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两个孩子先走,作为交换,我来为你们断后!”胡闯拎着偃月大砍刀粗喘着气吼道。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
可是谁也没料到,胡穹中的毒发作得那么快,才没多久,他已面无人色,呼吸极其微弱,好像稍有外界的刺激便要就此咽气似的,一旁的凤燕回看得泪流不止。
“你不要死呜呜……”少年双手颤抖,行将崩溃。他没想到生与死的界限是这么容易跨越,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胡穹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慢慢清算恩怨纠葛,可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嚎啥,他还没死呢!”胡闯伸出大掌胡撸了一下凤燕回的头顶,安慰他道。
但其实胡闯心里再明白不过:胡穹现在的状况糟糕透顶了,就算吊着一口气,也只是强弩之末,他无力回天。
你说,这人在半个时辰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就这样了呢?胡闯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恨自己怎么如此没用。
忽然,胡穹仿佛回光返照一样抖出一个激灵,瞠大了双眼,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虽然意识飘飘忽忽好似随时都会飞走,但有一些话他一定要说出口,否则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阿回……”
闻言凤燕回紧张地咬住下唇。
“别恨我们了……好么?一命还一命,现在我这条命便还给你们……明刀派和飞雁门的仇怨,便到此为止吧……”胡穹气绝前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我多怀念小时候的你啊……”
“你放心,我、我一定!”凤燕回瞬间被自己的愧疚淹没,他是如此悔恨以至于快要窒息。
胡穹还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其实我喜……”话未说完,他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便永远失去了神采。
“他妈的!”胡闯眼泛泪光,右拳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他侄子正值大好年华,未来还有光明前程,现在却死在这里,简直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没能保护好侄子,他胡闯负荆跪在兄长面前自刎谢罪也不为过!
过于沉浸在悲痛中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胡穹身上悄悄发生的变化;而其他的人要么与巫兽激战正酣,要么根本对这边发生的事毫不关心。
所以居然没人发现,本该是一具慢慢转冷的尸体的胡穹,手指尖忽然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张开了眼睛……那眼仁,居然和巫兽的莹绿兽瞳一般无二。
点绛生那在危机中拯救过他许多次的古怪预感催使他在战斗间隙往身旁瞄了一眼,结果这随意的一瞥却让他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快离开他——”点绛生高声叫道。
可惜已经晚了,还没等凤燕回反应过来,兽化的“胡穹”翻身跃起一个扑咬便生生啃断了他的脖子!连叫喊声都尚未来得及发出,那双灵动的眼眸立时便熄灭了光芒,鲜血从伤口处迸溅而出,浇红了“胡穹”一头一脸。
“胡穹”还不放过手上的食物,狠狠地咬了一块肉下来——不远处的白喜发誓她看见了“胡穹”嘴里变异的满口獠牙。
胡闯还没从上一波悲痛中走出,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打击:自家侄子死了不算,还变成了怪物!咬死了凤家的人,还吃人家的肉!
妈了个鸡的,他现在除了一肚子的粗口,什么都不想说!看来他胡闯这条命注定要赔给大哥啊。
“别打了,快跑!万一被这些畜生咬到,都要变成那个样子!”不知道是谁落井下石地嚷嚷了这么一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这里。习武之人的眼神何等犀利,只一瞥便看清了这边的情况。一时之间,大家都涌起了相同的反胃冲动。尤其是娇生惯养的昭英,差点就直接被恶心地吐了出来。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被“胡穹”咬死的凤燕回也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眼睛放射幽绿的光,直刺向众人的方向,脖子上血淋淋的缺口好像在无声地质问:为何没有人来救他?
妈的,生死有命,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早接受了自己随时会死的命运;可是让他们死掉之后变成这个鬼样子……能忍?!
当然不能忍!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这夏墓太过诡异,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有点脑子的人都意识到三十六计走为上,现在只能夹着尾巴逃!
不能再互扯后腿了,不然一个也跑不掉!
“你们好自为之。”点绛生冷淡地扫视了全场,估摸着卫琳琅也差不多早就到了对岸,于是他便飞身上了正中间的绳索,其姿态之轻盈飘逸,绳子连晃动一下也不曾,恐怕传说中所谓“踏雪无痕”也不过如此了。
那边厢,却说卫琳琅第一个通过了深渊断崖抵达对岸。
她点亮了一个火折子,看见不远处正是洞穴的另一端尽头;洞穴之高,以火折子的亮度,仰脖不能看清洞顶。而在洞壁下方,有一道和他们来时的石质甬道相似的门洞,想必就是去路了,师父所料果真不错。
卫琳琅便找了个地方靠着小憩,顺便等待众人汇合。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真的很疲累,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一路战斗、提心吊胆对精神是个很大的负担,为了不拖后腿,卫琳琅必须在众人集合之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这一等,没有等来师父,也没有等来胡闯,她等来的居然是天鬼宫宫主?!
宫主看了卫琳琅一眼,完全不把这种小辈看在眼里,自顾自做自己想做的事。卫琳琅看了一眼便立刻惊跳了起来,这疯老太婆居然想把所有绳子都割断!
“你不能这么做!”卫琳琅知道光靠嘴皮子是没法阻止她的,于是迅速拔剑上前,与拿着奇异武器的宫主战作一团。
宫主手上的武器正是刚才在对岸新拿到手的,所以使用不算太熟练,给了卫琳琅一些可乘之机,不至于几招就被后天高手解决掉。
但宫主明显游刃有余得多,她嗤笑:“小姑娘武功不怎么样,其他人的闲事倒管得挺上心。你已经过来了这边,我把绳子割断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还不住手,就别怪我不客气!哈,莫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刚才偷拿了一本秘笈,干脆你现在就去死,然后把那秘笈进献给本宫主吧!”
第九十五章()
点绛生比粟立榕早上片刻到达深渊的另一端,甫一入眼便是自己的爱徒半身鲜血淋漓地与暗银面具人缠斗的画面。
卫琳琅的左臂被划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除了此处最严重的刀伤外,浑身上下深深浅浅的伤痕不计其数,像被猫科动物玩弄过的猎物般;凄惨无比;却一息尚存。
卫琳琅处于绝对劣势,几乎要丧命了。
——当然,以上只是一般人眼中看到的情形;点绛生却能透过表面看到事情的真相:卫琳琅看似弱势,其实和宫主势均力敌;且犹有反压之兆。
徒儿的伤口确实严重,但正因为经历了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激战,反而让她再次进入了习武之人求之不得的玄妙之境。在这个过程中;人神智清明,**的痛苦抽离;心神沟通天地,一招一式延自自武之大道;顿悟武功剑法种种关窍;一瞬的修行能胜苦练十年。
真正的武道行家才懂得,说一个人习武有天赋,并不仅仅是看他的根骨资质,更为重要的是看习武者的悟性如何。剑法到了顶尖的层次,决胜的关键绝不是比谁的剑快仅此而已,而是境界。
点绛生的眼界何等之高,当年会收卫琳琅为徒,实际上也不是看中了她的习武资质,但如今卫琳琅的表现倒真的没让他失望!试问,江湖上听说过谁在一流高手的层次就一而再地顿悟玄奥、触摸到武道的边界?
点绛生老怀大慰,立时放下心来,不去插手卫琳琅和天鬼宫宫主的战斗。反正宫主看见他来了之后,就算之前想下狠手现在也不敢了,如此,正好让一名后天高手当徒儿的义务陪练!
正巧,此时粟立榕也从另一条悬空绳索上踩到了实地,点绛生便悠然踱步过去,袍裾翩翩,纤尘不染,端得是一副高人风范,可他说出的话却让粟立榕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点绛生风轻云淡地说:“‘武林盟主’?可笑,连初代盟主吕天策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又何况是你?黄口小儿妄自尊大,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你搅事该顺利多少?我早便看不惯你,如今,天时地利,我不想再容忍你了。”
粟立榕大惊,不远处宫主在于卫琳琅交手,其他人又还没有过来,一个帮手都找不到。点绛生这种实力的人若铁了心要杀死他,他简直叫天不应、无处可逃。而他很清楚点绛生并非是爱说笑的人。
下一刻,点绛生便化身一道白色残影,瞬时现身在粟立榕之前的位置,而粟立榕则提前预感到了危险,飞速朝洞壁下的甬道逃去。他心知此时再往绳索那头跑是不明智的,唯一的生路便是通往墓穴二层的这条甬道!
……
卫琳琅终于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初时她感到了一阵不适和茫然,就好像一个用惯了轻功的武林高手瞬间被打回普通人的原形那样,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恍惚。然后左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她迅速地完全回到了现实,她看了眼立刻脱离战圈的宫主,仿佛听她说了句什么“终于解脱了”?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和握着碧蕖剑虎口撕裂的右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卫琳琅回头一看,原是师父。视线再往后方偏转些许,却是武林盟主……不,该说是前任武林盟主粟立榕的尸体。
卫琳琅有些呆愣,这……这是怎么回事?粟立榕就这么死了?被师父所杀吗?
想当初,作为盟主主持武林大会时的粟立榕多么意气风发,他和昭明深夜密商各种阴谋阳谋的那股劲头,让人不由地相信他还有无限可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真正成为当代豪杰,让别人提到他名字的时候,不再仅仅用“盟主”一词概括他的一生……
但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扼杀在了壮年,再没有豪杰,再没有盟主,有的只是一具血腥而冰冷的尸体,在场无人有兴趣看第二眼。
粟立榕最根本的死因,作为敌对方的天鬼宫宫主看得一清二楚。有威胁和看不顺眼只占很少的原因,点绛生此举更多的意味在于杀鸡儆猴。点绛生这是在宣告,这支队伍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怀有异心的人最好不要不自量力地挑战他的权威。
正因为清晰地了解点绛生的目的,宫主就更加不敢放肆、做些什么小动作了。事实上她的神经极度紧绷,刚才点绛生秒杀粟立榕的场景历历在目,宫主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像他的徒弟一样得到宽容……
那个外人眼中杀神一样的师父正在耐心地给卫琳琅讲解玄妙之境的始末缘由,他暗含期望地说:“也许你继续修炼下去,境界会远远高出你武功的水平,说不准还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凭借一流武功晋入后天之境的传奇!”
而乍听闻这一说法,卫琳琅呆愣得连伤口都暂时忘记了疼痛,她可以吗?她这样的武功一直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人,也可以成为名留青史的传奇吗?总觉得这是遥远得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身边的事,更别提自己有可能成为传奇故事的主角。
“前辈,琳琅,你们都在,太好了呃……天哪盟主他!”刚刚抵达此处的白喜瞪着粟立榕的尸身,掩唇惊呼。卫琳琅只好放下心中的自我怀疑,去跟好友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陆陆续续地,昭英和天鬼宫的两名宫人也都来到了这边,虽然其中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和波折——比如昭英笨拙地用体重摧毁了其中一根脆弱的绳索,但结果还是好的,昭英被白喜及时地拉了上来,不至摔得粉身碎骨。
卫琳琅和师父、白喜和昭英、天鬼宫三人都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休息,顺便等待后面的人前来汇合。
接着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胡闯和赵向天。他们看见粟立榕的惨死之状大吃一惊,但瞄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点绛生之后,便纷纷猜到了前因后果。
赵向天是其中最为震惊的一位,他不久前还内疚于自己决定效命于粟立榕的事,现在却发现自己的主子已然身死,不禁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重新发起愁来。
谈笑山庄是不能待了,他和秋霜今后该怎么办呢……
天鬼宫除了宫主和已经抵达的两名宫人外,还有两名辈分稍小的弟子,早该过岸的两人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于是天鬼宫宫主有些坐不住地发话:“你们过来了,那我剩下的两名弟子呢?你们看见他们了没有,还是说……你杀了他们?”
“你这娘们儿说的是什么话,那边除了那个小捕快之外哪里还有人!”胡闯皱了皱眉,十分不喜宫主这盛气凌人的样子。
“没人?”胡闯用词不雅,宫主本想发火,余光瞟见粟盟主这个前车之鉴,于是硬生生把火气按捺了下去。
她怀疑的视线转到了身边的两名宫人身上,质问:“你们师弟呢?怎么只有你们过了岸?”
其中一名宫人大感冤枉:“宫主明鉴!师弟们本该在我们之后过岸的,怎么可能不在绳索另一端!这胡闯和赵向天实在可疑,谁知道是不是这二人对师弟们下了毒手?!”
胡闯大怒:“哪里来的狗东西血口喷人污蔑老子?老子跟你们这遮遮掩掩、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小破门派没仇没怨,好端端作什么要杀人!要我看,莫不是你们两位杀了师弟,反过头来栽赃在我们身上吧!”
“你!”那名宫人冲动地拔出武器,却被宫主拉住。
“众位别急,等那位捕快兄弟过来就能证明我们的话是否属实了。”赵向天在其中做和事老,他还是相信清者自清,“那位捕快是朝廷六扇门的人,想必不会与我们同流合污,也不会故意帮我们说话。”
宫主点头,行,既如此,那便等,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
谁知,没有等来最后一名捕快,等来的却是远方一声惨叫和最后一根绳索的断裂。
众人相顾无言,卷入复杂事态的胡赵二人与天鬼宫三人隔空对视,现场气氛再次一触即发。
第九十六章()
仅仅片刻之后,那“卫琳琅”的尸体身形变得扭曲,美艳的面目变得焦黑可怖,如云的黑发如尘屑般消散在空中,并以一个绝不可能的姿势折起了腰肢。
“咔咔咔……”它破碎的咽喉中发出渗人的惨笑。
这不是卫琳琅,这是一只魔物!
教主面无表情地看着魔物变身,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手起剑落,带着无可匹敌威势的一剑携万钧之势挥出,那魔物哀嚎一声,被劈散在天地间,消融成无数黑雾。
从最开始闻到那味道的时候,常棣就知道自己中招了,但是他却不动声色,默默地观察周围一切不合理之处,警惕自己心理的一切异常,不去相信任何人。因为教主清楚地认识到幻觉和现实将在药物的作用下完美地融为一体,不能打草惊蛇,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魔物是真实的,它们是一种擅长制造幻觉迷惑人心神的存在,但谈笑山庄的的弟子被同化成魔物则是在药物影响下看到的虚假幻像。
那先天高手的存在也是真实的,幻觉不可能制造出那样真实的、有压迫力的凛冽杀气。因为一切的幻觉的起‘点都根植于被迷惑者的心中,如果他们从没一起经历过先天高手的杀意,那么他们也不可能被迫幻想出同一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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