不是记错了罢,这种东西及其少见。
王曼双眼一转,跌坐在地上,大叫:“母亲招谁惹谁了,怎么会被种上这么厉害的蛊毒?”
“……”
对啊,一定是看错了,一个老夫人,坐在家中,怎么会沾染上这种东西。
那中年男子也不敢确信,只是不断地眨巴着眼睛,像是在努力地回忆读过的内容。
“光叔,您还能记得那上面记载的内容吗?”林乐霜心里却认为,光叔说的可能是对的,这也许真的是一种蛊,一种能够吸引蛇类的蛊毒。
中年男子点点头,有人询问便是一种变相的鼓励,他缓缓地说:“这是记载在奇闻异录里的,说西越国的男女老少都特别擅长下蛊,每一种蛊都需要用下蛊人身上的血来做引子,下在旁人身上。但有几种蛊却不同,比如说养蛇之人,便会在自己身上种下蛊毒,蛇闻到味道,便会主动来寻,这个方法并不常用,因为这蛊毒需要奉养,否则便会耗尽母体的血肉。”
“婶子这病症与这本书上的记载过于相像,可上面并没有写会如何解蛊,不然就可以一试,”王光补充了一句。
听到“西越国”三个字,林乐霜心中猛然一惊,王光的猜测只怕是**不离十了。
从静安师太的蜀布袍服可以推断出,她与西越国必定关系匪浅。
外祖母中毒与王曼和小娇必然有关。
小娇和静安师太来往密切。
到了这个时候,林乐霜可以肯定,外祖母身上中的必然是王光所说的蛊毒。
只是静安师太和小娇,要对外祖母大费周章,下这样的蛊毒,究竟意欲何为?
狐疑地看了看王曼和王汤二人,林乐霜实在想不出来,这样做的理由。
以静安师太和小娇的手段,让外祖母死有许多种法子,为何要选择用时这么长,动静这么大的蛊毒?
这究竟是对外祖母有多大的冤仇?
“光叔,可否借此书一览?”林乐霜连忙询问。
王光有些犹豫,“女子不易上藏书楼,这……”说着,便将视线投向了王丰。
藏书楼不让女子进入,这可是祖训。
一直没有做声的王志突然说话了:“我去替表妹借书,抄摹一份便好,不如光叔告诉我分类与册数,我好去找。”
王丰点点头,这也是个法子。
众人理不出来头绪,只好散去,等薛神医回来医治。
王曼送走众人后,拐回来说话,脸上带着哀戚,“慧娘,都是大哥不好,让你们昨夜受惊吓了,如今母亲只有等着薛神医了。”
王汤默默地站在一侧,像是一堵墙。
虽然心中早已对这个大哥失望,王氏依旧没表露什么,只是垂泪。
第112章 暗藏阵法()
林乐霜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下小豹子的肚子,“猫眼”微微地张开眼睛,对着女主人伸了伸舌头。
“小家伙,你很能干额,”用手轻轻地拨弄着“猫眼”的肚皮,林乐霜的眼睛弯了起来。
小豹子终于得到了女主人的重视,轻轻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咕哝声,胡须微微地颤动。
王曼的眼神扫了过来,从只是哭啼和述说昨夜如何吓人的王氏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但他也能猜到,王氏他们能够躲过一劫,只怕和这只豹子有关。
静安师太交代过,若是林乐霜死在了王家,就叫他接管这只豹子,有大用处。
王家的族人大都以为这是只大狸猫,林乐霜不解释,王曼也不叫破,这样也有助于他日后行事。
看起来,这只豹子竟是个稀罕物,王曼的视线就在这豹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充满估量和势在必得的的眼神让“猫眼”觉得受到了侵犯。
“嗷,”“猫眼”立即发出了一声低吼,支起了身体,双眼睁的滚圆,威胁地瞪视着王曼。
“呵呵,这小豹子……真是厉害,”王曼掩饰地打着哈哈。
林乐霜笑了笑,抱着“猫眼”朝院子里走去,王曼的眼睛轻轻地跳了跳,真希望,这个外甥女被蛇咬死,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可惜,王曼只能在脑袋里想想这么美好的事情了。
进了院子,“猫眼”便跳了下来,身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不时发出一些声响,威胁着花园里的蛇。
草丛里响起了一阵阵的簌簌之声,“猫眼”收了威势,又哼哼唧唧地在女主人的脚边蹭着。
没想到“猫眼”这么能干,一夜之间,便威慑住了这院子里的蛇。
林乐霜想,十三叔真是送了个宝贝给她。
“表妹,表妹,我已经抄好了,你快来瞧瞧,”王志站在廊下,着急地喊。
一人一豹又慢慢地走了回来。
看见这一幕的王家的仆妇们眼睛都睁的老大,说:“小娘子真是胆大,这院子里的蛇,每天都要用雄黄才能压得住……”
王志看见林乐霜回到了廊下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训斥:“你真是,这院子里全是草,又有那么多的蛇,好在被雄黄压着,你昨晚上被吓得还不够吗?嗯?”
“我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才去看的,这院子有些古怪,象是布了什么阵法一样,”林乐霜悄声说。
王志立即也压低了声音,“你何时又懂了什么阵法了?这阵法又是做什么的?”
“我在父亲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一本书,当时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这阵法能够困住院子里的蛇,进了这阵子,蛇就出不来了,除非有人暗中开了机关……”
“什么……,你是说昨夜是有人故意将机关开了,那些蛇才来袭击你们的?”王志大惊。
还以为是有人在雄黄上动了手脚。
原来……
王志不由得朝厅堂里望了一眼,王曼和王汤守着王氏,还在温言抚慰。
秋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虽然不如夏日般炙热,依旧热烘烘的,王志却打了个冷战,一股子凉意从脚底升起。
王家二房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这么些年,因为他们一直不怎么和族人来往,也不生事,父亲竟然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一房,只是每年例行的族中大会、祭祀、分族田的物产时才会想起。
看起来最无害的人,反而最危险。
王志将手中的软帛塞给了林乐霜,“表妹,这是藏书楼中的记载,我和光叔又仔细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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