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看来你对医道一窃不通。”
“何以见得?”
“你根本不知医药不治死病的俗说,再就是误将药物看成仙丹,起死回生的话是不正确的,真正死了的人,神仙也无法治活,因为世间根本没有神仙。”
“那么,江湖传闻决难相信了?”
“什么传闻?”
“传说你是一代医圣、吴神医吴杰的真系门人,可以起死回生,药到春回,一切疑难杂症皆可手到病除。”
“你不相信?”
“听你的口气,小可当然不信。”
“可惜!”疯丐摇头惋惜地说。
“可惜什么?”
“可惜我目下找不到病人,我无法证明给你看。”
“上钩了。”春虹心中暗喜,轻轻一笑问:“前辈能医脊骨折断么?”
“呸!你把我疯丐曾政看扁了!”
“也许你无能为力,因为病人迁延很久。”
“一月以内的伤,老夫要他十天之内起床走路。”
“不止一月,已经三个月出头呢?”
“唔,三个月……”疯丐神情肃穆,不住摇头。
春虹心中发冷,疯丐的头再摇,却像在他的心头碰撞,碰得他心房欲裂,神情凄然,不由自主地垂头长叹。
“青年人,你的神色瞒不了我,你有重大的困难积于心头。”疯丐关心地说。
春虹黯然,绝望地说:“完了,小可巳万念俱灰。”
“为什么?”
“不瞒前辈说,小可这次来到云嵝山,并非寻剑而来,而是专乘来寻找前辈的。”
“找我?”
“是的。前辈也许曾听说过,广信葛家与九幽天魔之间的恩怨。”
“唔!可广信葛家与你……”
“葛春帆乃是家兄。”
“难怪,你是存心找我的麻烦,假使我跟你跑—趟广信府,九幽天魔不砍掉我的脑袋才怪!”
“前辈多虑了,九幽天魔怎么会知道?”
“九幽天魔爪牙遍天下,瞒得了他?”
春虹又长叹一口气,苦笑道:“目下不要提了,小可告辞!”
“为何不用提了?”疯丐皱着寿眉问。
“既然前辈治不好迁延日久的旧创,又怕九幽天魔砍你老人家的脑袋,何必找你呢?”
两句话把疯丐激得怒叫如雷,抢着叫道:“什么?你小子的一张臭嘴简直岂有此理,你等着!”
“等着?”春虹讶然问。
“等我安顿了老友孤舟大师的灵骨,再和你跑一趟广信府,至多十天半月,咱们便可上路!”
“前辈不必冲动,性命交关的事非同小可,惹翻了九幽天魔不是小事。”
“住口!随我来,先到我的住所安顿再说。”
半月后,两人大步出了云嵝山区,到了小江口,他们决定出江西永宁,所以必须向东走。东面不远处便是蟠龙山,距小江口村有几里路,以前可以在这儿看到山丘树林中的蟠龙庵一角红墙,但这时只能看到一片焦土,庵已被二堡主和花魔一群人烧成了白地。
二人走上了东行古道,疯丐遥指蟠龙庵废墟道:“小伙子,你认识心如师太么?”
“晚辈在那儿曾少有逗留。”春虹答,便将经过说了,后又道:“谁忍心杀那几个可怜的苦命女人了真是苍天无眼,武林人丧行败德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恨!”
疯丐脸上神色凛然,说:“那些蒙面人一个个身手高明足以在江湖论英雄,何非要掩去本来面目? 怪事,这些年来,我少在江湖走动,江湖出了蒙面高手,我竟然毫无所知,惭愧!假使他们是九幽天魔的爪牙,江湖大势今后将不堪设想。”
“至于是不是九幽天魔的爪牙,晚辈尚抓不住确证,除了他们多一个头罩外,所穿的黑衣确与早些日夜袭葛家村的人差不多。”春虹答道。接着将那晚葛家村夜袭的光景说了,取出那晚打在穷酸背后的断魂镖交到疯丐手中,又道:“前辈请看看,这种可破内家气功之怪镖是何人所有?”
疯丐细细打量片刻,交回说:“这种镖叫做断魂镖,确实厉害。据我所知,这种镖首创人是山西五虎门马家兄弟。五虎门在百年前与五台山的僧侣结怨,六拚之结果,大方禅院三十六名高僧死了二十八名,五虎门死伤更惨,之后便一蹶不振,从此烟消火灭,门人弟子四处星散。
“这种镖在五虎门中,与五虎断魂钉同属歹毒暗器的一种,只传直系弟子与马门子侄,百年来从未听说五虎门重振门风,只有五虎断魂钉在江湖流传,断魂镖不多见。按情理猜测,使用此镖的人,该是五虎门直系人或马家后人所用,但却难于断定。”
“为什么?”
“打造这种暗器并不难,高手名匠可以丝毫不差的以原样打造出来。如果不是五虎门的子侄,想找这几个人似在大海捞针,太难了。再说,穷酸名列八怪,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乃是意料中事,他也记不清是谁用这种暗器暗算,可知光凭这枚镖找人,是不可能的事了。”
春虹又从囊中取出尸体上起下的怪镖,指着奇形的尾翼,说:“这又是一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怪镖,且可控制飞行路线,晚辈从谷中一具尸体上起下的,与九幽天魔域射杀唐华的暗器相同。也就是说,九幽天魔域的人,已经参与这次云嵝山寻剑的事了。”
疯丐接过镖,惊道:“这是香溪鬼叟曲东阳的独门暗器,叫做追魂夺魄镖,江湖人简称追魂镖。但知者不多,知道来龙去脉的人更少之又少。我三十余年前曾和曲老鬼较量过,所以知道这种镖十分歹毒,不发则已,发则必中。”
“那香溪鬼叟目下还健在么?”春虹满怀希望地问,他像是再黑暗中看到了一道足以吸引人的光华。
疯丐摇摇头说:“不知道,如果他不死,年岁该已上百出头了。那次我和他较量,只接下他八招风雷杖,要是躲得不快,便会死在他的杖下和追魂镖上。据我所知,他有两名弟子,一个长进些,姓古名扬,外号叫做厉魄,这人早年曾经在江湖上走动过,而后不知所终。另一个姓霍名天奇,手底下马虎,不登大雅之堂,早年在武昌露过面,被武当的松字辈门人清癯子松真击中一剑,从此便失去踪迹。”
“香溪位于何处?”春虹盯住主题往下问。
“在湖广归州以东,宝剑峡的上游。上源在兴山县以北,香溪鬼叟的居所在兴山北五十里万山丛中。”
春虹以拳击掌,沉声说:“晚辈必须往香溪走走。”
“去找香溪鬼叟?”
“正是。也许九幽天魔就在那儿。”
疯丐不住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依令兄所说,九幽魔域可能在山西河南之间,你去香溪去找,岂不是南辕北辙?”
“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索,晚辈岂能错过放松?”
“依我看,到山西找五虎门的后人倒切合实际些。”
“晚辈要去的,先到香溪走一趟再说。”
“也好,到了归川,你问香溪会有人告诉你,但真到了香溪而问香溪,反而知者不多。当地人都称为前河,你真要走一趟,我愿你幸运。如果香溪鬼叟仍然健在人间,你千万得小心,他的风雷杖可怕极了,能接下他的人罕见罕见哩!”
“谢谢前辈的关顾……咦! 那是什么人?像……像是……”
“像是神水堡的人。”疯丐抢着接口。
他们谈谈说说,已经走过了已成焦土的蟠龙庵,看到山尾右方谷地三里外的蟠龙村。蟠龙山的尾脊直伸至路左,他们正在尾脊的尖端转首向右望,山脊上五个人影正边走边斗,向古道逐渐下降。
前面四个人影全是衣着鲜明的锦衣人,后一个穿黑衣,显然追逐着四个锦衣人,但又不敢太过接近,紧盯不放。
春虹目力超人,点头说:“不,断后的人是钟水堡的少堡主包志坚。”
“晤!后面追的黑衣人……”
“是七星镖的主人,勾魂手麦金堂。”春虹的目力果然了得,在林木掩映中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去看看。第一个锦衣人挟了一个人哩!”疯丐停下来说。
春虹向上看,说:“挟着一个白衣人,唔!看,山上又有人追下了。看左面,老天,一人群锦衣人,神水堡的大援到了,从侧方截上啦!晚辈与包小畜牲有过节,去不得。”
疯丐却挟起寿星杖,怪声说:“你等我,我必须一走。”
“前辈……”
“山上追下来的是心如师太,我岂能不管?”
听说是心如师太,春虹吃了一惊,心中一动,惊叫道:“糟!包小堡主所挟的人,定是许小妹。心如师太的门人,我岂能袖手旁观?前辈,快走!”
说走便走,两人展开轻功向山背上飞掠。半月来,春虹帮助疯丐重殓孤舟大师的灵骨,没事便苦研狂涛八剑。因为绝尘慧剑太轻,速度加快了,但力量却差,减去了不少强悍的气魄,因此他必须下苦功苦参,取长补短,不致令剑招有所错失。
疯丐的本身造诣在一般武林高手中较出群,但在顶尖高手之前,他却相形见拙。比起春虹来,他也差了半分,所以对春虹并无多少帮助。只是,他对丹药却有超人的造诣,给了春虹不少固元培本的神丹。半月以来,春虹在练气方面获益非浅,无量神罡突破了七成火候的高原现象,开始进窥八成了。春虹苦修剑招的结果,被他无意中抓住了狂涛八剑的另一面机契。灵机大开,竟被他参悟出另一种奇奥的剑术
来。而这一面机契的诱发,便是渊源子看到阴婆和疯丐的狠拚,以及和遁客交手所用的轻功危机中得来的。
他成功了,由八剑缩成三剑,为了不忘本恩师,暂时信口称为绝尘三剑。因为这三剑神学,起因是从绝尘慧剑而来。惟有肯下苦功,肯敢于向传统挑战的人,才有超人的成就,方能令奇学发扬光大,获得了空前的成就,打破了传统剑术的樊篱,另辟蹊径。
这三剑,替江湖带来了无边杀孽,也带来了狂风暴雨,也为武林大放异采。
短短的半月,他在学无止境的路途上迈进了一步。
人影渐近,两人上了山脊,迎向飞掠而下的锦衣大汉。
左方,另一群锦衣大汉人数不下三十人之多,急掠而上,论距离,三方面可能同时会合。
逃下来的人果真是包少堡主,这家伙为何至今仍在这一带地区逗留。
包少堡主入山寻剑时,连他共是三十七人,不包括轿中的两名美女。他退出山区时,却剩下五名锦衣卫士,两个美女也乘机脱出他的魔掌,溜之大吉了。
他怕勾魂手在路上等他,目下他人孤势单,论真才实学,他比勾魂手差了两分,全凭龙蛟软甲护身保命。梅花神弓只有六具,对付顶尖高手仍觉力量单薄,必须先躲上一躲。
勾魂手正在等他,这位七星镖的主人,为人龌龊阴狠毒辣。气量又狭小,醴陵客店一败之仇,岂肯甘休?他说过,要取包少堡主的脑袋,言出必行,这儿到天目山神水堡,远着哩!看你包小狗如何爬回神水堡?死约会,不死不散。
勾魂手未料到,神水堡堡主屠龙客包秋山,真正的龙门主人,包少堡主的生父,恰在这时匆匆赶来接应,被他等着了。
包少堡主的五名手下果真厉害,不但盯住了勾魂手,也盯住了心如师徒。白如霜走了,心如师太师徒还未离开蟠龙村,她们要处理蟠龙庵的善后,却忽略了有人在附近窥伺。
许小姑娘自从埋了春虹的尸骨,失魂落魄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往日的天真活泼神情远离了她,她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
每日,她必来到春虹的坟前痴立一个时辰,在她的芳心中,她对墓中的这位曾经救过她的命,曾经叫她做小妹,曾经被她芳心所暗恋的理想情人兼大哥的春虹,仍在墓中向她殷殷相谈,仍活在她的幻想中,每来一次,她必定洒下大串泪珠,痛苦难禁。
醴陵派来的差人走了,无法缉拿这群杀人放火的强盗,发出了一张缉捕文书,表面文章做做了。等官差一走,师徒两人便收拾一切,姑娘要返回河南老家,心如师太则云游天下重寻落脚处,也准备寻杀人放火、毁去她蟠龙庵基业的人。
不等她们启程,麻烦来了,麻烦出在许姑娘身上,地点是蟠龙山麓的春虹墓旁。
这几日,勾魂手麦金堂走了,失了踪大概是真的定了。
包少堡主放了心,他的手下传出被困云嵝山的消息,他深信近期内,神水堡行脚江湖的人,必定赶来接应。他的父
亲恰好得到九幽天魔的示意,正在江西游说一些好友,加盟邪教,接到消息兼程赶来。
这日黄昏之后,他到了春虹的墓前,他曾听到心如师太的事,早巳发现心如师太的门人许姑娘,正是曾经被他一度弄到手的含苞待放的鲜花,岂肯放过?这也是他为何盯住心如师太师徒的原因。
他的五名手下,斗大的字只认识两箩筐,不知许姑娘每天逗留哀泣地坟墓碑上所写的字是啥意思,何不前来看看?
这一看,看出苗头来了,也看出麻烦了。
黄昏时光线很暗,这在武林人物中确毫无阻碍,六个人到了墓前,五名爪牙左右一分,全神戒备。
勾魂手并未离开,他已发现被人反盯住了,须故意奔往江西地境,半途再折回附近潜伏。深山林密,别说躲个人,上千人马也可隐身,包少堡主自难将他寻到,真巧,他就躲在附近的树林中。
他知道想一举除去这几个人,确是不易,也弄不清包少堡主为何不怕他的七星毒镖,所以不敢公开叫阵,也怕梅花神弩要他的命,他的胃口不大,他要逐个铲除这几个可恶的死对头。在退出云嵝山区之前,他巳杀了五名锦衣护卫,所以他对暗袭极有信心,食髓知昧,他仍在打暗袭的如意算盘。
他从隐蔽的树林到墓地,相距约有五六丈,中间隔着些矮树、枯草、土丘。他深信想用暗器偷袭,必须接近至三丈以内。但黄昏的光线仍很明亮,落日余辉仍逗留在天际,想悄然接近势不可能,决难逃脱包少堡主的耳目。
他略略打量地势,立即伏地悄然往前移,借草木掩身,蛇形鹭伏逐寸往墓前爬去。
他手中有一具夺来的梅花神驽筒,还有一袋弩箭,边爬,边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爷用梅花弩射他们,准教他们死而无怨。”
他开始装上弩箭,逐寸前移,近了,快接近三丈之内,耳中已听到包少堡主和手下的话。
“吴虬”,是包少堡主的声音。
“属下在,恭听少堡主的吩咐。”是一名护卫在回答。
“谁替葛春虹小子建的墓?”
“属下猜想,八成是心如老尼的授意,由他的门人所建。”
“你再看看具名人是谁?”
“祥云静雯……唔!这好像不是姓名。”
吴虬皱着浓眉在推敲,猜出了破绽。
“依你之见?”
“祥云决不是姓,静雯确是人名。话分开来参详,静雯是个女人名字,也许就是那小姐的名字。可是祥云两字作何解释?祥云……祥……云……唔,有两种可能。”
“说说看。”
“也许是与小妞同建此墓的人——”
“不会的。如果由两人合建,名字岂可串在一行上的?”包少堡主见解居然深刻。
“会不会是地名?”吴虬自言自语。
包少堡主口中不住念祥云两字,半响突然说:“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会不会是指祥云堡?”
“是的,我想有此可能哩!”
吴虬不住颔首,道:“祥云堡主许晋,他妻子红绡电剑高秋华是凤剑的主人,假如小妞确是姓许,八成是祥云堡的人。”
包少堡主一蹦而起,喜极大叫道:“是了,是了,听人说许晋匹夫有一子一女,不时在江湖出没,却从不将子女的真名公诸天下,可能是他的女儿。许晋夫妇俩赫然以武林主持正义者自居,侠誉满天下,年纪轻轻出入头,当今六人门派的掌门人皆与他结为忘年之交,更是少林派目下掌门,觉宗老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