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霜等到父亲宣布了具体的分府方案之后,从袖筒里取出了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软帛来。
见女儿这个动作,林简突然嗓子有些发紧。
他当然知道这次的分府,偏向了点庶子,只是庶子们在府中向来过得舒坦,自然舍不得让他们太可怜。
不知道女儿又要做什么。
林乐霜慢慢将软帛打来,轻声说:“父亲这次分府,分了家中的浮财、田产、宅子和铺子。女儿这里也有一本账,需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算一算,既然是分财,自然是要分得清楚,免得两位兄长拿了父亲和母亲的钱财,却还在背地里骂父母处事不公。”
林简忍不住,咳了一声。
林乐霜笑嘻嘻地说:“父亲,女儿知道您的嗓子有些不适,专门问过薛神医,他传授了女儿扎针之法,据说是薛家的祖传,不知父亲要不要试试。”
“霜儿的孝心,为父心领了,只是一点点不适,没什么要紧的,”林简连忙婉拒,现在他还记得那锥心之痛呢,怎么敢再来第二次。
林乐霜如释重负地说:“知道父亲无恙,霜儿就安心了。母亲和哥哥们都病着,女儿生怕父亲也被气病了。”
王志忍不住抽了一抽嘴角,这个表妹又来了。
林乐霜压根没有注意其他人,说的声情并茂:“知道父亲要分府,女儿就将这么些年府上的流水账目梳理了一番。不梳理不知道,一梳理便吓了一跳,没料到大将军府中竟然有着一个大硕鼠。”
林简知道不好,挪了挪身子。
林乐霜一脸惊奇地看向父亲,说:“原来这硕鼠不是旁人,正是父亲的爱妾,二哥和五哥的生母小娇。”
林云和林光大怒,林光就要发作,林云连忙握住弟弟的手,让他听听再说。
“小娇手中握着父亲十年来的秩俸和赏赐,还有母亲嫁妆的铺子和田租。每年府中的中馈都是由外院拨进来一笔款项,且不算中馈能够节省下来多少收入,只将府里每年的修缮和大额支出去除,十年下来,父亲的秩俸和赏赐已经积累下来了五千斤黄金。”
“另外我母亲的嫁妆铺子和田租,十年下来,被小娇亏空了三千斤黄金,上次还发现小娇私下里将我母亲的铺子转手出去一份,舅舅帮我们查了一查,原来是被终南山丘学士的家人接手了,怨不得终南山的丘学士要收二哥和五哥做弟子了。这隐士隐居在终南山,也并不是不沾染俗物吗,又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王志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乐霜看了看满脸涨红的庶兄们,又瞧了瞧脸色难看的父亲,吞吞吐吐地说:“那个铺子的地段堪比父亲给两位庶兄所分的铺子,父亲,要分府的话,便将这些亏空先填补上再说罢。”
接着又表功一般,板着指头算:“霜儿闲着无事,替父亲算了算这笔亏空。父亲拿出来分配的浮财,折价黄金三千斤,小娇那里亏空黄金二千斤,我母亲的嫁妆应归属于嫡子嫡女分享,与两位庶兄没有半点关系,算下来,小娇应当先赔母亲黄金三千金,一个铺子,再将父亲那里二千斤黄金的亏空填补上。两位庶兄应该分得五千斤黄金的二成。”
“这样算下来,二位庶兄应当分金一千斤,而不是六百斤,不知道父亲您怎么看。”
第51章 小娇求死()
林云和林光都说不出话来,小娇执掌林府中馈多年是事实,小娇赠给丘学士家人一所好铺子,他们也都知道。
林乐霜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们心中大致有个谱。
只是没有料到,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妹,居然这么短的功夫就摸了个底朝天。
除了震惊之外,便是害怕,若是就这般被撵出府去,他们手中还能有什么。
“父亲,大妹虽然执掌中馈,但毕竟时日不长,管家的事情那里有这么简单,父亲的秩俸和赏赐虽然入了府中,但是每年这么多的人情往来,也需要花费大笔的钱财,维持这么大的一个府邸的费用难以估量。而且夫人的嫁妆有多少产出,怎么能这么简单的算定,做生意,种田地也不是每年都赢利或者丰收的,”林云想了片刻,想出来了个说辞。
林简点点头,二郎说的对。
林乐霜也点头说:“二哥说的甚是,这是妹妹根据历年来王家的庄子和铺子的收益来进行估算的,每年的收益都采用的是小娇掌管之前最少的收益,小娇所得的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更何况,你们是府中的主子,小娇所亏空的,也是你们的利益,如今追回,你们也可以多得些。”
林云气恼的不得了。
谁不知道,小娇实行巫蛊之术,便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嫡子,小娇被关到了西苑,他们就要被撵出府去。如今小娇的亏空,又说与他们无关,这是把他们当做傻子忽悠呢。
但又不能说破,原因很简单,小娇只是个姬妾,他们的母亲只有王氏一个,王家的家主和大公子都坐在这里,随便说他们句不尊孝道,枉为人子,便更没有办法在长安城里呆下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乐霜又看向林简,恭敬地说:“父亲,霜儿觉得不如将小娇唤来,一笔一笔的对,交代清楚了,便将两位庶兄应得的那一份分了。”
这父女二人均有各自的软肋,小娇便是林简的软肋,而王氏是林乐霜的,林简打定主意想让小娇去哄王氏,而林乐霜则一心想捏住小娇来让父亲妥协。
眼下林简不占优势,便退了一步:“那就叫小娇来吧。”
小娇进入书房,将众人吓了一跳,一日的功夫,便憔悴的没法看了,小娇鬓发蓬乱,穿着一身的艳红纱衣,配着一张枯瘦的脸,看着特别的不相称。
见了两个儿子,小娇大哭,膝行至林简面前,一边叩首,一边哭诉,大意无非是自己受了旁人的蛊惑,犯下错事,但二郎君和五郎君何其无辜,林大将军府中的公子哥儿,怎么能流落在外,怎么能够受得了这个苦。
林简的脸上全是痛楚。
林乐霜暗想,我大哥如今尚不知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又不知道在受什么煎熬。我所受的这些苦,不过是让你们也受一番罢了。
我这个父亲真是个好的,大哥下落不明,三哥和四哥病倒在床,他却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如今不过是要让两个庶兄少分点家产,便难过成这个样子。
林乐霜冷冷地瞧着小娇,“若是我大哥还在,三哥和四哥未病,二哥和五哥现在还好好的在终南山丘学士那里求学呢,若要说怪什么,只怕要怪你小娇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小娇听了又哭诉自己命苦罢了,如今还连累了二郎和五郎,又说自己当初是不得已执掌中馈的,当初什么都不明白,学起来及其艰难,手中并没有这笔巨款,说着便要以死证明清白,朝林简身后的大柱子撞去,却被林简抱个正着。
小娇哀戚地看着林简,“大将军不如让妾身去死吧,大娘子或许就可以放过我们了。”
林简见自己宠爱了这么久的女人成了这样,不免英雄气概大发,怒道:“家产就这样分了,你母亲那里亏空的,我来补上。”
林乐霜知道,这是林简要用自己的私产来补贴这亏空了,这样也好,林简的私产,原本就是都打算留给小娇生的子女的,如今挖来一坨算一坨了吧。
至于小娇的那些钱吗,林乐霜眯了眯眼,总是会让她吐出来的。
见林简发了怒,林云和林光又得了意,挺直了身子,瞧了瞧林乐霜。
谁料到,林乐霜压根不在意,对正搂着小娇的林简说:“父亲,既然你要用私产来偏帮庶兄们,我们做子女的出于孝道,不敢说一个不字,既然父亲心意已决,就趁着舅舅和表哥在这里,叫林大拿了您的私房账目出来,将帐盘平了吧。”
王家大公子强忍住笑意,用扇子将嘴挡住,只露出的一双眼。
王丰依旧板着脸,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林简和小娇,林简搂住小娇的那双手就不由得缩了一缩。
“林大,你去将账目拿来,趁着舅哥在这里作证,把这笔账盘平了吧,”林简吩咐。
小娇心中恨意滔天,手紧紧地攥住林简的衣袖,她和她的孩子们输的如此之惨,这些钱都该是她们的。
像是感觉到了小娇的心情,林简轻轻地拍了拍小娇的背,能活下来一条命都不错了,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呢,他的私产本来就打算全都给小娇母子的,如今不过是从东边挖到了西边罢了。
待到两边将账目盘平,林简又陪了王氏两所铺子,这事才算完。
林云和林光二人拿了各自的那一份,向父亲叩首谢恩,便准备连夜离府,搬到父亲分给他们的宅子里去住。
林乐霜笑着命人摆上了酒菜,说是要为两位兄长践行,不顾林云和林光的推辞,又命阿茶拿了瓶酒来。
她手中捧着那瓶酒,笑着对林云说:“二哥,小妹最近对您多有得罪,特以此酒表歉意,请二哥满饮此杯。”
林云一见,面如土色,这正是他送给林山的酒,昨夜本想着趁乱,将这酒毁尸灭迹,却不料到了大妹手中。
一刹那间,林云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终于懂得了,这一切,全都是这个妹妹布置的。
第52章 元明来访()
林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发现,是林乐霜。
这个总是躲在几个嫡子身后,一脸艳羡地看着父亲和他们亲热的小娘子,总是作为雪儿陪衬的懦弱的嫡女,设计和安排了这一切。
看着林乐霜冰冷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神情,纤纤小手中轻摇的玉瓶,林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大妹妹,一想到要离开父母,不能尽孝,二哥我就什么都喝不下去了,”林云连忙推辞。
林乐霜依旧坚持:“这是妹妹替三哥敬您的,三哥说这是你送给他的佳酿,一直都没有舍得打开喝,如今二哥要离府,三哥病重,只好由小妹来代他敬酒了。”
说着阿茶端过一杯倒满了酒的酒盏,轻轻地递到林云的面前。
林云见推辞不掉,只好接过酒盏。
一旁的王志笑着道:“我赌五个钱,二表弟像是不乐意喝这酒一般,只怕等会这酒要洒。”
林乐霜笑着说:“我可不和你打这个赌。”
两人话还未完,林云已经将酒盏打翻在地,连忙叫着:“恕罪恕罪。”
王志和林乐霜两人对看一眼,抚掌哈哈大笑,林简在一旁听的明白,心里对这酒就有了疑心,再一想到林乐霜手中拿捏着林云的把柄,那里还有不明白的。
“二哥,你这般对我和三哥不敬是什么意思?”林乐霜笑完,板着脸厉声问。“难道你是在怨恨父亲将你们赶出府去?这可是皇上的意思,父亲在淮阳王面前苦求,方留得你们的性命在,如今不但保了性命,还分了家产,不知道感恩,还心存怨恨,这是何意?”
林云慌忙摇手,说:“二哥那里敢心生怨恨,只是不小心将酒洒落罢了。”
“是吗,那霜儿便再敬二哥一杯了,”林乐霜又命阿茶敬上一杯。
林云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这那里是酒,这是林乐霜索命的穿肠毒药。他哆嗦着双手,想接过这酒杯,却怎么也拿不住,眼看这杯酒又要洒了。
林简大喝一声:“够了,这酒喝不喝都不相干,从此林云和林光便和林府没有关系了,霜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林乐霜“噗嗤”一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不解地问:“父亲,女儿好心一片,给二哥和五哥践行,二哥不想喝可以明说,何必这样羞辱与我,父亲又何必说我苦苦相逼。”
“算父亲说错了,霜儿,让他们走吧,”林简觉得害怕了,不想再纠缠下去,许多事情,你知我知,只要不说破,还有转寰的余地,若是被闹开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林乐霜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直看得林简的笑容僵在面上。
“既然父亲这般说了,霜儿也不再强人所难了,两位林兄,身怀巨款,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出事,否则这钱可就有命拿没命花了,”林乐霜说着,用袖子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像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林光正要发怒,却看见哥哥脸色苍白,眼中透着惊恐,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林云懂了林乐霜的威胁,他给林山毒酒的事情,林乐霜不仅知道了,而且还想还给他。
有钱没命花……
林云突然觉得离开林府,只怕他们会更加艰险。
要留在府中,父亲第一个不答应,可离开府中,他们怎么能逃得过林乐霜和王家的报复。
一向智珠在握,进退自如的林云,如今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变得惊慌失措。
林简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寒,打了个激灵,立即命林大传令下去,将家中的护卫拨了一半给林云和林光二人。
林乐霜只是淡淡地笑,像是没有看见这父子三人的忙乎。
方才那一番试探,林乐霜已然确定,原来早在这个时候,林云就已经对他们兄妹抱有祸心了,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够放过她的好二哥呢。
要让一个人死,有的是办法。
光凭那些护卫能护的住吗?
林云和林光在护卫的护送之下,连夜离开了林府。
小娇哭的歇斯底里,脖子上的青筋都扯了出来,林乐霜厌烦地看了她一眼,对云妈妈说:“别忘了将小娇押回西苑,有罪之人,尚不知捡点,你们日后看好点。”
林简看在女儿没有在和他纠缠林云的面上,装作没有听到,由着云妈妈将小娇扯了下去。
王丰和王志都面露不屑,和林简道别,起身回家去了。
送走舅舅和表哥之后,林乐霜觉得浑身乏力,从昨夜到现在,只歇了不到两个时辰,她换过寝衣,散了发髻,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今儿怎么没有感觉到我要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问。
林乐霜半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元明带着面具,懊恼地坐在榻侧,小朋友是累着了吗?怎么这么不警醒。
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时辰,林乐霜在口渴中醒来,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想叫阿桂沏茶,却发现床榻旁立了一个人。
林乐霜被吓了一身的冷汗,完全醒了过来,莫非是小娇派人来害她不成。
正想高声尖叫,却发现是元明,正带着银质面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面具在月光底下,闪着微微的光,元明的一双眼睛,明亮清澈的像是明月一般。
“你……明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林乐霜不解地问。
看着林乐霜眼睛里闪过的疑问,元明懊丧地说:“我都这么久没有来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挂念我这个朋友吗?”
不是白日里才见过,怎么晚上又来了?
十三叔什么时候才肯在自己面前坦白真实身份呢?
林乐霜在心里叹口气,十三叔真是调皮呢。
“明哥哥,我怎么不挂念你了,只是师傅布置了太多的功课,还有这几日家里事情太多,我忙得都一日一夜没有安枕,”林乐霜向好朋友抱怨。
前世的时候,元明一定会帮助她想办法的。
果不其然,元明问:“都是些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吗?”
听着林乐霜的叙述,元明心中暗怪自己大意,小朋友的家中简直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