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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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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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扭过头来,目光突变得有如刀锋般犀利,并未回答秋长风的问题,反道:“秋长风,你头脑到现在清醒依旧,我是极为佩服。但你方才说错了一件事……”

秋长风微挑眉角,问道:“哪件?”

朱高煦涩然道:“你开始说得不错,我让如瑶明月寻你,的确想要你帮我从姚广孝口中问出夕照的下落。但在脱欢面前我一力保你,却是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把你看作是知己了。”

那一刻,他神色萧索,眼色落寞。看着秋长风,带了几分肃然,他不解释、不立誓,但无论谁听到,都信他这时候说的是真话!

秋长风微震,凝望朱高煦良久,终究低声道:“那我误会了汉王,实在……过意不去。”

朱高煦冷哼一声道:“你误会我没什么,天下人都误会痛骂我也无妨,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不后悔。你既然曾经说过本王‘不称帝,毋宁死’,就应该知道,眼下不止你在赌命,本王亦是一样。”

他说到这儿后抿了双唇,再无一言,只因他认为,该说的都已说完,不必再加解释。

如果他若猜错了,也就是夕照不在姚广孝手上的话,秋长风固然要死,他朱高煦也不见得再活下去。

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秋长风望着那孤傲依旧、冷酷如初的朱高煦,烛光下,目光也变得有些闪烁,片刻后才道:“如瑶明月知道这一切吗?”

朱高煦摇摇头,神色却有几分感慨。

人心难测,没有谁能真正了解另外一个人的心,他朱高煦也不例外。

秋长风心思转动,不知朱高煦摇头的意思,是说如瑶明月不知道呢,还是说朱高煦也不知道如瑶明月知不知道?

他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这时候问出的答案不见得是对的,眼下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判断。终于再次开口道:“汉王,我知道怎么做了。”不等朱高煦再说什么,秋长风转身走到脱欢近前,“太师,我去见姚广孝,可设法探出金龙诀启动的秘密。但此事极为棘手,你们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去做。”

脱欢微笑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了。”

秋长风道:“我要有人帮手……”

脱欢四下望了眼,缓缓道:“本太师的手下人手颇多,就算你想用龙虎双骑做帮手亦不成问题。”

秋长风出乎意料道:“我想用如瑶明月作为帮手。”

脱欢微怔,沉吟许久才道:“她能帮你什么?”

秋长风道:“太师只要回答可不可以就行了。”

脱欢狐疑不定,却终于只是一笑道:“好,找如瑶明月来。”

如瑶明月走进金帐时仍旧娉娉婷婷如同出水芙蓉,听闻秋长风的要求后,她也有些诧异,不解秋长风要她做什么。

秋长风也不解释,又道:“太师,我来此本没料到要做这么多的事情,此刻若不讨价还价似乎有点太笨了。”

脱欢的手下俱是脸色改变,然而脱欢却只是笑笑,眯缝着眼睛道:“你要什么条件?”

秋长风道:“太师和也先王子的许诺当然会兑现,不需我再来赘述。我只想太师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我骗姚广孝说出金龙诀启动之秘,你们就放了如瑶藏主,让他和如瑶明月相聚。”

金帐突静。

如瑶明月微震,讶然地望着秋长风,油然心生感激之意。她没想到此时此刻,秋长风竟还会牵挂着她的事情。

脱欢摸摸胡须,微笑道:“这好像和阁下没什么关系?”

秋长风斜瞥一眼如瑶明月,见她秋波盈盈地凝过来,移开目光道:“我当初得如瑶小姐相救,这才逃出朝廷的缉捕,这个恩情,我一定要还。”

帐中众人心思迥异,不知道这个秋长风究竟是聪明还是傻子,这时候居然还纠结着看似无关的事情。

脱欢想了很久点头道:“好,没有问题。不知道你可还有其他要求?”见秋长风摇头,脱欢又道:“你何时出手呢?”

秋长风打个哈欠道:“明晨……但在这之前,我想好好休息一晚……”

孔承仁见秋长风这刻居然好整以暇地还要休息,怒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脱欢摆摆手,安详道:“阁下这时候不知可否把妙计说出来呢?”

秋长风语出惊人道:“我准备硬闯进山洞,杀几个守卫后,把姚广孝救出去!”

孔承仁喝道:“你这是痴心妄想。”

“闭嘴!”脱欢陡然喝道,孔承仁从未见到脱欢如此震怒,骇然俯首道:“太师恕罪。”

脱欢不理孔承仁,只是望着秋长风道:“你想用欲擒故纵之计?”

秋长风抚掌笑道:“太师果然比孔先生高明得多,如今姚广孝对三戒深有抵触,我等强攻只会让姚广孝更加戒备,只要我仍以锦衣卫身份营救他出去,自然会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再骗他说出如何启动金龙诀,岂不是事半功倍?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养好精神才能去见他,不然很容易被他发现破绽。当然了,我去营救姚广孝之时,还要太师派人配合做戏才好。”

脱欢含笑道:“果然好计,本太师自然会和你演好这出戏。承仁,带秋长风、如瑶明月去休息,给他们各自安排个帐篷,今晚秋长风当养精蓄锐,不近女色最好。汉王殿下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秋长风哂然一笑,并不反对。朱高煦若有所思地看了秋长风一眼,也不多言。

孔承仁应令,带三人出帐,很快回转,脱欢立即问,“秋长风可曾要求去见叶雨荷?”

孔承仁摇头道:“没有,他入了帐篷后,就熄灯休息了。如瑶明月那面反倒燃灯难眠,卑职听从太师吩咐,并未给他们单独交谈的机会。”

脱欢抚须沉默,喃喃道:“秋长风真的会为本太师做事吗?”

孔承仁在一旁道:“太师,此子心思一直难测,卑职只怕他会借此举救走姚广孝,或者趁机逃命。”

脱欢淡然一笑道:“这个可能倒是不大,他只余几日的性命,带着姚广孝还能逃到哪里?本太师任他闹得欢,但要收他还是反掌之间。本太师只是要防他耍些花样……”

孔承仁皱眉道:“秋长风如今还能耍什么花样呢?”

脱欢轻叹一声道:“承仁,叶雨荷、朱高煦均是不足为惧。本太师唯一感觉要提防的就是这个秋长风,自我见他第一眼起就感觉此子城府极深,难以揣测。不过……”嘴角带了几分难测的笑,岔开了话题,“朱允炆那面如何了?”

孔承仁道:“朱允炆仍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王子派人详查了朱允炆这两日的饮食起居,有一个发现……”低声在脱欢耳边说了什么。

脱欢脸色微变,问道:“真的?”转瞬笑笑,喃喃道:“好,很好。承仁,你立即去办一件事情。”

晨欲破,山如魅影。远山近树,朦朦胧胧中,更显幽暗。

秋长风出帐时早换了夜行的装束,吸了口清凉的空气,精神也振作了许多,他看起来一日比一日衰弱,但他的双眸中还是闪着往昔的光辉。

如瑶明月几乎立即出现在他的身边,也换了夜行的装束,望着秋长风,明亮的双眸中微带了几分不安之意。

秋长风瞥了眼,微笑道:“如瑶小姐昨晚没有睡好吗?”

如瑶明月轻叹一声道:“秋长风,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何会帮我?这时候,又如何还能这般镇静呢?”

秋长风笑笑,“我帮你,无非还是帮自己。我这么镇静,因为我……习惯了。”

孔承仁亦是彻夜未眠,见秋长风、如瑶明月从各自的帐篷钻出时,迎上来道:“太师有令,一切听阁下的指挥。眼下当然先带阁下和如瑶小姐去山洞前。”递过把带鞘钢刀,“洞外减弱了防备,目前只有四人,一般的身手,依阁下之能,杀了应该没有问题。”

如瑶明月虽也见惯杀戮,见到这帮人如斯冷血,视人命于草芥,也是暗自心惊。

秋长风接过单刀,似乎不堪单刀之重,叹口气道:“我现在能杀的人,只有自己。杀人的事情,还有劳如瑶小姐了。”

如瑶明月默然不语。

孔承仁又牵了两匹马来,将缰绳递给秋长风道:“这是逃命的马匹,你们到时候可骑马逃走。”

秋长风却不接缰绳,叹口气道:“我们能潜入进来救姚广孝已是奇迹,还能骑马进来,你把太师的防备真的视若无物,还是把姚广孝当作傻子?”

孔承仁脸色微红,略带恼怒道:“那你们如何逃走?虽说太师有令让我等配合你逃走,但你也要逃得聪明些,不要让我们欲盖弥彰。”

秋长风轻轻道:“这点倒不用先生担心,只希望先生跟紧点,莫要找不到我们,那就不好对太师交代了。”

他说完后,当先向姚广孝囚居的地方行去,等近数十丈的距离,孔承仁止住脚步,冷冷道:“我们会暂时撤掉方圆里许的防备,怎么逃走,就看阁下的本事了。还望阁下真的有点本事,莫要阴沟翻船,被山洞前护卫的四个守卫宰了。也先王子顺便吩咐,铁笼的机关就在你们当初站立之侧,以阁下的聪明自然能找到了?”

他故意不说详细位置,这倒有点刁难之意,本以为秋长风会请教,不想秋长风淡然一笑,居然也不问详细,向如瑶明月使个眼色,二人趁天色朦胧,向洞口走去。

孔承仁机心用在了空处,一颗心反倒被吊了起来,只盼秋长风找不到机关出个大丑,又怕秋长风找不到机关反坏了大事。

洞外果有四人,但都是倚石闭眼,昏昏欲睡。

如瑶明月暗想秋长风虽是在做戏,但无论如何出手时机总是极为恰当,这种时候,无疑是人最疲惫、也最松懈的时候,忍者高手行刺,多半也选在这种时候动手。

秋长风来到那四人身前丈许时陡然低声道:“我一个,你三个。”话音未落,脚步加快,冲了过去。

洞口那四人虽是困倦,但乍闻动静还是有人豁然站起,喝问道:“是谁?”他话音才起,秋长风已反手拔刀,一刀就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秋长风此刻身手虽远逊巅峰之时,但出手之准确,杀人之利落,仍和常日无异。

另外三人遽然而惊,纷纷就要跳起,如瑶明月目光一闪,手腕一动。朦胧中也不见如瑶明月有什么兵刃出手,那三人蓦地放弃了拔刀,伸手去掐着脖子。

可三人的手才到了脖颈,双眼就翻白,喉咙咯咯作响,仰天倒了下去。

这情形极为诡异恐怖,就像那三人活生生地掐死了自己般。

秋长风扫了眼却不惊诧,只是道:“果然是‘相思弦一起,魂魄黄泉见’。”说话间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山洞内走去,似乎早料到如瑶明月能轻松解决其余三人。

如瑶明月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心中暗道,这个秋长风,恁地有这般广博的见识?

原来如瑶明月曾仗天涯咫尺琴傲行忍者诸部,天涯咫尺琴有三招绝杀,分别是明月心、入骨针和相思弦。

当初如瑶明月和秋长风交手,却被秋长风连破明月心和入骨针,后来不得不依靠相思弦逃命,但相思弦除了逃命外还因无色透明,极为坚韧,亦可杀人。方才如瑶明月挥手间就是用相思弦套住了那个三人的脖颈,勒死了那个三人,招式奇诡巧妙、干脆利索。

如瑶明月当初未用相思弦和秋长风一战,事后想想,总觉不甘,这刻见秋长风对自己的绝技了如指掌,多半也有破解之法,倒有些庆幸当初未有出手。

二人入了山洞,走了不久,就见前方有残灯暗火闪烁,火光尽头,姚广孝依旧一身黑衣地面对石壁而坐,铁栏将姚广孝的出路封断。

秋长风见了,伸手在身侧的石壁上一拍,只听到咯吱吱声响,铁栏升起。

如瑶明月见了暗自叹息,心道秋长风对这种土木机关看起来也极有研究,这人的一身本事真不知道怎么练的。可就算有这种本事只怕也离死不远了。

一念及此,如瑶明月脸色微有异样。

姚广孝闻声却不回头,只是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他显然以为又是三戒大师前来威胁利诱。

秋长风几步蹿到姚广孝的身边,低声道:“上师,是我,锦衣卫千户秋长风。”

姚广孝微震,终于扭头望过来。他本是光光的头顶,这段日子不经剃度,早长出头发,让他本是枯槁的面容更显诡异。他双眸深陷,眼珠灰败,看起来比死人只不过是多了一口气罢了。

见到秋长风的那一刻,姚广孝本是灰败的眼眸陡然一闪,极为惊诧道:“是你,你怎么来的?”

秋长风低声道:“上师,金山惊变后,圣上知上师失踪,坚信上师未死,因此派我等四处搜寻。卑职历尽辛苦,这才找到上师的下落,特来相救。上师先跟我走,一切等安全了再说。”他当初虽对朱高煦说不会演戏,但那显然是自谦之词,此刻无论声调、表情、动作,绝对让人看不出有半分心虚和破绽。

如瑶明月要不是早知道真相,几乎就认为秋长风是再创奇迹来救姚广孝的。

姚广孝却不急于离去,只是问道:“只有你来了?”

秋长风道:“我带了个同伴,是东瀛忍者,不过信得过。还有锦衣卫帮手,但眼下事态紧急,一时间无法通知,请上师跟我先走。”说话间,一把拉起了姚广孝,向如瑶明月使了个眼色。

如瑶明月立即上前扶住姚广孝,向洞口冲去。

天微明,孔承仁心中陡然有了几分不安之意。秋长风、如瑶明月已入洞中好久,按照孔承仁的推算,就算这三人爬,只怕也爬出了好远,可直到此时,他竟仍然没有秋长风的消息传来。

他只是配合秋长风演逃亡之戏,取信姚广孝,但显然不会让秋长风逃走很远。

这方圆数里他虽撤了警卫,但在这之外,他早就埋伏了暗卡伏兵,只要秋长风路过,他没有道理不知情。

当然了,他目前是要监控秋长风的行踪,并不实施抓捕,一切行动都要等秋长风套出了姚广孝的秘密后。但直到这时,外围的哨卡居然还没有秋长风的行踪来报,让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终于按捺不住,孔承仁一摆手,带着兵士向山洞处冲去。

众人一到洞口,就见到防卫的四人死去,立即警哨声大作。这警哨声,半是做戏半是认真。

孔承仁虽早有预料,可见到死去的四人中有三人扼住喉咙,双眸怒睁、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是心中发毛。

这时已有兵士冲到洞中,片刻后冲出惊呼道:“孔先生,姚广孝被人救走了。”

孔承仁做戏自然要做足,喝道:“他们定然跑不了太远,分头去搜,一有消息,立即回来禀告。”

众兵士凛然听令,成扇形向山下、山上搜去,孔承仁坐镇洞口附近不远,见山石林立,随便捡了块大石坐了下来,听手下人一路路地回传禀告,没有发现姚广孝的行踪。

这会儿都是做戏的兵士回来禀告,孔承仁倒还安心,可不多时,有消息传来,山洞附近的暗卡竟然也没有发现姚广孝。

天沉沉,乌云蔽日,孔承仁心中蓦地涌起了一股寒意,他从未想到过,这场戏居然弄假成真!

姚广孝逃了,不但姚广孝逃走,就算是秋长风、如瑶明月二人也是消失不见。

孔承仁本是稳坐中军帐的样子,这刻再也忍不住了,他着令兵士继续搜捕,自己坐不稳石头,急匆匆向山下走去,才行了里许,就遇到也先带着龙骑前来,又惊又急道:“王子,秋长风使诈……不见了。”他立即将所有的一切说了一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次倒不是做戏。

他实在不明白,秋长风几人,怎么会在众人的重重监视下突然消失不见?

也先皱了下眉头,倒还镇定,只是低声道:“你立即带人去看守叶雨荷,莫要让她再不见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孔承仁早就心中发冷,不迭地答应着向谷中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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