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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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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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瑶明月心中奇怪,暗想秋长风和你谈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提的是哪句?你这些话为何不让秋长风直接说,反倒要询问我?

她自以为东瀛忍术千奇百怪,让人难测,但到如今才发现,忍术再难测,也超不过人心。这里无论是脱欢、秋长风还是朱高煦,其所思所想都是她难以理解的。

相对这些人来说,她简直可说是幼稚了。

朱高煦也根本没准备让如瑶明月回答,径直道:“他说过,这世上人有千奇百怪,性格各不相同,有一种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如瑶明月终于接口道:“那时汉王自己承认,你就是这种人?”

朱高煦自嘲地笑笑,喃喃道:“我不是汉王了,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很多人会自怨自艾,可我不会。因为我有的并非我所要的,我所要的亦一直不能为我所有。”

他说得奇怪,叶雨荷竟然能理解,暗想朱高煦这么说,当然就是说荣华富贵不足贵,得不到皇位,他朱高煦做不做汉王,已经无所谓了。

脱欢还是眯缝着眼睛,摸了下黑得发亮的胡须,神色略显迟疑。

朱高煦再望秋长风,缓声道:“因此当初你对我说,能体会我的‘不称帝,毋宁死’心思时,你虽不当我是朋友,但是我早把你看成是……”顿了片刻,字字如山道:“我早就把你看成是知己了!”

秋长风那一刻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惘然,也带了几分钦佩,然而,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如瑶明月虽不太了解这些人的心计,但对情感方面倒还敏锐。她已然捕捉到了秋长风的表情变化,心中暗想,秋长风为何要叹息,他难道不把汉王当作是知己?或者,这种惺惺相惜来得太迟?

朱高煦转望脱欢道:“太师,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本王少有这种知己,到如今……除了剩下最后一个希望,还剩下点为人的底线……”顿了片刻,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坚持的原则:“别人的东西,本王不想要;本王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不要想拿走!”

他说完后就立在那里,再也不发一言,似乎感觉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

可这次连如瑶明月都懂了,朱高煦的意思是,他朱高煦不称帝,宁可死,而他现在剩下最后一个称帝的希望,就是夕照,这是他朱高煦的东西,别人不能拿走。如果要拿走的话,先拿他的命。

朱高煦言语平静,可其中的决绝,谁都听得出来!

转望脱欢,如瑶明月秀眸眨闪,一时间猜不到脱欢会是强逼呢,抑或是劝取?

又静了片刻,脱欢突然又笑了——极为欢畅的样子,道:“秋长风说得不错,汉王真的好本事。本太师……方才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罢了。”

僵持的气氛好像缓和了些,朱高煦的嘴角挤出了几分笑容,回道:“这个玩笑实在好笑。”

脱欢却像完全听不懂朱高煦讽刺的意思,问道:“汉王既然取了夕照,却怎么还不知道夕照现在何处呢?”

朱高煦缓缓道:“只要再找到艮土,启动金龙诀时,本王自然会将夕照奉上。”

脱欢的眼珠转了下,神色欣慰道:“如此最好,幸运的是,本太师已知道艮土的下落,几日内,这艮土就会送来了。”

朱高煦微有动容,但转瞬如常道:“如此最好,只要艮土一到,本王自然命人将夕照快马送到。”

脱欢喃喃念道:“快马送到?”忽然展颜笑道:“看来还要再等几日了。汉王一路鞍马劳顿,先请安歇。承仁,给汉王、秋长风,还有这位叶姑娘安排休息之所。”他忽而冷酷如寒风,倏尔如同和事老般,竟然将方才所有的矛盾轻轻带过。对于秋长风反对借兵一事,更是绝口不提。

叶雨荷见脱欢如此善变,心里很是担心,暗想这次无论如何均是与虎谋皮了。

那文士飘然而出,以手作势道:“三位请。”

朱高煦瞥了秋长风一眼,缓步出了牛皮大帐。三人跟随那文士走到湖边的一个大帐旁。那文士道:“三位先请在这儿稍歇,若有需要,尽管提出。倘若招待不周,有所简慢,还请莫要见怪。”说罢转身离去。

那文士说得虽然客气,可态度多少有些冷淡。朱高煦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随后掀起帐帘要入大帐之时,回头望见秋长风、叶雨荷还并肩立在帐外,没有进来的意思,皱了下眉头道:“进来再谈。”

秋长风神色犹豫,终于还是走进了帐篷。叶雨荷当然和秋长风同进同退,跟在他的身旁。

帐篷内极为简陋,只有地毡、茶几,看起来空空旷旷。

朱高煦环望四周,神色萧然,盘腿坐了下来,开口的第一句便道:“秋长风,你做了一件不聪明的事……”

秋长风并没有立即反驳,缓缓坐了下来,皱眉道:“汉王,你若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先和我说说如瑶明月的事。”

叶雨荷立即道:“如瑶明月竟然像认识脱欢似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早就留意到,如瑶明月并没有跟他们行动一致,她还留在脱欢的金顶牛皮大帐中。

如瑶明月、脱欢、朱高煦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远比叶雨荷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这个如瑶明月居然认识脱欢?这个如瑶明月看起来已不仅仅是如瑶藏主之女、东瀛忍者部的主事人那么简单。

这个如瑶明月的身上,有着许多让别人难解的秘密。

朱高煦听秋长风、叶雨荷质疑发问,却不急于作答,只是道:“秋长风,我在脱欢面前说你的那些话,并不假。”

叶雨荷一听,思绪飞转,立即明白朱高煦是说秋长风是他知己的事情,心中暗想,难道孤傲如斯的汉王,竟真的把秋长风当作是朋友?

秋长风却想,汉王一向飞扬跋扈,又埋怨圣上不理解他。汉王亦从未受过挫折,这次遭到重挫,孤单无助,对我可能是真心交往。但他说帐中说我的话并不假,这句话深想下来,好像他说在帐中他也说了假话?他究竟在哪里作假了呢?

不见秋长风回应,朱高煦叹口气道:“可你未见得把我当作是朋友,我不介意。但你必须要知道一点,眼下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一定不能让这条船翻了。”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沉默不语。

叶雨荷却道:“可如果因为这样而让更多的人受苦,我们宁愿船翻了。”她虽曾经刺杀朱棣,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她本质上毕竟还是个捕头,也有着她的基本准则,她当然不赞同朱高煦借瓦剌兵制造兵乱。

朱高煦斜睨了叶雨荷一眼,缓缓道:“叶捕头,我一直以为你很中意秋长风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叶雨荷立即反驳道:“你错了,我中意他,因此才不会跟你一样,强迫他改变自己的观念。他若死了,我陪他一起好了。我也知道,他宁可和我一起挣扎地死,却绝不会和我一辈子忍辱地生。”

她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出自己所想,再无其余顾及。

秋长风听了,憔悴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光辉,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叶雨荷的手,暖暖的,如当年柳桥一别;紧紧的,似三生之约。

他不必多说什么,他的动作已代表了他的态度。

叶雨荷见秋长风如此,终于展颜而笑,第一次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或许人生有这一刻,已不白活。

朱高煦望着眼前这二人竟呆了许久,他一生只为帝位,从来都视女人为附庸,今日听叶雨荷所言,突然想到,秋长风一生好像有叶雨荷就足够了,但是,本王呢?

转瞬之间朱高煦就断了这个念头,缓缓道:“你说得或许不错。可你若爱他,就不要总是先想着去死,而是要想着怎么先去活……”知道叶雨荷不明白他的意思,朱高煦盯着秋长风道:“你懂的,对不对?”

秋长风沉默了片刻,道:“我懂了,汉王的意思是,借兵不过是个幌子,启动金龙诀改命才是至关重要的。若真能改命成功,那么是否借兵已无关紧要。”

若真的有命运可改,若真的命中注定,朱高煦甚至不用动兵就可以登上帝位。

叶雨荷听秋长风所言后立即想到了这点,诧异道:“可是汉王为何一定要脱欢答应借兵给他呢?”

秋长风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兵法之道在于虚虚实实,汉王若直接提出用金龙诀改命,脱欢恐怕会别有打算,另起波折。汉王以借兵为名,先取得脱欢的信任,然后再反客为主,成为脱欢不能不依靠的人,这才有机会在筹码小的情况下取得大的胜算。不然的话,只怕我们三个人连金龙诀都见不到就已全军覆没。”

朱高煦赞许地点点头道:“秋长风,你果然想得清楚。”

叶雨荷似懂非懂,蹙眉道:“你是说……脱欢如果得到了夕照,根本不会和我们分享?”

朱高煦这才正视叶雨荷一眼,缓缓道:“叶捕头,你终于说到了关键所在。自古有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脱欢这种人,怎会平白分给我们一杯羹,让我们用金龙诀改命?”

叶雨荷灵机一动道:“汉王是以退为进,故意示弱……”陡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金龙诀真的可以改命的话,当然也可以改动脱欢的命,一想到这里,激动得周身发颤。

朱高煦却未让叶雨荷继续说下去,一字字道:“因此说,眼下这出戏才不过是刚刚开幕……本王能依靠的,只有夕照和秋长风了。”转望秋长风道:“你当然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了?”

秋长风沉吟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在决定如何做之前首先要问问汉王,如瑶明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文士回到脱欢帐下时,如瑶明月还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极为愤怒,却又夹杂着畏惧。

那文士见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瑶明月究竟为何如此。只听脱欢道:“如瑶明月,你不妨仔细考虑后再回复本太师。”

如瑶明月轻咬贝齿,再无方才看戏般的轻闲,想说什么,终于一咬牙,转身走出了皮帐。

脱欢望着如瑶明月的背影,嘴角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并不理会如瑶明月的无礼,问道:“承仁,朱高煦那里如何?”

那文士恭敬道:“回太师,朱高煦并未表示太多的不满,他招秋长风入帐,想必是要劝服秋长风了。”

脱欢淡淡地道:“不表示不满并不代表就满意了。三戒大师,你有观人之术,方才看了那么久,可看出什么问题了?”

他问的是案旁的一个人。

方才那壮汉装成脱欢时,案旁站有五个人,除脱欢和那文士承仁夹杂其中外,还有三个人一直默默而立。

那三个人中,最古怪的是那个蒙面秃头的人。

那人不但蒙面,而且周身上下都蒙在一件灰袍里,让人只能看到其身材中等,别的根本无从分辨。

若非脱欢提及,谁都看不出那人是个和尚,因为他虽秃头,还带了串念珠,但站在那里却没有半分和尚的样子,有的只是死气沉沉,如木雕石刻。

脱欢帐下竟有人蒙面,想想都很奇怪。脱欢却好像和那人颇熟,对那人也颇为信任。

那蒙面人终于开口,道:“朱高煦很有问题!”

他的声音哑得如同沙漠中响尾蛇张口吐舌般让人厌恶,听了便会忍不住周身战栗,而想要立刻躲避这种厌恶。

脱欢蚕眉抖动了一下,并不追问。很多时候,他高深莫测,但有些时候,他又希望不必多说,手下人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那蒙面的三戒大师无疑明白脱欢的心意,立刻说:“朱高煦用的是反客为主之计,他手握夕照,筹码虽不多,但很是关键,他也聪明,会利用这个关键参与改命。他若能说服秋长风继续跟他一路,这就说明他借兵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用意,只在金龙诀。”

脱欢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这其中道理他当然清楚。

那文士冷哼一声道:“他们太高看了自己,却不知道太师是在故意考验他们,目的是要观察他们的意向,不然何以会让秋长风看出破绽?想他们就算是孙猴子,也跳不出太师的掌心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但减轻了过错,还把一切转错为功,捧了脱欢。

脱欢的胡子更亮,轻抚黑须平静地道:“朱高煦很是贪心,他们的命现在已在本太师手上掌握,他妄想用个夕照就加入进来还不够资格。”

那文士立即道:“是呀,太师眼下手握金龙诀和离火,艮土……”他看了三戒大师一眼,态度恭敬道:“艮土因三戒大师之故亦有了下落,不日可得。朱高煦只凭个夕照就想分杯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哈哈笑了两声,见帐中无一人发笑,那文士有些尴尬,忙道:“我等都是仰太师鼻息,太师给的才会要,贪心的人,太师并不喜欢。”

脱欢满意地点头道:“承仁这话说得不错,贪心的人不会有好结果。可夕照在朱高煦手上,实在让人意料不到。”

那文士叹道:“不错,这件事真有点阴差阳错,王子本是运筹帷幄,不想却让朱高煦趁隙而入……”他提及王子的时候,脸上现出几分怪异,似钦佩,又像是畏惧。

脱欢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摆摆手道:“三戒大师,你觉得朱高煦会把夕照放在哪里?”

三戒大师缓缓地道:“朱高煦在太师面前曾说过一句话,只要艮土一到,他自然会命人将夕照快马送到。这么看来,他还有手下在附近接应,夕照应该就在不远。”

脱欢点头道:“本太师也是这么想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高煦毕竟曾是汉王,应该还有死忠的手下。”

那文士立即建议道:“用不用属下派人去搜寻附近的陌生人,取回夕照?”

脱欢摆摆手,脸上又有了狐狸般的笑:“何必去搜,等他送来岂不更好。”

那文士眨眨眼睛,一时间无法体会脱欢的深意,就听脱欢道:“三戒大师,你肯定艮土会到?”

三戒大师只是答了一个字:“是!”可就是这一个字中,不知为何却包含着极为强烈的恨意,让人听了竟毛骨悚然,但那恨意却显然不是对脱欢而发。

脱欢对三戒看起来颇为信任,如得到保证一样,微微点头,突然又问:“大师如何来看秋长风、叶雨荷这两个人?”

三戒大师这次却沉默了许久,在众人均以为他不准备说话时却道:“秋长风没有出手行刺太师的打算,叶雨荷倒很冲动,几次想出手,但这反倒证明叶雨荷对金龙诀极为热切。未得到改命机会前,叶雨荷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会贸然出手。朱高煦和秋长风本来势不两立,这次居然联袂前来,也的确应该是因为金龙诀之故。因此依在下看来,金龙诀未启动前,他们还会与我们合作,但要提防他们有小动作。”

他居然对秋长风等三人颇为熟悉的样子,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脱欢点点头微笑道:“本太师倒想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小动作。”

那文士瞥向三戒大师旁边的两个人道:“叶雨荷他们应该庆幸没有出手才对。”

三戒大师身旁还站着两人,他们一直沉默无语,闻言亦是安静地站着,并无任何表情。三戒左手处的那个人,额头高耸,身形高瘦,看起来随时都要腾空而走一般;而右手处那个人,则肩宽背厚,双眸竟泛绿意,虽是站着不动,但让人看着竟如同见到了荒野里的猛兽一般。

脱欢望了眼那两个人,嘴角泛出些许微笑道:“有龙虎双骑在,秋长风他们若出手,的确要自讨苦吃的,不过很多时候,能不出手还是不出手的好。”

那文士立即躬身肃然道:“是。”

脱欢目光闪动,又望向那个三戒道:“听闻大师对医卜方面也颇为精熟,以你所见,眼下秋长风的身体如何呢?”

三戒大师立即道:“我看其眼神隐透青意,眼通肝,可见其肝脏已被青夜心所损;人之肺气宣于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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