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知走在最后,前脚刚踏出房门,就听到老爷子低沉沉地说,“以后别这么对你兄弟,他还小,要犯了错,你要耐心教他。”
她脚步一顿,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知道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出走,留陈爷爷坐在黑暗里愣着神。
“你爹可真是够偏心的。”只比叶知知早走一步的杨满春进屋就冲陈二叔说,陈爷爷后头的话自然也听了个全,“陈建业都偷到家里来了,还舍不得管他,书也不好好读成天在村里偷鸡摸狗的,要我说就该往死里揍一顿,好好教他做人道理,还叫二娇管,他当爷的都不管还指望个说不上话的孙女儿,真是好笑。”
“你大嫂打闺女的时候,你娘怎么说的,我学学‘这不打不成器,打死个记吃不记打的王八羔子,打得她老实听话才行!’”杨满春捏着嗓子学了两句,然后冷笑着说,“哦,这到了孙子身上就全变了,做错了事也不管,什么错都是别人的。”
“你少说两句。”陈二叔不乐意听杨满春的话。
“我难道说错了?”杨满春反问。
就是说得太对了,陈二叔不说话了,杨满春继续说。“要我说啊,还是赶紧分家的好,以后陈建业在外面闯了祸,你可别指望拿家里的去贴他。”
杨满春夫妻俩在说晚上发生的事,赵秀菊夫妻也在说今天发生的事儿,陈志坚听到陈建业拆自行车还没什么,只皱着眉唆着烟头,听到叶知知揪着陈建业,把他的手腕都给抓青了后,脸上有了明显的怒气。
“那死丫头敢这么对她亲弟?”陈志坚从一开始就没出去,他儿子向来是老爹老娘管着,没操过半点心,有两个老的护着,他放心得很。
这会听到儿子居然吃了亏,陈志坚有些不敢相信,很大声音地问。“我这个做老子的都没发话,她敢越过我去管教她兄弟?”
“可不是!”赵秀菊满心满眼都是心疼,那可是她宝贝儿子,也故意大声地嚷嚷道,“这死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两个房间就隔了堵墙,平时说个悄悄话都有可能听得到,何况是这样故意大声地说话。
陈志坚越想越生气,掀了被子就想去里屋把叶知知揪出来问问,有没有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你干嘛,你干嘛!”赵秀菊忙拉住他,这才消停下来,可不敢在闹了,老爷子不教训陈建业,可不代表他没生气,这时候她男人再闹起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也不知道那死丫头给爹灌了什么迷药,爹现在可是偏心得很,你非得把爹折腾起来教训咱建业一场是吧,那丫头如今可不是什么能吃亏的性子。”
陈志坚听了劝重新躺了回去,夫妻俩沉默了好一会没说话,良久赵秀菊拍了拍他,疑惑地问,“你说二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冷情冷性地可不像我生出来的,以前多听话,也就那次揍狠了点,这孩子怎么就记上仇了?”
“她还敢记仇,老子打断她一条腿。”陈志坚吭哧两声故作凶恶地说,最后叹了口气,“像谁,还不是像了我奶,长得像脾气也像”
夜里一番这折腾,倒是让疲累的叶知知很快进入睡眠,迷糊间也没有精神去听这两夫妻故意说给她听的话。
倒是原本睡得挺香的陈爱娇被闹醒来后,担心跑出家门的陈建业而睡不着,直到快天亮听到院里有动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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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埋伏()
第二天一早,叶知知早早地出了家门,从陈家湾到青港镇有好几条路可以走,大家最常走的是三天过一趟客车的大马路,叶知知原也打算走这条路。
骑着单车走了没一会,快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反光刺了一下眼睛,叶知知一别脸,就见着路边的茅草丛被压埸一大片,茅草无风也动,里头似乎有人。
茅草边缘有锯齿,割到皮肤上又痒又痛,谁会往茅草堆里钻呢?就算有三急也会找路人的人家借茅房才对,叶知知本来没想太多,正准备无视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陈建业露出来小半张脸,飞快又缩了回去。
陈建业?想到他的一些恶作剧,叶知知忙跳下车,往路上仔细一看,果然!在晨光下反着光的正是铺了一地的碎玻璃渣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八成是陈建业忙了大半晚上做的埋伏呢,叶知知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建业被赵秀菊婆媳惯得睚眦必报,小小年纪就吃不得一点亏,受不了半点气。这是把昨天的事又记恨上了,叶知知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车龙头一拐从别人家院坪绕到另一条路上去。
忍着痒意在草丛里蛰伏了一早上的陈建业,见到叶知知拐弯就走,鼻子都要气歪,哪里还顾得上掩藏,从草丛里跳出来就破口大骂,边骂边从地上抓起大把的石子往叶知知砸。
好在她转弯转得快,没有被砸到,但那些词汇还是一一入耳,这些话和平时陈奶奶骂孙女时一个样,还有些他从村里二流子嘴里学的脏话,这些话从一个八岁的孩子嘴里吐出来,不堪入耳的同时又让人哭笑不得。
叶知知生气,却无可奈何,她要敢动陈建业一下,赵秀菊和陈奶奶只怕都要找她拼命,只能当是没有听见。
绕到另一条路上,骑了没多远正是陈家的自留地。
现在天气热,一大早陈爷爷就来地里浇水,叶知知见到了从车上跳了下来,喊他。
陈爷爷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爷你有活喊我爸他们来干就是。”看着陈爷爷身边的两个满满的大尿桶,叶知知忍不住叹气,老爷子是真勤快,也是真不会养孩子。
他这么大岁数了,村里他这个年纪的老爷子,不说早早享福也没有他这么辛苦的,家里自留地里的活一直是他一个人在干,也就种菜的时候由陈奶奶和两个媳妇操持,平时浇水拔草上糞都是他一个人,这会他两个儿子估计抱着媳妇睡得正香。
“我还干得动。”陈爷爷摆了摆手,长年板着的脸上有了些许松动,似乎带了点笑意,却又不大看得出来。“赶紧走吧,别迟了让人说闲话。”
“那行,我先走了。”叶知知脚踩上脚踏,想一想没踩下去,停住脚转头看向陈爷爷。“爷,有些话我说了不知道您听不听得进去,但是我不说怕以后会后悔。“
”你说。“陈爷爷从兜里摸出截烟嘴含着,这是为了省烟丝,因为年岁大了,嘴角无意识地抖了抖,嘴角还有白沫,叶知知看着有些不忍。
正因为不忍才更要说出来,不过原本冷硬的措辞婉转了很多,“陈建业现在被我妈我奶惯得不像样子,您要是再不管管,以后可就再难管得住了,您现在看着他是个孩子还小,可别人不会这么想,他今年有八岁,和他一样年纪的孩子不是在上学就是在家里帮忙做事,多少也该立点事了。”
“你弟自有你爹妈管着,你少操这些闲心,专心上班才是正事。”陈爷爷不乐意听陈建业不好的话,孩子是自家的好,他自然也这么认为,就是昨天的事,陈爷爷心里其实还有些怨叶知知为什么要骑别人的单车回来,要不然建业也不能犯错。
叶知知住了口,不再看陈爷爷,而是看着渐渐升高的朝阳淡淡地开口。
“我这话您可能不爱听,您吃过的盐比我走过的道还多。”叶知知说着莫名想着去酒厂前老爷子拉着她说的话,忍不住嘲讽地勾起嘴角。“话我是说了,您既然说让我少管闲事,那我就听您的话再不管了。”
叶知知说完冲陈爷爷笑笑。
陈爷爷脸色有些不好看,眼神阴下来,定定地看着她,叶知知也不怕,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骑上车离开。
应该说的不应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老爷子自己的事了。
陈建业,现在及时管教说不定还有掰正的可能,要是这样继续放任不管下去,以他在家那副那天老大他第二的性子,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唯一的优点也是这窝里横的性子,虽然让人厌恶她也希望他能继续保持,至少在外头他还有怕的东西,在陈家横横没什么,在外头还是算了吧。
回到了厂里,把单车先还了,约好了过两天再借一次,叶知知才匆匆赶回办公室,她这在陈家呆一个晚上,就像过了好几天似的,身累心也累。
陈芳芳知道她会晚来,特意给她从食堂带了个菜包子,“快吃,这是去鞋厂食堂打的,他们家的菜包子最好吃。”
青港镇上厂子多,都是兄弟厂,像酒厂的澡堂就是对外开放的,学校和新华书店这些地方都是集体共有,食堂的话基本都是对外开放,不过非本厂人员需要出钱出票,也就她们这些二十几岁的小年轻,没有太大的家庭负担才会往各个食堂跑,想方设法地改善伙食,普通工人可舍不得。
“你那事办得怎么样了?”陈芳芳眨巴着圆圆的眼晴看着她,脸上的小雀斑都变得生动起来。
“基本成了。”叶知知很高兴,这次见了蒋桂香才知道她有路子搞来好的布料,就是价稍高一些,只要有好料子,价钱高一些并不怕。
“真的!”陈芳芳有些惊讶,见叶知知这么高兴,有些话打了个转又给咽了回去。
想到马上要有进帐,有些兴奋的叶知知并没有注意到陈芳芳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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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流言()
到了上午十点钟左右,叶知知才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不是一个办公室也不住一块,陈爱红并不和她同进同出,但没事的时候都会来资料室坐一坐,以叶知知对她的了解,现在她应该会第一时间来找她问情况才对,怎么到现在都没个人影。
送报纸时去她们办公室就没见着人,叶知知原本还打算和她好好说说之后业务要怎么开展呢。
直到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叶知知才知道一夜之间整个酒厂全是关于她的流言,铺天盖地的说什么都有。
许多人看她的神色都怪怪的,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再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和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又装模装样地好似在说别的不相关的事情。
“二娇,你别在意,她们就是闲的。”杨秀丽夹了一块家里自家做的腐乳,给陈芳芳和叶知知二人各分一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人注目这种事,叶知知并不反感,她反感的是这些人看就看吧,偏偏还要在她面前做出这种明明在说她坏话,却又似乎若无其事在谈天气的假样子。
说那么大声的’悄悄话’,她又不是聋了。
陈芳芳叹了口气,把她离开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青港镇再繁华也改变不了之只是个小镇的事实,尤其是集中了这么小型工厂,员工基本都是同边村镇的人,许多人不是住在厂里,就是家在附近,下班后闲来没事都会在街上溜达。
关于叶知知的流言,就是她们在街上闲逛时听到的,先是有人在说酒厂有两个女同志被郑师傅赶了出来,后来或许是有酒厂稍知情的人在里头添油加火,才愈演愈烈。
知情的都知道叶知知是因为做衣服不成被赶了出来,至于赶出来的原因大家也有许多猜测,却还算正常。但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情况,你一言我一语里往里头添料,这流言传来传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味。
很快流言就由‘酒厂陈姓女周志想做衣服被郑师傅赶出来’,变成了‘酒厂陈姓女同志怀孕了被郑师傅抛弃,带子上门认亲被赶了出来’
叶知知听到这里差点儿笑岔了气,被杨秀丽瞪了好几眼才静下来,喘着气强忍着笑,冲陈芳芳抬手示意,“你继续,你继续。”
当然这种话信的人不多,毕竟郑福仁都是奔五十的人,就是个手艺好点的裁缝师傅,哪个小姑娘会这么傻,不过大家不信归不信,但事情牵扯到男女关系上,大家对这种八卦都报以了极大的热情,甚至连郑福仁外头养了小的这种话都出来了。
郑福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不过小心眼儿一回,竟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流言还没伤到他呢,就被老婆臭骂了一顿,这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可不能随便戴上,牵扯到了作风总是,郑福仁当然不敢轻视,当时就赶紧站出来澄清。
不过澄清是澄清了,却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说的,至于叶知知自然被他踩进了泥了,怎么贬低怎么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酒厂资料室的陈二娇,是个好高骛远,不懂装懂的人,还不尊重老师傅,自以为是等等,好在郑福仁只说叶知知的人品,没有把这事上纲上线了说。
“他真这么说我?”叶知知咬着筷子笑。
“你还笑!”杨秀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她“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不出面解释清楚?真没看出那郑福是这种人,他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和你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这事要好好处理,不然会影响到你的工作。”陈芳芳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杨秀丽认同地点头,目光看向胃口半点不减吃得正香的叶知知,恨不得拿筷子好好敲她一下,敲了敲桌子。“能不能上点心!”
“上心上心,咱们要以静制动。”叶知知飞快吃掉嘴里的饭,赶紧开口说话。
“我现在说什么她们肯定只当我是硬撑着呢,说再多也是狡辩,说不定还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反正郑师傅已经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我只要等着就行了,等衣服做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到时候看她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秀丽和陈芳芳一想也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叶知知到酒厂才工作几天时间,大家对她的品行都不了解,就连她们几个初初听到传言的时候不也怀疑过吗。
看叶知知半点不担心的样子,她们也放下心来,安心吃饭。
吃过饭没多久,消失了一上午的陈爱红期期艾艾地走到进资料室,凑到叶知知身边,“二娇,你不怪我吧。”
“怪你什么?”叶知知放下笔,奇怪地问她。
陈爱红心里内疚不已,要不是因为她,事情哪里能闹成这样,她昨天还和郑福仁在街上吵了一架,上午被领导喊去受教育去了,这才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叶知知。
“就是这做衣服的事,要不是我说漏嘴,胡乱应承人,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我”
叶知知摆手让她不用说下去了,“这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也是我要去找郑师傅,这事根本就怪不了你,你不用这样。”
“可是现在”陈爱红为难地看了叶知知一眼,咬了咬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们主任要找你谈谈话。”
陈爱红是政工干事,那她的主任不就是专管政治思想方面工作的,看来这事还是闹得有点大,不过叶知知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点了点头放下笔就跟陈爱红去见厂委主任。
“我们主任很好说话的,他就是问问情况,你别紧张,千万别紧张。”真正担心紧张的人是陈爱红,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叶知知淡定的样子,只一个劲地安慰她不要紧张。
她当然不紧张!她不像陈爱红,做为一个灵魂三十来岁有一定社会阅历的高级化妆师,又生活在一个信息开放的时代,前世也接触过不少领导人物,所以她对厂里的领导们并没有太多的敬畏情绪。
谈话地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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