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缓步往山脚走去。
山脚处,脚印凌乱,仔细看了一圈,山脚没有修出一条山道通向山顶,但树林草丛间,间或能看见一些脚印,或者树林较低矮的地方,估计是长期有人行走留下的印迹。
“有人监视我们。”容克多一直紧紧守在贺兰身边。
贺兰点点头,空气中传来的精神力波动,至少有十股以上的精神力锁定这里。
“我们分开走吧。克目族的传统还是要遵守。”主人家以身作侧,自己一帮人也不好成群结队上山。
卡茨罗派来的两人相视一眼,分别从留下印迹最多的两条小道上山。
“少了两个。”
贺兰点点头,少了两个监视这里的人,还剩下八个。
“我们分开走。我跟着诺克。”
“好。”容克多干净利落转身,没有选择有脚印的小道,而是直接两手攀上树林伸出来的枝桠,腰肢一晃,直接在树林间飞荡。
贺兰看得一愣,容克多居然还有这种本领,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好方法。
贺兰放开精神力,片刻功夫,就“看见”诺克在一处相对陡峭的山体上快速行走。
贺兰略略辨别方向,立即小跑上山。刚开始山体平缓,越往上走,越陡峭,不过只要有攀扶的地方,路上不是太难走。
树林间偶尔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贺兰。不过却没有前来骚扰她。贺兰的精神力有限,只能全力盯住诺克,同时把精神力分散在身体两侧,随时应付突如起来的袭击。
前方快速攀爬的诺克似乎发现了贺兰盯梢,回头冲贺兰的方向看了一样,扭头继续往上走。
越往上,树叶间的窥视者渐渐增多,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沙哑的鸣叫声。
山体向阳的地方,绿叶间露出一两个乌溜溜的鸟巢,巢里探出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再往上走,树林变得稀释,树与树之间留空了一米多的距离,但树木之间多了一座绿色椭圆型小屋。
贺兰估计那些该是克目族人在岛上居住的地方。
此时,山路已经走了一半有多,但是却没特别事情发生。贺兰心里奇怪。难道刚才穆克长老他们只是故布疑阵,其实这里就是很简单的一次爬山比赛?可惜,不知道容克多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贺兰心里思索,脚下更加小心,速度放慢了一倍。
目光扫过一侧大树,贺兰脚下一顿。如大碗一般的鸟巢里,一只灰毛雏鸟正用爪子把一粒鸟蛋往鸟巢外推。鸟蛋已经一半离开鸟巢,雏鸟一只爪子攀住鸟巢,一只爪子搭在鸟蛋上,两扇湿漉漉的翅膀抱住鸟蛋,身体一点点往外挪。眼看着鸟蛋被推出大半,雏鸟翅膀一缩,鸟蛋晃了晃,直直往下掉。
贺兰身体一晃,冲到树上,张开双手,不敢硬接鸟蛋,手指刚接触到鸟蛋,手臂立即顺势往下移动,卸去鸟蛋下坠的冲力。
摸摸手上仍带有温热的鸟蛋,贺兰抬头看向鸟巢探头出来的小脑袋,黑幽幽的眼睛有着清澈无辜,但贺兰目光下移,却是看见它爪子下另一只鸟蛋。
爪子一动,又一只鸟蛋垂直掉下来。碰一声,击中树根处碎石,蛋壳碎裂,黄白相夹的液体滑落。
“哑,哑。”沙哑的鸣叫声从鸟巢上响起,碰碰碰,接连数声,三只鸟蛋砸落地面,贺兰心头触动,手上的鸟蛋仍带着热量,但地上碎裂的蛋壳无一不在说明有四条小生命已经离开。
“哑哑哑!”沙哑的鸣叫声一变,急促而短暂。贺兰急忙抬头,鸟巢上仅剩下的两只雏鸟,脑袋碰脑袋,爪子按住爪子,尚未长成的鸟嘴狠狠撕咬对方,翅膀在空中胡乱挥舞。不一会儿,两只雏鸟脑袋上,脖子上,翅膀上均是累累伤痕,鲜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灰色的绒毛,但短暂的分隔,两只雏鸟没有休战的意思,喘息片刻,仿佛得到号令一般,两只雏鸟同时扑向对方。
第十八节 黑目鹰(一)
吱吱的惨叫声从树梢传来,一只雏鸟明显力气不继,被同胞兄弟一路逼着后退,慢慢退到鸟巢边缘。雏鸟也感觉到危险,鼓起最后的力气,扇动弱小的翅膀没头没脑冲向另一只一顿乱拍,趁机打乱对方进攻的速度,借着最后的机会,小身体往前冲,竟然硬生生把那一只撞出鸟巢。
只听见一声沙哑的惨叫,一个灰色的小身体从上方坠下。
贺兰心生不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界生存竞争往往激烈而残酷。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刚出生的幼崽间必须经历惨烈的争斗,只有最强壮的才能生存下来。
这是自然界必然的规则。仁慈对陷入生存困境的动物毫无帮助。不需要别人的挑拨,或者父母的离间,幼崽在来到世上的一刻可以便主动发起了战争。
先出壳的幼鸟仗着优势,把尚在壳中的幼弟扼杀,然后幼鸟之间爆发一场战争,活下来的便是胜利者,拥有父母给于的一切生存资源。
贺兰斜插一步,正好落在雏鸟下落的位置,张开双手接过雏鸟。明白是一回事,但亲眼看住一条生命葬身眼前,贺兰无论如何是按奈不住。
鸟巢上,浑身伤痕的雏鸟高傲注视下方的兄弟,高高昂起的脑袋显示胜利者的身份。一直藏身树叶间的父母终于现身,漆黑的眼珠警醒地盯住树下的陌生人,一边用舌头为孩子舔去身上的血迹,喂上美味的食物。
手掌上的灰毛雏鸟,扑腾了两下,最终软软躺在掌心。一只翅膀扭曲地耷拉在一边。贺兰用手拉了拉,翅膀软绵绵没半分力道,摸摸里面的骨头。发现是折了。
如果现在不帮它处理好,就算这只雏鸟活下来,日后也是一个残废的,无法翱翔蓝天的雏鸟,何等的悲哀。
贺兰环视四周,找了两根细长的干枯树枝,把雏鸟的翅膀扳好,用树枝固定,翻翻身上,摸出两条扎头发的发带。把树枝捆好。手上没多余的工具,眼下只能将就着。
雏鸟漆黑的眼珠现出死灰,身上的羽毛被血液染红。一团团的堆在一起。小身体在掌心中发抖。小嘴巴无力半张开。
贺兰有心喂点水或者食物给雏鸟,但是四周除了树叶就是泥土,远处也没听见水声,唯有用手掌轻轻抚摸雏鸟的身体,用刚学会的两句斯特斯语。安慰雏鸟。
“别怕。”
“你好。”
“我帮你。”
一遍又一遍重复,雏鸟哆嗦的身体已经安静下来,但贺兰心里却升起不祥的感觉。着急四处张望,突然看见石头上滴滴答答往下掉落的蛋液。贺兰心里一动。
捡起半碎的蛋壳,接了几滴蛋液,送入雏鸟半张开的嘴巴。橙黄色的液体顺着蛋壳边缘低落雏鸟口中。渐渐。雏鸟漆黑的眼珠闪过一丝光亮。
贺兰高兴地又去接蛋液,一趟一趟往雏鸟口里送。漆黑的眼珠终于恢复光彩,黑夜般漂亮的眸子。深深的黑色令贺兰不自觉想起同样幽深的宇宙,神秘却令人向往。雏鸟活动眼珠,注视贺兰好一会儿,半张的小嘴突然动了动。
“哑哑。”
贺兰先是惊讶地张大嘴巴,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雏鸟说的斯特斯语不难明白。是最基础,最普通的词语。却是贺兰从没想过有一只雏鸟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妈妈。
当初的毛团们不曾,小灰小笨更是不曾。
妈妈,简简单单的一个词,便把贺兰的心彻底融化。黑溜溜的眼珠有信任,有期盼,有渴望,更多的是安静注视,注视把自己捧在掌心中的人,注视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世界。
初生的动物会把张开眼睛,第一次看见的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大概这只雏鸟睁开眼睛的一刻,父母已经躲藏起来,任由同胞兄弟厮杀,直至胜利者出现。所以除了厮杀过的兄弟,它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
既然你把我当成母亲,我将不会抛弃你。贺兰心里默默念。
身为鸟语者,贺兰明白争斗牺牲也是鸟类之间的传承。自己本不应该插手,但既然已经做下来的,就必须做到底。
“得想一个法子让克目族把你们送给我啊。”
贺兰没准备隐瞒这件事。事实上,上山伊始,锁定贺兰身上的精神力从来没有离开过,贺兰所做的一切都落在别人的眼中。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公开请求。
找来两条又细又软的树藤,贺兰两手翻飞,不一会儿就织出一个小小的篮子。这手活计还是在卡诗雅的时候,闲着无聊的时候学会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用半干的树叶铺在树藤上方,严严密密铺了三层,才把雏鸟放入小篮里。
“这是你的兄弟,别把它推出来。”一长串话,贺兰说不溜,把句子分成好几组词语,兄弟,不要,推,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才把鸟蛋也塞进去。
雏鸟眨巴眨巴眼睛,似是而非歪歪脑袋。等贺兰以为他同意,刚要站起来,雏鸟爪子一伸,推了鸟蛋往篮子边缘推。
贺兰慌忙制止雏鸟的危险动作。如此这般,又尝试了好几次。每当贺兰准备站起来,雏鸟肯定把爪子搭在鸟蛋上。
贺兰被雏鸟耍得没办法,雏鸟却是把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哑咯哑咯大叫。
贺兰更是郁闷,小家伙敢情以为自己在和它玩。
贺兰一停下手,不再往篮子里塞鸟蛋,雏鸟立即不乐意了,扇动剩下一只好翅膀,扑哧扑哧催促贺兰赶紧继续刚才好玩的游戏。
摸摸雏鸟的脑袋,“那个不是玩得,它是你的兄弟。”贺兰想想,雏鸟大概不明白,血脉传承留下的印记太强烈,还是把它们分开的好。贺兰把鸟蛋放衣兜里。
雏鸟看见自己的玩具消失,张了嘴巴,哑哑哑大叫,小翅膀蹭啊蹭贺兰的手掌。蹭了好一会儿,发现贺兰还是不理会自己,雏鸟扁了嘴巴,脑袋一扭,埋在翅膀下,不去看贺兰。
耽搁了这么久,贺兰再用精神力搜索诺克时,也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不过人跑了,诺克没掩盖留下来的痕迹,贺兰顺着痕迹,也能爬上去。
继续往上走,树木越来越稀少,就连藏身在树梢间的鸟巢也少了许多。少了树叶的遮挡,藏身树林后的鸟儿也露出原来的模样。尖尖长长的鸟嘴,眼睛四周绒毛一圈黑,连着眼珠也是黑的,远远看过去,黑漆漆的一摊,分不开哪里是眼珠,哪里是绒毛。翅膀展开如成人手臂般长,振翅高飞时,地面刮起阵阵小风。
贺兰眯了眼睛,抬头看向天空上不断绕圈的大鸟。天空上大鸟越聚越多,远方似乎还有黑点向这边飞过来。
大鸟在天空盘旋,看着没有往下攻击的意思。但熟悉鸟类的贺兰知道,大鸟盘旋时,眼睛一直盯紧下方,缩起来的爪子弯曲如握住鸡蛋,必要时便能飞驰往下,抓住猎物。
它们想做什么?贺兰握紧手上的篮子,悄悄把衣袋里的鸟蛋用纸巾包了两圈。尽管不一定起到防护作用,但聊胜于无。
上空盘旋的大鸟渐渐增多,密密一层,展开的翅膀把光线遮挡严实,贺兰心念一动,就在这一刻,最中央的大鸟飞扑而下,尖长的鸟嘴对准贺兰脑袋。尖长的鸟嘴就像一个倒勾,被它碰上,就算不钩穿脑袋,也会碰到头破血流。
电光火石间,贺兰脚下往外一横,眼尾扫过天空,大鸟空出的地方,两只大鸟同时填补上去,翅膀高高向上扬起,那是俯冲向下的前兆。
贺兰急促收腿,前后左右,方圆五米之内,均是鸟影。
避不过去,唯有硬闯。或者这才是克目族长老的打算。
精神力凝结成细线,如长鞭一般向俯冲而下的大鸟挥去。大鸟张开嘴巴,正要往贺兰头顶开一个天窗。哑一声惨叫,发现嘴巴仿佛被绑住,怎么都张不开。
大鸟心急,目光所及,除了下面一个陌生生物,自己身上根本没束缚鸟嘴的东西。大鸟行动不慢,发现一击不中,立即展开翅膀,脑袋往上昂,整个身体一百八十度翻转,腾身往上。
大鸟一退却,立即有两只大鸟从左右两方扑过来,如人手指般长的爪子崩得直直,锐利的指尖对准贺兰面颊。
贺兰张开双臂,十指如钩,猛握向掌心。左右扑来两只大鸟立即控制不住爪子,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爪子在前,身体在后,倒牵了向贺兰方向飞来。
鸟群没有轻易让贺兰成功,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扑下来大鸟,翅膀扇起刚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刚风带起地上沙土,灰蒙蒙一片。四只大鸟没直接攻击贺兰,反而在临近贺兰身边一手臂距离处,顺时针方向转圈。
呼呼,翅膀带起的风声越来越急促,沙土扬起形成一个圆柱,牢牢把贺兰困在里面。
这里的鸟都成精了,对敌经验真不是说笑的。该不是和克目族人对敌得来的经验吧。
贺兰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大鸟。精神力收回来,再次凝聚,手臂粗的精神力往前冲,看准圆柱将合未合,一丝缝隙,猛插进去。
第十九节 黑目鹰(二)
插入的同一刻,精神力柱往两边扩展。撕拉一声,圆柱被破开一道口子,贺兰从缺口中冲出来。趁着鸟群未及回笼阵形,贺兰快速往前冲,眼看着就要冲出鸟群包围圈。变故突生。
一阵急风从手臂边刮来,贺兰福至心灵,手上提着的鸟篮子收至胸口。果不其然,疾风刮过,一道灰色的影子飞快从手臂底下略过。一阵火辣辣的赤疼从手臂传来。
灰影飞快窜上天空,贺兰手疾眼快,手臂一挥,精神力化柱为鞭,紧紧缠上大鸟脖子。大鸟痛苦鸣叫,脖子被扯得往后仰。
就那么一眨眼功夫的耽误,鸟群已经再次冲上来,紧紧包围贺兰。
贺兰手臂扯动精神力长鞭,正要把大鸟拉下来。谁知道大鸟突然回头,漆黑的眼珠直视贺兰,眼睛里有贺兰无法忽视的决绝。
“哑!”凄厉的鸣叫声刺破长空,大鸟掉头往下,直直插向地面。
贺兰大惊,它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受制于人。连忙松开精神力禁锢,只这一来,贺兰手上没了筹码,黑压压的鸟群压下来,在头顶半米处盘旋。
和鸟群比拼速度?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就算真的跑得快过鸟群,但贺兰有种预感,自己将会错失去点什么。
这时鸟群刮起的狂风,吹得眼睛都争不开,灰土扑面而来,淡淡的腥味夹杂在狂风当中,贺兰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
怎么办?不能强闯,不能杀,大风刮过的情况下,还要继续往上爬。
等等,贺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从最开始鸟群攻击自己,不过两下杀着。被自己破解之后,鸟群再次包围后,却没有任何动作,尤其是当自己放了那只企图自杀的大鸟之后,鸟群似乎只想围困住自己。
想到这点,贺兰立即操纵精神力细致感受鸟群刮起的狂风。风速很快,但却不是毫无间隙。往下山方向的风似乎小一点。
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漏洞?
精神力化整为零,漂浮在空气灰土当中。贺兰很快发现,鸟群包围的圆圈中,每每经过下山方向时。鸟群总会有那么一下的停顿,就像流转顺畅的机器有了瑕疵,运转不灵。
鸟群攻击。前进配合无间,知道自己要逃脱,知道利用突袭妨碍速度,那么这种瑕疵不像是鸟群无法解决的问题,反而是它们故意留下来。
难道它们想把自己赶下去?
可惜现在自己没办法和鸟群流畅沟通。想起自己那半桶水不到的斯特斯语水平,贺兰真是头疼。
“您好。”扯开嗓子,说起不太标准的斯特斯语。
鸟群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很好,看来鸟群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贺兰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信心倍增。
“我,长老。邀请,客人。”
鸟群依然在头顶盘旋。
“我,山顶。约定。地方。”贺兰尽量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就算不能连成句子,相信鸟群也是能听明白。
“外来人。离开这里。你不被认可。”狂风中夹杂一道沙哑的鸣叫声。
尽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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