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乞丐都不如了,”林乐霜的声音清冷,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也让人觉得不过是在陈述一桩事实。
小娇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她看看自己的手,原先润白细长如春葱的手指,粉粉亮亮像小贝壳一般的指甲,现在变成了干枯的树枝,指甲的尖端翻卷起来,让人生厌,周边还生着长长的倒刺。
这那里还是个美人的手。
“本来还想让父亲见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乐霜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娇用尽力气,从嗓子眼里吐出一个“不”字。
这一声就像是从地底下的深洞里发出的声响,空旷而又哀凉。
林先耸了耸肩膀。
没有想到,提起老淫贼竟然还能让小娇激动成这个样子。
可惜,老淫贼已经完全想不起小娇了。
真不知道这些女人在想什么?
大事如何?未来如何?
完全都不在意,反而在意这样的小事。
“父亲如果见了你现在的样子,只怕更能理解,天底下的女人都差不多,死了不过都是一具粉红骷髅罢了。你在他心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林乐霜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看着颓然瘫在地上的小娇,又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样的感触,清远方丈和静安师太经过生死之事、阴阳两隔之后当更加体会深刻才是。”
小娇悚然,呆呆地看着林乐霜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林先大笑道:“他们果然是知己,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所以静安师太宁愿被眼睁睁地烧死,也不愿意交代出来其他同伙。只可惜……老秃驴最终还是逃了。”
小娇整个人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
“……什……么?”
“不……可能……”
“你们……这些骗子……”
她用尽力气嘶声的喊。
“骗子?”林山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慌张无措的脸。
这张脸曾经红润妩媚,如今却瘦的只剩下骨头,松松的一张皮附在上面,看着令人害怕。
“你的哥哥……王曼死了……死之前,还让你最后一个女儿给祖母下毒,因为怕被家法处置,服毒自尽了……”
小娇的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这个她当然知道,夏姬传递的消息里面有这么一条,柔儿没有死,只是服用了假死药而已。
所以这个消息不对。
林乐霜冷冷地看着小娇的神色。
当一个人震惊,出离愤怒的时候,她一定压制不住从内心翻涌的心情。
就像现在,小娇心神大乱,早已经控制不住她的神情。
“忘了告诉你,王曼和夏姬串通好,趁乱想给大将军下毒,结果大将军没事,王曼和夏姬互相杀死了对方。”
小娇的眼睛猛地睁大,似乎不愿意相信。
“清远方丈说林家有妖孽,结果果然抓到了静安妖尼。静安妖尼竟然从长安狱中逃了出来,藏在了林家,伺机加害林家人,清远方丈让人把静安妖尼绑在树干上,做了法会,烧死了她。”
小娇的眼泪猛地飚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母亲……母亲……就这么死了。
还是……这样死的……
“这怎么可能,你们在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林乐霜插了一句:“只可惜这都是真的,清远方丈将三妹妹的棺木带回了宝塔寺,说是等七七过完,从宝塔寺安葬,”顿了顿,看着小娇的脸,又淡淡地说:“可是现在清远方丈被仇家追杀,丢下宝塔寺不要,不知所踪,僧人们乱成一团,我已经将三妹妹的棺木带回来了。”
“……”小娇大喝道:“骗子,骗子,你在骗我,母亲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烧死?这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握之中,怎么可能有事,怎么可能?宝塔寺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可能会丢下不要!”
她心潮澎湃,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的话,不免有些脱力,嘴边上都是白沫。
第971章 怎么可能()
这完完全全不可能。
但是,他们又能说得出来夏姬的计划,不像是来吓唬她的。
计划一定是失败了。
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凄惨。
但是,母亲怎么可能会被活活烧死。
哥哥又怎么可能会和夏姬死在一起。
她们的大仇谁来报?
不,这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
林乐霜这个贱人一向诡计多端,说的话怎么能够相信?
小娇的脑袋乱了,无助地抽搐,屋子里的檀香味越来越重,胸越来越闷。
她的眼前隐隐地出现了幻觉。
似乎,已经开始控制不住了心神。
“小娇,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么?”
“实话告诉你,夏姬的异常我们早已经发觉,不然怎么能够发现你们的阴谋。”
“你们利用夏姬以为能够翻盘,实际上不过是全部都落入了我的囊中罢了。”
林乐霜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小娇的心。
接下来的话,更让她悚然。
“你和你母亲怎么从长安狱中到这里来的,难道还不知道么?”
“那天晚上,我们不仅偷了宝塔寺的舍利子,还将你们也偷到了林府……这就叫做将计就计。”
小娇脑里的那根弦猛地断了。
她的手紧抱着头,大声喝道:“这全都是小贱人的谎言,这都是骗我的,不能上当。”
“父亲一直期望着大哥能够回到西越国,怎么可能会让大哥死?父亲立下重誓,抛弃家族也愿意帮着母亲复国……全是假的,假的……”
“父亲?”林乐霜愣了愣。
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父亲在哪里?”
小娇突然大喊,“宝塔寺……宝塔寺……这怎么可能,怎么办……我的女儿……女儿……”
剩下的话就再也问不出了。
小娇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白沫不受控制的涌出。
看这个状况,这次的询问也只能到此为止。
瞧着小娇有些痰迷心窍,以后只怕都会有些疯癫癫的。
想到唐安的模样,林乐霜的眉毛皱了皱,但随即松开。
“就还放在娇园吧,不用收在夹壁,找间屋子养着……这幅样子,只怕没有人能认得出她来了。”
婆子们上来将软软地瘫成一滩泥的小娇抬了下去。
林山叹了口气,“什么有用的都没有问出来。”
林先:“反正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呆在家里闷得慌。看着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就没有那么憋屈了。”
这倒是。
虽然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是看着那个在林府只手擎天的娇夫人变成这个样子,还是很大快人心。
邪不压正。
这样的认知能够让他们更加相信,他们终究会赢。
林山在鼻端摆了摆手,一脸的嫌弃,“这么浓的檀香味都压不住她身上的味道,真是难闻。”
林乐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林山问。
“她说的父亲是谁?”林乐霜问。
林先一脸不解,“自然是王商了。”
林山:“妹妹,你为什么那么问?”
林乐霜:“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古怪,小娇的意思是什么呢?”
林山:“……”
林先:“……”
不知道妹妹在说什么。
小娇除了说他们在骗她之外,没有说什么有用的消息出来。
但看着妹妹的神情,他们原本的那点子高兴又随风飘去。
折磨仇人自然是痛快的,但是眼下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藏在哪里逍遥,好像这样的痛快又变的浅薄了。
林山突然觉得气闷,上前几步将门窗打开。
寒风就这么吹了进来,吹散满屋子怪异的混合味道。
他们齐齐打了个冷战,整个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林乐霜猛地站起来,“对了,我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娇听说林玉柔服毒自尽了,竟然松了一口气,她似乎并不相信王曼会死,也不相信林玉柔会死。”
“但是王曼和林玉柔都死了,”林先晃了晃头。
林山也听出来了门道,静了静才说,“清远方丈急着要将林玉柔的棺材要到宝塔寺,显然是要做接应。”
林先呆了呆,也跳了起来,“我只当做是那个老秃驴是故意弄什么幺蛾子……”
竟然忘了,王商当年在妻子儿女面前死遁,难道不会教给他的外孙女这一招么。
林先来不及多说,立即扑了出去。
林山急的大呼:“别冲动,别冲动……”
林乐霜也追了出去。
四哥太急了,这会子外面还是晴天白日,怎么也得等到晚上才行。
夜晚,元明也不请自到。
他当时觉得不妥,当机立断在林玉柔的尸体上使用了寸断的手法,早就已经解除了后患。
但不知道,清远方丈究竟是给林玉柔服了解药呢?
还是没有呢?
他还是有几分好奇。
棺木打开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元明将林乐霜猛地护在了身后。
毕竟死了这么多天了,那副模样只怕看了会做噩梦。
昏暗的烛光下,棺木里躺着一具尸体。
林先先出了口气:“看来他们也不是无所不能。”
林山没有出声。
淮阳王嫌恶地说:“既然如此,还是重新封棺好了。”
他的手依旧紧紧地将林乐霜护在身后。
林先正打算将棺木合上,林山喊了一声,“停。”
“怎么?”
林先停了下来。
林乐霜的心中一动,搡了搡淮阳王,探出个脑袋来,问:“三哥怎么?”
林山说:“妹妹你就别看了,我方才不过是想,既然开棺了,就还是仔细看看才好。”
对鬼神应当敬重,对于尸体应当尊重,但现在既然都已经冒犯了,为什么不看看清楚再说呢。
“对,还是仔细点好。”
林乐霜突然想起来,棺木打开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闻到尸气。
林先抽出身上的佩剑,将覆在尸体上的帕子挑开,定睛一看,顿时愣了。
棺材里面并不是林玉柔,而是一个男人。
淮阳王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的分明,棺木里面躺着他们这一阵子辛苦寻找的马盗首。
“马大哥原来在这里,”林先的声音颤抖着,将手指伸到了马盗首的鼻子底下。
林乐霜也怔住了。
这怎么可能?
马盗首怎么会躺在林玉柔的棺材里。
第972章 险些被骗()
室内暗影重重,烛火在风中艰难的摇曳,似乎下一瞬就会熄灭。
但林先依旧看的分明,棺木中马盗首脸色苍白,不带一点血色,像是冰雕成的一般。
像是死去多时了。
他的心沉下去,放在马盗首鼻下的手指不由得就开始颤抖起来。
似乎过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
“马大哥死了……”
林先心里这样想,也就这样脱口而出,眼泪随着喷涌如泉。
“马大哥……”
林先嚎啕了起来。
马盗首对于林先而言,亦师亦友。
人又是他带出来的,本以为两个人可以高高兴兴地喝酒庆功,在兄妹面前炫耀做出了这样的一番大事,却没有想到,最终见到的是马盗首的尸体。
打击实在太大,大的让人无法承担。
林乐霜的眼睛也不由得就酸涩起来。
这对于林先来说,是成长之中必须的一课吧。
前世,打扫战场是她觉得最痛苦的时候。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将帅,也不能保障己方不伤一兵一卒,看着那些死去的林家军的战士,那些奄奄一息的伤病,她也是这般难过。
他们是她的责任。
林乐霜不由得就紧紧地抓住了淮阳王的衣摆。
淮阳王的身子僵了僵,便立即回过手去拍了拍小王妃的背。
就知道不该让她来。
他就不该这么好奇,还放纵了她的。
不就这么点事情?
有他们就够了。
林山默默上前,将哭泣着的弟弟推开,抽出佩剑将剑面放在了马盗首的鼻下。
如今可不是哭泣的时候。
林先勉强收了眼泪,站在一旁看哥哥要做些什么。
林山的脸色凝重,连看都没有看弟弟一眼,过了一阵,才慢慢说:“四弟,别哭了,快把马大哥扶出来吧,他还活着。”
“……”
众人皆惊。
一时之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鸦雀无声。
而外面听动静的暗卫们却忍不住要惊呼出声了。
还活着?
林三郎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淮阳王连忙伸臂将林乐霜捞住,让她不要靠近棺木,喝道:“这里黑灯瞎火的,别莽撞,先把人抬出去了再说。”
越是诡异,越是需要小心。
林山点头,“对,到光亮处再看。”
林先拭了泪,将马盗首轻轻抱了出来。
屋檐下,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曳,似乎要晃下来一般。
“要不去我的院子吧,”林先已经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出声询问。
妹妹的院子自然是不能放的,马盗首原先住的小院也不见得方便,不如放在自己的院子里,还好照应。
林先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林乐霜略作犹豫,便说:“四哥,还是去薛神医的院子吧。”
听了这话,林先心情更是沉重。
他点了点头,不是滋味地看看怀中的马盗首。
连妹妹都没有把握,要把薛神医请出来了。
薛神医的院子里异常安静,四下里黑黢黢的,只有一间屋子隐隐透出光亮。
“这是怎么回事?”淮阳王忍不住问。
林保凑过来小声解释:“薛神医不喜欢热闹,觉得伺候的人多打扰他和袁仵作钻研医术,僮奴们都早早歇下,不敢发出声音。”
这就解释的通了,薛神医不喜欢的事情,谁敢违背?
比圣旨还灵。
“师傅,师傅,徒儿有事求见,”林乐霜在外面大声呼唤。
屋子里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林乐霜叹口气。
薛神医和袁仵作痴迷之时,只怕是山崩地裂也唤不醒,偏偏两人还都说自个喜静。
门边悉悉索索地溜出来了个小僮奴,张头看了看,立即悄悄将院门打开,小声说:“大娘子,薛神医正在医治唐公子,不让任何人打扰。”
林先急了,立即看着妹妹,“怎么办?”
林乐霜略作犹豫,便吩咐道:“你在旁边悄悄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我们等着。”
小僮奴点点头。
很快屋子就收拾好了,林乐霜等人鱼贯而入,将马盗首放在榻上。
所谓的收拾,也不过是点上灯烛,升起炭炉罢了。
小僮奴毕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林保将屋门掩上,小儿手臂粗的牛油烛亮晃晃地照着榻上马盗首的脸,依旧是那般的苍白冰凉,肢体僵硬。
似乎从棺材里出来是什么姿势,眼下躺在榻上还是什么姿势。
林先抱着他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半点生气。
只是三哥一口咬定人还活着,才让人有了希望。
“妹妹,你快来看看,”林先打定了主意,若是妹妹说没有办法治,他也顾不上许多,立即就去旁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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