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琳琅暂时没有意识到的是,正因她有武功在这一行人间处于中下游的自知之明,凡事多了一份小心和忍让,这让她在这一惊心动魄的探险中最终活了下来,而许多武功更在她之上的人却没有。
而现在这皇陵探险行动,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还没有暴露出它的真面目……
完全可以理解,有些自恃武功高强的人士跟卫琳琅的做法完全相反,唯恐天下不乱,什么也不惧,到处流窜、凑热闹、大呼小叫……咳,这个比较少,朴昌算一个。
朴昌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副兴致勃勃、精力四射的模样,甬道中那几人的惨死也没能拨动得了他那粗壮的神经,对比着他那堪称稚嫩的长相,完全使得其他人对他另眼相看。
朴昌一看见有许多人抢着上前推沉重的石棺棺盖,便也兴冲冲地跑过去挨挨搡搡地跟着瞎闹腾,搞得好像他真的对金银财宝有多狂热似的。
教主不放心,使了个眼色叫“雪夜一点红”白昂流和乌雅骓上前看顾着点,黑白无常似的二人立刻领命过去。
卫琳琅远远地感叹,那石棺可真够高的,加上连在地上的基座,堪堪及到普通成年男子的胸口。过了一会儿,那厚重的棺盖在众人的齐心使力下终于被开启,朴昌迫不及待地把火把凑近石棺内部……
卫琳琅看见那些人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有的明显难掩失望,有的陷入思考,有的反而更加激动了。
朴昌就属于先失望、再激动的类型,整个人都快栽进石棺中了。好在白昂流一把把他给及时揪了出来,不然魔教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常棣见确实没发生什么事,便招呼着卫琳琅一起去看:“走,娘子,我们也过去看看。”他仿佛很享受在二人独处时和卫琳琅如此相称。
“听你的便是。”卫琳琅险中作乐地跟常棣说说笑笑了一路,走到那石棺边上一看……呃,不够高啊,石棺的高度在她脖子附近呢。
怪不得朴昌刚才探身进去查看的时候差点栽进去,卫琳琅想到,朴昌就跟她差不多高。
原先挤在这口石棺旁的人此时已经又聚拢在了旁边跟第一口石棺相对的那口边,故技重施打算合力开棺查看。朴昌当然也是急先锋之一。
卫琳琅失笑:“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呀!他们的表现也太奇怪了。”这么说着,她心里也更加好奇了。
常棣比卫琳琅高大约一个脑袋的距离,他抬高火把,探着头随意向石棺里瞥了两眼,便弯下腰来用没拿火把的那只手轻松地将卫琳琅竖着抱起来:“我举着你,你看看。”
卫琳琅扶着常棣的肩背,坐在他单手的有力臂弯间,极其方便地便看见了石棺内的样子。
石棺的用料是实心的厚重无比的整块巨石,表面粗糙不平,原本白灰色的色泽在数百年的积尘污染下几乎看不出来——这指的是外部,石棺内部居然可谓干净,只有在边边角角上有墨绿色青苔和风化痕迹。在每个面的四个角上,都雕有乌芍花的浮雕,精美异常。连普通石棺都如此煞费苦心,不难想象当初大夏的国力是多么富庶。
总之,这样干净的棺材是不可能安放过尸体的,这个结论教人安心。
当然这结论也不致教人振奋,因为石棺里面是……空的。
说空的其实也不准确,卫琳琅纠结地看着石棺底部因为放置太久而变得与石棺浑然一体的几块金属钱币,锈蚀的程度早已无法被辨别出是什么材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几块锈在棺底的金属钱币是不可能拿得出来了。
常棣没绷住笑:“刚才朴昌肯定是不信邪想要把它们抠下来……”
卫琳琅接口道:“所以才差点栽进去!哈哈哈,朴昌那个笨蛋。”
“我就说找到金银财宝还是有希望的吧?有一就有二,虽然这口石棺中没有财宝,但那几枚钱币就说明了这些石棺确实是用来放财物的,所以……”常棣放下卫琳琅,顺势环住了她的腰,让她窝在自己胸臂间,低声道。
“对对对,夫君说得都对,都有道理,”卫琳琅用撒娇般的语气敷衍着,“一次两次没什么,你以后说的话可都要这么准才好!”
“那我不成了乌鸦嘴了?”
“常棣!这么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现在……”
“好好,我错了,收回还不成?”
“以后说任何一句话前都务必请示一下你娘子!”
“以后说什么话我都肯定请示一下娘子你!”
“哼,这还差不多……”
“小家伙,过来。”这时突然远处有人传音给卫琳琅,她一愣,认出来了这是师父的声音,师父找她有事?
“我陪你过去,”常棣不放心道,“在这里乱走不安全。”
卫琳琅点头。
点绛生站在墓室墙壁边,正仰头看着什么。等卫琳琅和常棣举着火把过去了,她才发现墙壁上满是壁画。师父之前可没拿火把照明,居然在漆黑一片的地方也能黑暗中正常视物,果然是高手风范!
这么想了一通,然后卫琳琅才去认真观察壁画。
这壁画以几百年后的眼光来看,居然依然很是精美。只是颜色变得黯淡,画面变得斑驳了些而已。
画面上有一群群的小人,簇拥着祭坛或者在地里耕作,又或者在鞠躬、巡逻、做一些其他日常的事情。简单的长相相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脖子上呈环形的血红纹身,是由一个又一个弯月连接而成。
点绛生看得有些入迷,头也不回地道:“小家伙,看见了吗,那些脖子上有着血月纹身的小人,就是画的前朝官奴。”
卫琳琅恍然:“原来如此,官奴承担了一切日常杂务么。”
“正是。巫术是十分诡异的能力,普通人根本无法反抗,故当时巫者的地位最为崇高。那些犯了罪却罪不至死的人,统治九州大地——当时还不叫九州——的巫者便让他们世世代代成为自己的奴隶。”
“那血月纹身正是皇室所施下的血脉巫术的证明,”常棣在一旁说道,“巫术大兴的夏朝,皇室本身便是最强的大巫,他们一系拥有的奴隶数量也最为庞大。官锦儿的祖先就是皇室的官奴。”
卫琳琅突然有些不寒而栗:“按照粟盟主的说法,只要在这大夏皇陵的范围内,官奴便是不老不死的,是么?”
“呵,”点绛生冷笑了一声,“不老倒是真的,只不过‘不死’么……谁知道呢,不如杀杀看。”
……师父你瞬间凶残了哦。
“各位,”粟立榕忽然说道,“相信你们也看见了,这些石棺确实用来存放金银财宝的。大夏倾覆之前,皇室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皇陵中——因为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这些石棺中存放的财宝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嗯,理论上。”
“有个屁的财宝,老子都找了十多个了,全是空的!”藏剑山庄二师兄罗广白有些恼怒,尤其是一回头看见一望无际直没入黑暗中的两排石棺,一想到要一个一个地打开看,还不一定有收获,就有种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粟立榕耸了耸肩道:“但正如你们所见,这九百口石棺如今已经完全空了。十年前的那次探险的时候我们一个个打开看过了,结果白费力气……那个时候就已经是空的。你们不信的话还可以继续……”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罗广白脸有点黑:“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你们不试试怎么会死心,哈哈。”粟立榕摆了摆手,“没事,时间多着呢,你们现在且休整下,我们马上要进入的地方容不得懈怠,到时必须得打起全副心神。”
趁着这空当,卫琳琅转头看了看仰头入神地参观壁画的点绛生,欲言又止。
点绛生:“有话便说。”
“呃,师父,后面的路程都是什么样的呀?粟盟主说得好像很可怕的样子。”卫琳琅有些迟疑地问。
点绛生瞥了她一眼:“谨慎行动,快速反应,切莫贪心不自量力,这些就足够让你活着回去了。重点是你跟着我走就好。”
常棣眉梢抽了抽,感觉点绛生抢了他的台词。
其实,他感觉得到卫琳琅欲言又止之下真正想问的话,她真正想问的是点绛生随他们一起进入皇陵的真意。为了跟随教导放任多年的弟子,进入危机重重的墓穴,这本身就说不通。只是卫琳琅作为弟子,并不好真正问出口。
几炷香的时间过后,粟立榕把众人召集到一起,准备继续往下走。穿过整齐地放满了石棺的巨大壁画墓穴,走到了另一个巨大的空间,不过这个空荡的大厅和之前的壁画墓穴相比,是要小得多了。除了他们进来的这个大门,正方形的大厅的另外三个面分别有一扇铁门,紧紧地闭锁着,从外表看上去三扇门好像并无不同,但是谁都知道不同的选择会带来截然相异的结果。
卫琳琅听见前面的粟立榕说道:“我们这次还会像上次一样,选择中间的那条路,因为有过经验,所以早有准备。”粟立榕看向东方凌风,东方凌风点了点头,示意汪宁把东西拿出来。
粟立榕解释道:“中间这条路上的障碍是蛊虫大军,但是我们这一次准备了足够分量的针对蛊虫的迷药,之前也让各位服用过解药了,所以不必担心。”
飞雁门门主凤南天突然追问道:“再之后呢,在蛊虫之后,会出现什么?”
粟立榕意味深长地看着凤南天:“再那之后,就进入了墓穴的真正部分,如果一个不慎惊动了守墓官奴,那么恐怕就要重蹈上一次的覆辙了。上一次众人在那里被追杀而分开,这一次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也将在那里解散……之后,在这地底皇陵中能够找到什么、找到多少,那就各凭本事了。”
于是,由藏剑山庄的三人领头的队伍鱼贯进入中间的门,迎接他们的又是一条甬道,不过好在并不逼仄。正因为通道比较宽敞,众人行走都比较分散,这也是之前得到的经验,若是人与人靠的太近,有状况了便不好反应。
“来,我牵着你,好么?”常棣走在卫琳琅侧前方,手里依然没有放下火把,“万一再有蛊虫之类的东西飞来,我也好及时消灭。”
卫琳琅沉默地把手塞到常棣手心,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内疚。
这时,走在他们身后一步远的点绛生突然站住不动了,侧耳倾听了片刻,神色凝重地喝道:“不对,有机关声,大家小——!”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众人脚下炸响,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常棣才刚把卫琳琅护到怀里,紧接着地动山摇,整条通道的地面顿时碎裂、往下垮塌!
而地面崩裂的中央便在队伍中段,魔教和藏剑山庄的人马附近!
整个地面都塌陷意味着没有可借力上跃之处,何况事发太过突然,只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迅速往下坠落。常棣原本左手牵着卫琳琅,右手举着火把,在那短之又短的瞬间,他当机立断地丢开右手的火把,想攀住墙上的什么地方阻止下落。
谁知就因这片刻的耽搁,常棣被一旁站位不好导致最先往下掉的凤南天秉着不能只有自己死的信念一把紧紧扯住,唰得一下被拖了下去。在被拖下水前,常棣下意识地松开了牵着卫琳琅的手,最后一道目光依然锁定在琳琅的脸上。
没事的……
莫要哭……
活下去……
卫琳琅甚至忘了惊呼,她反手去拉常棣,可是却拉了个空——不!
她眼睁睁地看着常棣和原本垒砌成地面的块块石砖离她越来越远,几息间便越变越小没入无底的暗处……
良久良久之后,才听见杂乱的重物落地声。此后便一片寂静。
不,常棣不可能会死,他武功那么高!他才跟自己说好要保护自己的!他们才计划好美好的将来!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以这么憋屈的方式……不会的,就算他现在内力被压制得厉害,他也一定还活着!
所以自己一定要坚强,要在这危机四伏的吃人的墓穴中活下去,总有一天能和常棣汇合!这么想着,卫琳琅却发现自己视线早已模糊。
对了,自己怎么会还在这里?等卫琳琅从极度的震惊和悲痛中清醒过来,发现原来是师父搂住了自己,单手攀在墙壁上的灯座上,脚下悬空。那灯座就和最开始的甬道里自动燃起幽蓝磷火的灯座一个样,只是如今灯座中没有火罢了。
卫琳琅没来得及感谢师父什么,又反射性地往他们的脚下看去,那原本是石路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下方居然不是实心的地面,而是幽深的空洞。
漆黑的彼方不知藏着什么未知的事物,掉下去的那些人也袅无音信。怎么会这样,要是没摔死也来个话呀!难道真的全部人……
卫琳琅:“师父……”
点绛生“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卫琳琅吊悬的心便放下了大半。是啊,师父还在这里呢,她还不至全无依靠。
卫琳琅转头,发现原来道路两旁的灯座上都挂满了人,这居然让她感到有些欣喜……不管怎么说,墓穴死气太重,幸存的人多一些,人气也更旺一些,这总归是好的。
她粗粗扫了一眼,及时找到攀附物的人里有粟立榕等二人、天鬼宫数人、胡家叔侄、赵向天、白喜和昭英……居然还有凤燕回?!凤燕回这个小少年居然被胡穹救了起来!
他哥凤南天拖常棣下水的卑鄙行径卫琳琅可是深深地记在心底了的呢,别以为她会忘记!她跟他们凤家的梁子可算是结定了。
这么看来,魔教的那些人是全掉到下面去了。朴昌、撷芳、朱李、云鹤、黑白二人,他们也还好吧……卫琳琅在心底深深地叹息和祈祷。
也怪事发时魔教众人的站位不够好,那甬道两侧墙壁上的灯座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才会有左右相对的两盏,几个魔教人刚好走在了空当间。
而常棣就更倒霉一些了。如果是在平时,扯住常棣的人瞬间就会被他把爪子给剁下来没商量,可惜是在这种特殊的场合,片刻的偏差都将导致迥异的结果。
说起来,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刚巧站在比较靠近灯座的位置,也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挂在那上面的。
“他们两个到底是死?是活?难不成还会掉到地底下去吗——”言犹在耳。
天鬼宫宫主一开始的戏言竟成了真,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真的掉到深不见底的地底了!宫主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想必是极为恼怒的——居然乌鸦嘴了一回?!
“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也没料到这时一声极为惊惧痛苦的惨嚎从脚下传来,在空荡荡的通道内激起道道可怕的回声。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卫琳琅还在心底埋怨底下没有给上面的人递音讯,现在却好,音讯是有了,却是一声如此不祥的惨叫……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面幸运地没有掉落的人们也无法幸运地置身事外。
这声惨叫过去没多久,一阵越来越大的嗡嗡声引起了粟立榕的注意,他脸色骤变:“是蛊虫!这里制造的声音太大了,把蛊虫大军引了过来!”
“迷药呢!”天鬼宫宫主立刻问道。
“迷药在藏剑山庄的几个人手上!”粟立榕表情阴沉得能滴水,“这下糟了,我们必须得尽快逃走。快,我们原路返回!”
“这哪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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