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的脸色凝重,让人用棉纱轻轻将血痂取走,放在一侧。
林乐霜知道那血痂有毒,盯着那块棉纱,她轻轻地笑了笑。
王氏的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下巴处不再沉黄。薛神医又用小刀反复地在紫色石上烤了,待到刀尖发出紫光,方在王氏的耳垂下轻轻割了一刀。
这次留下的血,颜色又浅了许多。林乐霜不等吩咐,自行取了棉纱,在母亲的耳垂边接住。
薛神医满意地点点头。
王氏的呼吸加重了些,喉头发出咯咯之声。
薛神医又要了张纸,咬着笔头半天,方龙飞凤舞地开了张药方,说连喝十日,先将肺腑的毒去了。
以后每隔十五日放一次血,喝药清毒十日,停五日。
需要六次,方能将余毒拔清,后期要注意将养,身子才能养的回来。
众人听了长吁一口气,林简脸上堆着笑容,对薛神医谢了又谢。
薛神医并未正眼相看,林乐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哥林山和四哥林先也跟着跪倒,磕头感谢薛神医救治母亲之恩。
他却是一脸的不耐,林乐霜又求王丰:“舅舅,能否叫薛神医留在林府,这样母亲的病情可以得到最好的医治。而且外甥女也可以向薛神医学到几分。”
王丰尚未答话,薛神医就一脸不屑地说:“小娘子,学医是个辛苦活,还需要有天分,你没事还是学学绣花制香好了,别没事浪费老夫的功夫。”
林先跳起来讥笑:“学医又有何难?我妹妹天资聪颖,怎么会学不会,你害怕传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吧?”
林山也跟着帮腔,大说特说,薛神医后继无人,闺阁之中愿意跟着薛神医学的又有几人?放着妹妹这个聪敏灵秀的不要,真是傻了。
薛神医被气的揪掉了两根白发,才下了决心说:“别说老夫瞧不起小娘子,若是小娘子三日之内能将《黄帝内经》背出,我便同意传授给小娘子一两招。若是想得我的衣钵,也要看小娘子有没有这个缘分。”
林乐霜含笑应了,薛神医哼了一声,便跟着王家家主回了王家。
王丰临别前抱歉地对着外甥女笑了笑。王志笑着对林乐霜道:“表妹何故对医术起了兴趣,那东西学起来很是困难,又登不得大雅之堂。何苦来着。”
她听了正色道:“不为大儒,便为良医。乐霜不能成为大儒,却能向薛神医学得一二,也好帮助闺阁之中的女子,这便是行了大善。”
瞅了瞅近在身边的林简,她又虚伪地加了句:“还可以为父亲、母亲积阴德,父亲掌握兵权,未免杀戮之气重了些,他杀一人,我救一人,祖宗见了也会开心的。”
这话说的,王志无言以对,林简心里难得暖融融的,对她的敌意也消散了些。
王志在回程的马车上,将这话学给父亲和薛神医听。王丰只是笑笑,薛神医却伸了大拇指,叹道:“好一个不为大儒,便为良医。这小娘子甚合我意,若是《黄帝内经》讲得出一半来,我也愿意传给她几手绝学。”
王丰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不明摆着是外甥女让大郎说给薛神医听得吗,这老头。
送走王家父子,林简便忙忙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主院。
看着父亲的背影,林乐霜神秘的笑了。
三哥林山走到妹妹身边问:“妹妹,你笑什么?”
“我笑父亲,以为匆匆走了,我们便不会再追求这毒是谁下的。眼下,他心里也明白是小娇下的毒,却还是惦记着小娇,朝娇园去了。”,林乐霜的嘴角带着一丝自嘲。
四哥林先在一旁说:“他将那个贱人看的比什么都重,你不是早都知道了吗?为何还要留着那个女人添堵,不叫舅舅把人带走处死了事。”
“小娇便是父亲的软肋啊,所以我会一直将小娇留着。我们要慢慢挖出小娇身边所有的瓜蔓,让世人都知道林大将军府里有这么个狠毒的女人,让她看着失去一切,直到父亲也不会再保护她。”
林乐霜边漫不经心地说,边掐下一朵花,放在鼻下嗅了嗅。
第21章 银面郎君()
听了林乐霜的话,林山站在一旁,背着手沉思。
林先走到妹妹身边,摘了朵花,插在她的鬓边,说:“不管如何,你将小娇收拾住了便好。哥哥们都听你的。”
“嗯,哥哥,我们今夜都搬到母亲这个院子里来持疾。云妈妈已经交代了小娇埋在你们身边的钉子。你们可以如此……”。林乐霜将自己心中的计划,慢慢地讲给了两个哥哥听。
四哥林先听了哈哈大笑:“妙啊,妹妹你是一招接着一招。”
三哥林山笑着说:“老四,要注意保密,眼下这个时刻,才刚刚开始。妹妹说的甚是,只扳倒小娇一个不顶用,要把他们都扳倒。只要父亲还惦记着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出来恶心人,到时候我们反而防不胜防。”
“对,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要拔便拔的干干净净。”,她点点头。
这样的恶人,怎么能够防备的住。
她有病弱心软的母亲,年幼冲动的哥哥。只做防范就意味着拿自己最亲近人的性命在冒险,为了保护亲人,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更何况,他们前世干下的,今生正在做的,件件都够判定他们必死的罪名了。
哥哥们都回各自的院子准备去了。
“云妈妈,你日后可要将功赎罪,好好侍候着夫人。若是小娇问怎么没得手,你可记住如何回答了吗?”,林乐霜继续敲打着云妈妈,这个奴才太过奸猾,对谁都不忠心,若不是还有用,怎会将这老奴留在母亲身边。
“老奴知道。”,云妈妈恭恭敬敬地说。
今日的一切都说明,大娘子是个比小娇更厉害的角色,之前是她们都看走了眼。
“知道就好,记得你的家人都在我的手里握着。”
林乐霜把严重性再次交代了一番,方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少,在小娇还没有翻身之前,云妈妈不会再次反水。吃了前世那么多的亏,她又怎么可能给小娇以翻身的机会呢?
回到卧室,跪坐在窗前,林乐霜端起茶杯,一股熟悉的味道飘来。
她的鼻翼又抽了抽,抬头看了看,果然房梁上多了个熟人,不过这次不是用黑巾覆面,而是带着银色的面具。
林乐霜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十三叔还有这般嗜好。
她笑着对丁妈妈说:“丁妈妈,你带着她们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一歇。”
卧室的门一合上,林乐霜便倚着窗前的案几,斜着眼睛笑问:“你还不下来?”
元旭笑着跳下,坐在她身边的榻上,笑着说:“你的鼻儿可真灵,怎么就知道我来了?”
“屋子里有你的味道。”,林乐霜淡淡地回答,没人会乐意知道被别人和猎犬相提并论。
十三叔还是像前世一般那么喜欢逗弄人,林乐霜眼珠转了转,忍不住也想逗弄他一番。
“你身上有风尘女子的熏香,定然是去了那家青楼喝酒去了。”,她嫌弃地看着元明。
元明困惑地皱起眉头,将身上各处嗅了嗅,还是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他奇怪地问:“我并没有闻出衣服上有什么味道啊,你是不是闻错了?”
“你再闻闻,不定是什么人沾染给你的。”,她继续建议着。
听话地重复了方才那一套动作,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元明睁大了眼睛,确定地说:“你闻错了,只有熏香的味道。”
林乐霜淡淡地回答:“嗯,你的鼻子很灵吗。”
“你这妮子,竟然耍我。”,元明用手指在林乐霜的额头上弹了弹,顺手将她鬓边的花抽了出来,放在鼻下嗅了嗅,又转插在自己的鬓边。
像看个调皮的孩子般,她宠溺而又无奈地捂住自己发红的额头,对着元明苦笑。
“来,过来哥哥给你揉揉。”,元明又善心大发,用手轻柔地揉了揉。
乖乖地坐着,也不动弹,由着元明在她的额头上抚着。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元明办完了事,回去梳洗了一道,看着被包扎得好好的伤口,又忍不住惦记着这个新认识的小朋友,便来了。
“你母亲如何?”,元明问她。
心中一动,高傲冷艳的十三叔也会关心起她的母亲了。林乐霜甜美地笑了,十三叔真的把她当朋友了。前世也是,今生也是。
十三叔在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高傲冷艳。
他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排行十三,大家都叫他十三皇叔,叫久了便省略成为十三叔。十三叔不爱理会人,众人都说他高傲。实际上他却是个性情中人,把人当朋友时,便推心置腹,对不喜欢的人爱理不理。
宠爱他的皇帝,说皇族本就高贵,干嘛总是要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世家子弟做派。
冷艳二字则来自于他的容貌,十。叔继承了生母的美貌,驾车出游时,总是被一群女子围着,需要侍卫队来清道,方能驰行。
前朝便有个出了名的美男子,若是驾着空车出游,钦慕他的女子投掷的果子,香包便能将一座空车填满。
十三叔出游的效果与其相似,这一点经常被世家子弟拿来取笑,十三叔便愈发高傲冷艳了。
看着那雕工精致的银面具,林乐霜想象着这张面具下真挚的表情,笑着说:“王家家主见母亲不好,便命薛神医诊治。发现母亲是中了毒,大约要三个月方能将毒放干净,日后还要多休养。”
元明同情地看了看她,这座府邸听起来真危险。
“我和哥哥们商议好,从今晚起便去母亲那里持疾,好保护母亲。那你怎么来找我呢?”,林乐霜问元明。
“那我们就先暂且不见面了?”,元明的心头突然划过一丝不舍。
“那好吧,若是你不想叫我哥哥们发现,还是不要出现的好。”,林乐霜回应着。
元明突然笑着说:“我可以暗地里来看你们,顺便保护你和你母亲。”
“真的吗?那太好了,可是你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来呢?”,林乐霜并不推辞,而是不太相信。
“你怎么知道我很忙?”,元明的声音有些冷,又有些疑惑。
她歪着头,笑着说:“你晚上还到处跑,身上还有伤,来了两次都蒙着面,自然是忙得了。”
元明的身体放松下来,像个调皮的男孩子,抓着她的发梢拽了拽,说:“小娘子还挺聪明的吗,我是很忙,但也可以派人来看着你们啊。这点小忙,做朋友的就不用谢了。”
林乐霜顺着杆子往上爬,眼睛耀耀发光,盯着元明说:“那你再帮我做件事。”
“好……吧。”。
她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元明的耳朵发痒,闻着小女孩身上传来的幽香,觉得有这么个古怪灵精的小朋友也不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丁妈妈在问:“大娘子,到了用夕食的时间了。”
元明恋恋不舍地作别,从窗户一闪而出,便不见了踪迹。
林乐霜支着下颌,轻轻地说:“元明,十三叔,你什么时候才会把面具摘下来和我做朋友呢?”
第22章 三天时间()
王氏的身体在兄妹三人的精心照料下,有了起色。虽然自放了血后,便昏睡不醒,面色却一日日地有了些许粉色,下巴处的沉黄越变越浅。
林乐霜知道,这是母亲身上的肠毒在逐渐地清除。
薛神医的放血疗法本就是一绝,她前世专研医术时从一本孤本上看到过记载,说这种放血疗法是从大金传入大兴,由介氏家族习得,又结合了大兴本土的医术,开创出来,用于解毒。
这种疗法并非在特定的穴位上取血这么简单,而是要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结合当日的天干地支进行演算,按照血脉流行的速度来进行取穴。也就是说在不同的时辰开展治疗,即使是同一个病人也会有不同的取穴取血方式。
这是一门绝学。
前世她只是见到了记载,今生却能亲眼相见,还有可能向薛神医学得一两招。
这对于喜好医术的林乐霜来说,是一份惊喜。
四哥林先总是催促着她去背经,三哥林山却笑笑,不说话。
林山心中清楚,妹子说的那个梦一定真实地发生过,那么妹子精通医术也是真的。既然如此,区区《黄帝内经》怎么能难倒妹子呢?
这些天母亲喝的药,都由妹子一个人监管负责,从外采购来的药材都由她亲手验过。林山看着这样聪慧能干的妹子,觉得很放心,薛神医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一个好徒弟。
林乐霜捧着本竹简守着药炉,边摇着蒲扇,边喃喃地念着。
今日薛神医要过来复诊,其实是来考她是否在三日内将《黄帝内经》背下。
昨日她已经温习了一遍,今日又拿出来背诵。
林乐霜前世已把《黄帝内经》背的滚瓜烂熟了,但见了薛神医的本事,她迫切地想拜入门下,提升技艺,不想出一点纰漏。
药熬好后,她和阿桂二人将药汁逼出来,用纱布过滤,倒入药碗中。
守在正屋厅堂里的阿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嚷道:“大娘子、大娘子,那老头,那老神医来了。”
阿桂横了阿茶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林乐霜慢慢地滤完最后一滴药汁,方抬眼看了看阿茶,应了一句:“老神医来了就好。”
阿茶吐了吐舌头,跟在大娘子身后,阿桂偷偷埋怨道:“你一天到晚这么疯,好歹是在大娘子身边侍候的,没个正形怎么行。”
“我这不是替大娘子着急吗,那么一大堆竹简,她又不怎么看。我看着那些字都头疼,要是大娘子背不下来,岂不是白白让人笑了去。”,阿茶嘟囔着。
“你呀,再这样不知轻重……”
林乐霜只做没有听见两人嘟囔,对阿桂说:“端上走吧。”
阿桂收住话,恭恭敬敬地将药碗放在托盘中,跟在大娘子身后。
阿茶则侧着身子,斜前一步,替大娘子打帘子。
进了厅堂,却见三哥和四哥正围着薛神医,嘀嘀咕咕的斗嘴,王志一脸无奈地摇着折扇。
薛神医一见林乐霜端着药来了,望窗外看了看,眼睛亮了。
这个时辰熬制成药,效果最好,这是巧合还是……?
他抽了抽鼻子,闻了闻药香味,嗯,不错,这药熬制的不错。
打量着眼前这三个年幼的小娘子,老头笑着问:“这药熬制的不错,是你们中那个负责熬制的?”
林乐霜知道他闻出奥妙来了,笑着回答:“薛神医,是霜儿亲自为母亲熬制的,可是有什么纰漏不成?”
“额。”,薛神医有些失望。
“薛神医,您这是什么表情?”,四哥林先有些不满意。
“老夫想找个会熬药的药童,可惜是你家大娘子熬制的,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做老夫的药童呢?”,薛神医有些恹恹地回答。
林乐霜笑着说:“薛神医是觉得霜儿这药熬的很到火候?看来霜儿很有学医的天分呢,薛神医收下我做徒弟一定不会后悔。”
傲娇地望了望屋顶,薛神医没有作声,那个意思便是,你把《黄帝内经》背的怎么样了啊?
林山噗嗤一声乐了,这个薛神医的确是个性情中人,年纪一大把,行为举止却总是让人忘了他的年纪,怪不得四弟林先这么喜欢逗弄他。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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