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快说。”
“洛阳!”
“洛阳……你怎么知道?”
“我是偷偷听封公子和一个用黄布套套住头脸的人在商量时说的,封公子管那怪人叫老大,他很听他的话。”
“那怪人什么长相?”
“我没见过他的脸,他每次到翠园时间都很短,不知道怎样来也不知道怎样走,我是侍候封公子的,所以有时会碰到,但他们谈话都把我支使开。”顿了顿又道:“这一次要不是我偷听到封公子要人杀我,我一定死在园子里,要不是凑巧碰上大姐姐,我还是逃不了。”
“封公子为何要派人杀你?”
“因为‘七巧燕’符易水认我作他的义大,义父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说,不能留下祸胎。”小丫环声音带哭:“大姐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是逃荒时被人收养卖进翠园的,没地方可去……”她抽咽起来。
“小香,我很感谢你提供了司徒大侠的消息,可是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怎么安顿你呢?”纪大妞搓着双手。
一条人影从墙外走过。
“老四!”纪大妞眼尖,一眼看出过路之人。
金老四止步,发现墙缺子里的纪大妞,忙回身跃进。
“是纪姑娘!”
“老四,没时间细说,你立即上路顺官道西向洛阳,追一顶轿子,司徒明月被封子丹改装成女人送走了。”
“有这等事,纪姑娘……”
“争取时间,你快上路,我办完件事就来追你。”
“好!”金老四有一百个疑问也不能问了,扫了小香一眼,匆匆弹身奔离。
“小香!”纪大妞吐一口大气:“是你运气好,这么巧碰上接力的人,现在我带你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走!”
两人离开破屋。
金老四一路向西。
他问过三个行人,五间当路的店铺,证实半个时辰之前有一顶小轿和一行发柜子的经过;本来他打听的是轿子,但因为发枢子赶夜路是稀罕的事,所以多嘴人一并告诉了他,当然,他的目标仍是轿子。
他的行动并不快,他是盯踪踩线的专家,而被盯踪的不用说会尽量设法逃避,所以他必须凭借他的特殊本领和经验沿途留意任何一般人家忽略的蛛丝马迹,专家,自有他的一套。
眼前是碑亭。
换了别人,如果不想歇脚必定会照直前进,但金老四不同,他进去了,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发现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歇过脚而且人数不少。
出亭,观察路面,尘土上留下痕迹证实了曾经在此停留过的是发枢子的,虽然天色很暗,但他练有夜眼,能看出别人看不见的。根据踩到的红素,依时间判断,枢子与轿子虽因速度不同而有先后,但一定会在路上交错,追上发枢子的便可探到轿子的消息。
他并不急,从容上路,走出十丈不到,他突然停下来,仔细观察路面仿佛在寻找什么细小的东西;前进,后退,横行,然后低着头往回走,赶过碑亭,他又停下来,点点头,哺哺自语道:“轿子在此地停过,而且不再前进,两人抬轿涉度要相等成一条线,脚印到此而止,多半是转了方向,可是此地没岔路。”
第十六章 恶毒阴谋
想了想,再看,一寸一寸地看,一步一步地挪。
“哈!”他看出端倪了,自顾折向路左的旷野。
远处,约莫半里有一片树林的影子。
现在,他犹豫了,如果纪大妞赶来便会错过,可是双方并没有约定联络暗号,而事实上又非纪大妞协助不可,押送司徒明月不用说必有身手相当的人成严,他很有自知之明,纵使追上轿子也没能耐救人,搞不好还得贴上性命。
苦苦思索之后有了主意,他捡些石头摆了个指示方向的记号,然后用脚在路中刻了个大大的四字,再搬块大石头放在字边,这样定可引起纪大妞的注意。
安排妥当,他立即朝旷野奔去。
不久,到了那片横在眼前的野林。
在绿林审视了一番之后,才逡巡而人,他不明白轿子何以会折朝这个方向,照理应该趁夜赶路才对……
人林不到五丈,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映人眼帘,登时心中一动,故意绕向侧方,然后再弯回,小心翼翼地迫近。
轿子,是一顶轿子。
他的心抽紧了,立即背靠树身停住。
就是一顶轿子,不见人影也不闻任何声息,他想:“这顶轿子是不是押送司徒明月的?
会不会是对方判断会有追踪而布的陷阱,抑或是弃轿而改变别的上路方式?”
空气一片死寂,偶尔一声鸟啼震人心弦。
他缓缓举步,保持了高度警觉以防不意的突袭。
终于到了轿边。
一看,头皮发了麻,轿边不远横了两具尸体,想来是抬轿的,他有了新的揣测,如果这顶轿子正是自己追踪的目标——司徒明月被人救走了么?
那救人的是谁?
为什么不在路上而在这野林之中?
掀起轿帘,轿子是空的,再走近两具尸体,伸手探视,其中一个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登时喜出望外,可是问题又来了,他这一行自保有特殊门道,但要救人能耐便差了,如何能使对方再开口呢?
如果纪大妞能发现记号而及时赶来,她可能有办法,可是她能赶来么?也许她现在还没上路,也许大意错过了记号,而此人断气只是时间问题,轮元助气必须本身内力充沛同时分寸拿捏得准,否则反速其死,他不敢冒险。
不冒险成么?
赌上一赌,就只当没这条线索。
于是,他坐了下去,把那人的身躯轻轻翻转,右手掌贴上对方命门。
他懂得方法,但从来没试过,可以说没半点把握。
很勉强,从命门迫人本身真元。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正因为他内元不沛,勉强迫出的相当有限,而这一丁点有限的内元,刚巧符合濒死者所需。
呼吸开始粗重,四肢也开始有了动静。
他内心的高兴简直难以形容。
“喂!说话,轿子里的人呢?”
他重复着问这句话,他知道不能问得太多,只要重点一句话便够了。“棺材……棺材……人放进……”细如蚊又断续不全的话声,如果不凝神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但金老四听清楚了,也就这么几个字,一声长喘咽气了。
金老四收回手,也立即便想到发枢子的,双方是在碑亭会合,空轿和抬轿的被抛在这野林里,情况证明,司徒明月被放进了棺材,这两个抬轿的显然是被灭口,这一着的确够诡,如果不是死者吐露的几个字,谁会想得到。
他站起身来,准备马上去追棺材。
突地,他感觉身后有人,是一种超感觉,也可以说是干他这一行职业的敏感,说得具体些,便是空气有了异样,全身的肌肉在刹那之间收紧,他不敢动弹,但脑海里已经转动了好几个念头,应变的念头。
空气突然凝固,这是金老四心理上的感觉。
背对敌人是糟糕透顶的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在大路上摆那么明显的记号,纪大妞能看到敌人当然也能看到,如果是约定的暗号当然另当别论一一对方劫持的是不可一世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必定是步步为营,就求行动毫无疏漏,采取各种预防措施是意料中事。
想,说来话长,其实只是意念一动而已。
敌人就在身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会使什么手段无从想象,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已经站在生死的边缘。
“你应该就是金老四?”女人的声音,柔媚悦耳。
但这声音听在金老四的耳里非但不悦耳反而刺耳,因为开口无疑是想要他命的人,他相信对方是看到路上的记号被引来的,如果是伏伺在现场,早该在他对轿夫输元问供的时间下手,不会等现在。
“不错!”金老四只好承认。
“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居然这么快追来,是分几路追索的吧?”声音依然柔媚,但口气显示在问口供。
“对,分作五路,我这一路一共三个人,负责碑亭这一段,这林子是约好的会合点。”
金老四趁机会耍花着,目的是让对方下手时有所顾虑,表示自己还有援手,说完,略略一滞,反问道:“姑娘是谁?”
“金老四别管我是谁,我说……你很聪明,也很笨。”
“什么意思?”
“说你聪明,是你很能随机应变,说你笨是你在官道上摆的记号,没那记号我不会回头,也就不会碰上你;你唬我说你们一道三个人,约好在此会合,既约好,就不必摆记号,你摆记号的目的是告诉后来的你的行踪,可是也告诉了我猎犬的足迹,我已经把你摆的指标改到相反的方向,所以没人会支援你,你就认了罢。”
金老四由头凉到脚心,这一来,纪大妞便会走岔,自己得到的线索也完全白费,这女的真不是简单人物。
“姑娘是……‘金剑帮’弟子。”
“你没资格问话,只能回答问题。”
“……”金老四哑口无言,便心里急转着如何脱身的念头,职业上的素养,越是危险越要冷静。
“你们这一帮子的领导者是谁?”
“你打算我会告诉你?”
“可惜你非说不可!”
一样尖剑的东西抵上命门,金老四知道不是刀便是剑,生死已经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在没有想出脱身之计以前,最好是泡蘑菇,说不定还能逮到机会。
“你以为我怕死?”
“人没有不怕死的,尤其你只是个江湖下三滥。”金老四用最恶毒的话在心里咒骂了对方好几遍,他不敢出口,实际上他是怕死的,好死不如歹活,他不想死。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他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意。
“当然,如果你很坦白的话,因为杀你于事无补。”
一那我说,领头的是……秘魔。”胡扯,用的还是原先的方法,吓阻对方。
“秘魔?”女的果然震惊了。
“不错,武林中七大巨头之首。”
“凭你还不配做他的手下吧?”
“手下的手下总是可以的。”
“金老四你这么一说,我改了主意……”
“什么?”
“不能让你再有机会说话,以免后患无穷。”
金老四登时僵了,看来今晚是死定了,除了认命真的没别的路走.说起来很窝囊,跟当今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却死得像一条狗,无声无闻,还没取老婆,没人伤心没人哭,而且还断了后。
他在等着对方送剑,利刃制进身体的滋味他不敢想。
久久没有动静。
这臭娘们想打什么主意?
“臭婊子,要杀就快下手,你老子不耐烦久等。”金老四开骂了,反正是死定了,他已经不在乎,乐得在死前出口气。
居然没反应。
金老四狐疑万分,但又不敢动。
“老四,你真的这么怕死?”
这一声叫唤,简直比仙乐还要好听,这种感受还是金老四5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迅快地旋转身,这仿佛奇迹,天底下可没有比死中得活更乐的事了,就像是一个跪在法场的死刑犯听到“刀下留人”四个字时一样。
一个身材极为魅惑的年轻女人木立着,手中剑前伸。
站在女人身后的赫然是纪大妞。
不言可喻,这女人是被纪大妞突然制住。
“纪姑娘,你……怎么来了?”金老四定定神开口。
“跟这女人来的。”
“这……怎么会……”
“我走到离前面碑亭不远,发现这女人在路上玩石头,然后奔朝这边,我一看路上的记号还有那个‘四’字便明白了一些,跟在她后面来了。”
“啊!”金老四苦苦一笑道:“要是纪姑娘早些出声下手,我就免了受这半天罪。”想到刚才开骂的粗话,脸上不由一热。
“我得注意林子里是不是有他们的埋伏。”
“好了,没事了。这女的是谁?”
“翠园主人花花公子封于丹养的女人,她叫百合。”
“百合,名字怪好听的,哦!对了,纪姑娘,我们得马上去追前面一伙发椅子的,司徒大侠被换放在棺材里。”
“怎么回事?”纪大妞瞪大眼。
“上路再说,我们一分一秒也不能耽延。”斗鸡眼一转又道:“这女的如何处置?”
“这类女人活着是祸害!”说着,亮了亮拳。
百合无声无息地仆了下去。
这是非常合理的事,她杀了两名抬轿的目己人灭口,现在她反回头死在两人身边,来得非常快的报应。
镇外不远的一座小庙。
天井里放着一具棺材,抬棺的绳杠没卸下。
引路幡搬运在庙门口,暗夜中是很显明的标志。神殿里七个人团在神桌前地上喝酒,是买的现成酒食,因为一般客店不原接纳移灵运枢的,所以只好借庙落脚。
坐在上首的是身披重孝的四喜子。
一伙人谈笑风生,仿佛是一个快乐的聚会。
“四爷,明天还要继续上路么?”一个大块头问。
“当然!”四喜子回答。
“可是……”
“熊大个,少说话,喝足了睡觉,养点精神。”
“四爷!”另一个汉子伸伸脖子,硬把一大块烧鸡吞下去道:“不是说……呢,有人接手就让我们回头么?”
“彭七,你他妈的急着回去是怕老婆在家里偷汉子?”另一个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偏起头接腔。
“兔崽子,你敢损你七爷?”
“你们想造反?”大块头瞪起牛眼。
四喜子挺直上身,正要开口训人,一双眼突然发直,望着殿门外的天井,他本是小白脸,现在却泛出了青色,口里哺哺道:“这女煞星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六名扮做扛夫的手下立刻警觉。
坐在两侧的顺着四喜子的目光望向天井。
天井里棺材边兀立着一男一女。
他俩正是急急追来的纪大妞和金老四。
“四爷,您……刚才说女煞星……”叫彭七的问。
“你们都别动,我去应付。”
四喜子起身,步出殿门,站在阶沿上。
“两位…,,“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金老四上一步问。
“是先父!”四喜子目光在闪烁。
“是你老子?”金老四翻起斗鸡眼。
“是的!”
“你老子多大岁数?”金老四有意在损人,如果棺材里装的是司徒明月,那司徒明月便成了四喜子的老子。
“刚过花甲!”四喜子回答得很勉强。
“晤!没这么大,差了一大截!”金老四摇头。
“你老兄……是什么意思?”四喜子的脸皮子在抽动:“在下孝服在身,不能动气,你老兄到底有何指教?”
“没什么,棺材里的人做你老子嫌年轻了些,如果你小子一定要认他做老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四喜子的脸孔扭得变了形。
纪大妞冷森森地道:“老四,别跟他胡扯了,要他把棺材打开。”
金老四提高了嗓子像琴突然调高,听起来非常刺耳。
四喜子栗叫道:“什么……开棺?”
金老四道:“一点不错!”
殿里吃喝的六名扛夫全拥到门边。
四喜子的身躯扑籁抖个不住,由于他披麻戴孝,抖动起来,变成了一个很古怪的形象,看起来十分滑稽。
“老兄,生死乃人生大事,死者为大,岂可冒犯,谁无父母?
先严见背,做子女的……吴天同极,两位……不速而至,竟要开棺,天理国法人情……”四喜子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语不成声,差点哭出来。
他身后的六名扛夫个个怒目咬牙。
“小子,我没读过书,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