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叹口气说:“也罢也罢,我们虽然都不是母亲生的,但也是在母亲身边养大的,也读过圣人之书,知道何谓孝道。”
“母亲这病极为蹊跷,身体发出异味,每日用香汤沐浴,又熏香掩盖,却也掩盖不住,到了后来,园子里多了许多的蛇,都喜欢袭击母亲,怎么赶都赶不走,母亲又说正屋里每到晚上就有异动,弄的她心中烦闷,无法入睡。”
看了林乐霜一眼,王曼说:“所以我们才将母亲搬到跨院里来,母亲听不得一点声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头疼半日,也见不得光,眼睛流泪的厉害,为此我们都及其小心,找了多少郎中来瞧,没有一个顶用的,这一阵子,母亲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闻不见味道,也不怎么进食……”
王氏心中大痛,扑到榻上,“母亲,母亲,慧娘不孝,竟然不知道母亲已经这般了,慧娘应当早些来看你。”
二舅王汤面露不忍之色,也用袖子搽了搽眼角的泪。
两个舅母连忙上去抚慰,林乐霜瞧见外祖母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
等王氏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林乐霜又问:“那么大舅为何不去请薛神医呢?”
王曼怒道:“这是外甥女该质问舅舅的吗?”
“大哥,霜儿也是着急,当初我也差点不治,多亏了薛神医,方得了一条命,母亲这病,若是薛神医能出手,想必会好起来的,”王氏连忙给大哥解释,又说:“霜儿,快去求求你师傅吧,让他老人家快些回来,给你外祖母治病。”
王曼说:“大妹,你难道忘了么,父亲去世前怎么交代我们的,叫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去找家主那一脉求情,薛神医是家主的客人,想不想治病要看心情,又只听家主王丰的话。我难道要违背父亲的遗愿做个不孝子吗?而且,母亲这是恶疾,若是在族中传了开来,只怕会被说成是背德之人,我和二弟偷偷请了许多名医来救治,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乐霜一愣,外祖父和王丰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不成。
听了这话,王氏愣了一愣,过了一会,惨淡地笑了笑:“大哥,我的病是家主派薛神医救治的,霜儿也拜了薛神医为师,如此说来,慧娘这个不孝女是做定了?既然如此,慧娘便拼出去再做一次不孝女便是。”
“好,母亲,您这话说的太好了,”林乐霜大声说:“薛神医眼下游医,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但是族中也有那么多的叔伯兄弟们在专研医学,总会有办法的。”
王曼脸上神色变得难看,王汤的嘴唇轻轻张开,又合上了。
“霜儿,你能将我救回来,我也一定能想法子将母亲救回来的,”王氏斩钉截铁地说:“父亲的话,只是气话,难道为了父亲和已经去世的老家主有过节,我们二房就要永远在琅琊王氏中龟缩不成?那岂不是不敬祖宗所留王氏祖训。”
王汤终于挤出一句话,“妹妹,能这样做自然是太好了,我是个庶出,在族中说不上什么话,但也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大哥您觉得呢?”
王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
“大舅,听从外祖的话,固然是孝道,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外祖母死,就是孝道了吗?”林乐霜的双眉轻挑。
看王汤已经倒戈,王曼的眉心皱起深深的一道线,不情不愿地说:“那就劳烦妹妹了,族中嫡庶分明,虽然我已经记在了母亲名下,可……又一直将父亲的话记在心中,大小事都自己想法子解决,从来不去求家主,所以……”
那意思分明是,要去求情,只有王氏去求,他们不拦着,但也不会陪同。
二舅王汤,欲言又止,又用手在身侧搽了搽。
林乐霜皱了皱眉,这便是王志口中说的古怪之处了吧。
外祖父和王家前任家主有隙,临终要求两个庶子凡事求之于己,不可去找家主一脉求助,再加上族里嫡庶分明,虽然外祖母将大舅记在名下,成为嫡子,可大舅却只记得外祖的临终嘱托。愿意救治外祖母的二舅却说不上话,导致外祖母的病情一再的严重,最终不治。
大舅的这些解释,像是能说得过去,可却瞒不住林乐霜的眼睛和鼻子。
外祖母不像是重病,倒像是中了什么慢性的毒药,让内脏逐渐的衰竭,毒素都慢慢地浸染到了头发和皮肤上。
该给两个庶子的,外祖母都给了,甚至将大舅记在名下,做了嫡子,可以继承王家二房,那么为什么还有人要给外祖母下毒呢?
按照云妈妈的话,这件事八成与小娇、大舅有关系,那么他们图的是什么呢?
薛神医是解毒的高手,但林乐霜尚未学到用毒,前世所学的医术能让她瞧得出这并非是病,而是毒,但究竟是什么毒,该怎么救治,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有求助于王家家主,迅速联系到薛神医,让他老人家速速转回,并找族中研习医术的高人们来诊治了。
主意一定,林乐霜便催着母亲重新换过衣物,梳过头发,去王家家主处拜见。
王丰和王夫人没想到母女二人来的这么快,吃了一惊,连忙迎了出来。
“舅舅,”林乐霜一见王丰眼泪就下来了,不知怎地,王丰看上去可比那两个庶舅要亲热多了。
这才更像亲舅舅。
“怎么了,怎么了?二堂妹,你们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啊,”王丰连忙安抚,又追问原因。
听了原委,立即吩咐大奴去联络薛神医,又安抚说:“过了明日,薛神医应该就有回话了,看什么时候能赶回来,明日一早我就召集族中学医有成的子弟们一起为婶子诊治。婶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王丰对族叔王商留下的两个堂弟的性情很了解,也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么多年的表现。
叹了口气,说:“若不是二妹回来,只怕……其实商叔和先父只是政见不同,先父是家主,商叔未免要觉得志向难酬,会受些委屈,可若为了这……我们王家能够枝繁叶茂,靠的就是族中一心,族里的人互助互爱,方能成为大族。”
王氏伏下身子,献上礼物,恭恭敬敬对王丰和王夫人施了大礼,谢谢他们的救助之恩。
若不是王丰多次相助,只怕她和她的孩子们都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王丰要留宴席,王氏急着去母亲身边持疾,便推脱了。
母女二人回到二房的院子里时,天色已晚,大舅王曼正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等着,听说王丰答应帮忙救治,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眼中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如此甚好,二妹今日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王曼吩咐。
瞧着王氏母女进了西跨院,王曼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许等到明日早晨,王丰就只能带着一众族人来给这祖孙三人收尸了。
第109章 意外之喜()
进了西跨院,众人安置好,林乐霜便陪着母亲持疾。
王家的几个守护的小童子和侍女们都退了下去,屋内只留下林家带来的人。
王氏在灯光下,给母亲搽试身体,看着干瘦佝偻的母亲,眼泪是不是的掉下来。
林乐霜并不去劝,只是让阿茶翻出一个玄色的小包裹,里面放了一把银制的小刀,十几枚银针,还有一些药丸。
“霜儿,你这是做什么?”王氏见女儿拿起小刀,在母亲的十个手指上都轻轻地划了个“十”字,惊讶地问:“你……”
“母亲,眼下没有外人,云妈妈在外面守着,我才给您说,外祖母这是中了毒了,毒已经深到了脏腑之中,若是明日族中那些人还是没有办法,只怕外祖母等不到薛神医回来了,”林乐霜边放边悄悄地说:“我这是在替外祖母放出来部分毒血,用的是薛神医救治母亲的法子,这个法子我还没完全学会,但也可以用来应急了。”
王氏呆呆地坐在一侧,被女儿的话打蒙了。
她身边的人和事都乱套了,先是一直相信的小娇,原来饱藏祸心,母亲,又被人下了毒。
“母亲,大舅说的那些话,听一听就是了,”林乐霜捏着外祖母的十根手指,见黑血慢慢的自行结成了痂,又用药棉蘸着酒水轻轻拭去。
丁妈妈忙将这些收拢来,扔了出去。
“外祖母方才微微动了一下食指呢,看样子,外祖母有神智,只是醒不过来,母亲,你且放宽心,外祖母能坚持到薛神医回来的,”林乐霜安抚着呆滞的母亲。
“儿啊……”王氏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王氏的手臂,林乐霜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阿茶过来禀报:“是二舅爷偷偷派了人来,说晚上要小心,千万不要睡死了。”
林乐霜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眯,“不要声张出去,你们多加小心,轮班在这里休息吧,人都集中起来,别散开了。”
“你二舅这是?”王氏收住哭声,茫然地问。
“来报信的,只怕大舅确实有点古怪,母亲您可千万别在意,您还有外祖母,有我,有哥哥们,”林乐霜的声音坚定,给了王氏坚持下去的力气。
“外祖母眼下清醒着呢,母亲您若是乱了阵脚,外祖母可怎么办?”
王氏拭去眼泪,轻咬红唇,眼神中射出坚定的光,“霜儿说的对,母亲还得靠我呢,我可不能给女儿添乱,你想做什么,都依你便是。”
“女儿让两个豹奴带着“猫眼”守在了这里,”林乐霜说。
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何如此看重这两个豹奴,王氏还是点了点头。
夜色更深,屋外只能听到秋虫的鸣唱,人们都已经歇下了,只有内室还点着灯。
王氏身体刚刚康复,不能劳累,林乐霜和母亲说好,王氏值上半夜,自己值下半夜。
小憩了片刻,听得报时更声,林乐霜立即醒了过来。
这是她前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只要换了陌生的地方,一有声响,或者风吹草动,便能很快醒来。
睁眼看去,母亲已经支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地打盹。
“母亲,母亲,您先躺会,”林乐霜扶住迷迷糊糊的王氏,往榻上走去。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声叫声,很快这叫声便被堵在了喉咙里,接着是猛烈地挣扎声。
林乐霜心知有异,立即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玉石哨子,这是她和豹奴的约定。
屋内的人都起来了,点起了灯。
豹奴在外面轻声唤了几声“大娘子”,林乐霜问:“什么事?”
“云妈妈被蛇咬了,毒性很大,快不行了。”
林乐霜让王氏好好歇着,自己扶着阿茶的手出来看,只见云妈妈的脸色紫涨,嘴大张着,发不出声音,只用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林乐霜。
“怎么?要我救你?”林乐霜笑着问。
云妈妈费力地点点头,睁大双眼。
林乐霜吩咐:“将她抬进屋内去。”
又看着云妈妈说:“有我在,你死不了,不过你可欠了我一条命呢。”
云妈妈的眼神惊喜,神色放松了许多,又点了点头。
众人将她抬进了屋内,王氏见云妈妈成了这个样子,吃了一惊,想起女儿说的话来,心里更凉了。
她的大哥要制她们于死地了吗?
“你们都注意看着,一定不会只有一条的,”林乐霜吩咐着。
“猫眼”突然叫了一声,窜了出去,在黑影里扑腾了几番,像是抓住了什么,欢快地叫了叫,接着就听着咀嚼骨头的声音。
林乐霜迟疑地轻唤:“猫眼,猫眼……你过来。”
“猫眼”呜呜了几声,才叼着啃了一半的食物跑了过来,众人定睛一看,它嘴里竟叼了条蛇。
豹奴愣了愣说:“大娘子,曾经听说过山里的豹子能吃掉一条大蟒蛇的,原来竟是真的。”
“猫眼,你可真是个宝贝,今夜就交给你了,若有蛇来,一概咬死,”林乐霜大喜过望。
“猫眼”呜呜地叫了几声,便和豹奴留守在屋外,不时能听见它欢快的叫声,那一定又是抓捕了一条蛇。
王氏知道豹子竟然有这本事,连连夸淮阳王这个礼物真是好,回去后,一定要给淮阳王补一份大礼。
林乐霜但笑不语,剪开了云妈妈的裤管,找到伤处,先用几枚银针封住了毒气,让它不能上行,又在火上烤了烤小刀,在伤处划了个“十”字,用刀背刮挤出黑血。
看看云妈妈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些,林乐霜又从怀里掏出来了个小瓶,倒了一枚丸药出来,嚼碎了,涂在伤处。
半柱香的功夫,云妈妈浑浊的呼吸变得清浅,林乐霜取下银针,拍了拍手,“好了,睡一觉吧,等它干了,明日结痂掉了就好了。”
感激地看了看大娘子,云妈妈的嘴唇轻轻地张了张,还没等说什么,就陷入了晕睡之中。
瞧着女儿干净利落地忙乎着这一切,王氏又惊讶又欣喜,“霜儿,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身本事。”
想了一想,林乐霜拉着母亲的手,看向她的眼睛,说:“母亲,女儿好似在学医上颇有宿慧,薛神医还想日后带着女儿一起游诊,这样医术才会日益精进呢。”
若是母亲能够答应的话,她就能够放心出去游诊了。
王氏的眼神里绽放出光亮,“女儿放心,母亲不会拦着你,只要你能治病救人,就是在积阴德,有了薛神医,母亲才能活下来,若是女儿现在就习得了薛神医的本事,母亲还会担心你外祖母么?”
母亲总是这么善良,林乐霜的鼻子一酸,笑嘻嘻地说:“母亲也尽管放心,霜儿自有分寸,不会给林家、王家丢脸的。”
看了看眼前的景象,王氏长长地叹了口气:“霜儿,母亲自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有分寸的。”
林乐霜明白母亲心中的感触,笑了笑,今生的这般镇定,是前世吃了多少苦方磨练而成,如今,母亲不也变得越来越坚强起来了吗。
这世上,人都是逼出来的。
劝哄着王氏躺下歇息,林乐霜侧耳听着外面小豹子不时发出欢快的轻叫声,微微地笑了,明日,又要上演什么戏码呢?
第110章 清晨闹剧()
晨曦之中,几只麻雀在叫个不停,进入秋日,不少鸟儿都已南飞,这个院落里成了灰色小麻雀的天下。
王氏虽然心中有事,还是在林乐霜的劝慰下,睡了过去,且睡的很沉,林乐霜担心母亲身体支撑不住,悄悄用了些安魂的药物。
廊下,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小豹子仰躺在门前垫子上,微微晃着尾巴,一副餍足的模样。
廊前全是血迹和细碎的骨头渣,昨夜“猫眼”是忙坏了。
远处传来“铛铛”的晨钟声,这是藏书楼楼顶上悬挂的钟,用来提示王家儿郎们,要珍惜时光,这钟是个古物,伴着琅琊王氏走过了几百年。
林乐霜手中捧着竹简,看了半夜的医书,听到钟声便放下了竹简,朝床上的外祖母看去。
外祖母皮肤上透出来的绿色,淡了些许,唇上的乌黑之色,清浅了许多。
俗话说十指连心,昨夜她算着时辰,挤出的毒血,能让外祖母的心血中的毒素排出来一部分,果然今早外祖母的脸色就好看了不少。
可惜,外祖母的年纪大了,不能频繁地放血驱毒,还要佐以其他的药物养着,要慢慢地养。
眼下两个舅舅如此,又怎么能够放心让外祖母在这里养病呢?但长久地在这里持疾,也并不可取。
林乐霜的眉毛轻轻皱起,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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