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是小妹,我是小妹!”姑娘缓缓向春虹迎去,尖声大叫。
屠龙客与雁翎列开的爪牙,渐未渐近,他要用梅花神弩和神水腐骨箭,一举将四个人毙了。
红绡电剑神色凛然,独自仗剑向前迎去。她不能将春虹丢下,春虹是救她爱女的恩人,在春虹未能带走之前,他决不可离开,明知在众多暗器下吉多凶少,但她却不能不硬着头皮上。
“许夫人,不可妄进。”狂儒大叫。
双方愈来愈近,生死将判。
姑娘心痛如割,不顾一切向着春虹走去,一面颤声尖叫道:“大哥,我是小妹,我是静雯小妹呀!”
春虹浑身一震,脚下一虚,向前栽倒。姑娘尖叫一声,向前急抢。
“小姐,小心!”小秋叫,一闪即至。
“大哥!”姑娘的声轻轻如巫峡猿啼,到了春虹身前。
春虹却曲一条腿支起身躯,以剑拄地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无神,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问:“是……小妹吗?”
狂儒已到了,知道危机已逝,向红绡电剑道:“许夫人,快撤!”
红绡电剑已知身后的动静,应声飞射而至。
“你们上!杀!”屠龙客怒吼,举手一挥。
所有的锦衣大汉同声怪叫,疾冲而至。但相距在十余丈外,锦衣大汉们谁也不敢首先抢出,当然没有红绡电剑的身法快,根本无法迫及。
姑娘泰然地走近,颤声叫:“大哥!不认识小妹了吗?你……”
“你……你可无……无恙?”春虹喘息着问。
“大哥,我很好,贼人都退走了,我……?”她的手,轻轻地搭上春虹的脸颊。
春虹浑身抽搐,剑掉了,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崩溃,向地下栽倒。
小秋一把抓住摇摇欲倒的姑娘。狂儒也到了。
红绡电剑抢到,急叫道:“皇甫叔,救人,带走。”
狂儒一把抓起昏迷的春虹向山下如飞而去。小秋也扶起了姑娘,掠走如飞。
红绡电剑拾起了绝尘慧剑,转身向冲近的人群冷冷一笑,道:“包秋山,你会自食其果的!”声落,如同电光一闪,已远出五丈外去了,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这天晚间,生命谷的埋伏落空。由于二堡主已将可派用场的高手全调至生命谷埋伏,其他十批人马实力单薄,火焚龙虎山血洗上清宫的大计,不得不延长至次日晚间,免了龙虎山的一场大劫。
可是,生命谷的埋伏一无所获,红绡电剑和狂儒皆无影无踪,把二堡主气得暴跳如雷。
第二天,龙虎山各地道侣皆在上清宫聚齐固守,用术行法。邪教派来的四大元帅,不知其门而入,道行太差,妖术邪道不胜正任,只好垂头丧气放弃了进攻龙虎山毒谋。
其实,二堡主在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龙虎山,留在山中伙同四大元帅行事的人,全是二流人物。其原因在他怕红绡电剑不知有何图谋,再就是鬼谷坪线眼留下的字也令他心中害怕,所以只派二流人物前往打探虚实,让邪教的四大元帅前往送死,他自己却先走了。
十一月初一这一天,江湖中像是响了一声焦雷,九幽天魔终于向江湖朋友发动锄诛异己的毒计,也同时暴露了九幽天魔的真面目。
血雨腥风在各地掀起了可怕的新浪涛,风暴刮至每一角落,血案丛生,人人自危。七星旗在各处时隐时现,“七星高照,受命于天”的习口,在每一屠场中震动。
有不少人在狂风暴雨中倒下了,有些人隐姓埋名在江湖失踪,有些人被迫投降,有些远定他乡。
另一股潜流却在暗中发动,流向湖广河南交界处桐柏山的祥云堡,一些高手名宿咬紧牙关,昼夜兼程奔向桐柏山聚合。
天下间平空增加了不少流浪人,这些人不向九幽天魔图富贵,也不向祥去堡投效,他们在江湖流荡,生命像漂萍一样,因此而增加了百姓小民和官府的麻烦,制造了无数纠纷和不安。
如霜跟九幽天魔从灵山之岔路到饶州府的德与县,路程不足百里,但小径在丛山中转折,不太好走,而且九幽天魔似乎不急于赶路,所以脚程甚慢。
入暮时分,一行人分成数批,进入了德与城。
九幽天魔带着如霜,大总管上官唯真、乐夫子和两名黑衣青年壮汉,六个人走在一路。两个黑衣青年一叫方仁,二叫石杰,都是年轻而修为不弱的高手,是九幽天魔从小带大亲自教出来的贴身仆人,也是九幽天魔的护卫,身份很特殊,任何人也不敢指使他们,他们只听九幽天魔的调遣。像这种身份特殊的人,共有二十八名之多,都是九幽天魔从各地自小掳来的孤儿,九幽天魔在他们身上花了无数心血,使他们成为出类拔萃的武林俊秀。
二十八人中,最年长的只有二十四岁,最小的也只有二十岁,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功力修为深厚,每一个人都可以独挡一面,成了九幽天魔最得力最有用最肯卖命的臂膀。但九幽天魔在外面走动,极少一次带六个人随行。
这二十八个人,九幽天魔称他们为二十八宿,也暗射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将来要让他们替他打江山。
方仁在二十八人中,排行十五,平常叫名字,有事时便叫星名,星名也并不叫全名,只称一个字,十五是奎宿,奎便是方仁的代名。石杰排行十九,十九是华宿,华便是他的代名。
六个人像一群在外游山玩水的主仆,由九幽天魔领先,直赴城西大街平安老店。
住宿的事早已由先到的两名星宿准备停当,包了后面一栋独院,九幽天魔用不着费心,店门口的伙计掌柜都亲自将客人往里请。先到的两名星宿,一是十一虚宿,一是二十七翼宿。由于人数太多,对于二十八宿,下文一律称星宿,以免累赘。
八个人占了一间独院,只住了前厅左右的客房,但后厅却很辉煌,有店中派来的五名大嫂照顾。显然,必然有女眷到来。
果然不错,等前厅客房的大爷们梳洗完了以后,五乘山轿抬入了天井,直入后厅,轿中的八名美女,下轿便到了松炭熊熊温暖如春的厅中。
大嫂们一阵好忙,好半天才安顿下来,接着,前后厅摆出了一桌盛筵,有酒有菜有果品。有钱的大爷们真神气,客旅中同样享受不尽。
前厅只有六个人,大总管和乐夫子坐了首席。九幽天魔却领着如霜,飘然走向后厅,一面走,一面微笑着向道:
“白姑娘,我相信你必定会与贱内结伴的,是吗?”
如霜心神不定,脑中思路纷纷,策划了上百种下手毒死九幽天魔的大计,但又一一推翻。她知道这恶魔了得,想公然下手或暗中行刺,机会太少太渺茫了,九幽天魔一个指头,也可以叫她死一百次,明暗下手皆不可能,报下了仇反而饶上一条命,划不来。
她摸了摸衣带上的香囊,那里面,盛着她从乃母身上偷来的师鱼珠,不住地思索如何下手。
师鱼珠很讨厌,虽是天下奇毒,但如不先用醋浸,毒性不会沁出,她无法找机会先用醋浸珠。
九幽天魔向她发问,她的思路断了,信口答:“这是晚辈的荣幸,只怕二夫人嫌晚辈冒昧哩。”
“好说,好说,姑娘过谦了。贱内年纪比姑娘大不了几岁,我想,你用不着叫前辈。来,我替你引介引介。”
他的手,极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腰背,亲呢而洒脱地踏上后厅的台阶,往灯光辉煌的厅中走。他做得极为自然,扶在她腰背上的手不轻不重,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举动,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如霜受过催眠,只感到浑身烦燥,想将扶在腰间的手扔开已来不及了,人已踏进厅中,九幽天魔的手已自动松开了。
这一挽之下,她总算看出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兆头,敏感的她,感觉出九幽天魔,隐藏伪装只有女人细心体悟,方可发觉内在好色本性。
有些人将本性伪装得很好,但决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常在身边的人,常会无意中暴露出本来面目,九幽天魔也不例外。他来上这一手,大逾常规,别说是外人,即使好如女父,也不许可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儿挽腰行动,何况她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人?
如霜受到了震慑,开始是惊慌和愤怒,最后是心中暗害,也感到无比惶恐。
这一手来得突然,不容她有任何反应,已经跨入了厅门,九幽天魔的手也极自然地离开了。
眼前大放光明,四名如花似玉的侍仆,已在两侧盈盈行礼,同时娇滴滴地道:“老爷万安。”
九幽天魔微笑着抬手,向席旁走去。
厅中共有五名仆妇,这时在两名中年健妇的引领下,远远地退入后厅门走了。
长案右侧,是个身材婀娜,艳光四射的青春少妇,在两名俏侍女的伴扶下,含笑着,用银铃似的嗓音问:“爷,就是她?”她说她,自然是指如霜,一双水汪汪说话的钻石明眸,不住向如霜打量,笑得很甜很甜,令人沉醉迷乱。
如霜暗喝采,心说:“好美的女人,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九幽天魔。”
少妇果然美,美得令男人心猿意马,鹅蛋脸,春山眉黛弓形小嘴红艳艳,笑起来,微露白玉似的贝齿,晶莹的肌肤白里透红,一双酒窝儿令人淘醉,盘龙髻上两朵珠花两支凤钗,大红宝石嵌耳坠光华四射,翠花云垛窄袖子锦衣,小珠串坎肩,深青色长袄,长裙拖地。绣带上香襄,绣帕,宝石佩……样样俱全。站在灯光下,娇艳、美丽、风华绝代,青春气息勃勃。
两侧,是两个美画的俏侍女,一个捧着狐裘袄,一个捧着豹皮罩披风。
九幽天魔执起如霜的手,笑道:“白姑娘,这是我贱内兰英。”
大夫人宇文长华已分居十余年,名存实亡。九幽天魔称桂兰英叫贱内,算起来不算过份。如霜当然听出话中之意,不愿令这位美少妇失望,行礼道:“贱妾白如霜,二夫人万安。”
如果就事论事,妾在人前是抬不起来头的,称她“夫人”,未免逾礼,但加上一个“二”字,便大为体面了。桂兰英妩媚地一笑,莲步轻移,亲热地挽起了穿了男装的如霜,“啧”了一声,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好妹妹,你这一身男装,真是!你,说说看,到底令多少女孩子害上了相思?真缺德!”
她笑道,笑得极媚,说得话透着亲热而爽朗,令人感到可亲而毫无拘束。
“二夫人取笑了。”如霜忸怩地说,红云上了脸颊。
捧狐裘衣的俏侍女,微笑着插上一句:“老爷好眼力。”
如霜是有心人,侍女这一句话像是在她脑袋上击一重棒,心中暗懔,脸色一变。由侍女暧昧的微笑和这句没头没脑话,她已料到了三分,加上先九幽天魔一挽,她已料中了五成。
不错,九幽天魔的武功、人才、武林地位,都比春虹了三分。但在他眼中,没有人可比得上她心目中的春虹,一生她不可能找到能取代春虹的人。
“危机来了,这是该抉择的时候了。”她心中暗想。
九幽天魔已看出她的突变神色,赶忙打岔道:“兰英,何不一面小酌一面小叙?白姑娘也该饿了。”
桂兰英挽了如霜入席,笑道:“如霜妹,我是个不拘世俗的人,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来。旅途中白天是孤单单地赶路,有你作伴便不会寂寞了。”
“二夫人,贱妾……”
“如霜,别叫我二夫人好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岁,难得你我一见投缘,何不姐妹相称。”
“如霜怎敢?”如霜惶恐地答。
“如霜妹,你客气了,是认为我不自量高攀了吗?”
九幽天魔哈哈大笑,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平空低了一辈吗?”
“不许你妄自尊大!”桂兰英假嗔,媚笑如花,那股子媚劲,令如霜也不禁怦然心动。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我不参与干涉。”九幽天魔笑答,泰然在上首落坐。
“如霜妹,怎样,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恭敬不如从命,兰英姐,小妹倒真是高攀了。”如霜答允,她另有打算。
侍女们开始斟酒,九幽天魔将酒杯扬了扬,道:“不必客气了,来,我敬你们姐妹一杯。”
“小妹敬姐夫一杯。”如霜大方地举杯,一饮而尽。
既然成了一家人,而且又是不拘俗礼江湖人,在一桌上进食不住大雅,事实上也没有别的打算。这一席直拖到三更初方告结束,九幽天魔似是相当规矩,席间谈笑风生,说
些武林掌故江湖秘闻,不时逗得姐妹俩忘情地笑。但自始至终,绝不提九幽堡的事,而提他打天下争江山的大计。
在旅邸逗留三天方行上道,并不急于赶路。一天中,不时有各种身份的人,将消息传至另一组人中,再转告大总管,由大总管协同乐夫子加以整理,方择要事禀告,九幽天魔,各种不同的指示,也由九幽天魔交代大总管传出去。
上道西行,如霜第一天与桂兰英同行,第二天仍穿上男装,与九幽天魔走在一块儿,桂兰英并不反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三四十里,沿着安江河谷下行,人烟渐盛。
十月二十八,他们到了饶州府,即隐起行踪。在县南郊怀蛟江的右岸一片竹林中的别墅安停下来。而桂兰英一群女眷,却另住在三江外一个名叫望烟阁的大户林园中。
饶州府,原称鄱阳府,是鄱阳湖东岸第一富饶名城,生产的鱼米,是浙江福建边界的山区土民唯一供应站。往昔闽浙土民倡乱,先从饶、抚府中大量屯积粮食方能起事。鱼米之丰,可与湖广媲美。
这是一个三面是水的古城,城中最宏丽的建筑——淮王府,是正统年间从广东韶州迁来的一座名胜花城西北的柳公楼,站在楼上远眺烟波浩瀚的鄱阳湖,确是一大快事。
鄱阳从东面流来,从城南饶至西北,一分为二,称为双港水,村落称双港口。沿右面支流往西北走,不到五六里有一个村,叫做棠阳镇。
棠阳镇已不归府城管辖,归鄱阳县。自从淮王府建成之后,府衙迁入鄱阳县太爷的衙门,县太爷乖乖迁到城南重兴土木,管管城外的事。但城内如果发生重大事故,县太爷的脑袋照样被砍掉。
棠阳镇不大不小,左是鄱江右水道的入湖口,右是鄱江的一个深入阵地的湖湾。往湖西北看,湖中的鄱阳山象正从水中浮起的一头巨兽,那就是鄱阳隐公冶甲隐居之地,他却远在广信府灵山枫林村前埋骨,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
棠阳镇全是打鱼的村民,村东有一个小山,山上竹林处处,松柏成林,更有上万株老梅树。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山便叫做三友山,但事实上到了初冬时节,梅树上并没有青葱的树叶,所以看去松竹常青,梅树却光秃秃的,极不调和。这个小山是一处休闲好去处,城中大户皆在这儿置别墅,别墅散落其间,但搭建一些草庐居住的人也大有人在。
棠阳镇有一条小径,东南至城厢东北岔入三友山东麓府城至景德镇的官道。那时,景德镇是一处特殊行政区,属于梁县的辖地,但浮梁的官吏,决不敢南下一步。因此,这些产瓷出名的大镇,比东北的浮梁县城还繁华。
三友山面对棠阳镇一面,近山顶处建了三栋草屋,屋四周梅树围绕,梅枝上一颗颗小芽苞排列得整整齐齐,附近十余丈内,没有一株杂树。梅树外围,是苍劲的松树,松涛阵阵地传出,象是万马奔腾,如同狂风暴雨,有时又若殷雷徐隐,似午夜游子的叹息。不管来去,都动人心弦。
屋后,植了无数斑竹,天风吹及,吱嘎嘎噗簌簌怪响刺耳,令人平空生出阴森恐怖的感觉来。
屋左半里地,是一个精巧的楼屋。建在假山玲珑丛菊似
海的花园中心。冬天里,这个小楼罕见人迹,因为门上刻着“消夏园”三个字,不是消冬。但这几天,却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园中出没。
十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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