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的心中,如果他们从没一起经历过先天高手的杀意,那么他们也不可能被迫幻想出同一个强大的敌人。
连弯曲的墙壁和曲折的道路也是真实的,不真实的只是路径的变化。看似甬道的岔路在不停地改变,其实常棣心里清楚,这是药物对他视觉和精神层面的欺骗而已。
可惜的是,虽然他看出来了,但却堪不破。即使内心清楚那是虚假,但五感仍在继续欺骗他,甚至连内心的阴暗面都被药物无限地放大,负面情绪,那些暴虐嗜血的冲动,几度欲喷薄而出……直到教主杀死这只模拟卫琳琅的魔物之后才感受到了一丝清明,也好在这只是一只魔物,否则常棣若错手伤了琳琅,事后不知要如何后悔自责才好了。
常棣原地闭目静坐了半个时辰,确信那药物对自己的影响已经降至最低,便开始起身寻找迷宫的出口。如果他猜得不错,真正的宝物就被存放在夏墓第二层,迷宫的正中心。那些宝藏、奇珍、绝世兵器、古代卷轴、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还有最最顶尖的秘笈,能让他进阶先天的秘笈。
或许,还能有缘得到古老神秘的巫术传承?算了,人不该太贪心。
教主缓缓睁开眼,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魔教两代以来为了夏墓付出了太多太多代价,如果这里的宝物注定被人瓜分,那魔教当仁不让地应该拥有其中一份。这也是魔教高层集体出动的原因。
常棣绝不允许自己失败,因为那不止代表着作为一教之主的失职,更意味着他必将死于蛊虫。死亡是一种懦弱的逃避,而他绝不会以这种方式抛弃心爱之人于世间。
这次迷宫的道路就稳定多了,即使一时走错了路,常棣强悍的记忆力也能以此在脑海中绘出一幅平面图,再不用担心一回头原先的路不见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大夏皇陵真是大得离谱,教主在迷宫中穿梭了足有两个时辰,几乎没有走过重复的路,却仍旧没能找到迷宫的出口。
这迷宫真的有出口吗?常棣不禁开始怀疑,如果它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死循环的空间那该如何应对?如果这里只是提供魔物和“守墓人”猎杀闯入者的舞台,那么自己找寻出口的行为还有意义吗?
在此期间,教主遇见过一次“东方凌风”,它试图挑衅他、激怒他,面对“东方凌风”口中不堪的言辞,常棣只是沉着、冷静、优雅……且一言不发地直接开始动手。没过多久又一只魔物死于教主剑下,而这个时候常棣才悠然说道:“废话忒多。我根本懒得去分辨你到底是魔物还是本人,总之你若是接不下我的攻击,那你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条甬道拐角处的东方凌风压抑住心中杀意,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时间,一切要为大局考虑,然后一拧身,潜入了远方的黑暗中。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遇见熟人”的戏码上演了不知道多少回,有时是“朴昌”,有时是“李暄”,有时是“粟立榕”,甚至他还遇见了自己早已行踪杳然的师尊。
故此在看见己坊主云鹤的时候,常棣的第一反应便是“又一只魔物”?但很快他意识到,那也许、可能、真的是云鹤。
一贯面瘫晚娘脸的云鹤现在却表情狰狞、眼泛红光,发狠地用锁鞭攻击他,那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教主确信他已被幻觉吞没。
……真是丢人,常棣不悦地想到,身为魔教中执掌药毒事务的总坛坊主,居然如此轻易地被药物影响了神智,搞得这般狼狈难看,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是。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云鹤唤醒。
云鹤的攻势实在没法对教主构成威胁,教主只不过一个闪身就来到了云鹤背后,几下擒拿就把云鹤牢牢禁锢在地,膝盖抵着他的背心,击打手肘麻穴,锁鞭一脱手常棣就将他两手反剪。此时的云鹤就像一只翻不过身的乌龟那样,只能徒劳地扭动身躯,毫无反抗之力。
但即使这样云鹤还是没能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他的表情似是极度痛苦,又像是看见了什么十分可怕而残酷的景象而极度恐惧。常棣越是施力,云鹤就越是努力挣扎,在幻觉中陷得也就越深。
麻烦,这样下去不行。教主锁眉,一手刀把云鹤敲晕,然后在他身上翻找起来。云鹤武功在魔教不算顶尖,但一手医术和毒术难逢敌手,所以他真正的武器并不是明面上的锁鞭,而是藏在身上的无数毒药。
常棣主攻的是武道,但毕竟作为西域魔教之主,蛊术和毒术也是过得去的。他从云鹤身上各个角落搜出来一百多种各色药丸、毒剂、粉末和不知道涂了什么的暗器,一个个放在鼻下轻嗅辨析,只要是有助清醒镇定功效的都往云鹤嘴里塞。
因为带着毒药迷药的同时也必定带了相应的解药,所以此类丸剂数量并不少。云鹤的体质接近药人,教主也完全不需担心他服药过量。
等了一刻钟,估计药效差不多开始起作用了,常棣便掐住云鹤人中,强制将他唤醒。醒来的云鹤双目先是有些茫然,后看见教主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一下子从地下惊跳了起来,表情悚然:“你究竟是……”
教主飞了他一脚,直把他踹到另端墙壁上,嘴角下撇,不悦道:“你说我是谁?还需不需要我再让你‘清醒’一下?皮痒了是吧。”
“教主……”云鹤眼角居然有些濡湿,他怔愣了半晌,忽而猛地跪了下来,低头哽咽:“教主,请赐属下之罪!”
“何罪之有。”常棣神色淡淡,他早猜到云鹤约莫是在幻觉中看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刺激得他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眼,深陷药物的控制不可自拔。
“我……我和大家走散了之后,在迷宫中迷了路,走了很久之后,忽然遇见了和撷芳在一起的朱李。您知道,朱李他总是跟撷芳在一起,把撷芳看作大姐头,所以我也没什么疑心。后来,我们遇见了魔物……”云鹤忽然觉得头很疼,他揉着太阳穴,表情迷惑:“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很混乱,然后、然后……”
云鹤狭长的眼惊惧地瞪大:“然后我看见撷芳杀死了朱李。”
“撷芳杀死了朱李?”常棣语气平平地重复,毫无惊讶之意,内心却在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要说信不信,教主是不信的,盖因此时此地,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怀疑一切。
“朱李被魔物分食,尸骨无存,连变成魔物的机会都没有,他的那张鬼王假面,被踩成了碎片……”云鹤捂住了眼睛,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仍未从药物影响下的情绪大起大落中完全脱离,“我去追撷芳,想找她讨个说法。叛徒必须死,这就是魔教的规矩。”
“然后?”
“我不知道她往哪条岔路去了,于是只能跟随我的直觉乱走,但我还是找到了她。”云鹤深深地底下脑袋,悔恨几乎把他压垮,“她拒不承认杀人的事实,还对我拔剑相向,我、我被那药影响,也怒气上头,直接和她打了起来,最后我杀了她。”
常棣挑眉:“你杀了她?”撷芳虽是女子,武功可丝毫不弱,云鹤能杀得了撷芳?即使考虑到撷芳也处在药物的影响之下,结果也还比较悬。
“我站在撷芳的血泊中,一抬头……”云鹤忽地抬头看向教主,声调拔高:“一抬头,我看见了另一个‘撷芳’在甬道尽头对我愉快地邪笑。我就知道,我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我杀了同伴。”
云鹤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帘低垂:“如果我再谨慎一点,我就不会被药物迷惑住,我就能发现和我决斗的撷芳受了重伤,根本就不是杀死朱李的那只魔物,也就不会中了该死的圈套。后来,我整个人都好似疯了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怎么面对其他同僚?我憎恨自己,也憎恨魔物,我陷入了悲痛、恨意和怒火之中……就像任何一个被幻觉控制的蠢货一样。”
教主上前一步把云鹤揪起来,一巴掌过去把他的脸打歪到一边:“我堂堂魔教坊主怎能如此颓唐!你说,你清醒了吗?”云鹤捂着火辣辣的脸有些傻了,没说出话来。
常棣又是一个巴掌过去,云鹤躲闪了一下,连忙道:“清醒了,还请教主手下留情!”
“我看你没有清醒。”常棣无情地戳破:“你若真是清醒了,你会开始怀疑朱李是不是真的朱李,被你杀死的撷芳又是不是真的撷芳。在我看来,一些都太过诡异而顺理成章,我不否认你所看到的事情真的发生的可能性,但我仍旧存疑。”
云鹤点了点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只是魔物迷惑人心的伎俩。
“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先把它放到一边,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出口,最好赶在所有人之前。”常棣对事情的轻重缓急从不迷茫。
“谨听差遣。”云鹤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希望教主能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教主思考了片刻道:“我记得,朴昌曾经在你的身上种下过一味蛊虫?”
“是的,是他培育出来的一只偏门的药蛊。”云鹤运起仅存的内力将蛊虫从手心逼了出来,那蛊虫冲着教主拍拍翅膀、抻抻小短腿,卖了个萌。
“身为暗武统领,朴昌真是太不务正业了。”常棣笑了一声,“不过,朴昌养出来的蛊虫都与他有感应,你试试让这只虫子去找朴昌。”
那丑萌丑萌的蛊虫飞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胡乱拍打了一会儿薄翅之后,欢快地朝迷宫的一条路飞去。
【此章未完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朴昌!”云鹤立时便想要冲进火里救人,他再也见不得有同伴死在他面前,可是还没跑两步就被胡闯拦住。不是不体谅云鹤的心情,只是胡闯更加明白,轻举妄动只会让受害的人变得更多。
“放开我!”云鹤大喊,朱李和撷芳的死状又纤毫毕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我要、我要去……”
“你要去干嘛?”
“我要去救——”云鹤突然定住,慢慢地僵着身子转了半圈,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影。那人头发被烧得短了一半,另一半也变成了一团焦麻,脸上一层黑灰,外袍在第一时间就被抛弃,于是现在只着了两件白色内衫,已经脏兮兮、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的纯白。
“你?!你小子!”众目睽睽之下,云鹤的面瘫脸有点发臊,突然有种想冲过去把朴昌锤死的冲动,“信不信我把你丢回火里?!”
“什么呀,我安然无恙难道不该是一件好事吗?”朴昌笑嘻嘻地不以为意,特别欠揍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死掉嘛,可别忘了我的武功可是全魔教首屈……咳,仅次教主的呢。”不算上那些隐退的长老的前提下,朴昌在心底补充。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卫琳琅恨铁不成钢,那不知出处的报警丧钟在耳边催命,这两个人还在这里耍宝!
刚这短短一会儿的说话功夫,蛊虫群齐振翅的可怖声响渐渐便能直接听到了,一道又一道后天境界的强横气势隔着墓穴石壁的重重壁障向一干人等倾轧了过来,让他们本已十分紧张的神经更加惊惧起来。后天境界的守墓人、蛊虫、巫兽、魔物大军,不管哪个都是没法对付的。
卫琳琅焦虑不已:“还在等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只能逃了吧!”
有人道:“谁不想逃,可是四面八方,该往哪儿逃?!”警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谁又能知道哪条路是生门所在呢?
“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向前。”点绛生当机立断,右手一翻,拿出两只傀魍蛊,一只是他自己找到的,另一只是杀了粟立榕之后从他那里抢来的,“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用傀魍蛊配合血帛,寻找通往第三层的道路。”
“开玩笑么!去第三层?岂不是更加危险!”天鬼宫宫主尖声叫道,她并不是对传说中第三层藏有的宝物没有贪欲和野心,只不过她可不想被守墓人瓮中捉鳖!秘宝虽好,小命当然是第一位的。
“第二层的动静未必就会惊动第三层的守墓人,如果躲藏得当,说不定有一线生机。”教主考虑了片刻,支持了点绛生的意见。
他们这一番讨论语速极快,饶是这样也过去了片刻,先遣的蛊虫群振翅声又大了些,情况更加危机。点绛生等人自顾自跟着傀魍蛊的指引向更万劫不复处走去,毫不在意剩下来的几人要怎么选择。
就在他们将将要走出宫主视线的时候,她一咬牙也决定跟上。没办法,剩下他们三人实在很难逃得升天。至于世子昭英和六扇门小姑娘?谁管他们死活!
“——在这里!!”忽地,远处反方向传来一声惊呼。
宫主在缀着前方众人奔逃过程中抽空回看了一眼,原来是东方凌风等人终于从迷宫里走出来了。
但不幸之处在于,他们却是被一大群魔物和守墓人追着逃出来的,偌大墓穴中珍宝不知凡几,这时也没有人有空低头看上一眼。形容狼狈,伤痕累累,其中有几人简直成了个血人。
而天鬼宫宫主非但没有那劳什子的同情心,这一瞬间还把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几人追着前方卫琳琅等人,东方凌风等人又追着他们,身后跟着追杀者……这下可好,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眼看着就要被顺藤摸瓜地全灭掉!
不下点绊子是不成了。宫主狠辣地想。
……
谁也没法看到,最前方为所有人带路的点绛生垂着头,眸色深沉。
一路上经意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高人风范让旁的人对他升不起怀疑之心,可是他真正的心思却没有任何人能摸清。
他这个先天境界的前辈高人不声不响孤身一人跑到了夏墓,强硬地要求同行,一路上从未拿取半个宝藏,却不时提点素不相识的众人,多多少少护卫了后辈的安全……这些举动绝不是众人能理解的,但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没有人敢问出口。
这,就是最后。点绛生心说。
与命运抗争了一辈子,未有言败;但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认命,绝不怨天……呵,也是,再不认命也无法,毕竟这是他最后能作出的努力了。
嗟乎!这一生啊,无怨无惧,可悲可叹。
“到了,就是这里。”点绛生所停下的地方,是石甬道尽头一扇厚重石门,门上图腾怪异诡谲,盯久了甚至有眩晕心悸之感,上乘境界以下皆不敢直视。卫琳琅却将视线锁在了她师父身上,她直觉意识到,师父的气势隐隐地一变,似决绝,又似悲哀;似狂怒,又似温柔……
狭长的眼眸流动着冷光,冷清的嗓音所言却再不是好心的提点:“第三层的入口,就在这扇门后……但你们这些人么,便要止步于此了。”
“欧阳常棣,”点绛生负手在身后,居然直接点名了教主,“把你手上的血帛,交出来。”
“师父?!”卫琳琅浑身发冷,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话,也没能适应他的转变。师父,师父这是要对他们……?这种事,怎么可能!
点绛生却没有多余的耐心,属于先天高手的无形威压凝成一柄长矛无情地刺向常棣所在,直将他逼退了一射之地:“交出血帛,或者死。”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卫琳琅知道,师尊完全不是在开玩笑,缠绕身遭可怕的气势足以向在场的所有人说明这一点……可是、可是为什么?!卫琳琅认知中的点绛生绝不可能是那种低劣的、见利眼开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