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可是最后他们都忘了。”
“是的。”
“你呢？”
“我不会忘的。”
“……偶尔说说这样的谎也不错呢。”
第148章 龙影（）
莲恩这段记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安默拉面前，她神色有点怔忪，有那么一瞬间也相信了这些未曾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事情。
“到底是你忘了，还是我的记忆在说谎……你自己觉得呢？”莲恩看着她，就像旁边那两个人不存在一样，她们之间酝酿着奇异的气氛。
“我……”安默拉把字音拖得很长，最后还是没能在这口气断掉之前想出要说的话。
她无法回答，杰拉尔德和约书亚就更没法介入这两人的事情了。
显像之镜，就在不久前，莲恩要求安默拉对她使用这个魔导式。它可以将人甚至其他生物的回忆导出，然后投影到屏幕上。这边没有屏幕，所以安默拉直接将它投影到了剔透的岩壁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躲在安全处的亚门和维托——都看见了莲恩的记忆。
安默拉觉得自己直接使用显像之镜是有点冲动了，但是她在用之前确实没想过莲恩大脑中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记忆。
“别玩‘失忆了’这种老套的把戏，安默拉。”莲恩蔚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相处十三年，她仿佛什么都能看穿，“你和门格尔把我从老宅支开，不也是为了融合预言书吗？虽然表面上是父女关系，但是他实际上是为你所控制的，不是吗？还有，从十岁开始，你的身体渐渐能够长大了，你和门格尔就经常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宅邸里，难道不也是去……”
“莲恩。”安默拉打断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默太久，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别这么叫我。”莲恩表情僵硬，“莲恩·夏洛蒂，现在我已经找回了被你夺走的姓氏。”
安默拉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莲恩的表情更僵硬了：“你想做什么？”
安默拉没有回答，她的手继续往下，军装外套被脱了下来，里面只剩单薄的白色衬衫。当她把手放在衬衫靠近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上时，杰拉尔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做什么！”
约书亚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杰拉尔德，手上力道忽然一狠。
杰拉尔德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迅速将他压制回去：“老实点，小子，要看就看我！眼神不要乱飘！”
安默拉这时候已经解开了两三粒扣子，她将领口拉开，手指顺着衬衫边缘摸上去，然后在锁骨处停留不前。她的肩膀□□在外面，皮肤白皙，但是上面很多新新旧旧的细小伤口。
真正吸引莲恩视线的不是这些，而是她脖子上的银环。
安默拉苍白的指尖离它只有一线之隔，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触碰到这个器具了。冰冷而纯净的秘银制品，式样典雅大方，几道稀疏的魔法纹路折射出周围诡秘的红光，从整体造型来看，它有点像是项圈。银环很完美地扣住了安默拉的喉咙，就像长在她身上似的，魔导纹路延伸出来，直接与她青蓝色的血管相连。
“十岁以后，他给我戴上了这个。”
安默拉尽可能平静地叙述：“莲恩，我确实不记得你说过的事情。我只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直在折磨我。你觉得他在给我看病的时候，实际上他想上我。你觉得他在和我密谋什么的时候，实际上他割开了我的喉咙。”
她顿了顿，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的哽咽。
“这些都是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的事情，在这样一个不适当的场合让你知道了，真的非常抱歉。”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补充道：“我只是不想你恨我而已。”
安默拉重新拉紧衣领，扣扣子的时候，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她衣料的细微摩擦声。
莲恩的表情是空白的，安默拉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知道她信了几分。约书亚倒是无所谓，他帮莲恩消除了麦灵痕契约，并且恢复了之前的记忆，但是对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
相比起当事人的平静和约书亚的事不关己，杰拉尔德简直快要气炸了。
他还记得自己因为偷看安默拉领口被扇过一个巴掌，更记得安默拉不管在多狼狈的场合下都不忘好好掩饰住领子下面的项圈。那个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的银环是不可触犯的精神禁区，随便谁一碰都有可能让她发疯。但是现在，她被迫在三四个人面前解开扣子，暴。露出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再触碰的伤口和记忆。
屈辱。
除了这个词杰拉尔德根本想不到更好的形容。
他剑上光芒一敛，直接收势侧身，跃到安默拉身边。约书亚感觉到与自己对抗的力量忽然消失了，他的剑势来不及收回，直接撞向面前的石壁，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天冷，还是穿上吧。”
杰拉尔德把剑往地上一插，然后低头将安默拉那件黑色军装外套捡起来，伸手给她披上。披上之后，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他的身体是有温度的，人的温度，而不是剑的温度。这种奇异的力量支撑着安默拉从容地穿戴整齐，并且恢复之前无懈可击的模样。
“谢谢。”安默拉很小声地说道，太阳天马逐渐在她的身边成型。
杰拉尔德抱剑倚墙，笑容不驯：“你先走。”
“你要断后？”截下话头的人又是约书亚，他抬手按在剑柄上，“你知道叛国罪吗？”
约书亚作为现任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几乎是整个奥兰神圣帝国的权力巅峰了，袭击他说不定真的会被认为是叛国重罪。
“叛国罪？约书亚，你知道什么是审判之剑吗？”杰拉尔德将那柄巨剑从地上拔。出，一字一句地说，“让我来好好教你吧。”
一缕晨曦破晓。
阳光给巨剑镀上薄薄的光晕，剑身是暗金色，光泽内敛，而阳光的色彩又赋予了它几分生命力，那上面的金色仿佛活了过来似的，每一次光华流转都与杰拉尔德的呼吸重叠。穿破无尽黑暗的仅有这一缕光芒，然而这缕光芒迅速将夜色的边缘溶灭，一线渐渐变成一面，一面又扩张为整个空间。
很快，金色照破了千万年未曾见光的大裂谷，石头的裂隙间都被暗金填满，神圣气息正在疯狂涌动。
而这都只发生在短短一刹之间。
杰拉尔德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说过，你还不到拔剑的时候。”
石中剑需要一位王将它拔起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杰拉尔德身影一闪，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与约书亚完成了一次交错。两把剑都藏起剑刃，纯粹以力量撞击，约书亚以守为攻，剑身细长，却有种说不出的浑厚沉稳之感，这种感觉恰恰又与“石中剑”的称呼相符。而杰拉尔德使用的是巨剑，身法一改之前的沉稳迟缓，忽然变得轻快狡诈起来。
约书亚趁他说话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莲恩，她看上去很崩溃，不知道还有没有战斗力。
“是啊，还不到拔剑的时候，但我将来总归是能拔剑的。你呢？”
杰拉尔德眯起眼睛，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的汗水顺着蜜色皮肤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滑下去，他冷静地说：“你也只能在耍嘴皮子上占点便宜了。”
虽然狠话要放，但杰拉尔德心里也清楚约书亚说的是事实。圣剑之间存在一定的继承关系，但到底合不合手，都是曙光自己说了算。既然现在三把圣剑同时存在，而曙光又选择使用约书亚，那肯定是因为离王的降临已经不远了，他比杰拉尔德更适合这个时代。
“你甚至连耍嘴皮子的便宜都占不到。”
杰拉尔德一剑劈向约书亚，在离他那张温良无害的面孔只有半厘米的时候被第三柄圣剑的一记横挡拦下。
“莲恩……”杰拉尔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喊了十多年的名字，“你这次是真惹我生气了。”
“我相信自己的记忆。”莲恩眼中的迷茫消失了，她的剑一点点将杰拉尔德的巨剑反推回去，“杰拉尔德阁下，顺便奉劝你离那个家伙远一点，她说谎比喝水还轻松。”
“我以为你相信的是你和她和睦相处的那份珍贵记忆。”
杰拉尔德发誓自己已经把他这辈子能用的嘲讽口气都用在了这句话上。
但是莲恩不为所动：“您被骗了……真的，您会后悔的，安默拉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这次她将您引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
“轰！”
燃烧着的陨石从天而降，直接砸向莲恩，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巨大的爆炸声阻止了。
天空中有一条看不见首尾的巨大火龙盘踞着，陨石像雨点般密集地落下，每一个都被天外烈焰裹着。这些陨石被火龙赋予了人类科技或者任何自然情况都达不到的温度，周围空气急速升温，地面还未曾燃烧就变作焦土。岩壁上似乎有某种物质是可溶的，在遇到高温之后，两边的山崖开始发出不妙的水声。
很快轰隆隆的不再只有天上坠下的陨石雨，还有两侧山崖咆哮着奔涌的岩浆。
“这次她将您引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
莲恩被第一个陨石正面击中，很快谷底的几个人就被岩浆乱流冲散。她和约书亚的身影也消失在杰拉尔德的视线中，在消失之前，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为了拿到永夜留下的黄昏之预言书！”
第149章 龙骸（）
“我就知道预言书在你这儿。”火龙发出愤怒的咆哮。
安默拉驾着天马屹立于陨石中，面色冷硬如铁，满身硝烟味十足。
“交出来！！”龙啸之声响彻整个西北荒漠，天空就像被烧着了一般泛起炽热的红色。
龙背上有一个小小的火圈，火圈之中沉睡着的小孩儿正是被坎迪洛克带来这里的乔诺。龙背就像山地般起伏不平，但是这个火圈却很好地稳住了他的身体，但是高空和高温环境对小孩的身体压力很大，长时间下去甚至会导致死亡。安默拉眼力很好，隔着烈火与烟雾轻易识破了坎迪洛克的意图。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安默拉平静地说道。
坎迪洛克对她的威胁并不畏惧，他挥舞着翅膀，在空中发出粗粝的笑声：“为什么不敢交出预言书？如果你已经与它融合，那么没有它你会怎么样？死？”
看来坎迪洛克已经听见了安默拉和莲恩的对话，也也看着了显像之镜中的记忆。他睡了很久，但尚未彻底变蠢，只要稍微那么一提示，很容易就把忘记的东西给记了起来。
“把乔诺交出来，我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狂妄！”
四周都是火海和岩浆，天空中巨龙的身影遮蔽一切，红色的烈火与黑色的烟尘激烈地混合在一起，四周看起来宛如地狱。下方裂谷极深，坎迪洛克制造的陨石雨和岩浆顺着裂谷陡峭的坡度奔涌而下，谁也不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
而在一片混乱的天空之中，唯有安默拉这么一个光点。
她像是巨浪下的礁岩，坎迪洛克一个又一个浪头砸下，丝毫没有被撼动。
坎迪洛克怪笑着吼道：“你不想知道上面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吗？”
安默拉没有回答，她似乎总是习惯沉默。
三位圣剑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死掉，杰拉尔德可以正面硬扛战略级魔导式，约书亚肯定也不会比他差，莲恩可能稍微逊色于这两位，但是死亡的可能性依然很小。亚门和维托的死活都无所谓。所以比起担心他们，安默拉还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或者乔诺。
“说话！”坎迪洛克咆哮着，围绕乔诺的那个火圈忽然往内一缩。
“用掉了。”安默拉绷紧的唇角忽然上弯，她笑着说，“黎明之预言书已经没有了。”
门格尔叛离翡翠圣枪之后似乎力量被限制了，否则也不可能带着“安默拉”徒步赶路。从莲恩的记忆来看，那个“安默拉”对占星台十分忌讳，也很少使用自己的力量。融合预言书，也许正是她摆脱窘境的方法——虽然那个预言书听起来并不像是消耗品。
“你到底用预言书做了什么？”坎迪洛克在空中蜿蜒着，暴躁的陨石密集得像雨幕，“让我猜猜看，是重塑*，还是修补灵魂？”
安默拉发出轻笑，太阳天马马蹄一扬，转身就冲向了死亡大裂谷。
“回来！”龙啸声震耳欲聋，“我不允许你踏入那里一步！！”
相比起巨龙的笨拙，太阳天马是灵巧而迅捷的。它背后张开白色的翅膀，振翅声就像蜜蜂般“嗡嗡”的，瞬间就化作一道白色残影消失在黑与红的大裂谷之中。
大裂谷靠下方的岩层中有部分可融物质，这种物质被坎迪洛克带来的高温融化之后，便露出了岩层深处的东西。那是一具巨大的化石，和表层那些火红色的小虫子同属一个年代，因为太过巨大了，所以单看一部分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形状。这具化石盘卧在大裂谷的正下方，伴随着岩浆的涌动，就算要活过来似的。
安默拉隐约看见了在岩浆中挣扎的圣剑，他们不会死，但是想要逆流而上也很难。她在掠过某一个间隙，忽然停住了太阳天马。保护式解除，维托抱着弥赛亚蹲在里面。
“来这儿。”安默拉这话显然是对弥赛亚说的。
小圣子的反应很快，一把拉住安默拉伸出的手，被她抱上了太阳天马。维托反应慢了一步，太阳天马已经走远，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是有空我会来接你。”安默拉丢下这句话就直接冲进了谷底。
“等等——”维托的声音淹没在爆炸声中。
莲恩攀附在岩壁之上，正巧看见安默拉飞过，但是受到空中的陨石雨限制，她无法对安默拉的动作做什么阻拦。在这种情况下会飞总是占便宜的，强如几位圣剑，依然被铺天盖地的陨石雨压制得有些施展不开。
安默拉正在以一种极为急迫的姿态寻找着化石的首尾。
“吼——”
一声龙啸响起，比坎迪洛克的声音更为苍老沉重。
安默拉猛地回头，正看见岩壁崩坍，巨大的赤红龙族头骨从中挣脱出来。她掉头就往那个方向飞去，但是一抹剑芒掠过她的鼻尖，如果不是她勒马快，这道剑芒应该已经将她斩首了。
约书亚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陨石雨似乎有意避开来这个范围，他周围是完好无损的。
他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抬剑指向安默拉：“这只是个警告……再往前一步，就不仅仅是个警告了。”
“这是占星台的意思吗？”安默拉止步不前。
“黑暗圣殿也有这个意思。”约书亚和她说着外人完全听不懂的哑谜，“毕竟这东西属于他们的神。”
永夜是属于永恒黑暗的神，而黑暗来临前的，即是‘黄昏’。曙光是属于永恒光明的神，而在光明来临之前的，即是‘黎明’。在她们诞生之前就预知了一切的存在，黄昏与黎明之预言书，正是这个意思。
他称永夜为“神”。
安默拉笑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位圣剑，至少他不像教廷其他人一样秉持着一神论自欺欺人。
死亡大裂谷里有永夜留下的黄昏之预言书，这件事安默拉来之前就知道了，她只是不确定这下面是不是还连着黑暗圣殿而已。
当年的传说有误，曙光多半不是将黎明之预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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