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摇了摇头,身子向后倾斜,她靠得实在太近,他已无处可退。还从未见过哪个人敢如此靠近他,即便是他的堂弟,也对他有礼有矩,保持着一定距离。她这么近距离地相对,让他不禁想起山洞里的一幕,神思不由地浮想联翩。
展璇哪里注意到这些,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我从山长死前翻看的《山河志》中查到,原来这两个字在辽文的意思是“云州”,也就是说,它们都来自辽国的云州城。”
赵祯终于回了神,再次大惊:“你是说,柳毅是辽国的奸细?”
展璇甩了个响指,道:“没错!《山河志》中提到辽国武将的佩剑和他们军队所使用的图腾大多以虎狼为纹饰,而我曾见过柳毅的佩剑,它的剑柄上所刻的正是虎狼图案,所以我敢断定,他必来自辽国。”
赵祯陷入沉思,不多时,他下令道:“李林,传朕旨意,封锁边关,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前往大宋与辽国边境——宜州的官道上,一辆四嵊的马车在一小队士兵的护卫下,疾驰而行。前方领头一人头戴银冠,锦衣华服,身姿挺拔,他胯下一匹高头骏马,彪悍强壮。不知情的路人皆以为他是朝中的哪个大将军,前赴边关任职,可谁能想到他其实是学富五车有才子之称的郡王爷?
听到后边的马车内传来女子的叫唤声,他扭头轻瞥,优美的唇形向上扬起,俊朗的面容更添了一层活力。
“小璇子,我可不可以下去骑马?我的屁股都巅成八块了。”
“巅成八块,那还是屁股吗?”
“臭郡王,我们要下车!”
卢灵儿几乎是冲着马车外撕声大喊,欺近云层的飞鸟惊得扑扇着翅膀往回飞,空中一片弱羽摇摇曳曳地飘下,随行的士兵们也齐齐震颤了下。
赵惟宪有些头疼,怕她继续嚷嚷,于是抬手止住了队伍的行进。
“哎哟,坐马车真不舒服,还是骑马痛快。”卢灵儿轻巧地从马车上跃下,嘴里还不忘继续唠叨。
展璇也跟着下了马车,一路颠簸,的确不太好受,她感觉自己的腰肢都快散架了。
看着卢灵儿抢了其中一名士兵手里的黑马,轻盈地跃上试骑,她也有些跃跃欲试。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赵惟宪牵马回引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许骑马。”
什么语气?他凭什么管东管西的?
还未待她反驳,卢灵儿已抢先道:“哟,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管起我们家小璇子了?这要过门后,还不定怎么欺负她呢。小璇子,你可千万不能嫁过去,这个臭郡王,一点也不牢靠。”
她这话说得精辟,他的确看起来不怎么牢靠。说不准等她嫁过去后,他就每天想着法儿来整她呢,她可没忘了他曾拿小青蛇来吓她。
朝卢灵儿抛了个赞许的眼色,卢灵儿收到后,愈加趾高气扬。
赵惟宪左右看着两人,有气难使,故意叹气道:“唉,上回听皇上说,好像要给展护卫赐婚,不记得是哪家的千金了。陈侍郎?不对、不对!李侍郎?好像也不是……”
他煞有介事地凝眉,不断思忆,气得卢灵儿愤恨地大喊:“臭郡王,我诅咒你!”
展璇也忍不住大笑,他竟然也懂使这招来治卢灵儿,这是不是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卢灵儿叉腰,左右瞪着两人,呼哧道:“哼,你们果然是一家子的,就只会欺负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
笑声还未止息,前头一匹快马来报:“郡王爷,展护卫已经擒住了盗画之人,此刻正在宜城待命。”
赵惟宪整肃了神情,挥手下令道:“好,继续出发。”
“又要走了?我还没休息够呢。”卢灵儿有些不乐意了,拖拖拉拉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展璇此时已迫不及待地欲赶往宜城,想确定柳毅是否真的捉捕归案,还有那三幅画是否安然无恙。拖曳着卢灵儿上了马车,劝慰道:“你不想快点见到我哥了?”
卢灵儿眸光一亮,立即来了精神,站在马辕前,挥手高喊:“快走,快走!马不停蹄,全速前进!”
这个疯丫头!
展璇开怀大笑,跟她这个活宝在一起,她想不笑都难。回眸间,忽然对上马上之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视线交错,彼此内心一悸,说不出什么滋味。
进入宜城,城中一片慌乱景象,百姓们携家带眷,收拾了所有家当正往城外搬迁。车队两边满是涌动的人群,同时也阻挡了车队的行进。
如此景象,让人心中产生不详的预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有战事发生?
第一卷 藏书阁盗影
第三十四章 辽国铁骑
赵惟宪一声令下,底下的士兵开始持戟开道,车队这才在涌动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慢慢地行进。
已有士兵前去府衙通报,听闻郡王爷亲临,展昭领着几名衙役前来相迎。
展璇和卢灵儿两人坐在马车内,一直掀帘查看着外边的动静。远远地看到展昭一身红色官服自人群中飒步而来,两人皆下了车,迎上前头。
“哥,发生什么事了?”
展昭朝马上的赵惟宪拱手打了声招呼,满脸忧虑道:“辽国大军突然大举压境,要求我们交出柳毅,否则就攻入城来。”
展璇有些吃惊:“动作这么快?看来这个柳毅的身份着实不简单。”
他们这边刚把人抓起来,那边就有了动静,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莫非柳毅已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危,率先与辽军通了气,以防不测?
昏暗的牢房,不时散发着臊臭。
在牢头的引领下,展璇来到了关押柳毅的牢房前。
那是一个关押死囚的牢房,看守严密,整个牢房似铜墙铁壁一般。整个铁门只余下上下两个四方的小窗,上面的小窗供牢头查看犯人情况之用,而下面的小窗用来递送饭菜。
柳毅的身份特殊,乃是皇上下旨亲拿之人,当地的官员不敢有丝毫懈怠。若不是她有着展昭之妹这层关系,连牢门都无法靠近一步。
从上面的小窗往里张望,草垛旁,背光处,柳毅仍穿着一身夜行衣,靠墙闭目休憩。他的神色悠然,并未显露出狼狈之相。似乎注意到有人在观察他,他的两眼忽而睁开,一双虎目透着精光,直逼小窗方向。
在看到小窗外的人之后,他的眸光闪动了下,慢慢爬起了身,走近牢门:“你的伤没事吧?”他的语气关切而真诚,让展璇一时无法适应。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
柳毅苦笑:“这重要吗?”
展璇逼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是辽国人,辽国的重臣……”
柳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手扶上窗口的铁栏,手上的镣铐也跟着哐当作响。他顿转了语气,柔声道:“璇儿,跟我去云州吧,我会好好待你。”
他是第二个称呼她“璇儿”之人,听得她心中微颤,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时近到了这般地步?同样的唤声,她却愈加反感,冷冷地拒绝道:“不可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柳毅自嘲地轻笑,心底仅存的一丝希冀被完全粉碎。
“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柳毅,你愿意跟我走吗?”他牢牢地锁住她的眼睛,不愿意漏过任何一丝信息。
可是他却失望了,展璇再次冷声回绝了他:“你杀了山长,杀人者偿命,你以为你还有命活着出去吗?”
柳毅一阵仰天大笑,许久,才止了笑声。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们的皇上不敢取我的性命。”他的语气轻蔑,不可一世的自信和狂妄。
“那我们拭目以待。”展璇心中莫名地烦躁,冷冷地丢了句,转身离开了牢房。她就不信在理法之下,他能安然脱身。
两日过去,城中的百姓还在继续搬迁,整个宜城已空了大半。而城外,三万辽国的铁骑就在城外不到十里处驻扎,白日里鼓声震天,震慑城内守将和受惊的百姓们,夜里篝火连营,饮酒、击矛取乐。
到了第三日,又有大批百姓携老扶幼,搬离宜城,再这么下去,整个宜城便成为一座空城。城楼下,辽国的大军又开始擂鼓,间有喊杀声传来。
从城头往下张望,一望无际的铁骑大军,其势凶猛,让人胆寒。难怪朝廷连年败战于辽国,论起作战的勇猛,大宋军队的确远远不如。
展璇扶着城墙,哀声悲叹,为大宋的前途而担忧。面临如此强大的铁骑,朝廷能迎难而上,抵制辽国的挑衅和威胁吗?
“你怕了?”身后传来赵惟宪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步上城楼。【小说下载网﹕。。】
展璇回身凝望他,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套银色的铠甲,锃亮的铠甲翎片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他这是要做什么?展璇心中无限疑问。
“看到他们后方的那条护城河了没?辽军竟然如此嚣张,将营地驻扎在了护城河的南岸,我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自取灭亡。”他只说了这两句,提剑下了城楼。
展璇愣愣地凝视着他的背影,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惟宪方走不久,展昭跟着上了城楼。他今日换下了官服,穿上一身蓝色的便装,多了几分儒雅、几分洒脱。他眉宇间凝着一抹愁思,擦着她的肩,倚向城墙眺望。
感受到兄长身上的愁虑,展璇开口询问:“哥,情况怎么样?”
展昭叹道:“辽军已经对朝廷下了最后通牒,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朝廷若是再不交出柳毅,大军就会攻进城来。”
这的确很头疼,如今的朝廷,分为庞太师和八贤王两派,但无论是哪一派怕都不会希望朝廷在此时与辽国开战,那么最后的结局无疑是交出人质。
“那朝廷是什么态度?”
“以庞太师为首的大臣都要求皇上交人,包大人和八贤王也很为难,毕竟战祸一起,遭殃的便是普通百姓。”
果然不出她所料,如今的大宋刚刚恢复些元气,但仍无法经受大规模的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边牵涉了太多的利害关系。
她幽幽叹道:“这么说来,柳毅是必放无疑了。”
展昭也甚为无奈:“他的身份特殊,关系到两国的和平,大宋与辽国连年经战,元气未复,短时间内不能再起战端。”他能理解包大人为何没有坚持执法的苦衷,比起两国战争、生灵涂炭,即使是万恶之徒,他们也只能纵虎归山。
“天理昭彰,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展璇心有不甘,一拳砸在了城墙上。
展昭扶上她的肩,劝慰道:“这世上有太多的无奈,国有法度,可国也有外患。”
展璇抬头凝望兄长,他心中的不甘怕是比她还甚。他千里追缉,几日不眠不休才和白玉堂两人一起擒拿住柳毅,如今却让他放人,这何其不公?
兄长眼底多了一层黑影,他已太过疲惫,她不禁有些心疼,回身抱住了他。兄长的怀抱很温暖,在温暖了她的同时,也温暖了他自己。
第一卷 藏书阁盗影
第三十五章 夜袭
时至深夜,睡得正酣,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展璇从梦中惊醒,看到外头人影、火把攒动,感觉不妙,连忙起身更衣。越到门外,嘈杂之声越清晰,隐有喊杀声自城门方向传来。
难道辽军攻城了?
她又回房取了风鸣剑,总感觉今晚将有一场恶战。
来到城门口,本以为城门处会有辽军攻城的激烈战况,可谁知城门纹丝不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外头震天的喊杀声,可为何城门安然无恙?
一路跑上城楼,一眼就在守城的将士中寻到了兄长的身影,就连白玉堂也难得地出现在了城楼上。要知道他自助兄长追回了真迹后,一直和兄长撇清关系,生怕别人误以为猫鼠和睦相处了。
展璇此时已无心理会他,上前询问道:“哥,发生什么事了?”
展昭锁眉沉吟道:“郡王爷率领城中三千将士夜袭辽军大营,目前正在血战中。”
“什么?!”
这个消息如惊天之雷,她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真的向辽军宣战了。
贴近城墙,往下眺望,远处护城河上大火熊熊燃烧,烧红了半边天,完全截断了辽军的退路。而护城河南岸,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正横穿辽军腹地,将左右大军拦腰截断。
在这支千余人的骑兵中,为首一人银色铠甲披身,手持利剑,左冲右杀,勇猛无敌。若不是早先见过他那身铠甲,她死也不会想到此刻在大军中奋勇杀敌之人竟是他。
“这个赵维宪,是不是疯了?”
看着他惊险地穿插于敌军中,她心中揪紧,为他捏了把冷汗。嘴上虽这么说,可她的心也跟着底下的烈战而热血沸腾,此役以寡敌多,拦截敌军后路,孤注一掷,快哉快哉!
“杀得好!”展昭也在旁看得热血沸腾,击着城墙叫好。
他回身号召城楼上所有守军,高声呼道:“将士们,都随我支援郡王爷,不杀退敌军,誓不回城!”
“不杀退敌军,誓不回城!”
“杀!”
城上所有的士兵都跟着展昭杀下了城楼,喊声盖过了底下的厮杀声。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未曾见到兄长如此英姿勃发、斗志昂扬的一面,她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他为了伸张正义、持剑卫道,已压抑了太久太久。她也拔出了手中的佩剑,跟随着士兵们杀下城楼。
在冲出城门的那一刻,一道白影擦着她的肩往前头奔去。
“白玉堂,你怎么来了?”看清那抹身影的主人后,她惊诧之余,也有些许感触。国难当头,凡天下有识之士,皆该出一份力。危难时刻见人心,五鼠之侠义,果然名不虚传。
“打架的事,怎能没有我白爷?”白玉堂挑眉轻笑着回了她一句,拖着他的画影剑,踏风奔入敌军中。
卢灵儿也随后赶了来,紧随着白玉堂冲入敌军:“五哥,等等我!”
展璇会心一笑,此役众志成城,即使敌军有十倍于我的人数又如何?此战必胜!
瞅准了一名敌将座下的坐骑,她挥剑砍杀了那名敌将,夺马奔入敌阵中。举目皆是辽兵,她根本无暇思考,举剑一路冲杀,飞溅的血液洒满她的衣襟、她的手、她的脸,她舔到了血的甜腥味,令人作呕。
周围的辽军实在太多,她的手背上、腿上,已被砍中数刀,幸好不是太严重。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赵惟宪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正奋力厮杀,他的面容上已染满鲜血,看不清他的模样,她一边策马一边挥剑砍杀着向他靠近。
“战场是男人的天下,你一个女人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回去!”赵惟宪在发现了她之后,策马与她并肩,第一句话就是朝她厉声呼喝。
心中明白他是担心她的安危,可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回敬他道:“赵惟宪,你少瞧不起人!”她牵马绕过了他,朝敌军的腹地中央继续冲杀。
赵惟宪一脸恼怒和焦急,一路追着她,冲向敌阵中心。
余光瞄到他就在身后,她心里十分安宁,再也无所顾忌,更加奋勇地冲杀。
“擒贼先擒王,先抓住敌方大将!”她的剑尖指向了敌阵中央一身黑色铠甲的将军,那将军站在辽军大旗下,被士兵们重重护卫。若不是如此,她还无法一眼就认出他便是敌军主将。
赵惟宪从后面驱马上前,将她挤兑到了一边:“你退下,让我来!”
展璇心有不甘,紧追着他跟上:“我偏不!驾!”
两人一前一后,互为倚仗,冲开重重的护卫圈,直逼黑甲将军。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对方的敌将乃是辽国的一大重臣,萧太后的亲弟弟萧冥。萧冥见形势不妙,策马调头往反方向突围,留下他的亲卒为他抵挡追击。
他爷爷的,这萧冥竟然如此孬种!
展璇随手夺下一名士兵手里的长矛,远远地朝着萧冥逃亡的方向掷去。一声马嘶长鸣,长矛正中马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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