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驱马引走李文良一群恶贼的蒙而人到了,两人说走便走,人化轻烟,向北冉冉而去。
不久之后,姑娘跄踉向前走,不住轻揉着泪水如泉的凤目,口中虚弱地呻吟:“爹,何苦?逞一己私欲,不知坑杀了多少人。你……”
她身后,不少人影在后飞掠而来。
她艰难地爬上了俯瞰落马坡的山坡顶脊,向下一看,哀叫一声,突然向前扑倒,倒在积雪上,向下滚滑。
下面尸体横陈,一个中年妇女正艰难地爬伏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正吃力地用金簪在树上刻字,矮林中,山轿入目,马儿喷气踢蹄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跌倒又爬起,连滚带爬下了坡,尖声叫:“谷姨!谷姨!”
尸体虽盖上了一层雪花,但身侧仍可看出身份,不用仔细看,她已知道下面的尸体,正是谷姨和男女八卫,更有一些不明身份的遗尸。
树下的中年妇女听到叫声,金簪突然脱手坠地,艰难地扭头,吃力地向跄踉滑下的姑娘注视,口中突然迸出虚弱的叫声:“韵儿,韵……儿……”
叫完,扑倒在树下。树干上,刻了两行字,刻的是:“杀我者广信葛春帆。宇文长华。”
华字只刻了五分之一,最后的一横一直还未刻上。
姑娘听到了叫声,如中电剑,转头一看,狂叫道:“娘!”
叫声如巫峡猿啼,凄厉刺耳。
坡顶上,第一个人影出现,正是英华照人,潇洒俊逸的九幽天魔李文宗。他浑身不沾半颗雪花,神定气闲,身形刚定,听到了叫声,便向下注视。
接着是巫山神姥,第三个是花魔,然后是二堡主李文良和屠龙客,上官唯真最后出现,神定气闲地跟到。
九幽天魔向下飘掠,身后,巫山神姥狂叫一声,象一阵狂风般跟下。
姑娘连滚带爬抢到树下,尖叫一声,抱起乃母跪倒在地,浑身是血的宇文长华透过一口气,闭着眼,用血迹斑斑的手不住摸索,虚弱地低叫:“孩子,是……是……是……你……么?”
“娘……”姑娘拼全力大叫。
“我……我去……了,孩……子,保……重,回……巫山……”
九幽天魔出现在一旁,惊骇得张目结舌,突又神智一清,两手将两人分开,扭头叫道:“二弟,快来救韵丫头。”
他自在怀中掏丹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塞两颗到宇文长华口中,吹口气度入咽喉。
巫山神姥在四周巡视了一遍,仰天厉叫。
不久,不远处有了回啸声。逃得性命,剩下来的两女一男飞奔而至,浑身水湿,衣裤仍在冒雾气。
九幽天魔看清了乃妻双肩的剑孔,突然将她抱入怀中,凄然地低唤:“长华,长华,长……长……”
宇文长华睁开了无神的凤目,呻吟地说:“宗,回头……是岸……”声落,她昏厥过去了。
李文良将一颗丹丸纳入书韵的口中,在她背心拍了一掌。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树干上,看清了树上的字迹,如被雷击,倏然将姑娘扔倒在树下,厉声叫:“丫头,看看你一念之慈所得到的教训。”
九幽天魔闻声一怔,抬头问:“怎么回事?”
李文良用手向树干上一指,愤怒地叫:“你看看大嫂留下的字便知道了。糟了!我派了廿四名高手暗中保护大嫂,他们居然也遭毒手了。”
姑娘挣扎着爬起,看清了字迹,尖叫一声,哭倒在树下,最后咬牙切齿地狂叫:“他兄弟俩全来了,就在后山藏身。”
九幽天魔一耳光将她击倒在地,愤怒地说:“好啊!是你引他们来杀你母亲的?”
“不!不!爹,女儿刚到,不知母亲……”
九幽天魔用一声断喝阻止她申辩,怒声说:“都是你!你一念之慈,救走了葛春帆,送他下武昌,不但连累了武昌九江两地的秘坛平安船行被挑,枉送了许多兄弟的性命,现在更连累你母亲,你……你有何颜面偷生人世?你……你给我死!拔剑自刎!咦!你的湛卢剑呢?”
姑娘吃力地向九幽天魔叩了一个响头,缓缓站起。她这时反而不哭了,拭净了泪痕,平静地抬头向天,缓缓闭上凤目,幽幽地说:“女儿对不起爹娘,有负爹娘养育十八年深思,只有用死来赎罪。苍天哪!今天我才知道仇恨的滋味儿,才感到刻骨铭心四字的感受,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爹,女儿永别之前,请听女儿最后几句话。”
“你还废话什么?”九幽天魔嗓音沙哑地叫。
所有的人,包括花魔在内,全都退在四周,神情肃穆地向着他父女两人注视着。
姑娘右手拿了一颗彩虹五芒珠,轻轻按在心坎上。她不愿流泪,但泪水成串的往下流。
五芒珠按在心坎上,只消轻轻一按,珠裂芒飞,必死无疑,这时想抢救已经不可能了,除非她不想死。
大总管上官唯真向前跨出一步,不住摇头,正想发话,姑娘已悠然一叹,哀伤地说道:“湛卢剑已被勾魂手夺走,女儿只好用家传的彩虹五芒珠了。爹,好好善待母亲,女儿当含笑九泉。娘度过了十年漫长的岁月,度过无数哀怨的白昼和寂寞的黄昏,只为了不忍见爹热衷于成王败寇的可怕欲念。但愿爹能从此放下屠刀,重拾十年前美好温馨的欢乐岁月。爹杀人盈野,满手血腥,只体会到杀人之乐,却未曾想被杀的人妻离子散的悲伤,更未想到未亡人心中的血海深仇是怎么回事。今天,娘伤在葛春帆的手中,女儿心碎了。女儿虽三番两次被葛春虹所救,但仍对他兄弟心中耿耿,伤母之仇难以遗忘,深切感到仇恨两字的可怕。爹,即使能登上皇座君临天下,也永远抓不住十年前的幸福,只能永远在恐惧中过活,被名利所羁,不克自拔。爹,希望爹能答应女儿临死前的请求。”
九幽天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眼神十分复杂,久久方深重地说:“孩子,爹不能答应你。世间除了名色之外,爹已一无所求了。”
他这种话可笑极了,世间除了“名色”二字,还有什么直得一争,值得一求?姑娘凄然一笑,问:“爹能答应女儿善待母亲吗?”
九幽天魔吸入一口气,咬牙道:“好,爹答应你。”
书韵心中似乎一宽,转向大总管上官唯真说:“上官叔叔,能为侄女带几句话给乐夫子吗?”
上官唯真凝神注视着她,久久方沉声答:“愚叔定然带到。”
“请转告乐夫子,要他不可再出那些恶毒残忍的计谋,他虽然不直接手沾血腥,但死在他的计谋下的人,何止千百?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王业永昌,霸业不久,他的计谋却反其道而行,不知有何居心?冥冥之中有鬼神,请他少教唆我爹造孽。”
她的话虽针对乐夫子而发,其实也在提醒她爹爹九幽天魔。上官唯真不住点头,最后一字一吐地答:“愚叔定然替你带到,你安心去吧。”
姑娘凄然一笑,瞥了九幽天魔一眼,目光落在她母亲的脸上,呼出一口长气,眼帘很慢地张开。
巫山神姥形如疯狂,从一具尸体旁闯过,向这边飞射而来,捷如流水电光,大声叫道:“韵丫头,且慢!”
声出,拔杖已脱手飞掷,射向姑娘的左后肩外侧。
上官唯真急抢而出,一掌向山藤杖劈去。显然,他在阻止巫山神姥救人。
姑娘不管身外事,她向悠然苏醒的宇文长华颤声叫道:“娘,九泉下见……哎……”
罡风呼啸,人影急闪,上官唯真出掌慢了一刹那,杖尾击中姑娘的右肩外臂儒穴,方被上官唯真浑厚无比的劈空掌劲所击中,向侧飞跃。
姑娘右掌真力巳发,五芒珠应劲爆裂,但肩臂被击,掌心向外略移,原定射向心坎的芒瓣也就失了准头,向左偏了寸余。
她右掌穿了两个孔,胸左也有两个洞,另一辨芒珠则贴左臂擦过,飞了,两瓣入胸的芒珠,令她感到如中电击,慢慢向后倒。
“孩子!……”是宇文长华似乎来自天外的呼唤声。
“别了!人……间……”姑娘吐出最后四个字,知觉全失,倒下的速度突然加快。
巫山神姥到了,向上官唯真厉叫道:“你该死!你为何打落老身的拐杖?”
叫声,她暴怒地一掌劈出,相距甚近,掌势如山。
上官唯真无法及时闪避,只好举掌急架。“噗”一声闷响,两人掌缘相接,在罡风厉啸声中,两人同时向侧飘,掌劲将倒下的姑娘身体,震得反向前升,碎然倒地。
上官唯真飘出八尺外,脸色一变,神目中厉光突现,脸上杀机泛涌。
巫山神姥退出丈外,脸色也变了,惊诧地死盯着上官唯真,她难以相信上官唯真怎能接下她一掌,更难以相信上官唯真为何竟然占了上风。
“咦!”九幽天魔发出一声轻叫,叫声中包含着惊讶的情愫。
巫山神姥正待进扑,突见姑娘在地上艰难地翻过身来。雪地上血迹斑斑,虚弱地呻吟着叫:“姥姥,回……回……巫……巫……山……”
巫山神姥抢近,伸手将她抱起,老泪挂在腮边,哀伤地,感慨地说:“是的,姥姥老了,不适宜在江湖称雄道霸了,该回巫山安度余年了。走吧,我带你走。”
声落,抱着奄奄一息的书韵姑娘,头也不回地向西急奔,隐没在官道转角处。
上官唯真本想截出,但九幽天魔却摇头将他止住。
久久,九幽天魔向众人说:“咱们快赶,火速到祥云堡。刚才那蒙面人身具奇学,八成儿是八怪中的睡道人。咱们赶先一步,先会合白龙,死域山人和银冰老叟,唯有合四人之力,方可将老杂毛铲除。那家伙一日不死,咱们就前途多艰。”
同一期间,北面七八里地雪封的林中,一株古松下坐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葛春虹,另一人赫然是曾在括苍山天知院落脚的睡道人,睡道人手中,有用来蒙面的头巾。
“被我料中了,九幽天魔果然练有菩提真经上的绝学佛光三昧心法,更具有邪教的邪术,确是武林的大不幸,浩劫难挽唉!”睡道人心情沉重地说。
“师父,难道以无量大真力也难与恶魔相抗吗?”
睡道人未置可否,徐徐地说:“我将他引到一处峰顶上,开始用无量大真力和他相搏。他的剑是神物,我不愿太冒险,所以只换了三剑,双方似乎都未用全力相搏,最后,他爪牙赶到,想克制他难上加难。”
春虹突然解开衣襟,取出辟邪佩,连同绝尘慧剑,双手呈上说:“师父,这是孤舟大师的遗物,剑不怕任何神刃损伤,佩可辟邪,虹儿已试过了,师父可用这两件神物与九幽天魔分个高下。”
睡道人摇摇头,苦笑道:“不行,我决不能开杀戒。高手相搏,一着之差,生死立判,岂同儿戏?自你返家之后,我苦参无量大真力的心法始终难以悟解。后来,我只好向天发誓,参悟之后,决不用以杀人,孩子,不是为师心中有鬼神,只不过借此定心,一方面除去得失之念,一方面求心之所安,所以有此愚夫愚妇的发誓举动。果然,不出半月,被我参悟出无量神罡中集力聚力的机契。你该知道,不论人兽,皆具有一种与生俱来,但不宜控制自如的生命潜能,只有在生命垂危时偶然出现而已,不出则已,出则奇迹现,如获神助,这便是为师苦参十年而无法解决的奇功。为师给这奇功定为无量大真力。”
“恭喜!师父获至大成。”春虹举手称贺。
睡道人说:“为师我成功了,但已发了誓,决不可欺骗自己,取九幽天魔的性命。”
“师父,那……那……”春虹焦躁地接口。
“看来,希望在你的身上了。但九幽天魔发动在即,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必须将无量神罡练至十成火候,才可练无量大真力,怎成?唉!真糟!”
“真糟!虹儿连八成也没练到,十成,要二十年。”春虹愁眉苦脸地说,不住的叹气。
睡道人也不住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如果天注定道消魔长,大劫当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孩子,象是大病十年似的,说说你的遭遇,别教我失望。”
春虹摇头苦笑,将前情往事一一详说了,最后说:“如果没有青城丹士的一颗金丹,虹儿恐怕早就残废了。”“孩子,你不是说他赠了你两颗吗?另一颗在不在?”
“在百宝囊中。”
“哈哈……”睡道人大笑,笑完说:“那者杂毛他这种金丹,数十年辛苦,走遍天下采集药物,一炉只可炼制九颗,珍同性命。想不到他却鬼迷了心,一下子便送了你两颗!吞下金丹,练气行功,我助一臂之力,半天功夫,保证你可以将无量神罡练至十成。然后,我指点你练无量大真力,九天便可完成。由你出面和九幽天魔一决,也许可以挽救江湖大劫。”
九幽天魔一群人,赶到了连津村,在村口,九幽天魔兄弟、屠龙客父子,花魔、遁客、阴婆、潜翁等一大群人分两批向兴国州赶去。
九幽天魔一马当先,出了村口栅门。他安坐马上,心中不住思索,思索在饶州消夏楼前的事,思索上宫唯真与死域山人试招的情景,心中疑云大起。
他曾经出手分开上官唯真和死域山人,心中有数,论真才实学、死域山人并不见得比巫山神姥高明,而目下这群人中,除了他自己之外,任谁也不敢硬接巫山神姥雷霆一击。但上官唯真接下了,而且占了上风,那么,上官唯真为何接不下死域山人?上官唯真追随他五六年,推心置腹委为大总管,情同手足,他对上官唯真的功力修为知之甚详,按往昔观察的结论,上官唯真决不可能比巫山神姥强,可事实推翻了他的结论。
“唔!可怕!可怕!”他下意识地自语。
三匹马并肩而行。左首,是乃弟李文良,右首,是上官唯真。上官唯真的目光,有意无意向他瞟,捕捉他的神情变化,这时突然接口问:“堡主,有何可怕?”
他似乎一惊,随即淡淡一笑,道:“总管,我指的是那个蒙面人,他竟能从容连接本堡主三剑,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本堡主要失手哩!”
上官唯真也淡淡一笑,说:“堡主既认为那人是睡道人,睡道人能从容接下堡主三剑,并非奇事哪!老杂毛是老一辈名宿中的第一高手哩!”
“所以本堡主认为可怕。”
“哦!堡主如果用上菩提经中的奇学,睡道人难逃一死,何以惧哉?”
九幽天魔含有深意地瞥了上官唯真一眼,笑道:“如果真是睡道人,总管也定可胜他!”
“属下不敢自信。”上官唯真泰然地答。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转过话锋问:“总管,奸细的事,查出眉目了吗?”
上官唯真脸色毫无异状,答道:“属下正在进行,尚无眉目,只知堡中一个天坛弟子漂萍客杨青云,在鬼谷坪失了踪,很可疑。”
“他同行的人不是全死了吗?”二堡主接口。
“生见人,死见尸,这是不变之理。杨青云既不见人,又不见尸,大有可疑。”上官唯真老练地答。
“杨青云的底细如何?”九幽天魔问。
上官唯真说:“杨青云出身是摩天岭绿林,父母双亡,自小沦为山寇。追随二堡主时,十分卖力,返回堡中后,任内三坛天坛的弟子。当然,在未查出真凭实据与未查出他的下落之前,属下不敢武断地认为他有奸细的嫌疑。”
“他与堡中哪些人最为接近?”九幽天魔接着问到。
上官唯真摇摇头,说:“属下仍未查出。他的人缘好,对谁都和和气气,他厌恶的人,倒查出了两个。”
“谁?”
“一是地坛坛主地残星晁元昊,一是乐夫子。”
“原因何在?”
“乐夫子曾当天坛弟子之面,责骂他擅入人坛结交人坛的弟子。晁坛主则因开坛较技之际,连环三掌将他击伤,因而结怨。”
话刚完,九幽天魔突然勒住了坐骑,高举马鞭,后面的马匹全勒住了。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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