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一软,他猛地扑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坑坑洼洼的坚硬地面摔得他眼冒金星,皮肉火辣辣的疼,浑身上下像是快散架了一般。
快起来啊。
心头仿佛有个青涩的嗓音在焦急地大喊,擦出道道血痕的瘦小手掌在地上猛然一撑,随即又陡然软了下去。
给我起来啊!
那道声音骤然变得歇斯底里。他狠狠咬着干裂的嘴唇,又一次鼓劲撑向地面。
“扑通。”
黑乎乎的小脸紧紧地贴在冰凉的地上,他再次和身下的青石板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接触。
双腿酸痛得已是不听使唤,无论他上半身如何用力,就是无法站起。
趴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他努力仰着一张汗津津的小黑脸,愣愣地望向远处那道熟悉的院门。
他真的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的双腿,再无一丝力气可以站起。
。。
。。
“当,当,当,,,,,,”
从学堂的屋檐下传来的浑厚铜钟声,就像是柄铁锤,一下一下地狠狠敲打在了许琅的心里。
辰时三刻,学堂开学。
道路那头,空空如也。
衣袖中的瓷瓶被握得越发滚烫了,他再次用力握了握,随即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指。
垂下眼帘,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爬上了他白皙的俊脸。他怔怔地盯着斑驳的地面,心底空荡荡的。
张希凡,看来你与修炼一途无缘了。。这样也好,以后你便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当个凡人罢。。
黯然地转过这个念头,他在原地默立片刻,随即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地决然转身,迈进了那道老旧的院门内。
“咚,咚咚,咚咚。。”
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敲门声在门外缓缓响起,仿佛上面搁着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低头叹息的白色身影猛然一顿,随即飞快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惊喜的脸庞。
霍然转身,他不顾一切地飞奔向那道半掩着的院门,猛然将其一把拉开。
地上是一张努力朝他仰起的小脸,满是汗渍的乌黑面孔上,还挂着使劲挤出的纯真笑颜。
“夫子,钟声,钟声刚刚才完,我,我没迟到。。”
青涩而干枯的嗓音有些费力,也透着些孩子气的得意。
话音刚落,他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圆圆的小脑袋无力地歪向了一边。
望着黑子血迹斑斑的双掌,许琅愕然地张着嘴,然后不可置信地抬头向黑子身后望去。
两道鲜红夺目的血迹,从道路远处,一直倔强地蜿蜒延伸到了院门前。
许琅浑身大震!
他。。竟是徒手爬过来的!
“你这是何苦?”垂着头,他低声喃喃。
清澈的眼眸里,泪痕点点。
。。
。。
睁开眼,又见灯火昏黄。
“你醒了?”
许琅转头望来,和煦地笑着,惊喜之色言溢于表。
“我,我怎么在床上?”黑子扬起黑乎乎的小脸问道。
他伸出手去,习惯性的想挠挠头,可是手掌伸到眼前时却猛然顿住了。
瘦小的手掌干干净净,毫无血迹伤痕。
伤疤呢?血泡呢?
我不是用手爬着才到私塾门口的么?
错愕地张了张嘴,他飞快地从被窝中爬起,一把便将粗布裤腿给高高撸了起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自身的膝盖。
小小的膝盖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点不同。
这到底怎么了?
难道今天只是做了个梦?
心里疑惑地想着,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双手还徒劳地撸着裤腿。
“不用多想了,是我用真元帮你恢复的。”
淡然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仰着头,白皙的俊颜隐藏在油灯微荡的黄晕里。
就像是月色下的流云。
“不用谢我,反正也是我害得你受伤的。”
眼看黑子似乎想要急着爬下床来行礼,许琅故作轻松地说道。“所以明天早晨,你就放心大胆的地受伤罢。”
嘴角泛起几丝古怪的微笑,他还是不忘顺带捉弄一下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家伙。
“啊。。哦,那,那好吧。。”
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黑脸小少年眼巴巴地望着许琅,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许琅淡然一笑。
“那个,是不是成了修炼者以后,就可以用真元帮别人治病了?”
黑子缩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可以,不过要到了凝元境才可以,而且。。”
“原来当了修炼者还有这个好处啊!”
听到“可以”二字之后,根本没有再去听后面絮絮叨叨的话语。黑子兴奋得小脸黑里透红,直接出言打断了还准备长篇大论的许琅。
“那我修炼到了凝元境后,岂不是可以去给人看病,赚好多好多钱?!”
他眼冒金光,使劲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
修炼者还得去行医赚钱?
望着床上手舞足蹈的黑脸少年,许琅嘴角抽搐,错愕得不知所以。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黑子可谓是经历了从“爬”到“跑”的跨越。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终是不用再一路爬到私塾院门那里了。第一次气喘吁吁地扶着院门站着,许琅笑称其是“再爬下去就得成猴子了。”
到了第八天,他已能在一刻半钟内瘫坐在学堂内的座位上。。
“明日就是庐州城天鸿书院的开院大试,差不多要举行两天,晚上我会向你父母解释的。”
俊逸挺拔的雪白身影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蹒跚而行的瘦小少年。
“哦。。那,真的不用再准备什么了吗?”
黑子有些费力地说着。他的主要精力集中在了双腿之上,勉勉强强能跟上脚下生风的许琅。
“不用,今日你再将四书五经温习一遍即可。”
“哦。。”
黑脸少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圆圆的小脑袋。
二人就这样随意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走进了私塾里去。那些学童们都知道许夫子借宿在黑子家中已半月有余,所以看到两人一同而来,也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便移开了目光。
黑子低头溜到座位上坐好,刚刚解下死死绑在双腿上的铁坨,许琅那和煦的嗓音便朗然响起,回荡在这间宽阔的学堂内。
“明日张希凡即将参加庐州城天鸿书院的开院大试,夫子我决定放假两日,让你们都去给他助威。”
唰!
沉静片刻之后,众学童愕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子。像是要在他那张黑乎乎的小脸上,找出点“天赋异禀”或是“惊才绝艳”来。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木木呆呆的后脑勺。
望着眼前那张言笑晏晏的白皙俊脸,黑子愣愣地张着嘴。
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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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院试开始()
天鸿书院的开院大试!
在庐州城这块地上,除了以前黑子那种整天“一心只背《三字经》,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怪物之外,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次机会,一次能踏入修炼一途的机会,一次极其难得,万人相争的机会。
但同时,也是难如登天。
天鸿书院的开院大试五年举行一次,地点在庐州城,目的是为了给凡间适合修炼之人一个踏上修道成仙的机遇,也算是虚无缥缈的仙门向凡人所露出的一道缝隙。
开院大试由天鸿书院举行,对参与者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条年龄限制:不得超过十五岁!
是的,这仅仅只是属于那些懵懂少年们的仙缘。
通过院试之后,便可由灵界的众多正道名门所挑选,带去灵界。其中那些个资质好的,便能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得到各种关注与培养;资质差的,就只能暂时当个外门杂役,待其表现出色,修炼有成之后,再次对其评定是否能有内门弟子的资格。
毕竟修炼一途,不是光靠资质来说明问题的;很多时候,毅力才是最为重要的因由。
但前提是,你得通过开院大试。
五年一届的庐州城盛会,参与者大部分都来自五湖四海,反倒是庐州城本地人少些。在每届愈增的参试少年之中,能过最后三关的,寥寥无几,百不存一。
直白地说,万人之中,差不多最终只能百来人能留下来。
一般有意踏入修炼一途的少年,都会在十五岁左右的时候才去参与。像黑子这样懵懵懂懂,在十来岁便直接一头闯入的莽撞少年也不是没有,但是能最终通过的,屈指可数。
而且,开院大试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位少年,终生只可参与一次。
凡尘仙缘,定然是珍贵至极,此生能遇一次便已是万幸不已,岂能如自家后院那般,让你想来几次便几次?
所以私塾里有心参加天鸿书院开院大试的学童不是没有,而是很多——只不过都是想着下一届罢了。
黑子的年龄,也注定了他在参试者中的“鹤立鸡群”。
。。
。。
次日一早,这间小小的私塾院门前便是车马喧天,人声鼎沸。
来人除了那些个苦着小脸的私塾学童们,更多的则是来送行的各家长辈。
小胖子朱有才的父亲朱大贵正亲切地在一旁同许琅说着话。作为财大气粗的朱员外,他在许琅三言两语的恭维之下,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此次“游学”的费用,全由朱府一力承担,让许夫子无需挂念云云。
许琅自然是喜笑颜开,无有不从。
黑子成了风头正盛的那个人,被许琅嘱咐端正地站在院门前,不可随意动弹,相当于是这间私塾的“牌坊”。
他努力仰着一张黑乎乎的小脸,嘴角还得拼命挤出点笑意来。黑子父母在一旁心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真是越看越满意。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许琅温和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朗声笑道:“诸位请回吧。”
“我儿啊,到了庐州城里定要遵循许夫子的安排。”某位父亲肃然地拍着自己儿子的肩头。
“知道啦。”这位半大少年拉耸着脸,有气无力地回答。
“千万别乱跑,多看看别人在开院大试里是怎么做的。”另一位父亲则是语重心长地细细嘱咐。
“哦。。”应答之声仍然是有气无力。。
车轮璘璘,马蹄哒哒,街道两旁的景物在不住地后退着。望着视野里爹娘那渐渐模糊的笑颜,黑子张着嘴怔怔出神,没有由来的感到了几许惆怅。
车厢里没人敢说话,显得有些压抑。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坐着,过不了不知多久,庐州城那巍峨的城门已隐约可见。车厢里的半大少年们按耐不住好奇,一个个俱是伸长了脖子,不住地往外打量着。
到了大路上,马车与行人逐渐多了起来。看他们脸上的兴奋之色,多半也是冲着庐州城天鸿书院的开院大试去的。
车夫不得不高声呼喝拉车的马儿放慢蹄足,降下车速。到了城门搂口时,人流骤然汹涌起来,车速更是缓慢得有如龟爬,待到挤进城去之后,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车夫轻车熟路地将马车赶往城东的一处三层酒楼前。酒楼门口人流如织,楼内的掌柜连同三五个伙计不停地迎来往送,看起来生意颇为不错。黑子抬头看去,只见颇为气派的搂檐下挂着一副硕大的黑色牌匾,上面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有才酒家!
“都进去,都进去,诸位千万别客气!”
到了自家地界,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小胖子朱有才陡然变得生龙活虎,精神奕奕起来。他豪迈地冲着面前一干暗暗咂舌的同窗们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手,然后大摇大摆地率先转身踱进酒楼里去。
黑子愣了愣,也想跟着进去,许琅却是直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先去天鸿书院报名,晚了可就得排一天的队了。”
“哦。”黑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许琅又朝着那些学童们嘱咐了几句,然后领着黑子一路往天鸿书院走去。路上行人如潮,人声鼎沸,大都是匆匆赶往天鸿书院方向的。许琅身如游鱼,三两下便能绕开别人,飞快地往前走去;黑子只能笨拙地迈开双腿,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脚后跟,惹来了多少副白眼,才能勉强跟上那抹雪白挺拔的身影。
就这样匆匆走了许久,待到许琅猛然顿住脚步之时,黑子已是汗如雨下,小脸黑里透红,活脱脱像是一口烧热的铁锅。他拖着步子站到许琅身旁,不住地喘着粗气。
“到了。”许琅颇为感慨地说道。
黑子愣愣地抬起头来,望向眼前排起两条长龙的人群,不用许琅说他也明白这是报名的地点了。看着眼前这架势,若是自己现在排队,怕是得排两三个时辰不可。
“嘿嘿,跟我来。”
黑子正在沮丧地想着,犹豫着要不要加入那长长的排队大军之时,突听得夫子古怪地笑了笑。他望向许琅,有些不明所以。许琅也不解释,只是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前走去。
眼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径直往院门口走去,那些费力地排了半天队的少年们俱是齐刷刷地冷笑着望向两人。天鸿书院的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没看到刚才有人试图攀关系都直接被取消了参试资格吗?
来参加开院大试之人,莫不都是心高气傲之辈,看到两人将要碰壁,也不出言提醒,俱是在一旁抱手环胸,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周围冷冷的目光不住地戳到自己身上,黑子缩了缩脑袋,一声不吭地紧紧跟在许琅身后,待走到院门口的登记处时,他甫一抬头,便怔在了原地。
神色倨傲的白面少年跟随在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身后,正冷笑着望向自己。
那人是多日未曾露面的柳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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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无耻之徒()
“柳清远,许久未见啊,不知道你将没将自己被退学之事告诉父母?”
见到柳清远冷笑着望了过来,许琅微微一笑。
哼,遇到我,你只好自认倒霉罢。
心中暗暗思量,脸上却是看不出分毫。他冲那个在做报名登记的书院弟子一使眼色,制止了他欲起身向自己行礼的动作,然后才看向那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柳清远的长辈么?柳清远半月前在私塾里诋毁同窗,冲撞夫子,现在已经被我退学了。”他笑得“情真意切”,露出了光洁的牙齿。
白面少年脸上一阵潮红,就欲梗着脖子大声分辨。中年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然后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面前笑得让自己厌恶不已的年轻人。
“哦,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突地灿烂一笑:“那般庸才俗人聚集之地,退就退吧,表少爷不必介怀。”
许琅脸色一变,那边柳清远已是连连点着头,冷笑着大声应道:“就是就是,现在他们就算是请我回去,本少爷也懒得多看一眼!”
“可是,可是你以前也在那里上学啊。。”
黑子缩着头,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反驳对面两人的话语。尽管自己对于那间破旧的私塾没有太多感觉,但那里毕竟是自己朝夕生活了两年的地方,他也不愿别人就这么肆意侮辱。
中年男人这才注意到了躲在许琅身后的黑脸少年。见他出言反驳柳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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