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候,他肩上出现了一只脚。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那个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上跳下来个女孩儿,她落地时踩过他的肩,却没有让他感受到什么重量。奥里维在这样的极度紧张之中反而能平静下来,他注意到这个女孩儿没有影子,她移动的方式也很特殊,不像是在空间内移动,反而像是……
怎么形容呢,反而有点像从某个肉眼看不见的空间里,借某种更快捷的通道移动。
“那是虫洞。”那个女孩儿朝他笑了笑,显得很亲切,“你上科学课一定听过,假如一只虫是二维动物,那么它眼中的世界就像我们看那些图画一样,是平面的,它只能在苹果的表面行走。而人是三维动物,我们可以在苹果中间打个洞,以最短距离来回于苹果的表面之间。就像我现在这样,在某个你不能理解的维度上打洞,然后以最短距离进行空间跨越。”
奥里维对她说的内容不太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她说了这么久,周围的一切却像静止了似的,那些魔导师也没有追上来。
“我叫安默拉,意为永恒不朽者。”这个女孩儿张开手,奥里维看见她手里有雾蒙蒙的星光,“我问你,你有兴趣获得神的力量吗?正好我刚刚搞到一块神格。”
一切的畸变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171章 乱套()
从星墓里召回死去的神,这是安默拉出的馊主意。
安默拉说,反正曙光布了这么久的局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从墓地里回来,现在墓地钥匙都到她手里了,索性把其他埋着的神也拉回来算了。
这么多神都是被曙光挨个儿阴死的,大家一起翻旧账,到时候肯定是曙光不划算。
克洛宁一听觉得挺有道理的,既然安默拉一个人对付不了曙光,那干脆把其他神都拉回来混战,到时候看谁运气好能笑到最后。
于是一人一鹿就忙着在实验室布置祭坛。
因为多神并存的年代过于久远,所以他们对召唤神临都是一知半解,不过安默拉有个星墓钥匙可以弥补理论基础的不足。一般祭司需要大费周章,献上无数祭品,进行长久的仪式,而安默拉只要做个样子,然后把那个星墓像糖罐子一样倒过来抖两下就行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也不知道抖出来的会是什么神。
一开始,克洛宁还没觉得这主意能馊到什么地步,直到现在,祭坛上冒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安默拉围着祭坛转了三四圈,一直转到克洛宁都开始头晕了,她才停下。
“这是明明个人啊。”她下结论。
她以为抖糖罐子最多抖出个不好吃的糖,没想到还能抖出蟑螂。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只“蟑螂”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然后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默拉还想问他呢。
“你是什么人?”克洛宁将手里的藤条权杖戳在他的喉咙上,但是这种在雇佣军看来颇为滑稽的武器并不能造成什么威慑力。
“你说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这个人猛地跳起来,直接往安默拉这边扑过去。
安默拉还在想问题,克洛宁手中权杖一扫,把他扔到了那堆昂贵而精密的仪器上。小波文在门外看得痛心疾首,也不知道是这堆仪器损失比较大还是那个被召唤出来的家伙损失比较大。
“我对你做了什么?”安默拉忽然发问。
那个人,也就是刚刚拿到神格的奥里维,想也没想就呛了她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安默拉走到他面前,手忽然按在他的额头上。奥里维想躲闪,但是身子却动弹不得,他想起安默拉之前随意穿梭于时空间的样子,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兴趣。
“难怪会召唤到你,你身上确实有神格。”安默拉按得很用力,奥里维觉得她的手几乎要陷进他脑门里了,“是战神的神格……我给你的吗?”
“对。”奥里维点点头。
安默拉手上继续用力,奥里维感觉脑子里某处开始发生轻微刺痛,不算太剧烈,但是十分清晰,无法忽略。
她看着奥里维,眼神里有种评估的意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难以控制身体,或者心理上与平时的自己差异极大?”
奥里维耸耸肩,坦然与她对视:“挺正常的。”
安默拉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言语的真实性后才慢吞吞地说:“恭喜你,你成功抹掉了神的意识,这颗神格现在归你了。”
奥里维一脸古怪地说:“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个问题,你一直说的神格到底是什么?”
克洛宁把藤条权杖往地上用力一顿,从安默拉刚刚的话听来,这小子明显是撞了大运,白捡一个神格不说,还轻易把它据为己有了——而这个新神甚至连神格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忍不住开口解释:“与人的品格相对,神格就是神的品格,也是神之所以为神的根本条件。”
“所以我现在是神?”奥里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相信”和“简直荒谬”两个词。
克洛宁狭长的眼睛闪烁着不善的光:“并不是具备神格就可以被称为神了,毕竟有些人还像畜生一样活着呢,他们也不是真的畜生。”
奥里维知道这不是在夸他。
兽人敌意太大,于是他又转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安默拉,问:“你说过的,只要有神格就能获得神的力量。”
“对。”安默拉承认,她想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自己偷偷把神格剥下来交给人了,“理论上来说,神的一切你都会具有,它的力量、精神、记忆、躯壳……”
奥里维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那我还是我吗?如果力量、精神、记忆、躯壳全部变成神,那我不就变成了神,原来的我不就消失了吗?”
“很显然你没有。”克洛宁冷冷地说。
安默拉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奥里维。”
“好,作为神格的报酬,你得帮我去做件事。”
*
普朗曼与圣兰斯卡特边境战争打得火热时,曙光再次离开,前往时间轴的其他地方寻找安默拉的踪迹。
南方革命军还在蠢蠢欲动,失去帝国大脑英格兰姆和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天空要塞指挥官文森特之后,压在索菲亚身上的担子就重了很多。她作为帝国领袖必须坐镇首都,否则大皇子和那两位公主的残党随时有可能反扑回来。
前线还处于胶着状态,但是索菲亚知道,文森特的那几个兄弟姐妹都比不上他,而没有她在的亿万星辰也不太可能与温妮夫人掌控的双魔导系统要塞抗衡。
一旦时间拖长,圣兰斯卡特将处于绝对的逆境之中。
她在考虑到底是拉奥兰神圣帝国联盟比较好,还是亲征普朗曼比较好。
从未来的历史看来,她应该是呆在首都,毫无作为,直到宣布圣兰斯卡特帝国解体,东大陆联盟建立。
可她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
索菲亚想不通未来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爱都维希也从来没解释过。她总是不愿意及时解释,非要等到事情过去不知道多少年,索菲亚自己都想开了,她才会忽然想起跟她坦白。
曙光的时间观念确实有点不太好,索菲亚从她小时候起就感觉到了。有些明明很紧迫的事情,她却一点也不急,有些遥遥无期的事情,她却总是挂在嘴边。
圣战之后,索菲亚才明白这是时间跳跃的后遗症。
“过去”、“现在”、“未来”之类的概念在她看来都很模糊抽象,因为她的时间是一个破碎的封闭区间,她不断的跳跃,不断地根据自己看见的未来调整时间轴上的细节。有些时间点,存在很多个不同时间的她,因此她会对这个时间有很多个不同的印象。而另一些时间点上,她是缺席的,对于这些时间点,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因此曙光很难对从她出生到死亡的整个时间区间产生一个完整的印象。
索菲亚感觉很庆幸,因为她在曙光开始跳跃时间之前就陪伴着她,不至于像其他神或者人一样,被她当初破碎时间里的某个模糊片段。
她又翻过一页文书,书页带起的风让她心中忽然一颤。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神谕和神威在同一时间发动,周围所有的魔导仪器全部失效,那些原本藏匿于暗处的一切都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
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
黑夜降临。
“你们应该在白天动手。”索菲亚冷笑一声,眼睛颜色逐渐加深。
一道金红色光芒划破黑夜,无数宝石闪烁着黑夜中,剑光通过这些宝石折射成千万道,最终汇聚于一点——索菲亚的眉心。就像从沙土里冒头的毒蛇一样,存在感接近虚无的匕首顺着这道光芒的指引刺向了索菲亚。
“夜是我的领域!”
索菲亚抬起手,黑夜如此清晰,甚至于让身处其中的人产生一种曝光在阳光下的错觉。它再也不是遮蔽行迹的有利点,而是吞噬一切的不利点,迫使那些藏身其中的人走出来。
从无数次折射的剑光中追根溯源,索菲亚最终锁定了那个散发光源的宝石。
她伸手往虚空一握,黑色权杖出现在她手中。与曙光的权杖相似,这根杖上有着黑色月亮图腾,周围全是漆黑的火,扭曲挣扎,几乎要冲破权杖的束缚。
一道黑光直接射向红宝石。
下一秒,宝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发碧眼的女骑士,她那张与曙光相似的面孔让索菲亚微微一怔。就在那一秒,她面前出现一点微不可及的寒光,刺骨的杀意直到匕首穿透皮肤才喷涌而出。
索菲亚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就出现在皇宫半空之中。
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神的血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来,在夜晚的寒风中滴落大地。
第172章 神权()
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是曙光将圣剑刺进她心口,还是她把她钉入七层地狱之下?
现在化身为索菲亚的艾撒帝丝已经忘了受伤的感觉,是圣剑与暗刀提醒了她。
眼前的圣剑来势汹汹,剑柄上的宝石是精密完美的六十四面体,接近圆形,外侧的每一个面上都折出莲恩圣洁凛然的面孔。身为战争圣剑的她本来不属于这个时代,安默拉解除了她的锁链,让战争强行降临。
索菲亚看见她和南十字星一起行动就知道安默拉已经跟南方革命军联合了。
如果这件事背后的操手是安默拉,那么让曙光先回来会比较安全。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周围就是一阵天摇地动。
金红色光辉一闪而逝,再次出现就填满了视网膜,剑尖指向神的瞳孔,让她痛苦地捂住眼睛。在索菲亚失神的短短几秒内,刚刚被夜色看破的无数宝石幻影重新,莲恩的身形藏匿无踪。
从曙光与永夜的圣战来看,圣剑确实可以伤到神。但是莲恩现在没有持剑者,她必须万分小心,在南十字星的配合下进行拉扯,寻找索菲亚的破绽,然后再给她致命一击。
战争圣剑横扫而过,狂乱、不安、动荡。一种说不清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皇宫,再温和的人都会在这种气息下产生强烈的攻击性。比起王者之剑、审判之剑,战争圣剑更容易影响大范围的人,同时她自身也比其他圣剑更加难以控制。
“哎……为什么你不能把战线拉到下面来。”南十字星抛着手里的匕首,对莲恩说道,现在他们俩都知道索菲亚就是神了。
回应他的是炸开的万道剑光。
每一道都分散,每一道都借由无数宝石幻影的折射聚焦。莲恩的进攻一向很有个人特色,她擅长用剑上的宝石折面将一次伤害分裂为无数次,假如稍稍调整宝石方向,这些分裂的剑光可以再合拢,重新汇聚成千百倍强大的剑光,让她的力量达到尘世无法企及的地步。
“在你我中间有云柱,一边黑暗,一边发光,终夜两下不得相近。”
索菲亚抬高权杖,随着她道出祷言,一道巨大的黑色云柱从天空中垂下,将她与剑光分隔开。
她所在的一面是漆黑的夜,而莲恩所在的一面是无边的光,两者之间有一层薄薄的昏黄,有点像太阳沉落时垂暮的光。南十字星已经注意到,每次索菲亚将权杖伸向天空,她所在的地方就比之前多一分黑暗,这黑暗凝成实体,似乎看得见摸得着的。
“她想召回曙光。”他在地上提醒莲恩,说完就翻窗出去,跑到了整个皇宫的制高点升旗台。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索菲亚就像一轮黑色的太阳,天空被两种颜色分割,激烈对峙中似乎是黑暗隐隐处于压制状态。
六十四面的宝石开始有点不太够用,莲恩眯起眼睛,宝石表面开始出现裂纹。这种裂纹不是受到重压后出现的不规则皲裂痕迹,而像是切割钻石时出现的清晰又准确的裂痕。一点点边角的碎屑落地,红宝石的切面开始呈几何倍数激增,被它折射出的剑光开始相互交叠,最后布满了整个领域。
可惜,索菲亚的防守依然坚固。
她手中权杖又一次举起,高声道:“这夜是神的夜!尔等渎神者将不再蒙恩!”
位于升旗台的南十字星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金属线从他身体里割了过去,没有任何伤痕,却有种被拦腰斩断的感觉——他还算好的,毕竟他不是信徒,莲恩可就倒霉了。
被夺走神恩、被神罚审判是什么感觉?这点除了受占星台折磨的约书亚和安默拉,世界上几乎没有人体会过。
现在莲恩被迫体会了一下。
力量和躯体都很完整,但是她能感觉到精神的巨大缺失。曾经背过的圣典中的话开始反复在脑海中出现,忏悔时向神道出的每一宗罪行都被施以“不可原谅”的回答,教堂的彩色玻璃和斑驳壁画不断闪现、褪色、腐烂、泛黑。
天使们被神推入地狱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从极高的地方坠落,希望失控感能够停止,又知道它停止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都由光明变作黑暗,真正停止坠落之处却在虚空,她连自己已经不再坠落都没有感觉到,因为现在那种坠落的失控感无时无刻不在。
隔着夜色迷障,南十字星看见莲恩的红色宝石里泛出黑色。
他将外套拉开,从内侧口袋里翻出零零散散的部件,一点点开始组装。他的存在感很低,专注于压制圣剑的索菲亚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他。
“你可别死啊。”他将瞄准镜安装好,试着瞄了瞄,但是那地方已经被黑暗覆盖,几乎瞄不到任何东西。
宝石幻影被黑暗遮蔽,莲恩的真身在黑暗中无法藏匿,她不得不站出来,以手中长剑撑地。
升旗台的方向闪过一点红外线的光芒,莲恩知道南十字星没法用光学瞄准镜锁定索菲亚,只能换了能量瞄准镜。这个方案是他们在船上商量出来的,十分仓促,也很考验两个人的实力与配合。
现在,莲恩需要先把那些可能干扰到能量检测的东西都破坏掉,或者将黑暗驱散。
她选择后者,于是直接欺身而上。
就像被戳破的生蛋一样,夜色漏出浓郁的汁液,一点点沾染下方的莲恩。她逆行向上时感觉自己深陷泥沼,寸步难行。呼吸随着高度的上升而越发困难,夜色浓得让人缺氧。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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