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有想到,十三叔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林乐霜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就像是湖面上的水纹,越来越大。
淮阳王也跟着笑了。
那东珠做成的九条冕旒之下,俊美的笑容依旧快要刺瞎了不是朝这里张望的范八娘。
宫宴上,不快乐的人不止一个。
敬武公主也同样的心酸难捱。
看着被女眷们众星捧月的敬国长公主,心里别提多么的不是滋味了。
平日里的宫宴,虽然皇上待她和长公主之间有着明显的差距,但是并没有大倒如此地步。
可她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论起来,敬国长公主和皇上是一母同胞,而且还占了个长字。
淮阳王妃尚未正式迎娶过门,让长公主帮着压阵合情合理。
怎么都没有她的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敬武公主觉得这些女眷们待她比平日里又冷了几分。
中常侍牢牢地站在淮阳王的身后,没有一丝懈怠,就像是伺候皇上一般。
这让她愤懑之下,更添不忿。
“皇上身体不适,”这句话让她丢尽了脸面,却什么都说不出。
好在这里只是元家人。
若是群臣都知道了这件事,她连公主的威仪都没有了。
敬武公主的心里就像是小猫在抓一样。
真想知道,元平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可她偏偏就是打听不出来。
清晨知道皇上不适,连祭祀社稷、大傩都没有参加,敬武公主就想办法问了太医的话。
可太医说,皇上已经许久没有召唤他们看过脉案了。
只是瞧着精神气不如以前。
可到了晚间,却发现皇上就连宫宴都不来。
又怎么都追问不出来。
瞧着倒像是元平给小十三腾位子。
可小十三再好也不是元平亲生的儿子,就算是亲生父子也往往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让出皇位。
除了开国皇帝的父亲,历史上新皇在位能活着的,活的好好的太上皇有几个?
元平不会这么想不开,亲手给自己挖坟墓。
“姐姐,妹妹敬您,”敬武公主想了想,还是打算从脾气直接的敬国长公主这里下手,她端着酒爵挤了上去。
若是她坐在座位便等着给敬国这个贱人敬酒。
对方就能一晚上都能假装没有看见她。
果不其然,敬国长公主看到她端着酒爵过来,眉头皱了一皱,但还是端起了酒爵,在唇边微微点了一点。
但敬武公主已经一干为尽,而且还站着不走,有打算继续敬酒的意思。
一旁的谭女史上前一步笑着说,“敬国长公主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多喝。”
听到“身体不适”四个字,敬武公主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硬生生地从地上蹦了起来。
谭婆子这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妖婆,一定是故意的。
第924章 留在原地()
敬武公主怒斥:“你算什么东西,本宫和姐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女史来插嘴?”
谭女史说身体不适暗讽敬武公主的时候,荣大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不管怎么瞧不起敬武公主,毕竟身份有别。
私下里,敬武也只有忍了。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揪了出来,谁也不会护着她。
中常侍那样做,是因为皇上的身体状况本身就不允许泄露出去,不说是遵从了本分。
谭女史的暗讽却着实有招人恨的嫌疑。
果不其然,敬武公主怎么可能吞了这口气?
谭女史的脸上青红皂白轮着闪现了一遍。
敬武公主还不解恨,“尖牙利齿,怪不得荣大瞧不上你。”
长公主:“……”
荣大:“……”
谭女史:“……”
人家不活了啦。
谭女史生无可恋,被敬武公主这么当众戳穿她对荣大的痴心一片,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敬国长公主呆了一呆,怒道:“敬武,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这真是够了。
敬国长公主转过头怒瞪了手足无措的荣大一眼。
荣大也是欲哭无泪。
谁知道,敬武公主这是发的什么疯?
几个女人这么一闹,到将他拉下了水。
敬国长公主可是他的命。
自打在大金被敬国长公主救了之后,荣大便一直心甘情愿地追随着她,寸步不离。
即便是在出生之地有着荣华富贵等着他,他也不要,宁愿隐姓埋名在长公主身边做一个大奴。
这么多年过去了,铁树终于开花,他也如愿以偿。
心上人终于愿意忘掉旧情人,正视他的感情。
敬武公主这是搞什么?
荣大也愤怒了,但碍于身份和场合,不能添乱,只能愤愤地瞪了敬武公主一眼。
“姐姐,我这不是……”
敬武公主看着谭女史哭了,心里舒畅了许多,装作后悔的模样嗫嚅地说。
“谭女史,你先下去梳洗一番,这里不要你伺候。”
敬国长公主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远。
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也猜出来了个大概,但也不能发作什么。
荣大的痴心,她也看得清楚。
只是身边被当做左膀右臂的两个人怎么都瞒着她呢?
敬武公主觉得自个赢了,脸上不免有些得意。
“你以往参加宫宴也不闹事,今儿皇上身体不适,你不想着分忧,反而和一个女史斗气,真是长了本事。”
敬武公主的脸垮了下来。
“我的确有些不适,不能饮酒,就是这酒爵里盛放的也不是酒,而是果露。”
敬国长公主又接着问:“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和姐姐喝酒来着,既然姐姐不方便饮酒,那就不强求了……”
敬武公主悻悻地坐回了席位上。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身体不适?
敬武公主的眼珠子不时地在敬国长公主的脸上瞄一瞄。
荣大轻声解释:“妱儿,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早已经回绝了谭女史,我……”
“本宫累了,不想再提。”
敬国长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荣大有苦说不出,身边还有其他的侍女在,只能回去再说了。
“大姐,您怎么了?”淮阳王带着林乐霜端着酒爵凑了过来,视线好奇地在长公主和荣大的脸上扫了一遍。
“没什么,小十三,你要好好对霜儿,一心一意,不能辜负了她。”
敬国长公主端起酒爵轻声说,眼睛却在荣大的脸上剐了一下。
荣大的脸颊不由得就激烈地抽搐起来。
林乐霜看了个明白,只是装着羞涩,不做声,微微地笑。
淮阳王走过时,一双凤眼在晃动的冕旒后面斜瞪了荣大一眼,“好好侍奉我姐。”
“遵命。”
荣大苦笑着应下。
怎么个个都将他当成负心郎了,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好不好。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被长公主收为奴隶之后,就一心只有长公主一个人。
多余的情谊,他要不起。
“妱儿,我并没有……”
长公主并未回头看他一眼,但荣大就是觉得,她的怒气似乎松懈了不少。
殿内欢声笑语,这一场小插曲引起的波澜迅速消解。
谭女史站在殿外,听着这份不属于她的热闹,喷涌而至的泪水将脸上的妆花成了一片,在暗夜的灯光下,瞧着颇有些狼狈。
深藏在心中的感情被当众无情的戳穿,让她无地自容。
荣大喜欢了长公主多少年,她就喜欢了荣大多少年。
从未后悔过。
她太了解长公主的性子,不会轻易忘掉旧情人和荣大开始。
出于这份私心,她一直积极地帮着长公主寻找如何让旧情人投胎转世之法。
这样的事情,谭女史自个并不相信。
但她努力地维护着长公主的相信。
甚至有时候想,静安师太还是不够聪明,让敬国长公主“寻找”到旧情人的转世,岂不是更好?
看着荣大为得不到而痛苦,她求而不得的痛苦似乎才能减轻。
因为我们都得不到解脱。
本以为就会这样到老到死,又或者荣大放弃了奢求,这一场我看着你,你看着他的折磨才会结束。
可自从林乐霜出现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变化。
这个林家不被疼爱的嫡女,不仅仅勾起了敬国长公主的同情之心,并且也毁了静安师太的名声。
到了后来,敬国长公主竟然不再信佛。
短短半年的功夫,也放弃了对于旧情人的牵挂。
荣大似乎也已经走到了敬国长公主的心里去。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越来越亲昵,长公主越来越幸福,荣大精神焕发的如同少年郎。
谭女史知道,这份痛苦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吞下。
不会再有人陪她。
他们都解脱了,然而,她没有。
敬武公主叫破了这段隐情,只怕长公主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她输了一切。
谭女史站在大殿门口,身上被嗖嗖的寒风吹得发抖。
冷到了心里去。
脸上的泪水被风吹的冰凉一片。
范八娘的身影闪了出来。
方才那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时刻关注着主席位上动静的范充仪。
收了敬武公主的钱财珠宝,自然不可能当众拉拢谭女史。
但是,这个绝佳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搭上了谭女史,就相当于搭上了长公主。
长公主可是对皇上和淮阳王都有重大影响的人。
第925章 女人的事()
“谭女史,你……”
范八娘站在谭女史的身后,发出了惊讶的轻呼。
后者转过脸来,毫不躲避地看向范八娘。
范八娘甚至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而且能够察觉到对方的眼底升起的嘲谑。
这种嘲谑不光是针对她,而且还有自嘲。
“怎么?充仪娘娘有什么要吩咐臣的吗?”谭女史脸上冰凉的眼泪并未擦干,慢慢地拉长调子问。
即使是这样,这个人依旧保有着一种骄傲。
“……我……”这反而让范八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谭女史不说话,只是那样地看着她。
范八娘到了现在才觉得自个从来没有聪明过。
宫里的每个人动动心眼就能玩死她,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将她的小心思看穿。
既然如此……
范八娘挺了挺胸,也回视了谭女史。
谭女史的嘴角嘲讽地翘了起来,带着一点点的自怜和自嘲,静静地等着范充仪接下来的话。
只要往前一步,她就会成为范八娘这样的女人。
而她之前曾经拿着大兴天子赐予的节仗,以女使的身份,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
要这么做吗?
……
殿内。
淮阳王问林乐霜:“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林乐霜惊讶莫名、莫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是真的吃惊。
这样……
好吗?
即便是前世主持宫宴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早的退席。
这是不是太……
毕竟皇上名义上身体不适,将这样的重任托付给了淮阳王。
难道不该好好表现,洗刷掉以往众人觉得他不关心政事的印象吗?
像是看懂了林乐霜没有说出来的话。
淮阳王歪过头来,悄声说,“孤也不能太勤勉了不是?”
这要突然表现的这么勤勉,怎么不让人起了疑心呢?
十三皇弟的改变也不能太突然。
总要给人一段时日来接受这个改变。
林乐霜想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一次,十三叔又让她有了小小的惊讶。
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发觉,他考虑的比你想象中周到的多。
不管是作为封地的国王,还是作为摄政王,他身上存在着许多需要调整的地方。
但只要意识到了,他会调整的比你期望的还要好上一些。
“本王妃夫唱妇随,”林乐霜脸红红地回应。
淮阳王高兴地伸出手,将林乐霜的小手扶在手心,微微使了点劲,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中常侍也傻了。
过了一息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大声道:“淮阳王和王妃先退席,命诸位不必离席相送,好生乐着。”
大殿顿时静了下来。
敬国长公主也有些疲惫,便顺着话音说:“本宫也乏了,略有不适,请贤妃代本宫款待诸位女眷。”
说罢,也扶着荣大的手站了起来。
众人连忙恭送这姐弟二人起驾。
出了偏殿,长公主略显疲惫,头微微的低垂,像是不堪承受发上沉重繁复的头饰。
荣大的脸一半在暗影里,一半在殿门的灯光之下。
那张黝黑的面孔更加的轮廓鲜明。
一双眼睛即便是在暗夜里也闪闪发亮地、充满柔情地看着长公主。
那里面是满满的宠溺和没有说出来的深情。
不管是谁,看到了这一幕,都会明白,他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个女人。
谭女史在暗影之中泪盈于睫,忍不住轻声呜咽了一声,又急急将呜咽声吞了进去。
“谭女史换装还未归来?”长公主问身边的侍女。
“是。”
“你们怎么不小心侍奉?她换装身边没有带人吗?若是……”长公主有些不悦,顿了顿,还是没有下半句说出来。
谭女史伴着她一起长大,一起去了西域,又一起回了大兴。
再怎么不舒服,也是因为荣大。
宫里没有人跟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侍女低垂着头,不做声。
荣大上前,柔声说:“长公主您身体不舒服,先上车驾歇着,谭女史想必很快就回转了。”
“哼,”长公主气恼地一甩袖子,也不用荣大搀扶,在侍女的陪同下上了车驾。
荣大叹了口气。
看了看车驾,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谭女史在暗影里待了一会,才慢慢地走出来,脸上已经一片平静,只是眼睛红红的,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
荣大叹了口气,“你回来了。”
谭女史也不理他,自己上了长公主的马车侍奉。
荣大无趣地摸了摸鼻子。
这个样子……他已经被长公主府女人都嫌弃了吗?
远处。
淮阳王的嘴角轻轻翘起,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习过武的人,都是耳聪目明,他完全能够明白此时荣大的心语。
转过头来,淮阳王轻轻地抱了抱林乐霜,小声说:“还是我的王妃好。”
林乐霜:“……”
这又是怎么了?
窗户外面又响起了鸟叫声。
淮阳王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
感受到了十三叔身上的冷气,林乐霜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问。
“都是些女人的事……”
淮阳王挣扎了一番,如此说。
都是女人的事?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林乐霜颇有些无语。
不知道该说什么。
敬国长公主的车已经朝长公主府驰去。
林乐霜顿时明白过来,都是女人的事,难道是谭女史和敬国长公主的事?
可让淮阳王身上的冷气这么盛……
似乎又不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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