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响起密集的枪声,子弹向石头砬子射来,有的子弹打到石头砬子上,打得石头火星四溅,冒白烟;有的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上飞过去。接着几个鬼子一边射击,一边从炮楼里出来,抬走了鬼子尸体和伤号。梁万禄看看自己人手里的武器,套筒子枪算是最好的,根本够不着鬼子,一露头非让鬼子的子弹打上不可,无可奈何,悄悄领着几个游击队员撤走了。
回来后,梁万禄向抗日县政府汇报了情况,并建议奖励了这个装作放羊人的游击队员,梁万禄也受到表扬。可是梁万禄说,这一计只成功了一半。如果我们手里有好武器,那几个鬼子肯定都见阎王了。
梁万禄心想,有什么办法能得到几只好武器呢?他想来想去,想到了朱印范。
巧借三八大盖枪(1)
朱印范在榛子镇当伪警防队队长。虽然是给伪政权干事,维持治安,但是谁都知道,他为人正直,坑害百姓的事从来不干。朱印范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内心希望日本鬼子和伪政权早点完蛋,恢复中国在冀东的主权。冀东出现小股抗日游击队之后,他按照上级命令,也“追缴”过几次游击队,但是都是先秘密派人通风报信,然后再去“追缴”。当然这样的追缴都是扑空了。
朱印范是西新庄的姑爷。媳妇是西新庄梁福德的妹妹。比梁万禄的大儿子梁凯大几岁,同梁凯非常熟悉。干警防队以前,经常找梁凯,因而同梁万禄也非常熟悉。见了梁万禄,一口一个二爷。按辈分,梁家范福字的是范万字的孙子辈的。梁福德和他的妹妹管梁万禄叫二爷,朱印范也就叫起二爷来。有一天,梁万禄赶车到了榛子镇,顺便到朱印范那里。朱印范虽然身为警防队队长,对干车把式活的梁二爷还是那么尊重,客气,端茶倒水。梁万禄用话点他,看他对抗日的想法。两人说着话,话茬说到抗日游击队活动的时候,梁万禄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到处起游击队,这可是违反‘皇意’的,你这个警防队队长没抓几个游击队立立功?”
朱印范一听,脸立刻沉下来了,说:“二爷,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朱印范可不是那种缺八辈德的人。我如果干一件对不起乡亲们的事,二爷,你当大伙面扇我的耳光子,我不躲一下。”
梁万禄笑了,说:“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我是说着玩的。二爷对你放心。”
朱印范给梁万禄又续了些茶水,说:“其实,我已经听说二爷是干这个的。”说着把拇指和食指完成一个圆圈放到肩上,表示‘抗日’的意思。
梁万禄笑了,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我一个车把式当然也得尽点力了。”
朱印范笑了笑说:“恐怕不像二爷说的那么简单吧……”朱印范还要继续说下去,被梁万禄一摆手制止住了。
梁万禄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朱印范严肃而小声说:“二爷,只要你指条路,我立即行动。至少可以带几个可靠的弟兄,加入游击队,同你们一起打游击,杀鬼子。”
梁万禄也压低了声音:“大侄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个队长你还得继续干。如果你不干了,真要是来一个亲日的队长,那在咱们这一带抗日活动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你占着这个位置,实际能顶好几个游击队的作用。”
朱印范说:“二爷,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朱印范没有二话。只要是为了这个共同目的,我朱印范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还希望二爷,在内部告诉大家理解我的苦衷。”
梁万禄说:“我会告诉大家的,不仅不难为你,还会支持你的工作。否则你这饭碗也就端不住了。”
朱印范说:“两边饭是很难吃的。闹不好,就落个两面不是人。”
梁万禄说:“这就叫做忍辱负重。”
说这些话是前些日子的事。这次梁万禄想弄几条好枪,想到朱印范会出办法支持的,于是又悄悄找到朱印范。他直截了当地说游击队的武器太差了,想向朱印范借几杆三八大盖,以后有了就还。
朱印范笑了,说:“有借钱借粮的,真还没听说向警防队借枪去打警防队的主子的。”
梁万禄说:“大侄子说对了,真就是这么回事。你说一句痛快话,是借还是不借吧?”
朱印范说:“二爷,实不相瞒,我还真没有办法借给你。”
梁万禄说:“怎么不能借?没有多余的枪支?”
朱印范说:“多余的枪支有,可是二爷不是要三八大盖吗?这种枪可没有多余的。警防队里也不是都用三八大盖。再说,这些好枪都是登记在册的。上边有时候来人检查,按册子一查,枪不够了,或者枪号不对了,还不得把我当作‘通共’给办了?闹不好,我的脑袋就开花了。”
梁万禄说:“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
朱印范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容我想想呀。”
朱印范想了一会儿,说:“二爷,你看这样行不行?”接着两个人就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齐声说:“好办法,好办法。”
榛子镇地处山区边缘的平原上,西边、北边几里地之外就是山区。榛子镇是周围百八十里之内的一个大镇,也是古镇。车辆长年累月进出镇上,通往镇内的车道有的轧成很深很深的道沟,有的把土坡轧成非常陡非常深的坝坎。
有一段路坝坎很深,周围住户不多,出过多次劫道事件。劫车辆;劫行人的都有。开始,只是夜间劫道,后来发展到早晚劫。再后来,大天白日也有劫道的,经过这里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少了。榛子镇警防队在这里和其他镇外重要交通要道上也安置了分驻所。分驻所的房子通常都是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对这些路段一览无余。
这段坝坎子路的分驻所在坝坎上边,是一个孤立小院子,院子里是三间房子,座北朝南。因为这里出现过多次劫道事件,附近的住户搬走了。分驻所就设在一个被遗弃的院子里。分驻所有五个警防队警察,在这里吃这里住。有四条大枪,一把短枪。大枪中有三条是三八大盖,一条汉阳造。短枪是一把日本造匣子枪。因为轮流休息,这里平时只有三个人或四个人。分驻所所长姓李,外号叫李二愣。李二愣家在古冶,平时不回家,免不了经常到镇里宿娼过夜。不过他到哪儿,那把匣子枪总是带在身边。
院子大门外有一条小道,有五尺宽。这道只能是空行人或背包担担的人行走。两个人对面过来,还可以过去,三个人并排走就很危险了。小道下边是一丈多深的坝坎,坝坎底下是大车道。在这小道上行走,一不小心,掉下去轻则摔伤,重则送命。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远处的山像高矮不齐的山形剪影,遮挡着天边的星星。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了。分驻所屋子里点上了灯,大门外坝坎底下车道变成黑黢黢看不见底的深沟。
巧借三八大盖枪(2)
分驻所值班的警察抱着大枪先在大门外转游,过一会儿进到院子里转游,时不时从半掩着的大门向外看一眼。坝坎下的车辆和坝坎上的行人渐渐没有了。警察干脆进到屋子里去了。
就这个时候,大门外有人吵起来了,吵的很凶。这个值班警察出来一看,两个年轻人还在边吵边扭打,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警察制止住两个人,问是怎么回事。一个人指着两个空花篓说,自己是卖菜的,卖完了菜回家,走到这里差一点被他撞到坝坎子下边去;另一个人背着钱褡子,说进镇串亲戚,走到这里,差一点被他撞到坝坎子下边去。
警察见两个人都说自己的理,就说:“算了,算了。都是走路,都让一让,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回你的家,你进你的镇,走吧走吧。”
挑花篓的说:“不行,他踩坏了我的花篓,撕破了我的衣服,他得赔我的花篓和衣服。”
背钱褡子的说:“不行,他不仅撕破了我的衣服,还打伤我的腰,他要赔我的衣服,还要请大夫给我治伤。”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警察见解劝不开,就把三人带到屋子里,说:“你们的事,我也断不了。你们仨老老实实在西屋呆一夜。明天早晨所长回来了,再发落你们。”
背钱褡子的说:“今天真够倒霉的了。反正不赔我衣服,不给我治伤,我不能饶他。”
挑花篓的说:“我就这么一件褂子,他给我撕破了,我穿什么?不赔我褂子,说啥也不行。”
警察说:“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再吵,把你们都绑起来,把你们的嘴都堵上。”两人听了,不吵了。
挑花篓的对警察说:“朋友,我在这过夜等你们所长来可以,可是我还没有吃饭呢。让我弟弟进镇到亲戚家拿些吃的来行不行?”
一个警察对另一个警察说:“让这孩子去。要不,咱们也不能管他们的饭哪。”
另一个警察对背钱褡子的人说:“行。不过,得多拿点吃的来。那个人也一定没有吃饭。饭钱怎么算,明天早晨所长回来,一起了断。”又对孩子说:“你知道路吧,快去快回。这里有根棍拿着,壮胆儿。”
孩子走了之后,时候不大外边有一个人哼着‘马寡妇开店’进了院子。一个警察忙迎出去,说:“所长,今晚怎么回来了?没去乐呵乐呵?”这个人正是分驻所的所长李二愣,说:“嗨,别提了。好几天没去乐呵了。今天去,正赶上这婊子身子不干净,你说扫不扫兴。”
所长一边往屋子里走,警察一边向所长说有两个人打架的事。
李二愣说:“嘿,有意思。这么多天,一点事都没有,今天有这么两头蒜来凑热闹。我见见。”说着进到东屋,坐到八仙桌边,把匣子枪从肩上摘下来,放到桌子上,说:“把他们俩叫过来。”
警察来到西屋说:“你们两个好运气。所长回来了。今天晚上,你们的事就了断了,不用在这儿过夜了。到东屋去,所长见你们。不过,我可告诉你们俩。所长今天心情不好,说话要小心点。要是冲撞了所长,小心挨耳光子。”
两个人胆胆突突地被带到东屋。李二愣看着这两个人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又很害怕的样子,吆喝道:“看你们俩这副熊样子。站好了,站好了。你们一个一个说,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说的还是先前说的那些话。李二愣听了说:“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就这么屁大的事,还值得这样叫真儿。你们都回家吧。我这里没有地方留你们。衣服坏了,自己缝缝。你的花篓坏了,自己再找一个。你的腰伤了,我看伤的也不重,自己回家养几天就好了。走吧,走吧。一对胡搅蛮缠。”
一个说,所长老总这么是非不分,老百姓有理无处说;另一个说,所长不分青红皂白,糊涂断案,白当所长。
李二愣一听火了,说:“你们两个都对我来了。我看你们不尝尝利害不知道二郎神三只眼,是不是?”说到这里,把桌子一拍,“来人!把他们俩给我捆起来。都捆到柱子上,让他们站一宿,嘴都堵上,免得他们喊叫。明天送到警防队,押三天禁闭。不想蹲禁闭的,拿钱来赎人。”
两个警察进来,把这两个人来个五花大绑,推到西屋,背对背捆到柱子上,把嘴塞上了布。一个警察说:“我说你们说话要小心,不要顶撞所长。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得绑着站着过夜。这罪够你们受的。明天送到警防队,要是碰到朱队长,你们就算这辈子造化大,也许受不了什么委屈就能把你们放了;要是碰上队副,那就有好瞧的了。要么花钱赎人,要么受三天罪。赎人,十件褂子的钱也不够;受三天罪,不死也得扒层皮。”警察叨叨着,出去了。
过了一袋烟工夫,外边有人来,是那个被派出的孩子领来的,说是看望老总,并且为两个打架的人说情的。老百姓把当兵的都叫老总,不知道是尊称还是惧怕和无奈的称呼,反正都这么叫。来人大高个,身穿长衫,头戴礼帽,一副茶镜遮住双眼,一部长胡须,整齐潇洒。手里提着两包果子,两瓶上好白酒。俗话说,官不打送礼的,狗不咬拉屎的。警察一看带着礼品,是送礼的,立刻让了进来。
来人问:“老总您好,长官在吗?”
警察说:“先生,你来的巧了。我们所长刚回来不大一会儿。这会儿还没休息呢。”
警察把来人领到东屋。炕上的被子已经铺好了,看样子要睡觉了。所长看见有人送礼,赶忙站起来迎接。
来人点头哈腰走进屋子,“长官还没有休息,打扰了,”说着把果子包和白酒往地八仙桌上一放,往前一推,碰到桌子上的匣子枪上。
李二愣忙说:“轻点,这匣子顶着子呢。”
来人说:“哦。对不起。怎么保险没有扣上?”
李二愣说:“扣着呢。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怎么,先生对枪支有所了解?”说着把枪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巧借三八大盖枪(3)
来人说:“只是听说,没有摸过。今天深夜打扰,是为了我的一个侄子在这里打架,不听劝告,给所长添麻烦了。”
李二愣说:“这两个人就是不听劝告。屁大点儿事,还都不依不饶的。我劝说他们两句,还都朝我来了。两个缺乏管教东西。”
来人说:“所长说的对,缺乏管教。如果所长允许,我今天领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说着,又从腰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大票放到李二愣面前,“这是孝敬所长的,”指着果子和白酒说:“这是给所长和弟兄们暖暖身子,你们真是太辛苦了。”
李二愣见了钱,脸上堆起了笑容,说:“嗨,干我们这行的真是辛苦。没黑夜没白天地在这里守着。”
来人说:“怎么不请上级多安排几位老总,换换班休息呀。”
李二愣说:“别老总老总的,都是弟兄。”真是钱财换人心,不亲也觉亲。人情如烂菜,见钱搭半斤。送上礼,递上钱,老总就成了弟兄。
来人说:“是,是。都是弟兄。长官这里几位弟兄?”
李二愣说:“我们这里一共五个弟兄。有两个轮班休息了。可我这个所长,就得一直顶着,谁替换我休息呀。”
来人说:“所长最辛苦。功德无量。”
“可别这么说。”李二愣把话题一转,说,“先生你把你侄子领走,那个人明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也知道知道这人情世故。”李二愣着急了,不想再客套下去。他把来人打发走,好去品尝那美美的白酒和果子呀,然后借着酒劲,再迷迷糊糊美美地睡一觉。明天再从那个人身上刮点油水,嘿嘿。
来人说:“我听孩子说了,那个卖菜的也不容易。长官高抬贵手,连他也一起放了吧。我给他俩钱,让买几尺布,回家做件褂子,再买个新花篓。”说着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大票,放到李二愣面前。
李二愣看了一下递过来的钱,微笑着说:“你真是个好心人。今天就看你这位先生的面子把那个人也放了。”对旁边站着的警察说,“去把他们两个松绑,让这位先生领走。”
来人说:“这可谢谢所长了。”
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带过来了。
所长说:“今天看在这位先生的面子,把你们俩放了。不然,非让你们俩蹲三天笆篱子不可,还得扒层皮。哪有你们这么犟,这么不听话的?”
来人对其中一个说:“你小子怎么这么缺教养?今天回去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转过来对另一个人说:“你也是够犟的,不听劝告。我这里给你点钱,回去买几尺布做个褂子,再买个花篓。也算我替我的侄子向你赔不是了。”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小票,递给他。那人高高兴兴接过去。
来人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还不快点鞠躬谢谢所长不惩罚之恩。把所长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两个人对所长鞠躬,嘴里一起说道:“谢谢所长,谢谢所长。”
来人又说:“还得谢谢这两位弟兄。我听说了,两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