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霍将军是否介意带上我们兄弟?”正当此时,一个声音从舱室门前响起,玄涛带着柳七笑意吟吟,看着霍长天道。
霍长天一喜,拱手道,“求之不得!”
不多时,三只逆风舟从舰队中绕出来,向着群岛中央直冲而去。柳七跟着五个兵卒蹲伏小舟风帆一侧,拉着从风帆下方伸出来的横杆,将整个身体吊挂在帆上。这逆风舟形如两片柳叶并行,不到三丈长短,中间用坚实的铁木连接,上面树立一张巨大的风帆,乃是牛皮制成,被削地极薄,上面又用特有的硝石混合桐油打磨,显得轻灵而坚韧。那风帆高有三丈,宽近两丈,呈三角形。下方有活动的轴杆,可以任由士卒操纵。
群岛的勾连即扰乱了海流,也阻挡了风势。只有微微的海风吹拂,推动小舟缓慢前行。队伍中以霍长天,玄涛和柳七武功最高,故分散在三支舟上。柳七也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小舟,当下便有些嘀咕,低声道,“这风也忒小了些!”
旁边的士卒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这舟初行时缓慢,走着便会快起来!”
“哦?是吗?似这等微风也能疾行?”柳七疑惑道,
那士卒笑道,“的确!这舟乃是墨门所制,不论风向,只要有风便能前行,初时缓慢,后面便会越来越快,逆风时也能如飞鸟一般疾行,故而才名逆风舟!”
那士卒话音刚落,小舟已渐渐快起来。柳七明显感觉到一股劲力微微地将自己向侧边拉扯。随着小舟的加速,轻拂的海风变得越来越猛烈,吹得柳七的下摆猎猎作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舟的速度已明显地超过了舰船,好似低空掠动地飞鸟,在岛屿之间穿行。
劲风扑面,那士卒大声喊道,“怎么样大人?我没说错吧!”
柳七满面兴奋,感受中手中的力道,叫道,“果真有些神奇,好像还能更快呢!”
那士卒喊道,“当初来教授的墨门子弟说,这逆风舟最关键便在在于这侧边的重量,只要能压住,这舟就能加速!”
柳七眼前一亮,他也能感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个强壮的士卒几乎都要被这股力量掀起来,还是那操舵的士卒控制着风帆,适当地减缓速度,才令那股力道缓了下来。此时小舟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整个舟身在海面上如同打水漂的瓦片起起伏伏地擦动,快速地向前掠去。
这哪里是行舟,简直就像飞一般,柳七满脸兴奋,叫道,“我来坠住,咱们加速!”说着,使出了类似千斤坠的功夫,几名士卒感觉侧边一沉,风帆渐渐地向这边倒了过来,那舵手赶紧调整,小舟的速度快速地往上飙升。被极速拉扯的劲风在耳边发出幽咽的枭鸣,柳七带队的小舟好似一团灰影,带着呼啸之声,一下子冲了出去。那几乎是无法形容的极速,整个小舟几乎离开海面,在空中飞行,被撩起的水浪被强劲的风力拉扯成一片片白色的水雾,抖开一道道仿佛空气被割裂的白线。速度压迫着气流发出微微的轰鸣,仿佛雷霆滚滚,在风帆上轰响。
柳七兴奋地高叫着,嘶吼着,眼中又荡起丝丝红芒,他通红的脸上时悲时喜,一股血红的真气悄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为小舟染上一层血色。被劲风吹得吱呀作响的小舟在血红色的覆盖下变得悄然无声,轰鸣的声音渐渐变小,几个士卒感觉那几乎将身体撕裂的风力也渐渐减缓,偏偏小舟的速度不但没有减下来,反而越来越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血红的真气仿佛雾气弥散,在舟头形成一抹刀锋的形状。
嗡!众人只觉耳边一声震响,紧接着便完全失去了声音,世界仿佛在耳边远离,眼前却无比地真实,只是身边不再有劲风流动,整个小舟被包裹在红芒中,仿佛一把刀锋,贴着海面飞行。小舟的速度终于不再提升,却也没有减缓,就这样向前冲去。操舵的士卒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小舟的方向,不由得惊叫一声。
他这一叫,只见笼罩小舟的红芒好似泡沫般破开,瞬间消散无形,众人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掉落出来,迎面呼啸的劲风和巨大的轰鸣一下子令众人有些发懵。小舟一下子跌在海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巨大的反震之力令几个士卒全身发麻,几乎从舟上掉下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死命地拉住风帆调整方向,才令小舟渐渐地慢了下来。
柳七的神勇令众人心有余悸,那答话的士卒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我们等等将军他们,先这样慢慢走着。大人?大人?”
那士卒见他不答话,伸过头看去,只见柳七双目微闭,面目肃然,好似睡了过去。那士卒轻轻推他一下,叫道,“大人?”
柳七一个激灵,猛然瞪大眼睛看了过来,叫道,“什么事?”
他这一嗓门好似正面轰开一道雷,吓得那士卒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道,“我说我们慢些等等他们。”
“哦!好的!”柳七从善如流,点点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再说话。众人见他如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他脾气古怪,也不在意,小心地操舟等待着后面跟上来。他们飞得太快,足有半晌,霍长天和玄涛才追了上来。
玄涛远远地望见小舟缓行,柳七立在那里与常人无异,当下小心地叫喊一声,“老七?!”
柳七听见他叫喊,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只见他双目清明,微微有些发呆,回道,“怎么?”
玄涛见他如此,才放下心来,宽言道,“莫要太快,别误了方向!”说着对霍长天稽首道,“我这师弟心性顽劣,还请将军海涵!”
霍长天连忙摆手道,“少侠不必客气,想是柳少侠第一次乘坐此舟,有些兴奋。此舟的确神异,在下当初也似柳少侠这般。只是此处岛屿密布,为免走散,咱们还是不要落开才好!”
玄涛点头道,“我们省得,请将军放心!”
柳七自那一下之后果然没有再出状况,一路上都沉默不语,三人跟随着青旗鱼一路探明水道,向着群岛内部进发。约有半日,眼前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又行了半个时辰,眼前突然现出暴风来。
只见那处黑云低垂,暴风卷动,延绵数里。海面恶浪滚滚,波涛涌动,仿佛有无数条恶蛟在那里搅海翻江,使神通,斗术法。云中又有雷霆滚滚,电光闪烁,不时有道道闪电从天空中劈下来,发出阵阵轰鸣。暴风中还有长龙吸水,天雨纷纷,内里雾气弥漫,不到一里便看不真切了。
三人绕过暴风行了半日,兜兜转转,竟又回到原处。那青旗鱼却一直指向暴风中心。玄涛面沉如水,看向霍长天道,“看来这暴风里面,便是流波山了!”
霍长天面色也不好看,沉声道,“难怪这流波山没人能发现,先是群岛迷途,如今又是暴风阻路,这下可如何是好!”
玄涛道,“这暴风久久不散,应是一座天然的阵势,这里面风狂浪急,寻常舟船根本难以进入,那司徒杰又是怎么进去的呢?这里面怕是别有机巧!”
霍长天道,“正是如此,为今之计,怕是只有闯一闯这风暴了!”说着,催动小舟便要往里闯。
玄涛伸手道,“将军莫急!那暴风之中,舟船反是累赘,不如我施展咒法,我等踏波而入,潜入贼穴,先觅得破阵之法,再行计较!”
霍长天眼前一亮,拱手道,“那就麻烦少侠了!”
玄涛道,“既是潜入,人自然越少越好,此番就我们兄弟陪将军前往,各位大哥可以先行归队,将大军引到此处埋伏,等到咱们寻得破阵之法,再一举攻入!”
霍长天点点头,“的确如此!”说着,冲着那黑汉子道,“雷英,你带领大家回归船队,一路清理水道,引大军来此等候!”
“是!”
三人目送着逆风舟缓缓离开,在玄涛咒法的加持下好似疾驰的海燕,贴着海面冲进暴风之中。霍长天一马当先,玄涛和柳七跟在后面。眼前风急浪高,对三人来说,却算不得什么阻碍,纵然涛浪滚滚,雷霆阵阵,有霍长天宗师之力开路,也不过等闲。
柳七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面,突然出声道,“六师兄!”
“怎么?”玄涛回头道,
柳七面无表情道,“凭借他如今对你的信任,你要杀他,纵然他宗师之尊,怕也是易如反掌吧!”
玄涛被他问得一愣,沉默片刻,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柳七望着前往霍长天奋力的身影,低沉道,“所以,信任这种东西,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是十分危险的!”
【凤栖梧】27、暗城()
“我心昭昭如日月,他才能以诚待我。信任诚然危险,但举世皆疑的孤独更加可怕!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杀了我自己!”玄涛思考良久,缓缓地陈述道,“老七,在这个江湖中,谁也不是孤独地活着,我们都或多或少地信任着别人,也被别人信任。信任的确很危险,但正是这份危险,才让我们强大起来!”
“是吗?”柳七望着前方的霍长天呢喃道,“如果因此受伤,送命,你也可以接收吗?”
玄涛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微笑道,“这就是江湖啊!”
霍长天枪如惊龙,裂海分波威势煊赫,将眼前滔天的巨浪分开,三人踏波而行,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安然无恙,快速地向内里掠去。三人疾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风雨骤然停歇,乌云散开显出朗朗乾坤,目光所及之处,满山苍翠破水而出,一座绵延数里的小岛横亘在平静的海面上,一条不到十丈宽的陆地好似一条尾巴,斜着从岛中央伸出来,形成一列天然的码头,两旁战船排列,密密麻麻,竟有二十余艘。
三人破开暴风,在玄涛咒法的加持下悄然浸入海中,再从海底向小岛的方向潜去。小岛并不算大,纵横不过数里,其上还有山势起伏,树木葱郁,绿意盎然。延伸出来的码头尽处用白色的碎石修筑而成的之字形道路,蜿蜒着随着山势延伸。左右盘绕两下,便是一处广场,广场左右整齐得排列着白石修筑的房屋,后面倚靠山体,开出一道门户来,门户高大宽广,两边檐角飞挑,内里金碧辉煌,乃是一座藏在山体中的宫殿。广场下方四座箭楼高筑,四面通透,正好能将海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三人从海底潜入,在码头尽处的乱石中上得岸来,藏住身形暗自观瞧。那箭楼上,广场前,码头边,一队队海寇列队而行,跨刀执枪,自有一番威势。
霍长天半眯着眼,越看心中惊讶越盛,暗道,“这伙人操练整齐,纪律严明,哪里是海寇之相,分明是一支军队!”他瞧着码头边停泊的战船,低声道,“看来此处便是流波山了,那贼窝依山而建,居高临下,却是个易守难攻之处!怕是攻打不易啊!”
柳七摇头道,“我们何必正面迎敌,只需潜进去擒住匪首,这些人自然土崩瓦解!”
霍长天点点头道,“只要擒住司徒杰,这些人自然不在话下!”
玄涛摇头道,“司徒杰固然厉害,但他手下那几个山王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逃了出去,势必为祸一方!”
霍长天道,“我也曾听闻这几人武勇,不过前番被令师弟毙掉一个,此番海战又折他几人,剩下的不足为虑!我大军包围在外,只要司徒杰被擒,捣毁巢穴,这些人便如丧家之犬,到时候还不手到擒来!”
玄涛皱眉道,“将军或许不清楚,这八人也有高下之别,蓝雨与紫云神秘莫测,少见出手,其他六人则以黄泉为尊,白涛次之,其余四人伯仲之间。前番战斗虽灭了几人,但黄泉和白涛犹在,不得不防啊!”
柳七道,“不必多虑,以师兄你的幻光之术,除了司徒杰,别人根本辨认不出,咱们潜入其中,先觅得这两人将其拿下便是了!”
霍长天道,“柳少侠说得对,事不宜迟!咱们得抓紧了!”
玄涛点点头,手中指诀变换,霍长天和柳七只觉一股清灵的水汽从脚下弥漫而起,瞬间笼罩周身。
“走!”玄涛低喝一声,当前从乱石中走了出来。
“这就好了?!”霍长天正疑惑间,被柳七轻轻一推,也从乱石中走出。三人大摇大摆,就这么直接从岸边走到广场之上。他三人武艺在身,手脚轻灵,刻意之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有玄涛的幻光之术遮掩,径直便从那广场后面的门户中走了进去。
门中乃是一方正厅,金碧辉煌,光华耀目,数不尽金杯玉盏,看不完异草琼花。盆中有天地,伫立树木雕琢常青景,屏上见乾坤,绘就峰顶崖畔不老枝。漆红柱畔,轻纱布幔透烛影,丝绒毯上,沉香梨木列座次。堂高三丈,爽风迎来送清气,厅阔九进,灯火照耀赤霞天。厅中无人,三人闪将进来,转过屏风有一道门户,连着一条廊道直通山腹,亮晃晃浮着满目莹光,原来是通道中镶嵌的珠玉。
三人鱼贯而入,顺着廊道行了不到百丈,前方陡然大亮,豁然开朗,竟是极宽阔一处洞穴,顶上无数斗大的明珠垂挂,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洞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不知从何处引来潺潺流水,回绕盘转发出冲贯之声。三人顺着楼阁间的小路继续前行,越走疑惑越盛。此处精心雕琢,完全不似贼窝,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园林。外面还能看到些许海匪喽啰,此处三人走了一刻有余,却没看到一个人影。
三人又向洞内的方向走了一刻,逐渐光华散去,两边黑黢黢不见其端,道旁渐渐只有石龛中的烛火放射出些许的光芒,洞中寒气渐盛,三人呼吸之间,竟见着隐隐白气。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眼前黑暗更盛,寒冷的雾气充斥其中,纵然三人武艺在身,也只能看到周身一丈之内的小路。霍长天皱眉道,“咱们自从进得门中,一个人都没看到,不会是中了什么阵法吧?”
玄涛摇摇头道,“无论什么阵法,都会引起天地灵气变化,此处虽然黑暗无边,但我天地灵气通畅顺达,我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两人正疑惑间,只听得柳七一声大喝,“不对!破妄!”紧接着,他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红芒,红芒好似利箭射在三人面前的虚空之中,眼前的黑暗刹那间好似被打碎的琉璃,轰然碎裂开来。氤氲的火光陡然间从四面八方射来,令两人眼前一阵恍惚,只听得柳七一声低喝,耳边风声大起,再定睛看时,只见柳七抽刀在手,直直地看向前方。
两人顺着柳七目光看去,三人不知何时来到一处广场,广场上方悬着数只火盆,摇曳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不住地晃动,显得阴暗而诡秘。广场尽头是一处山壁,被开凿出一个三丈宽阔的壁龛来,壁龛中摆放着一幅晶莹如玉的枯骨,呈跌坐之态,双手垂方,倒是有些高僧大德的风范。壁龛前一个人影腰插玉扇,手中两颗硕大的黑白圆珠好似被气流吹动一般不断在他掌中浮沉。他转过脸来,一双阴鸷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死死地盯着三人,冷笑道,“我本不欲生事,奈何你们偏偏要找死!”
霍长天昂身而立,手中长枪点指喝道,“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司徒杰,此处已被我大军包围,如今是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蠢货!”司徒杰目露寒光,托着黑白圆珠的右手往前一抖,一道狂风猛然凭空而起,吹动着两颗圆珠盘旋环绕,上下翻飞,倏然向霍长天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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