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衫小娘子的眼神则冰冷之中夹着厌恶,这是谢三夫人的女儿谢素素,与林玉雪是闺中好友。
林乐霜回给了她一个淡漠的眼神,目无下尘地抱紧了身边的豹子,转过身去,跟着敬国长公主朝前走。
看见谢素素,又让她想起了谢旭那个该死的。
前世林乐霜因面容被毁躲在林府一隅,埋头钻研医术和兵法,并不出去见人,林玉雪带着谢素素来林府游玩,撞见了覆着面纱的林乐霜。
接下来谢素素频频示好,将她邀请到谢家做客,林乐霜那时不覆面纱不敢见人,深居闺中,见有人愿意和自己交好,即使再为难,也会尝试着去做。
那是林乐霜第一次出府做客,心情忐忑、面覆薄纱的她被众贵女奚落,更有人被林玉雪怂恿,想拆下面纱,以看一看面纱后的疤痕取乐。
当时的谢素素,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任由她被旁人戏弄。
林乐霜强忍眼泪,借故走开,躲在谢家的花园一角哭泣,却撞见了谢家三房的嫡次子谢旭。
从此……
世上许多丑恶之事都有着美好的表面,一揭破方知道金玉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败絮。
少女一颗爱慕的心被恶男狠狠践踏,并不是她识人不清,而是恶男有着风流倜傥的外表,温文尔雅的嘴脸,还有众人给他的各种美誉。
这样芝兰玉树的男子,许下深情不弃的诺言,即使是自卑如林乐霜,也会忍不住想赌上一切,牵一牵幸运之神的手。
至今,林乐霜也不明白,元旭那时候为何会选择她,众人都知道,林大将军最疼的不是她,而是林玉雪和林玉柔姐妹。
以东郡谢家的声势地位,谢家三房备受众人美誉的嫡次子,前程也不可小觑,迎娶林大将军的心头肉二女儿,也是令人称羡的姻缘了。
这里面有太多的迷惑,让人不可解。
林乐霜皱了皱眉头,怀中的小豹子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浮动,轻轻地叫了一声,用小爪子抓了抓女主人的发丝。
这叫声让正在和敬国长公主谈天说地的静安师太顿了一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分不清是什么神色,只一道疤痕份外显眼。
众人也停下脚步,都看向了林乐霜和怀里的豹子。
“呀,这只豹子真是好看,我一直就盯着它了,只是它一直将头埋起来,不看我,”杏黄色衫子娇娇软软地说。
“这是只豹子?!”众人哗然。
林乐霜淡淡地点了点头,“是。”
谢三夫人立即又来了:“你带只豹子跟着我们是何居心?豹子乃是凶兽,怎么能带到师太身边,真是不敬我佛。”
众人不应声,林乐霜也不辩解,只是说:“这豹子一直随着我,甚少分离,来之前询问过谭女史,方带来的。”
谢三夫人又忘了之前的教训,伸出食指,点着那豹子说:“凶兽就是凶兽,再怎么跟着人,也是会伤人的。”
“猫眼”立即双眼圆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胡须和颈毛炸了起来。
“你看,你看,这只豹子通灵呢,”杏黄衫子开心的很。身旁一位年长的夫人瞪了她一眼,杏黄衫子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只一双眼睛却只盯着那只豹子,流露出艳羡之色。
“我佛面前,众生平等,静安师太,您说呢?”林乐霜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静安师太。
对方倒没有想到,林乐霜会直接撞上门来。
愣了一愣,静安师太手执念珠,笑着说:“的确是众生平等,昔日曾有山中猛虎听达摩讲经,可见万物都有灵气,这只豹子能够听得懂人言,应当是只灵兽了,不知林大娘子从何处得之。”
谢三夫人的脸色涨红,太急于找林乐霜的不自在,却忘了这些佛法故事了。
“这只豹子,是淮阳王所赠,传闻是淮阳王在山中打猎,在虎口中救下的幼兽,”林乐霜简单地说了“猫眼”的由来。
她能够肯定,静安师太停下身来,引起众人对“猫眼”的关注,发此问必有所图。
“淮阳王……”周围传来重重的抽气声,无数双带着艳羡和嫉妒的眼神投向了林乐霜。
林乐霜明白,她这是被静安师太巧妙地树立为贵女们的敌人了。
少女的情怀最古怪,最莫名其妙,最无法解释。
明明淮阳王有洁癖,目无下尘,为人清冷,但长得实在是太过俊美,又是皇帝最宠爱信任的弟弟,将登基前的封地封给了他,并因避讳,将燕改为淮阳,淮阳王的封地是众皇弟们之中最富庶,最强大的。
身份高贵,样貌俊美,所以他的诸多毛病反而更加的吸引人,即使贵女们都知道,今生和淮阳王无缘,但是也不愿意让心目中的谪仙和别的女子在一起。
若是有这样的女子,不需要任何理由,她便是这些怀春小娘子心目中的敌人。
一时大意,都忘了元明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林乐霜轻牵嘴角,打算等十三叔回来了,再奚落他一番。
敬国长公主笑了笑,方才在正堂,她便看到了这个小东西,小十三送礼物也送的这么古怪,哪家的闺中小娘子会将豹子当宠物?
可偏偏这林乐霜也很古怪,走到那里都带着,一人一豹,形影不离。
“淮阳王送这只豹子给你,可曾说些什么?”敬国长公主发问。
林乐霜知道接下来的话,决定了她今日在赏菊宴上被孤立的程度,前世她有无数次这般的经验,自然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她立即恭声回话:“禀敬国长公主,臣女当时见到这只豹子便十分喜爱,淮阳王未曾赐话,但臣女无事时推想,这是淮阳王一时感怀吧。”
“此话何意?”敬国长公主又问。
“臣女听说,淮阳王是皇上养大,自幼失母,这只豹子的母亲也丧生虎嘴,淮阳王见了豹子便生了同情之心。臣女的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幸而得遇薛神医救治,方才捡回一条命来,臣女求薛神医传授养生之道,好为父母调理身体,却因此被人传为“长安孝女”,淮阳王奉旨前来垂询,得知此情,心生感慨,便将这只豹子赐予了臣女。”
众人默然,觉得这话甚是有理,见林乐霜得了豹子也未心生骄意,又为母极孝,不免对她心生好感。
静安师太的眼睛虚眯了眯,手中的手串快速地转了几转。
敬国长公主笑着说:“林大娘子果然兰心慧质,又有孝心,“长安孝女”之名非虚,难怪会得到淮阳王的馈赠。”
众人点头附和。
这时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我佛面前,众生平等,林大娘子的母亲是母亲,旁人的母亲便不是母亲了么?”
第95章 自取其辱()
这话隐隐带有挑衅之意,林乐霜并不应答,只抱着豹子站在那里。
众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敬国长公主心生不悦,在她金口玉言地夸奖了林乐霜之后,还有人这样冷冷地挑衅,对长公主的权威也是一种冒犯。
但这又是静安师太信徒们的聚会,信徒之间名义上又是平等的,敬国长公主第一回从心中对日常挂在嘴里的“我佛面前,众生平等”产生了不满。
一股淡淡的威压从敬国长公主的身上释放了出来,林乐霜的眉梢轻轻地跳了一跳。
谢三夫人感受到了这怒气,立即上前赔笑:“长公主,女儿年幼,不免不知轻重了些。”
又对着谢素素呵斥:“还不快点过来给长公主赔罪。”
谢素素不情不愿地上前施了一礼,说:“民女并非有意冒犯长公主的威仪,只是实在不忍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名义上是“长安孝女”,却并不尊重他人的母亲。”
敬国长公主的威压更甚,这样的赔罪,名义上是赔罪,实际上并没有半点诚意,虽然世家势大,但毕竟还是在皇权之下,应当给予皇权适当的尊重。
更何况谢素素虽然是谢家的嫡女,却并非谢家家主一脉,而是嫡三房,已经有些偏了。
谢家的嫡长女都未必会如此说话做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看看林乐霜,依旧垂眉敛目,恭谨地站在那里,对谢素素的指责充耳未闻,敬国长公主对林乐霜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林乐霜,本宫问你,谢素素的话,你可曾明白?”敬国长公主不问谢素素,反而问起林乐霜来,且自称本宫,让这氛围变得有些僵。
林乐霜依旧语调平平,像是在说和她无关的事情一般。
“臣女不知,想来谢娘子是指臣女在园门处与谢三夫人谈论佛理之事吧,臣女虽不是信徒,却也知道,信徒重在修身,臣女出于好心,指出谢三夫人修身不当之处,并未有不尊重之意,臣女反而觉得,谢三夫人应当向臣女道谢才是。”
吃过谢三夫人哑巴亏的夫人们都偷偷地笑了起来,谢素素的一张脸变得有些扭曲,还想再说些什么。
一个青色衣衫,身材高挑,端庄大气的小娘子上前,扯了谢素素一把,施了个眼色,谢素素的脸色立即变了,垂眉敛目,不再做声。
林乐霜见状,不免多看了这个小娘子几眼,看谢素素的恭敬之态,应该是谢家大房的女儿谢灵素。
谢灵素前世嫁给了王志为妻,琴瑟和谐,后来谢家势大,将王家挤压的很难看,谢家打算让女儿和离归家,谢灵素却选择弃了谢家,继续跟着王志做夫妻。
她对着谢灵素颔首表达了谢意,对方一愣,也颔首示意。
谢三夫人脸色难看,还是强笑着说:“多谢林大娘子赐教,令我得领悟,幸甚幸甚。”
林乐霜清冷的声音像是金玉相击,“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又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谢三夫人得到了求学的精髓,让乐霜也深有所感,幸甚幸甚。”
众人哑然,这是林乐霜在警示谢三夫人,虚心求学,多思多想吗?可这话却又说的这么礼貌,让人无法发作。
小娘子好口才,谢三夫人和谢素素和这样的人做对,真是自取其辱了。
谢素素的眼神中闪现出恨意,但迫于谢灵素已经表态,内心再不甘,也只能强咽下。
林玉柔见状,却心中暗喜。
静安师太见爪牙们都得不了便宜,笑着解围说:“今日本是敬国长公主召集我等赏菊,这些讲经之事,宴后也会有,不必急于一时。”
“呵呵,对对,赏菊去,”众夫人们忙都应和。
众人又继续朝着腹地走去,都不约而同地和谢三夫人、谢素素拉开了距离。
谢灵素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谢素素,后者脸涨的通红。
林玉柔的脚步缓了下来,退到道旁,像是在整理衣袍,等到众人走了过去,才紧跟着追赶,貌似无意,和谢素素走在一处。
身着杏黄色衫子的小娘子与谢灵素均皱了皱眉头,对视一眼,面露隐忧。
入了腹地之后,迎面一阵菊花香扑鼻而来,冲入心脾,众人眼前一亮。
在赏景的高台之前有一座花门,由金铃菊缠绕而成,金色和紫色的花朵组成了“卍”字不断头的图案,富贵之极。
穿过花门,拾阶而上,登上高台,朝底下望去,一片清澈的池水,高远的蓝天,令人心旷神怡。
高台上摆放着成千上百盆的菊花,姿态各异,令人啧啧称奇。
有粉红色的桃花菊、黄白色的万龄菊、白色粉红心的木香菊、纯白色的喜容菊,更不用说还有,树菊、立菊、塔菊、香菊、绿菊、文菊、悬崖菊、案头菊、独本菊、五头菊、吊蓝菊、图案菊、铺地菊、银针、大理菊、金绣球等等这些常见的品种。
众人发出了阵阵的喟叹之声,这么多的菊花,也只有敬国长公主能够说办赏菊宴就能办的起来,又能找到这么多的品种。
林乐霜暗自点头,敬国长公主是个爱花之人,从她前世在沁园上花的功夫就看的出来。
谢大夫人笑嘻嘻地奉承:“今儿在敬国长公主这里开了眼界,妾身竟然不知道菊花有这么多的品种。”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王夫人也笑着说:“从前只知道《菊谱》上有二百余种,但瞧着长公主这里竟是不止这么多种呢。”
在两大世家夫人的奉承之下,长公主的脸上闪现出得意,笑着说,“让花监来说说。”
皇帝知道姐姐爱花,将皇宫中最好的花监送给了长公主,这让许多喜欢摆弄园艺的夫人们都眼红的很。
花监上来禀报,“禀长公主,这里不算臣培育的特品,有黄品九十二种,白品七十三种,紫品三十二种,红品三十五种,粉红品二十二种,异品十七种,一共六类,二百七十一种,十六种花型。”
众人咋舌。
花监又笑道:“众位夫人可在花房里看到臣培育的特品,有白玉珠帘、长安红、点绛唇、草舍如篱、残雪惊鸿、白毛狮子。因其娇贵,并不曾摆放出来。”
林乐霜听到“草舍如篱”四字,便有些犹豫,笑着说:“禀长公主,臣女的确也想跟着去赏这些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是臣女带着豹子,怕这小家伙不懂事,伤了花反而不美。”
静安师太听了一惊,花监也是大惊,看了看林乐霜怀中的“猫眼”,问:“这可是梅花金钱豹?”
第96章 宴无好宴()
林乐霜只知道这是只有灵性的小豹子,并不知道是不是梅花金钱豹,迟疑了一下,说:“我并不知晓……”
那花监激动地看着小豹子眼下一圈黑斑,又瞅了瞅豹子身上的斑点,说:“哎呀,这可真是梅花金钱豹,这豹子通灵,会认主,离开了主子会不眠不食,小娘子能得来一只,真是不简单。”
又不赞成地说:“可不能总将它当宠物养着,它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这豹子罕见,大都在山林之中逍遥快活,跟着人的少之又少,金钱豹的斑点个个都不一样,梅花金钱豹的眼下一圈黑斑,密密排列,呈一朵朵小梅花状,身上的斑点比起一般金钱豹的斑点,会多一些凸起,不知道的人那里知道这些好处。”
众人都觉得林乐霜的运气未免太好,就连林乐霜自己也觉得格外惊喜,忍不住摸了摸“猫眼”的小肚皮。
花监激动了一回,方想起正经事来,说:“花房里有一盆“草舍如篱”是臣从静安师太的庵庙里求得的母品培育而成,这母品本就难得,后来臣又加了一些矿土和麝香来培育,夫人们若是有孕在身最好还是不要观赏,闻见麝香便兴奋的豹子、狮子、狐狸等物也都不易进去。”
林乐霜含笑微微点头,说:“如此极品之花甚是难得,却因这小顽皮,无法得见,待它日有缘再说吧,便是高台上的这些花,已经让我目不暇接了。”
花监的脸上顿时浮起菊花一般的笑容,笑的舒展。
众夫人中有几人身体不便,留下了,杏黄色衫子的小娘子也笑着说:“我也要留下陪表妹说话。”
林乐霜一愣,看了看她,竟没有看出和王志有什么相似之处来。
王夫人笑着看了看林乐霜,说:“琳儿,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乐霜吧。”
“舅母……”林乐霜自觉失礼,在大庭广众之下并未相认,连忙就要行礼,王夫人轻笑着以目示意,并摇了摇头。
王琳笑嘻嘻地攀着林乐霜的胳膊,轻声说:“我哥哥可都给我们说了,你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以前不认识,眼下不就认识了?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
“是,”林乐霜心中浮上一层暖意,笑着说:“表姐留在这里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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