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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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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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练武场众人挥汗如雨。江展羿扛刀在肩头,目光四下一扫,准备提人出来训喝。

山风清凉,送来草木芬芳,亦送来一声轻笑。姚玄道:“我方才过来,撞见齐豹子。他本不是个多嘴的人,也忍不住问我,庄主最近可是吞了火药,凭的脾气这般暴躁。”

江展羿只当是没听到这话,只问道:“怎么样了?”

姚玄的笑容里有玩味:“白姑娘那头,真真是没奈何。她说除非庄主亲自去问她,她不会将小公子的下落告诉任何人。可若云过山庄不救那小公子,她也绝不会回到白将军身边。”

其实这桩事,说来十分简单。白尤歌是蜀地白将军的大闺女儿。前些日子,俩父女不知何故闹翻了。白尤歌离家出走。来到常西城。

白将军自是着急,可又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托云过山庄将白大小姐带回府。谁料临到头,白尤歌又提条件,她嚷云过山庄帮她救四个人,三个姑娘,外加一个小公子。

江展羿闻言,眉头一皱:“那便耗着吧,过几日直接将她绑回白府去。”语罢,目光朝练武场一扫,顿时一声怒吼,“你!绑好沙袋,站去木桩!”

人群中,有人叫苦,有人窃笑。

江展羿等了一会儿,没听姚玄往下说,忍不住看他一眼:“还有呢?”

“还有什么?”姚玄故作不知。

江展羿咳了一声,有点儿尴尬:“狐狸、狐狸仙呢?”

姚安和长江展羿两岁,自小饱读诗书,许多事情,他看得也比江猴子通透些。“说来奇怪,阿绯姑娘近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江展羿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说话。

姚玄又笑:“依我看,阿绯姑娘虽心思敏感,到底是个明白人。凡若谁与她起了争执,只要放下架子,与她说个明白,阿绯姑娘必能懂得。”

江展羿似乎没听见这话。一个砍刀劈过去,飒飒刀风割裂木桩:“让你站桩子还偷懒,今晚不想睡了是不是?!”

那头一阵叫屈,“老大,方才是胖爷非要脱我裤子……”

江展羿目露锋芒,瞪了胖三一眼,又看向众人。大伙儿顿时强打精神,然却已疲惫难掩。

耳旁,又传来姚玄的话:“所以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些事,差的不过是一个解释罢了。”

江展羿仿佛仍没听到,他冲众人招了招手:“算了,散了吧。”山庄弟子如获大赦,欢呼起来。

江少侠沉默一会儿,将长刀往肩上扛了,便朝练武场外走去。夜风扬起他玄青色的劲衣,挺阔的背脊,犹如一棵苍松。

姚玄笑着又道:“那白姑娘的事,也一齐解决了吧。让她明日到南院来?”

风里传来江展羿一声淡淡的“嗯”。

去西院,要经过一道长廊。长廊外头,种有桃李,彼时桃李已谢,唯有果子落了一地。因不是刻意栽种,那些果子酸涩得厉害。唯有枝叶葳蕤,葱茏有度。

江展羿到了西院,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唐绯正蹲在院子后头,手拿杵子,往盅里捣捣碾碾。捣了一会儿,又抓起一旁的小草扇,跑去灶台旁扇风。

天外有寂凉地月色。山间树影交织如墨。近处的竹夹子上,晒着几簸箕的草药。竹架前,便是忙天慌地的唐阿绯。

江展羿静静看了一会儿,想起那夜消失在梦里的狐狸。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找到那只狐狸了。小狐狸还跟原来一样,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即便闲着,也能欢愉自如。

江展羿咳了一声,喊道:“狐狸仙。”

其实唐门阿绯敏感是敏感,终归忘性大,且又不爱记仇。这么些日子来,她讲两人的矛盾看淡了许多,所以一见到江展羿,便愉快地招呼道:“猴子!”一边给小灶扇风,一边又使嘴,“快,帮我把那盅子拿过来。”

江展羿愣了一下,放下长刀,拿了盅递给她,又问:“你在做什么?”

唐绯仍是蹲在地上,凑头一瞧,连连又说:“不成不成,你在帮我把草药捣碎一下吧。”

江展羿默了默,慢慢在她身边蹲下,循规蹈矩地捣起草药来。

他手劲大,随便一瞧,草药便四处飞溅。唐阿绯被他逗乐了,又哈哈笑得清爽,“不是这么捣药的。你这么用力,草药还不被你捣没了?”

江展羿不由看她一眼。不知带了几分歉疚,几分复杂滋味,“我的手笨。”

而唐绯不以为然,将小扇子往江展羿手里一塞:“你来扇风,我捣药。”

两人忙活一阵,唐绯终于直起腰身,一边抹汗,一边高兴道:“总算弄好了,我一会儿便将药给你送去。”

江展羿也站起来,怔了一下:“给我?”

唐门阿绯煞有介事:“对啊!我说了要给你治腿的。”

江展羿愣住,目光移向她身后的几个簸箕。唐绯连忙解释:“这些草药没花银子,是我这几日去山上采的。”

“我……”江展羿眉头微微一拧,晚膳拿了一旁的长刀,“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自顾着乐地唐绯没能听见,只推搡他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屋里歇着吧,我一会儿去找你啊。”

江展羿顿了一下,本欲说些什么。可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唐绯看他走了几步,像是不放心,又在后头喊:“猴子,你别睡啊,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夜色清凉,云如水,月如玉。江展羿背影一僵,微微回头,说了一句:“谢、谢谢。”

可唐阿绯还是没听见。

第09章(修)

江展羿回了房,精神有点恍惚。

烛火朦胧,轻微晃动。他看着看着,就仿佛看到了那天小河流边的唐绯。

汤碗碎裂在地,那个一向欢天喜地的姑娘黯然下来。她捡了碎瓷片,于河流中清洗干净。

在江展羿的印象中,唐阿绯是有些瘦弱的。毕竟十七岁未出嫁的姑娘,身姿自带三分青涩。

然后呢,不知何故,江展羿的呼吸就微微一窒,胸口郁结起来。对于很多事,人总是后知后觉。诚如此刻,江展羿只觉胸口那股闷气,来得太过莫名。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人叩门。

唐阿绯端着一碗药,立在月华中。一双眸子清如泉,下巴尖尖的,小而精致。就像狐狸。

她将药碗往前一递,高兴地说:“给你,已经不烫了。”

江展羿一愣,接过药碗闻了闻。药气是苦的,想必味道会更苦。山野少年不惧苦,只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他看了唐绯一眼,将药一饮而尽。

唐绯接过空碗,赶紧追问:“怎么样,好些没有?”

江展羿不由笑起来:“哪里会这么快见效。”

唐绯跟在他后头,又一本正经地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要是有效,你就跟我说,我每天熬两碗给你。”

江展羿怔住。其实唐绯熬的是什么要,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活络活血的药,他小时候吃过不少,只是……他的腿疾,并非经络血脉的问题。

然不知何故,他明知这药没效,仍是“嗯”了一声,答应了她。

江展羿的神情,不见半点喜色。心事重重的模样,倒像是那天小河流边的他。唐绯抬头看着他的样子,不经意就想起了那一百两银子的事。

她又有些不开心了。垂下头,手足无措:“那……这么晚了,我先走了。”语罢,赶紧转身离开。她走得不快,却像落荒而逃。

江展羿似乎看穿了唐绯的心思,忍不住唤了声:“狐狸仙。”

夜色濛濛的,月华朗照,云影天光。

唐绯顿住脚。

“我……”江展羿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对不起。”

唐绯愣了。她回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向江展羿。

“那天我心情不好,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云过山庄,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什么一百两银子的,其实……并不重要……”

这是江大少侠生平第一次带着几分慌乱,对着一个姑娘真心道歉。手心都出了汗。

然后,他便一直紧张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唐阿绯回应。

唐绯“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过了半晌,她终于高兴起来,“猴子,我真挺喜欢你这儿的。”顿了顿,轻轻添了一句,“因为这里很热闹,还有这里的人,也比其他地方的对我好。”

唐绯这个人,偶尔难过起来,可能会有些许难以捉摸。可她只要一开心,便开心得十分纯粹。

江展羿望着她的笑容,一时看呆了。

翌日傍晚,霞光如云锦。江展羿甫一回房,瞧见白尤歌,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道一声“对不住”,又扛起大刀往外走。

身后,白尤歌忍不住唤道:“江公子。”

江展羿顿时僵了。

要说白尤歌的声音,软中带脆,柔中带亮。旁的人听了,是酥到骨子里头,可江展羿江少侠,却受不住这濡软的嗓子。

那头,濡软的嗓子掺了鼻音,又袅袅响起。“安和小哥与我说,江公子今日要见我。”

江展羿“咳”了一声,在桌前坐下。屋内光线偏暗,反称得他眉目英挺。白尤歌也是没人。两人屋里一坐,如灯花楼前,璧人一双。

江展羿有点不自在,胡乱拣了个话头。“你……前阵子怎么去添香楼了?”

白尤歌道:“紫仙姐姐对我有恩,我去添香楼帮她,平时不露面,只唱个曲,没事的。”她口里的“紫仙”,便是添香楼的老鸨。

江展羿点了下头,对上白尤歌灼灼的目色,一时愣然,不知说甚。

白尤歌又道:“何况,我与爹爹起了争执。一时气不过,便离了家。如今要寻的四人,那三个姑娘是我的姐妹,还有一个小公子,他于我有恩。”顿了一下,又敛眸补了一句,“不过我来常西城,虽是为了紫仙姐姐,但也是因为……因为这常西城,离云过山庄要近一些。”

话里话外,白尤歌的意思清楚明白。饶是江展羿再木讷,这回也听明白了。

江展羿与白尤歌的破事儿,追本溯源,也不复杂。

一年前,江少侠从蜀地白将军手里接了活计,要私下护送一个宝贝去江南。临行之时,将军府的大小姐却非要跟着。彼时江展羿也不好推脱,只能随她。后来当然是途中遇险,刀光剑影。江少侠英雄救美,便令白大小姐从此中了“情字诀”,非江展羿不嫁了。

白尤歌垂下头,屋外霞色映着半张脸,犹抱琵琶,如人间绝色。

“江公子,其实我……”

话未说完,屋外便传来动静。江展羿此刻早已冷汗如雨,回头一看,如蒙大赦。

门口站着的,真是一脸茫然又欢腾的唐绯。唐绯端了一碗药,瞅瞅江展羿,又瞅瞅白尤歌,登时便往歪处想去。

她先朝白尤歌抱歉一笑,又朝江展羿挤眉弄眼,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在黑夜里头,举起了左拳。一个拳头在空中上下划了划,大抵是为江少侠大气的呃意思。

江展羿脑中嗡得一乱,冲着要溜号的唐绯便吼:“回来!乱想什么呢?!”

其实,唐门阿绯压根就没想走。被这么一喝,便抖擞着精神跑回来。她讲药碗往桌上搁了,挨着白尤歌坐下。

此一时,白尤歌也有些尴尬,本想离开,却被唐绯缠住。

“尤歌妹妹,你这双耳环挺好看的。”

江展羿听了这话,一个趔趄。

白尤歌应付道:“阿绯姐姐你若喜欢,我边送给你好了。”

“不成不成。”唐绯连忙摆手,又揪着自己的耳朵给白尤歌看,“我没有耳洞,带不上。”

白尤歌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不由笑道:“打个耳洞还不容易,烧红的铁针往耳上一扎一穿,便就成了。”

那头,江展羿手一抖。

唐绯难以置信:“真的?那这样不会疼么?”说完,又颇是遗憾道,“我从前在唐门,就想弄个耳洞,可师父不许……”

白尤歌轻笑道:“疼。不过疼那么一下,能好看一辈子,何乐而不为?”

唐绯有些动心:“你说的有道理……”

江展羿一脸语塞,往桌前坐了,翻了个茶碗斟上水。

白尤歌又说:“可不是,我有个远房表姐,爱扎耳洞,且不说这耳垂了,边上上面的耳骨头,也一样扎穿了挂个小银环……”

“哧”一声,江展羿一口水喷出来。

“你们……”他抬起头,一时觉得理解无能,只好无言起身,将竹架上的布巾往肩上一搭:“你们慢聊。”

白尤歌其实不怎么喜欢唐绯。不喜欢的原因也很简单。江展羿的身边,从没有过姑娘,唐阿绯算得上是第一个。

江展羿一走,白尤歌与唐绯随意说了会儿话,便也离开了。

月下院中,江少侠从井子里打了一桶水,提去膳房烧热。水壶咕噜咕噜,便听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唐绯。

她手里还端着先前的药碗,往前一递,“给你,今天的药。”

江展羿将药接过,一口喝完。见水沸了,便将水壶提下,倒入木桶里。

唐绯看他喝完,就开心起来,一路兴高采烈地跟着江展羿,又问:“猴子,你烧水做什么,洗澡么?”

这天已是七月初一。每逢初一,江展羿都需用极烫的热水,来刺激左腿的毒血。

“不是。”他淡淡答道。

唐绯又自顾自地说:“我也想烧水洗澡,不过这些日子,总是累得慌,每天一回房,倒床就睡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绯说这话,全然没有邀功的意思。可江展羿却想起那几簸箕的草药。晓得她的疲累全是为了自己,江大少侠的心头忽有一些动容,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那你明日忙完,我帮你把水烧好。”

唐绯这个人,说她笨,却也聪明。说她聪明,也蠢得可以。江展羿此话一出,唐阿绯便惊慌道:“那怎么成?白姑娘会吃醋的!”

她这话嚷得大声,江展羿眉头一皱。过了会儿,他不自在地解释:“我跟白姑娘之间,没有什么……”

唐绯压根不信这话。面上一脸带笑,眼里狡黠十足:“我明白我明白,你们之间又没成亲,清白得很,什么都没有……”

江展羿与她说不通。往前走两步,心里头却憋屈。他又回转身,直直看入唐绯的双眼。

“狐狸仙,我再说一次,我跟白姑娘之间,真的没什么。”

此刻已是暮色四合,天上挂了半轮明月。可明月却不如姑娘的脸庞鲜亮。

江展羿的认真令唐绯也有些惊疑,她不由点头:“好好,你跟她真的没什么。”

说罢这话,两人走到一个岔口。直走是南院,往右是西院。江展羿对唐绯说:“天晚了,早些睡。”便冲她扬了扬下巴,算作道别。

没过几日,白尤歌便说了自己所托之事。

要救的四人,三个是添香楼的姐妹,云过山庄只需拿着银子为她们赎身便可。另外一个,是个小公子。小公子名为方可,因长相不错,被卖入千鹤楼做小倌。只是他才被卖去不久,老鸨尚未来得及调*教,暂不接客。

这事看着简单。不过越是简单的事,越容易生乱子。江展羿与姚玄一商量,决定先派人下山,打探一下四人的底细。

夏末微凉,山间清新。唐阿绯虽坚持每天给江展羿熬两碗药,可江展羿的双腿,却一直不见起色。几唐绯起了疑,他还劝说许是药效慢的缘故。

唐阿绯懂医理,晓得即便药效慢,也不至于,慢到这种深度。而江展羿腿腹的僵硬,也是她见所未见地。唐绯暗自将此事在心中记牢,并不言说。

这一日晨,日头大好。江展羿着了一身湖蓝劲衣,去寻唐阿绯。

昨天傍晚,唐绯自告奋勇说要与云过山庄的兄弟们一齐练武。可江少侠在练武场等了一早上,却不见唐绯人影。

西院寂然,唐绯的房里头,却有异常的动静。江展羿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他正要拍门,屋内忽然传来哐当几声响,随即又是唐阿绯吃痛一叫,带了哭腔。

江展羿大惊,破门而入。然则,下一刻,他却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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