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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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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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公主笑嘻嘻道:“皇叔倒认得。这就是天山雪蟾,听说从天山之顶挖出,服用后,可益寿延年,侄女知道皇叔好习道,此次带来,只盼皇叔有如南极仙翁,长命不老。”

宁王捋须笑道:“云梦长大了。这份礼物,可贵重得很了。”轻轻合上盒盖,甚是满意的样子。

就在这时,听到台外有人唱喏道:“锦衣卫千户秋长风代上师前来给宁王祝寿。”

众人一凛,纷纷站起。宁王也是脸色微变,可转瞬如常道:“上师也记得老夫的生日,倒难得的紧。”

云梦公主更惊,她不想秋长风竟和上师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竟有代上师来贺寿的荣耀。

秋长风走过来,深施一礼道:“上师知王爷寿辰,特命秋长风前来,祝王爷福寿永享。”

宁王缓缓站起,微笑道:“上师有心了,秋千户请坐,来人,给公主和秋千户奉茶。”

秋长风缓缓坐下,见云梦公主瞪着自己,只是一笑。心中却想,云梦公主以祝寿为名前来,难道是为了《日月歌》的事情?他当然也猜到,宁王对往事知晓亦多,说不定会知道些如烟的往事。

姚广孝让秋长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给宁王贺寿,同时把寿宴经过告诉姚广孝。

这个吩咐其实和姚广孝第一个命令仿佛,也是一样的奇怪。秋长风多少有些不解,却只能奉命行事,静观其变。

云梦公主见秋长风笑得莫测高深,心中却想,难道这死人脸也是过来问《日月歌》的事情?哼,我偏不让你问。

众人各怀心事时,听看台外有管家报唱:“松江府的荣公子、华州的雷公子、景德镇的贝公子三人联手送贺礼焦尾琴一具,恭祝宁王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宁王听到,脸现喜容,吩咐道:“拿来看看。”

那朱管家很快上了看台,手捧一具古琴,尾部微焦。看琴身陈旧,色泽斑驳,显然是个古物。

宁王手抚琴弦,看了半晌,点头道:“果然是蔡邕用过的焦尾琴,这份礼,可好得很。”

给宁王送礼的人数不胜数,但朱管家都是投其所好的报上来。宁王赫赫威名,府中奇珍异宝无数,送上的礼物,能让宁王说声好的就不容易,能让宁王如此激动的更是少见。

见宁王很是激动,朱管家又道:“古琴虽好,但也要妙持琴律之人弹奏才好。荣公子等人同时买下了秦淮八艳的云琴儿,献给王爷。”

宁王微笑道:“早听说云琴儿技艺不错,这几位公子有心了,今日都来了吗?”

朱管家道:“荣公子等人怕打扰宁王清修,只是献上琴女、古琴,就告辞离去。”

秋长风立即明了,暗想原来荣公子当初不惜血本捧云琴儿为后,却是要献给宁王。只可惜遇到了汉王,让荣公子等人功亏一篑。荣公子等人感觉惹祸,自然不敢露面,可只要朱管家这么一报,谁都知道宁王和荣公子等人有些关系,以后那几家的生意,自然会有人关照,荣公子这招,倒也不错。

一旁的朱管家试探道:“王爷,可要云琴儿上来弹奏一曲吗?”

宁王点头,朱管家匆匆退下。

姚三思听到“云琴儿”三字的时候,就眼前一亮,见状压低声音对秋长风道:“千户大人,云琴儿来了。”又带分暧昧的笑容道:“前晚千户大人才见了云琴儿,想必她对千户大人会另眼看待。”

秋长风低声回道:“我敢赌她肯定对我故作不识,甚至假装没有看到过我。你莫要说出那晚的事情,让她难做。”

姚三思低声赞叹道:“那是自然。千户大人这般体己,怪不得那帮姐儿喜欢你。”

说话间,云琴儿娉娉婷婷地走上看台。人未到,香风先至。那清香雅淡,让人嗅了,都是精神一振。

云琴儿如云的秀发,纤纤的玉手,姣好的容貌,到了宁王面前,敛衽为礼道:“妾身云琴儿,祝王爷寿如青松,常青不老。”

云琴儿的风姿佳绝,最妙的却是她的声音,若说她琴声如流水,那她的声音就如云雀儿,清脆动听。她不但未曾看秋长风一眼,甚至连云梦、叶雨荷等人都不看,她的眼中,只有宁王一人。

姚三思见了那女子的风情举止,口水差点都流淌下来,同时又想,千户大人前晚实在艳福不浅。可他只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秋长风亦是从未见过这个女子。

这个云琴儿,竟然和秦淮画舫上、秋长风见到的那女子,相貌完全不同。这个云琴儿,多了几分冷艳,但若论美色,要逊当初秋长风见过的女子几分。

秋长风目光闪烁,似乎也惊诧不已。

云梦公主瞥见秋长风的脸色,嘟囔道:“这个色鬼只怕从未想到过,当初那帮忍者是派人装作云琴儿诱骗他上当了。”

秋长风听云梦公主嘟囔,喃喃道:“你怎知我没有想到?”

他早知道当初画舫所见那女子,绝非云琴儿!因为他在上船之前,就已发现大有问题。

那丫环借媚娘之名引他时,他就知道有问题。他一上画舫,就见画舫前悬挂的翠绿鸟笼中并无飞鸟,但鸟笼中有鹦羽留下,似有变故。

最要紧的是,他故意用舱门前悬挂的纱灯典故试探云琴儿,那假冒的云琴儿回答大有问题,他立即判断出,那个云琴儿是假货!

可他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头,用意何在,直到嗅到火黄的气息、听到有人悄上画舫时,这才感觉对手可能和东瀛忍者有关。

他故作中毒,竟是抱着深入虎穴,刺探忍者内部的念头,但他看到叶雨荷突然出现时,不得不改变主意。

叶雨荷虽打乱了秋长风的谋划,但让秋长风另有收获。

秋长风闪念间,听那面的宁王笑道:“都说琴儿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本王一直想听听,今日有缘,还请琴儿姑娘为我等弹上一曲。”

云梦公主有目的而来,知道若弹下去,不知要多久才完,正想阻止,听看台下有人唱喏道:“汉王驾到!”

本是靡靡菲菲的王府后花园,突然静了下来,就算是戏台的优伶,听到汉王驾到几个字,都顿了下,差点唱错了词儿。

但那出戏终究不敢停下来。

宁王有些意外的表情,转瞬笑道:“汉王来了,可真是稀客。”他说话间,楼梯有脚步声响动,顷刻之后,一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未着官服,只是穿着件黑色便服,但更衬托出豹子般健硕有力的身材。他黝黑的头发随意一束,更显得狂傲不羁,他站在那里,从哪里来看都不像个王爷,但在场众人都脸色微变,就算云梦公主见到那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那人身后有四人跟随,那四人或勇猛,或阴沉,有精明,有孤高,惊蛰和秋分赫然在列。无论谁一眼看到那四人,都知道绝不好惹,但那四人跟在为首那人的身边,就如烛光下的萤火,皓月旁的繁星。

萤火、繁星就算有些许的光芒,也难以掩映烛光、皓月的光辉。他们几人也甘愿如此,不敢去抢了为首那人的锋芒。

为首那人就是皓月,皓月就是汉王!

汉王一到,就算宁王眼中都有分畏惧,但转瞬之间,宁王微笑起来,高兴道:“汉王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真让我意料不到。”

汉王孤高不群,但在宁王面前,倒并不失了礼数,抱拳施礼道:“皇叔寿辰,侄儿岂能不来。侄儿祝皇叔福禄永存,年年今日。”

众人见汉王也是来祝寿,不由得轻舒一口气。

宁王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出席过来,拉着汉王的手道:“来……坐。”

早有人摆了座位,请汉王上座,汉王倒不客气地坐下,目光一转,望向了秋长风。

秋长风见汉王望过来,起身施礼道:“秋长风见过汉王。”

当初他在秦淮河汉王船上时,宁死也不肯对汉王下跪,可在这时,却绝不会失去应有的礼数。

汉王凌厉的目光在秋长风身上顿了下,本是森冷的面容突然露出分笑容,说道:“秋千户不必多礼,请坐。”

众人惊诧,从未想到过,一向孤高不群的汉王,竟然会对一个小小的千户这么客气。

直到秋长风坐下后,云梦惊奇的嘴还没有合拢,心中暗恨,卫铁衣说秋长风对二哥并不巴结,眼下看起来,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

汉王却已经望过去,看着云梦道:“云梦,你也来了。”

这不过是句寻常的废话,云梦听了,脸色有些苍白,只是“嗯”了一声,她虽不满二哥的所作所为,但在二哥的积威之下,倒也不想起什么争执。

她有三个哥哥,太子、汉王和赵王。

小时候,二哥本来是和大哥一样喜欢她这个妹妹,但白云苍狗间,她和这个二哥,慢慢地疏远,可她又多希望能回到从前?

汉王望着云梦时,目光中还带分和缓,可望向叶雨荷和卫铁衣的时候,目光中又带着刀锋般的冷。汉王目光惊鸿般扫过云琴儿,又落到宁王身上,终于多少带了分客气道:“侄儿来的匆忙,不过也为皇叔准备了份礼物。”

宁王呵呵笑道:“贤侄太过客气了。其实礼物什么的倒无所谓,关键是心意有就好。”汉王望了眼云琴儿,突然问道:“这是松江府那个荣华富送给皇叔的礼物?”

宁王点头道:“荣公子他们和老夫当年有些瓜葛,没想到老夫的寿日,他们倒还有心记得。他们知道老夫喜欢琴音,因此送焦尾古琴和琴儿姑娘过来。贤侄若是喜欢听琴的话儿,倒不妨让琴儿姑娘弹上一曲。”

汉王淡淡道:“本王从不喜欢听琴,本王宁可听杀猪叫唤,也不听琴的!”

众人错愕,云琴儿脸色苍白,娇躯已经颤抖起来。她自负的琴技,被汉王这般评说,自然是极大的侮辱,但她又能如何,汉王不要说评说她的琴技,就算杀了她,她亦无可奈何。

看着云琴儿的可怜,不但姚三思,就算云梦公主都露出同情之意。只有秋长风好像心不在焉,虽有宁王、汉王在前,他眼角的余光却在望着戏台。

戏台上早换了别的戏儿,台上翻翻滚滚,云来烟去,倒是好不热闹。

可那些宾客喧哗声却小了很多,一想到汉王就在头顶,哪个还敢喘口大气?

秋长风心中突然有了分悲哀,不为自己,却为宁王。他早知道宁王虽帮天子取得了天下,但一直忌惮天子猜忌,这才纵情山水,示意并无野心。宁王虽看似威望高耸,但不过是个傀儡,甚至连汉王都不敢得罪。宁王未及五十,容颜就这般苍老,当然是心力交瘁的缘故。

不要说对天子,就算对汉王,宁王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样的一个人,表面上却是风光无限,岂不可笑?

秋长风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又有分奇怪,暗想当初去青田是有变故,可今日姚广孝派他来宁王府,却是为了看哪出戏呢?

他心中隐约觉得这寿宴绝不会简单收场,暗自警惕,因此诸多留意。

宁王听汉王这么说,慌忙道:“朱管家,带琴儿姑娘下去吧。”

汉王突然又道:“不过皇叔若是喜欢听琴的话,高煦倒是可以陪皇叔听听的。”

众人舒了口气,宁王忍不住笑道:“贤侄倒真的对老夫不错。可老夫突然也不想听琴了……贤侄有什么礼物送来,老夫倒想看看。”

汉王不语,身后有人站出施礼道:“回宁王,汉王殿下知宁王好做杂剧,最喜欢王实甫之词,曾点评王实甫之词,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深得骚人之趣……”

宁王捋着胡须,很是自得的表情,这的确是他说过的话,他也一直以品评戏曲大家为自傲。可蓦地听那人这么说,心中却有分悲凉,暗自想到,汉王命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警告我,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他们看在眼中吗?

那人又道:“汉王知道后,就特意找了秦淮河最会唱《西厢记》的田思思过来,希望宁王喜欢。”说话那人叫做谷雨,二十四节之一,为人儒雅,常在汉王身边出谋划策。

宁王收敛了悲哀,喜形于色道:“这礼物倒是独特,老夫喜欢得紧。太子、汉王都是这般用心,实在让老夫承受不起。”

汉王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听到“太子”两字,那如血的尾甲跳动下,抬起头来问道:“太子来了?还不知他有什么礼物送来?”

宁王摇头道:“太子最近身子不适,一直在静养。不过他知道老夫的寿辰,也知道老夫喜欢听戏,特意请了金陵最有名的‘龙凤呈祥’戏班子来,这台下的戏,都是太子为老夫选的。如今汉王带来了田思思,正好借这戏班子唱一曲,太子、汉王联手,定是天下无敌了。”

汉王笑笑,可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讥诮,目光向戏台望过去,问道:“这台上演的是哪出戏呢?”

那戏台上正有个猴子模样的人翻着连环跟头,颇为精彩。

台上有假山搭建,假山上喷云吐雾,煞是梦幻。

宁王笑道:“这出戏叫做‘梦斩云山蟒’。取材自北宋年间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面有个神通广大的猴精,陪唐朝的玄奘前往西天取经。这猴精自称‘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很是厉害。眼下演到玄奘被蟒精所困,这猴子去救玄奘了。”

一说起戏曲,宁王倒是滔滔不绝,同时历数典故,如数家珍。

汉王望着戏台,缓缓道:“皇叔编过这出戏吗?”

宁王微怔,笑着道:“这出戏……老夫倒也编过。这猴精的原型虽取自三藏取经,但多经加工,融合了远古神话和民间传说,比如说‘石中生人’的故事主角夏启,‘铜头铁额’的蚩尤、还有……”突然顿了下,神色有些异样。

汉王淡淡道:“听说这猴子大闹天宫一段,还取自‘与帝争位’的刑天,对不对?”宁王倏然变了脸色,看台上,遽然鸦雀无声。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古书记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刑天断头仍不屈,仍与帝争位。这精神长存,但与帝争位,素来都是皇帝的忌讳。皇帝不死,就算是太子,也不能轻言帝位一事。太子请戏班演这出戏,隐有抢帝位之意,汉王若在这里做文章的话,不但演戏的要死,只怕宁王、太子都脱不了干系。

云梦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叫道:“二哥,不过是一出戏罢了。你不要总是针对大哥。”那台下猴子还在翻着跟头,锣鼓敲得正紧,却如同敲在众人的心口,怦怦大响。

汉王突然笑了,“云梦,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二哥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宁王也笑了起来,“呵呵,贤侄这个玩笑,实在有趣。”他笑呵呵的,倒是一团和气,可心中不由得又想,汉王这么说,是警告我莫要和太子走得过近吗?

云梦见二哥转了口气,微滞了下,气鼓鼓道:“如果二哥真是随口说说,那是我错了。”

汉王不再理会云梦,看着戏台道:“那猴子虽然神通广大,但终究逃不了如来的五指山,秋千户,你说是不是?”

秋长风听汉王突然把话头落在他身上,不卑不亢道:“汉王,卑职不会看戏。”

汉王目光中隐泛寒芒,缓缓道:“你不会看戏,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别看这猴子闹得欢,但它终究不过是个戏子罢了。编戏的让它神通广大,它才能神通广大。”

就算卫铁衣都听出汉王的意思,在汉王眼中,锦衣卫虽然神通广大,毕竟也是受命于天子。汉王能左右天子,当然也能左右锦衣卫了。秋长风像是没有听懂汉王的言下之意,微笑道:“汉王说戏说得很有道理。”

汉王微微一笑,又道:“人生有时候也像是演戏,名角只能演叫花子,不入流的戏子却能高高在上演个宰相将军。想高高在上,只凭本事恐怕不行……”盯着秋长风道:“你说是不是?”

秋长风点头道:“是。”

汉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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