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以衣观人者。商人本就市侩。这衣物又是其母以粗线缝制,卖相自然更是不佳。
宁采臣只得取出珠子,先予他们看。“是的,这就是小生的宝珠。”
掌柜仔细地看了看,问道:“这真是你的?”
“从小生身上取来,自然就是小生的。”宁采臣说的很自信。这时可不能心虚。
“你等一下。”掌柜的和小二耳语一番,小二转身跑了出去。
掌柜在柜台上鉴赏着珠子,并不言语。
宁采臣没有催促,表面平静,心中却开始忐忑。因为他记起这宋朝便有了玻璃珠,当时叫琉璃。
莫不是这是琉璃?
没有光泽,甚至还灰蒙蒙的。越看越不像是什么宝珠。
宁采臣有些后悔,心说:早知道我就不来杭州城,随便先找个小铺子鉴定一下了。
想到很可能这不是什么宝珠,只是一块琉璃,他就想走了。
向店外看去,却发现小二竟带来了个捕快。
“就是他。”小二伸手一指,捕快上来便抓人。
“你这是干什么?”宁采臣有些慌张。
黑脸捕快咧嘴一笑,扑面的酒臭气。“你的案子犯了,跟我走吧!”
做贼总是心虚。难不成他们把我当成了骗子?
还没想通,却被一把丢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锁上牢门,捕快们便一个个全逃似的离开了牢狱。
“冤枉!冤枉!我是冤枉的!”他这才想起来叫喊,想告诉捕快,他不是骗子。
可他一叫,立即响起了满牢的喊冤声。
这么多的冤枉声,倒把宁采臣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你这人怎么回事?踩到我了。”
太过匆忙,竟没注意这牢中还有人在。
适应了牢中的光线,他才看到这地上竟躺着一个老者。老者须发遍面,想是许久没有修剪过了。
“老先生,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老者改躺为坐。“什么老先生?我这像先生吗?不说我了,你是犯什么罪进来的?”
“你是犯什么罪进来的?”宁采臣也问他道。心中很是不快,因为他没想犯罪。
“我先问你的”老者固执道。
宁采臣想了想,就把他卖珠的事说了。只要不提蛇,不说他的猜测,只这事件本身,毫无过错。
没想到,老者听了,竟然乐了。“你小子进来的不冤。穿这么一身破烂,竟然去卖宝珠,没让人剁了,做成人肉包子,已是你命大。”
“什么?老先生,你怎么能以衣取人!”宁采臣很生气。慈母手中线,才换来这儿穿身上衣。虽不好,却是一片慈母疼爱之情,他是不许人毁谤的。
老者说:“你也别生气!这世人只敬罗衫不敬人,自古如此。看你小子还不差,告诉你,这个牢狱每日午夜,无论是看到什么,绝对不要出声。”
“为什么?”
“哪来哪么多为什么!睡觉睡觉!”他突然生气,躺在牢房中的稻草上就这么睡了。很快便鼾声大起。
他是睡了,宁采臣可睡不着,昨日晚食本就没吃饱,这早食没吃,又赶上十里的路,肚子早就空空如野,哪里还睡得着。
他盼啊!等啊!
等什么?盼什么?
自然是盼上一口牢饭。
这牢坐错了,难不成连碗口食也不管?
可偏偏就是没人来送饭。
按说这是宋朝,朝廷很富裕才对,应该不会省了牢饭。一定是下面的人偷奸耍玩,不给送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这让他很生气,越饿越是生气。
生气得……
咦?怎么这样静?
牢房里太静了,静得仿佛连人都没有了。
“嗦嗦……”
什么声音,这整座牢房,十几个犯人,只听到这嗦嗦声。
顺声望去,只见对面牢房,一个汉子躺在地上,一个黑影正趴在他身上。
“什么东西?”他大叫一声,以壮胆。
他这一叫,与他同牢的老者立即躲在一边,喝斥道:“叫你别出声,别出声!那可是吃人的妖怪!”
那黑影听到宁采臣的声音,立即电射而来。
无论它是不是妖怪,宁采臣都不会束手待毙。
武器。
他抓起他的书筐挡在自己面前,那黑影不闪不避,直奔书筐而来。
就当众人以为他会落得个筐烂人亡的下场。只见他的书筐跳出本书来,那本书落到宁采臣的手上,书卷打开。
“浩然正气。”
一道似剑似笔的白气从他眉心窜出。宁采臣只觉得神识通透,原宁采臣读过的书,他一下子明了了。
这绝不单只是历史上的宋朝,因为它以《德经》、《大学》、《中庸》、《法书》为四书。
现代早已失传的《道德经》下部《德经》,竟然成了四书。
不仅书中知识顿悟,更是从中滋养出儒道至宝,浩然正气。
我有浩然正气?如果是以前,他非笑醒不可。但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
浩然正气一出,那黑影“叽”的一声现了原形,原来竟是只双目通红的硕大老鼠。
那老鼠并不敢靠近,却依然叫嚣道:“你这大胆书生竟敢阻本大王采取血食,还不速速撤了法术!否则本大王就吃了你!”
神识通透,又有浩然正气在身,他又岂会怕了一只大胆的老鼠。
耗子吃人违背天理,一字曰:“狱。”
言出法随。一字既吐,便有无限威能。
只见原本如笔似剑的浩然真气瞬间便笔走龙蛇惊,化为一大大的“狱”字。
“啊!”字未到,大老鼠便发出惨叫声。“本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书卷再翻,一道光芒接引,只要一鼠妖的阴神虚影,便被夺进了书卷中。
随着这鼠妖的阴神转化,这《黄庭内景经》竟然被他炼化了一部分,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同时这鼠妖的信息也传进他的大脑,一只偷盗坟墓,得到道法的鼠妖。为了增添道行,竟然吞吃人类血食。
这鼠妖本身并无多**力,只不过刚刚阴神出窃。它却吓走了狱卒,吓住了满监的囚犯。本来只要有人反抗,下狠手掐去,这鼠妖必死无疑。但是这么多囚犯,眼睁着看它吸取己的血食,却无一敢反抗。
卷一:我叫宁采臣第4章、鼠妖
鼠妖吃人,无人敢反抗。而现在它的一身修行法力全为《黄庭内景经》所夺,它已再次变为普通的老鼠。浩然正气已对它无用。它这才撒欢似地逃了。
宁采臣在众囚犯面前突演**,灭了鼠妖。众人不仅不感激他。同监的老者更是对他说:“小子,你闯大祸了!你以为只是一只小小的鼠妖便可以在衙门进入无碍?它的后面还有人。”
这话宁采臣是不信的。即使真有人,这世间有妖,也必然有神。“举头三尺有神明,没什么好怕的。”
“鬼神和官府一样,没有香火,便没有人情可讲。”
宁采臣是不信的,和衣入睡。有了立世手段,腹中似乎也就不再那么饥饿,可以睡得着了。
恍惚中,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着黑衣,手持索链,一着白衣,舌头垂膝,手持孝子棒。
这方应了。黑衣者便把索链套在自己的头上,白衣举棒驱赶,身体便不由自主跟他们走。
外面已是夜里,除了打更的再无一人。
“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白衣者说:“哟!这小子醒得倒快,没到地头,怎么就醒了?”
黑衣说:“醒不醒都无所谓。这小子废了鼠妖法术,已是结了因果。当受牢狱之灾,鞭打七魄。”
宁采臣说:“什么因果?我是读书人,不是佛道弟子,哪来的因果业力?”
白衣说:“又一个读书读傻的。如果你是佛道弟子,有一份香火情在,看在地藏王菩萨和帝君们的份上,一只鼠妖,谁敢招你!”
黑衣说:“和你说白了吧!你是得罪了本地城隍。这有妖,人们才会拜神。你断了城隍老爷的香火,城隍老爷自然要罚你。”
宁采臣说:“非是有意,实是不知。还请二位大哥放了小弟。”
“哈哈。”他们笑了。“你以为我们兄弟二人是什么?”
“黑白无常二位大哥。”
“哈哈!黑白无常只是官职,我们其实就是俩冤死的鬼。冤气不消,这才讨了这么个职。不过你别以为这是什么好职,有多大的权力。其实我们就是俩小鬼,谁的命令都得听,全都惹不起。所以人活着便要认命,死了千万要咽气,不要一口的怨气。怨气不消,像咱哥俩被抓了壮丁,要服千年劳役。”
“这话说的,岂不是善恶无报?”宁采臣不信。神鬼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黑无常说:“乾坤有私,善恶无报。听我一句劝,呆会儿见了城隍老爷主动认错,杀牲还神,也许还会放你还阳。”
这还是神吗?宁采臣悲愤了。不,这绝不是我的世界。
“天地有正气……”
刚一出口,便调动了他体内的浩然正气。
“你小子做了什么?还不快停下。”黑白无常浑身难受。
浩然正气只会作用于不正。他们会这么难受,显然是在循私枉法。
发现这浩然正气不仅对妖有效,对鬼神也有效,他自然更不会停下。“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鬼神二字一出,黑白无常便为两道光芒遁走。
这是阴司官职的神光。他们虽然本质只是两个冤魂,但是阴司官职之下,他们自有神光护体。
以宁采臣现在的浩然正气是不可能灭杀神光的。
当然,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灭杀鬼神,能赶走他们,他已是喜出望外了。立即往牢赶去。
顺着魂线,自己的肉身仍然在昏睡。老者趴得很近,似乎发现了什么。
宁采臣立即魂归肉躯,翻身而起道:“你要干什么?”
“天地有正气……”老者念念有词,双目精芒四射,分外精神。“你这书生却想不到竟然有如此文采!”
原来是他情急之下,念念有词的《正气歌》为他所听去了。
先不说这到底是不是宋朝。就是“是”,现在显然还没有文天祥,更不会创作于大都的狱中。
没有文天祥,没有元大都,又只有宁采臣吟过,这歌自然便是他的。
老者听了拍案叫绝。“以一正气而敌水、土、日、火、米、人、秽七气。好,讲得好。可惜你是在狱中,一身才学可惜了。”
老者又是笑,又是摇头婉惜。时而兴奋,时而低沉,仿若颠狂状。
“这诗叫什么名字?”老者问。
“《正气歌》。”
“《正气歌》?正气歌好!当浮一大白,记于此地。”
老者翻找笔笔墨,非要宁采臣写下来,并说,如此正气就当记于此地,以护佑今后的冤鬼。
这话很有道理,特别是这世界有妖魔鬼神。既然乾坤有私,正当记文以镇之。
文曰:吾售宝珠,商贪官私,囚余于狱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乾坤有私,善恶无报。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
一首正气歌,笔走龙蛇鬼神惊。
每一个“正”字都有宁采臣留下的一丝正气在。
官府不明,总不能是冤者受鬼神欺负。这是他能办到的。
一首正气歌毕,竟然从他胸中又涌出一道浩然正气,这浩然正气不是原宁采臣读书所得,而是他自己的。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大学生,一个抛弃法理,而改为动手的法学生。今天,在这世界,竟然养出了浩然正气?
卷一:我叫宁采臣第5章、探花
“好!好字!”老者摇头晃脑,夸赞不已。
宁采臣作为法学生,他能拿得出的也就是这一手字了。
字是一个人的脸面,作为步上社会便很可能是律法工作者的他们,一手漂亮的字体会给他们今后的工作增色不少。所以只要想在这一行做下去,就没有练字的。
宁采臣读书不成,对字却还有天赋。
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单这字,都跟得上书法家的手笔。
只是不知这世还有没有宋徽宗。有的话,却不免有媚上之嫌。
面对这《正气歌》,老者是读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老先生,听你诵读也是文人,怎落得如此境地。”
古时读书四声有入声,平仄之下,很容易便能听出一个人是否是书生。
宁采臣一首《正气歌》折服了老者,他这才以平辈论交,不再以监狱老资格自居。“读书人?老夫三岁启蒙,八岁童生,十二岁中秀才,再往上考,却一无所得。于是退而著书。可我写历史,说我以古讽今;写诗,说我借诗讥讽朝政;写鬼怪故事,说我妖言惑众。最后我改写人物传记,却没想到那人竟起兵造反。”
老者虽没讲他为什么进来,但是也能猜到。
宋,不以言论罪人,进入士大夫阶层,便可以自由言论。但是这不等于造反也同样无罪。
他笔下的人物造反了,他不受牵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宁采臣说:“老先生,等我出去,一定为你平反。”
“平反?”老者斜眼看他,说,“你能不能出去都还不一定呢?平反,不用了。在外面我写什么都得罪人。这儿挺好,至少它真实。”
作为法学生是有打官司的兴致,一时兴起,却也忘了他自己现在还在牢中。
脸步匆匆,官服官靴,圆脸八字眉。不像是县官,倒像是包子铺的老板。
“宁公子受苦了!”
这圆脸胖官便是这杭州城的县官。这家伙人称钱义,就是说他只与钱讲义气。可是自己没给钱啊!他这是唱得哪一出?还有,他为什么长得这么像王晶?
“你这混帐!怎可樊污相公,真真是奸滑不堪。”
“老爷,这是公子的珠子,以及小店赔付的二百两赔礼。”在县官右脚正跪着那金店老板。珠子与银子全都捧于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
宁采臣愈发不解了。
“恭喜宁老爷,高中院试一甲第二名,探花老爷。”
院试,也就是考秀才,一二等称一甲,前三名也称(小)状元、(小)探花、(小)解元。是对考而优者的奖励。
这下就明白了。
一成为秀才便是士大夫统治阶级了,虽然只是最低的统治阶级,也是士大夫。宋虽不禁商贾,但这不等于商贾可以爬到士大夫们的头上。
以前,宁采臣只是个童生,这没什么,但是现在他不仅成为了秀才,更高中探花。
喜报传到县里,却找不到人,一打听。这宁采臣家贫,考完院试便动手回家,不敢多住一晚,以节省开支。
县太爷顺着这线追查下去,才发现这人现在竟在自己的牢中。
夜里,他也不敢进牢房,这天刚放明,他便带齐衙役牢子,齐齐来见宁采臣。
这江南本就文风鼎盛,一个探花受商贾樊污,入了牢狱,别说他这六品知县(上县为六品),就是府尹也承受不起。所以他这次不仅亲自来了这闹妖魔的牢狱,更是对金店老板的二百两赔礼分文未取。这对钱义来说,可比剜他的肉还要难受。
不过这探花受樊污入狱,一旦闹腾起来,他今后连想剜肉都很可能剜不起,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