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们，就像是飘在湍急的河流之中的一片苇叶上的几只蚂蚁。
他们控制不了苇叶的方向，控制不了湍急的河流，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搂抱在一处，祈祷苇叶不要翻、跟着它随波逐流。
慧空和尚和心腹们的颓然让其他的和尚们立即嗅出来了味道。
修成佛那是太远的事情，混入寺庙内当和尚的，反而不如这些世俗中的信徒们心诚。
他们大都是被逼无奈来当和尚的。
没有了其他谋生的路，又吃不了苦，干脆剃光了头发进入寺庙敲经谋活路。
不然谁愿意断了子孙后代，天天遵守这些清规戒律，到了地下还要被老祖宗骂忤逆不孝呢？
看到慧空和尚和他的心腹们没有主意的样子，他们立即判断出来了，形势大为不妙。
刀疤脸和络腮胡子的话，早已经摇动了人心。
他们都是私心颇多，偶尔回破戒的和尚，怎么能够指望佛祖会来保护他们呢？
眼下连最能指望的方丈都不出现……
他们还能指望谁？
与信徒们远距离地仰望方丈不同，他们可是能够经常见到这位活佛的。
没有了距离，就没有了神秘。
英雄的家人很少觉得英雄是英雄。
所以，比信徒们先动摇的反而是他们。
但是，他们无路可退。
离开了林府，他们又去哪里呢？
当初不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来做和尚的吗？
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
不当和尚又去做什么？
慧空和尚也同样发现了答案：他们无路可退。
除非现在就脱下僧袍说不做和尚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可惜，时局的变换，就连他们想脱下僧袍都来不及了。
远远坐在一边，裹着布帷，冻得簌簌发抖，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矮胖和尚突然站了起来，尖声叫道：“不可能。”
众人也看到了，几个张皇失措的僧人突然出现在西院，他们的身后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老鼠，正如潮水般涌来。
第793章 关系重大（）
人面雕带着众鸟在天空盘旋，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大片浓的化不开的墨团，聚集在林府的上空。
“桀桀”的怪叫声合着其他恶鸟的鸣叫，形成了让人胆战心寒的鸣唱。
这鸣唱早已传出了林府。
整个横街大道上的人家都听到了这不详的合鸣。
“怎么回事？”人人恐慌。
许多人走出了家门，驻足在林府门前十几丈远的地方观望。
这一阵子，林府门前是非多，喜欢看热闹的人经常紧紧地围在林府的门前。
如今，没有人敢靠得太前。
林府的门房也不再露头，大门边上的小窗紧闭。
想打听点林府的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然而，没有人愿意就这样离去。
恶鸟的鸣叫在大兴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
即便是严闭门窗也有可能无法置身事外。
他们忍不住问：“究竟有没有人来管管？”
谁来管呢？
功曹椽史再也不想来林家了，但却没有办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淮阳王府的玄衣侍卫前来报案。
其人身材魁梧，声如洪钟，说的也是慷慨激昂：“……林府上空的恶鸟若是不除，只怕会飞往不远处的皇宫，到时候只怕不是整个长安城没有宁日，而是整个大兴都会上下惶恐。”
这句话像是威胁，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功曹椽史无奈地想，林大娘子和清远方丈那么厉害都没有办法，还要他们这些椽史们去做什么呢？
从周朝之后，就再也没有设立杀恶鸟的官职了。
远古时，曾经设立过驱除妖鸟的哲族氏和庭氏两大官员。
哲族氏专管破坏妖鸟的巢穴。
庭氏则负责射杀国都中的妖鸟，如果在夜间有鸟兽呼鸣，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庭氏就会立即出手击杀妖鸟。
后来妖鸟并不常见，慢慢在大兴消失了踪迹，这两个官职也就废除了。
论起职责来，京兆尹掌管长安城的大小事务，保障皇宫的安全。
这怪鸟倒也的确是在京兆尹的职责范围之内。
正如这位前来报案的侍卫所说，若是恶鸟突然飞往皇宫，这对大兴的皇上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一阵子京兆尹连续遭到皇上的训斥。
长安狱失火一事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头绪，若是再有怪鸟群飞到皇宫上空，被视为不祥，动摇国本。
京兆尹一帮人等的前程就到此为止了。
“立即放下所有的事，到林家去，不惜一切代价，将怪鸟驱逐出长安城，”京兆尹立即下达了指令。
林家现在是皇亲国戚，府里出了淮阳王妃。
素来清冷不通人情的淮阳王对这位小王妃的上心，自长公主的百花宴后，无人不晓。
淮阳王的人前来报案，很明显，淮阳王也在林家。
若是淮阳王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前程了，只怕皇上会让他们都为爱弟殉葬。
“清远方丈带着宝塔寺的高僧在林家做法除妖孽，谁知道竟然越除越多了，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些和尚们念经都念不死的恶鸟呢？”功曹椽史将自个知道的情况全都交代给了京兆尹。
算是为将来一败涂地打下基础。
人贵有自知之明，功曹椽史自觉比不过林大娘子和清远方丈二人。
京兆尹想了想，“也只有用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了。”
功曹椽史不知道上官有什么好法子。
就见京兆尹寻人做了五块木板。
分别在上面用金粉漆了十个天干、十二个地支和十二个月的月名、十二个岁阴，二十八星宿。
传说哲族氏就是用这五块木板挂在鸟巢上，驱赶妖鸟的。
京兆尹同时又命人从皇陵中请来了传说中后羿救日月时所用的弓箭，打算用来射杀首鸟。
这弓箭被放在皇陵的宗庙之中用来驱邪。
宗正一听说有这样的事，立即点头应允。
功曹椽史的人扛着五块硕大的木牌，贼曹椽史则命人抬着后羿用过的大弓和箭袋，从横街大道声势浩大地赶往林府。
这一路上，引得围观者指指点点，有一些闲人甚至尾随其后，来到了林家。
实在是太稀奇了。
自打大兴建朝以来，众人还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到了林家，大门紧闭，椽史上前抓住青铜兽的门环在门板上敲击。
过了好长一阵，门房才将小窗打开，双眉紧皱，神情颇为不耐，发现外面站着椽史们，立即喜笑颜开，“大人们来了，快请进。”
门房迅速地将门打开，尖叫声立即传了出来。
看热闹的人群下意识地就往后一缩。
功曹椽史的汗就下来了。
看样子，林府里面热闹得很呢。
“情况怎么样了？”功曹椽史问。
门房叹口气，指了指门廊下站着的人群，“不在各个院子里当差的，都躲到这里来了。每个院子都有侍卫把守，全部都封了起来，西院乱成一片，大奴让我将门紧闭，不能轻易开门。”
西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功曹椽史皱了皱眉，“难道那些鸟攻击人了吗？”
“像是没有，”门房顿了顿，不太确信地说：“只是听说府里的老鼠都到了西院。”
功曹椽史一哆嗦。
贼曹椽史叹口气，既然来了，就赶紧去吧，不管如何，先用了京兆尹的法子再说。
这恶鸟还没有走，又来了老鼠，林府究竟是要闹哪样？
功曹椽史哭着脸跟在身后，他堂堂七尺男儿，有个最说不出口的毛病：怕耗子。
门房拿了哨子在手，吹了几吹，远处就奔来了一名侍卫。
“大人，这名侍卫将带你们去西院，大娘子和淮阳王正在那里等你们。”
门房恭敬地退回了小房内，
门廊下的僮奴和婆子们默默地站着，一声都没有发出，面上虽然都有些不安，但尚未失态。
侍卫上前施了一礼，就匆匆带着他们向西院走去。
“不知道西院现在情形如何？”功曹椽史又问。
侍卫：“西院的情形并不乐观，淮阳王和王妃身先士卒，带着两位郎君看着。”
接着又回过头来镇重道：“妖孽不死，恶鸟不走。林府上下都在想法子要将这些恶鸟除去，务必保证大兴明年风调雨顺，不会被妖孽影响国运。”
贼曹椽史一脸的赞同之色。
能够养出淮阳王妃的林府果然与众不同，连一名侍卫都如此心系天下。
第794章 耗子王（）
功曹椽史在背后翻了个白眼。
心系天下……
这还不是林府自己招来的事情，非要将那静安贼尼拿来顶缸，又要对清远方丈下毒，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被林大娘子连累的。
转过几处弯道后，他们看得更加清楚，西院半边天空都被人面雕带着鸟群遮蔽了。
原本还有些自信满满的贼曹椽史看了看两人合抬的大弓和金箭，心里暗暗嘀咕，这传说中被后羿用来射下吞日吞月的天狗的神弓究竟能不能将这些怪鸟射走？
就算能射走，有人能够拉开这神弓吗？
但这是京兆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死马且当作活马医治吧。
一行人走到西院门前，有几名侍卫正在门口把守。
带路的侍卫上前对了个手势，守门的侍卫们就把堵得严严实实的门让开了。
功曹椽史等人正要疾步进入，侍卫又拦住说：“请你们每人吞下一粒丸药再进去，里面正在闹老鼠，这丸药由薛神医配置，可以防毒。”
他们听了，心下就是一松，个个都上前吞了丸药。
尤其是功曹椽史吃的最欢快。
但一进入西院，才松下来的心又提的老高。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重重地合上，功曹椽史听着巨大的声响，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
再一看，此时的西院乱成一团。
和外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尚们没有再诵经做法，和信徒们站在诵经台上，不时发出尖叫声。
天空盘旋着怪鸟，地面上奔跑着硕大的耗子。
耗子的身躯巨大，脑袋小小，一双眼睛如同黄豆一般大，圆溜溜地睁着，尾巴细长，看起来非常的诡异，
贼曹椽史纵然是心里有所准备，也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几声。
功曹椽史早已经僵硬了，压根挪不动步子。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猫一般大的耗子就在他的眼前窜来窜去，偶尔还能看见如同狗一般大的。
我的天。
我的神。
这是怎么了？
和尚和信徒们都爬到了搭得高高的诵经台上，将那些耗子们隔离在下面。
淮阳王的黑衣侍卫在底下有条不紊地斗耗子。
对，是有条不紊，压根没有使出全力的感觉。
静安师太依旧如同风干的肉条一样悬挂在木架上，对面看守她的木楼已经全部封闭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窗口。
怪鸟在上面盘旋，就是不下落，像是等待着什么。
究竟等待着什么呢？
耗子们看见来了新人，“吱吱”叫了一阵子，像是达成了一致意见，分出来了一路，朝着功曹椽史等人袭了过来。
他们忍住恶心和害怕，立即加入了战斗。
这是一场诡异的战斗。
功曹椽史和贼曹椽史干的就是抓捕盗贼和罪犯的勾当，什么样的坏人没有见过，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有经历过。
然而这一次，他们觉得异常的恶心。
那些耗子们瞪着发绿的黄豆大的耗子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明明是耗子，却体型巨大，再不怕人，一上来就用毒牙到处嗫咬。
即便是打杀了它们，也会做噩梦。
耗子血飞溅的到处都是，然而它们却层出不穷，功曹椽史觉得自个的刀都要砍钝了。
椽史们围成一圈，互为犄角，和场中的老鼠牵制在了一起。
“天哪，它们吃尸体，”有名椽史叫了起来。
耗子们越吃越大。
贼曹椽史吓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没有人能够是耗子的对手。
怪不得那些侍卫们只是缠斗。
诵经台上，信徒们的叫声尖利，显然又有一些巨大的老鼠再一次结伴袭击他们。
好在老鼠的身躯巨大之后，也失去了灵活，很容易就被侍卫们拦了下来，不然，他们只怕是活不到现在了。
功曹椽史四处寻找着林乐霜和淮阳王等人的身影，然而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呸，”又被耍了。
他们被林乐霜匡进了这里，和耗子为敌，上面还有怪鸟在天空盘旋，该怎么办，怎么办？
功曹椽史的内心不由得有些悲愤。
每次到林家来，他都觉得自个不过是个走过场的道具，只能接受既定的事实。
这一次，又是什么结局在等着他？
他还能不能等到？
正在这时，西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几只巨大的灰色野猪拱了进来。
野猪的后面跟着薛神医和袁仵作。
功曹椽史热泪盈眶，对着袁仵作大喊了一声，“兄弟，快来救哥哥一把。”
袁仵作看见他们的狼狈样，对着薛神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薛神医用一把树枝抽打着那几匹野猪朝椽史们的位置赶来。
原本还围着椽史们的耗子，立即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四散开来。
然而，他们的心比方才还紧张。
这不是赶走了狼又来了虎吗？
这那里是野猪？
分明也是耗子，和野猪一样大的耗子。
功曹椽史忍不住真的吐了出来。
薛神医捂着鼻子，“早知道你这么脏，就不救你了，别把我的宝贝吐脏了。”
宝贝？
贼曹椽史也吐了出来。
薛神医不高兴地摇了摇头，用力抽打着几只野猪，“去，到那边去。”
野猪们在前面开道，一旁的耗子们不敢上前，椽史们连忙跟在后面，一起朝诵经台走去。
总算是能够和他们汇合在一处了。
虽然不知道汇合在一起有什么用，但是人多了不免觉得安全些。
看着薛神医悠然自得地赶着那几只野猪般大的耗子，功曹椽史忍住内心的反胃，对袁仵作道：“幸好你们来了，不然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袁仵作说：“薛神医非要用耗子制蛊，这几只耗子谁也拿不下谁，才来的西院。”
功曹椽史听了内心一阵发毛，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野猪大的耗子用来制蛊？
只听说过蛊虫的，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蛊兽。
像是看明白了功曹椽史的想法，袁仵作低声说，“薛神医突发奇想，谁也拦不住他，薛神医说，这些耗子们相互吞噬，最后必然会有王者出现，他想要一只耗子王。”
功曹椽史：“……”
神医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揣测。
“知道林大娘子和清远方丈在那里吗？”功曹椽史问。
袁仵作惊讶地问：“难道他们不在西院吗？”
第795章 牝鸡司晨（）
功曹椽史：“……”
袁仵作越来越傻了，怎么办？
若是林大娘子和清远方丈在西院，西院怎么还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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