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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柳眉杏目,樱鼻琼口,竟是一张女子的面貌,她双目微涨张,透着出两道光柱,好似朝阳即起,霞光斑斓,有说不出的威严气势,道不明的端庄雅致。众人在这地渊之中几经波澜,早有几分云淡风轻,宠辱难惊的气质,还是被这波澜壮阔的气象震得目瞪口呆,讷讷无语。乐菱慌忙地丢开搀扶,带着一众战士跪倒在地,头如捣锥,口中不断地赞颂女神复活,都激动地流出泪来。
两道光柱倏然交汇在赤豹身上,琼口微张,一阵风雷之声在天地间轰然作响,“赤豹神将,如今我脱得封印,你有何话说?”
那赤豹不慌不忙,两只前爪一搭,算作行礼,朗声道,“见过楚境主,既然境主脱得封印,自是境主的机缘,这一方天地,自然由得境主驰骋,小将自回天尊处复命!”
那张脸不说话,怔然良久,两道光柱笼罩,看得出来,比起方才的轻松随意,这赤豹也显得有些紧张。突然间,光柱陡然一散,漫天狂风吹卷,那层层叠叠的白云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一句意兴阑珊的话,落入赤豹耳中,“你去吧!”
那赤豹得了准许,身形一晃,就这么凭空没了身影。空中忽的有天风卷起,落下一道人影来。但见得眉如远黛,目如星月,青丝如瀑挽高髻,一身白衣罩青纱,来人端庄雅致,雍容华贵,看起来三十上下,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偏偏有说不出的贵气,唬得众人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动了她的驾仪。
她缓步走到乐菱身边,经过处,众人连连拜伏,不敢直视。乐菱见她走来,把头几乎埋到土里,浑身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高声道,“见过女神!”
女子听得称呼,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伸手一抚,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乐菱拉了起来,她伸手在乐菱头顶轻轻摩挲,轻声道,“辛苦你们了!”
她声音如清风雅月,透着令人宁静的力量,乐菱听在耳中,却恍若天音,双泪不竭,一张俏丽的脸尽是斑斑绯红,感受着头顶手掌传来的暖意,几乎片刻将身中的伤势复原,她连忙抬起两袖,拭去眼泪,忙声道,“不辛苦!只为女神复活,一切都是值得的!”
女子不置可否,只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也是个傻孩子!”她目光环视,扫过四方,好似在感受着什么,轻声道,“这就是新的元界么?真好!”她感慨良久,乐菱侍立一旁,脸上一会哭一会笑,好似疯魔一般。
过了好一会,女子才转过身来,看着满地的众人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乐菱这才讲前事备叙,说出这些人的来历。女子点点头,环视众人,那目光冷冽清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令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她抬手点指稍远一些的柳七,问道,“那人也是九州的江湖英杰。”
原来自女子现身,柳七一身血咒之力倏然消散,可他偏偏没死,依旧一脸颓然跌落在地,目光中反倒多了些生机,只是脸上悲苦渐浓,漱漱落泪。
乐菱又将柳七的因缘来历说了一番,女子沉默片刻,竟没有言语,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又是一个心然!”
她扫视众人,轻声道,“此番因我之事,致使诸位受难,我心甚愧,还请诸位暂到城中休养,此间事了,我亲送诸位离开!”
众人见过她那无边威势,哪里敢道半个不字,都诺诺点头。一行人被解开束缚,在战士们的搀扶下,由乐菱领着,欣然再入青兰城。这边厢柳七倒是完好无损,他竟恢复神智,擦去眼泪,背起玄涛,扶着玄明,跟随众人进城。
他看着两人惨状,边走着边落下泪来,带着哭腔道,“师兄,对不起,害你们受苦了!”
“说的什么话!”玄明抬手在他额头轻轻一敲,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却好似抚了一下。
玄涛在背后也有气无力地笑道,“你小子,吓我们一跳,要不是你,我们就都成了那怪兽的盘中餐了!”
“老七,你这血咒?”玄涛伏在身后,关切问道,玄明也换上一脸关切,看了过来。
柳七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在这地渊中已爆发多次了,按说我早该死了,却活到现在,而且我感觉那股力量已经远超宗师,我却还没有突破,偏偏却没有夺我神智,害我魂灵,我也奇怪呢!”
玄明低头沉思道,“听那赤豹言语,老七这个血咒并不简单,或许你别有巧遇!如今你这血咒已经和前人不同,恐怕不是靠力量能压制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看向最前面那个端庄的背影,低声道,“或许老七的救命之法就在此处也说不一定!”
玄涛顺着他目光看去,也激动道,“师兄有理,那青兰族药石之术震惊天下,这个什么女神或许能够为老七解了血咒!”
玄明皱眉道,“只是人家凭什么要帮咱们?”此言一出,玄涛也沉默下来,过了片刻,狠声道,“管他的,总是个去处,就算她要龙肝凤髓,咱们拼了命也给她弄来!”
柳七听他二人说的坚决,更加动情,满脸涨红,竟说不出话来。他兄弟三人叙话间,柳七胸口一阵骚动,一个圆眼金喙的脑袋从里面拱了出来,直愣愣地瞧着三人。玄明两人都快忘了玉龙,见它拱出身形,一把跳在柳七肩上蹲伏,想到此行虽然多磨多折,几经罹难,总算没有落人口,不由得笑出声来。
众人逃将出来,又心安地被搀扶回去,一路走来,望见那城中人影绰绰,又车水马龙,竟与平常无异,纵然天地几变,异相跌出,这城池久经磨难,也都适应了,反倒是众人逃的有些距离,城中百姓只闻其声,只见其光,其他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云相消涨,竟没受到什么惊吓。
众人行在城中,区区几十里的路程,却仿佛换了天地,几经生死荣辱,众人俱都身心俱疲,在神殿战士的安排下,纷纷到营地休息。
是夜,众人都睡得昏沉,只有玄明心思有些重,想那女子威能无双,怕是又要在九州之上搅起无数风云,翻来覆去,竟是睡不着,思忖间,只听得仿佛有树木破土发芽的沙沙声。当下便披衣而起,推开营门,准备四下走走,权当散心。
他出得门来,四下灯火高悬,却不见一个人影,那帐篷之中,只听得鼾声起伏,竟都睡得正沉,他不禁好笑,这青兰族果是远山乡民,民风淳朴,丝毫不防备他们,连个守卫也无。他绕出营地,往街道上走去,只见街道空旷,两边灯火零星,也没有半个夜行的人。
营地出来的街道蜿蜒往上,都是巨树的气根盘绕而成,他登上来,沿着街边远望,也想看看那地渊深邃,听听那大河滔声。这一望,竟吓得他目瞪口呆,久久地难以回神!
【关山月】45、别离()
玄明站在半腰的街道之上远望,只见到远处一望无际,夜色幽幽,天幕幽蓝,繁星点点,正是那星垂平野阔,月涌大荒流。哪里还是什么地渊!竟是一片平原之地,巨树参天,流水环绕,立于星野之上,远处清风吹动,草浪翻涌,尽是一片生机勃勃。那平野尽头,山势斗转,才是那云州之北。这南方密布魔窟的一片高原,竟在一夜之间,化作平野。
玄明呆立当场,目瞪口呆,口中嚯嚯作响,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呆呆地站了半晌,直到月落西沉,东方染起一抹鱼肚白,平原上清风吹送,凉意如水,才惊醒他。
他脚下生风,赶忙跑回营地,一把将玄涛和柳七从帐篷中拉扯出来,彼时秦弈玄也和他们在一个帐篷中,他手脚断裂,伤势颇重,经过救治,正行动不便,也被玄明抱起,跑到那街道之上,一指外面,疾呼道,“你们看!”
三人被他拉起,都带着气,纷纷埋怨,满脸倦容,尤其是秦弈玄,满身包着白布,几乎没一块好肉,也被他拉扯出来,又被他惊了睡眠,怒骂道,“姬玄明你怕是疯了吧,这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三人骂骂咧咧,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此时东天发白,层云透光,又是一番疏朗景象,三人张大了嘴,将污言秽语一一吞了下去,玄涛拉着柳七道,“老七你快打我一下,怎得还在做梦不成?”
柳七也是实诚,攥起拳,重重地在玄涛脑门上敲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呼痛,边揉着脑门边叫道,“不是梦,不是梦!”
秦弈玄也一下失了声,眼中茫然,不断地喃喃念道,“神迹,神迹!”
几人正惊讶非常,看了又看,一众在那发呆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竟被你们先发现了!”
四人连忙回身,正是那宫装女子,身边跟着乐菱,她温婉一笑,道,“地渊昏暗,还是承这一片朗朗晴空的好!”
四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见礼,“见过女神大人!”这一声女神叫的心悦诚服,诚心尽意,再无一丝怀疑。
乐菱笑道,“你们不用再叫女神了,青兰神殿已经没了,我们再开一脉门派。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指玄药境,菁岚大人就是我们的境主!”
四人这才恍然,怪道那赤豹神将称呼女子为境主,原来有此由来。他们纷纷再次行礼,拱手道,“拜见楚境主!”
“不必多礼!”女子摆摆手道,“此番对诸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四人见女子客气,连忙出声,不敢承她礼数。乐菱在一旁道,“此次我派重开,在今日做个开派的大会,特来邀请诸位江湖英杰出席!”
“哪里!乐菱大人客气了,我等荣幸之至!”玄明抱拳道,其余三人也点头称是。
乐菱点点头,指着树干高台道,“典礼将于近日午时在那殿前广场举行,届时还请诸位赏光!”四人应承着,目送两人离开。原本宏大的神殿被重新开凿一番,变得更加的雄伟,殿前的云廊被撤掉,直接是一座巨大的广场,青粼粼,碧幽幽,好似玉石铺就,云飘雾绕,耀日迎光。广场连着中街蜿蜒向下,两边纵横着无数的街巷。这整个青兰城的格局,都仿佛被重新排布,变得更加的疏散均匀,也更显中央大殿的雄壮美丽。
秦弈玄伏在玄明背上,低声道,“十一门啊!看来这神威府十门第一的名号要被拿走咯!”
玄明摇摇头道,“那倒未必,我看楚境主未有争霸江湖之意,这青兰城自成一族,偏居云州之南,估计不会广开山门,只能算作隐派吧!”
“这个隐派可不得了!”秦弈玄叹一声,“也好,如今圣人不出,有这么一尊大神压着,这江湖也能清静些!”
“这可说不好!”玄涛插口道,“就怕楚境主被封印无数岁月,静极思动,这江湖涛浪便滚滚无穷了。”
“是啊!说不定能把传说中的那几位激出来!”秦弈玄道,一脸向往的笑意。
“那可真的就是翻天覆地,生灵涂炭了!”玄明沉声道。
几人静立街边,远望平原上风卷青苍,推起层层草浪,那天边朝阳即起,染透层云,漫漫铺开半天的云霞,顿觉心旷神怡,天地舒朗,数日的郁气刹那间便消散大半。几人边赏美景边说一会儿闲话,那天际生处,金乌啼鸣,云鲸翻腾,倏忽间天色大亮,街道上晨除扫洒,渐渐有了人影,营地中也有休憩的江湖英杰陆陆续续出来行走,皆被眼前的景色震得说不出话来。
十传百,百传千,不过盏茶的功夫,那巨树凌空的街道上,便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众人翘首而望,看那平野开阔,高云疏淡,年轻的,兴高采烈,载歌载舞。年老的,泪盈枯目,涕泗纵横。有那兴奋的圣女战士们带头而起,都唱起那赞颂女神的圣歌,满城老幼,皆心悦诚服,拜伏于街道之上,口颂圣曲,好似黄钟大吕,震彻天穹。
尽管有神殿的圣女和战士出来解释和搀扶,这满城跪拜还是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那神殿传出换名立派的消息,人人欢欣鼓舞,家家张灯结彩,不用半个时辰,这巨树高城便被装扮得焕然一新,又有无数人供奉瓜果牺牲,果脯甜品,在那神殿广场上层层堆叠,竖起几座高塔。从辰时初开始准备,才到巳时末,已经将这硕大的城池布置地彩旗万道,金光洒洒。广场上,梨木交花鎏金椅排数列贵宾安座,绢丝绣彩团龙旗立数杆颂词飘扬,丝绒毯,铺半亩殷红色,玉琉璃,安一片氤氲灯。回廊上,两旁奇花异树斗神采,丹樨下,一片芝兰灵草吐芬芳。殿门广阔迎朝云,金匾勾画映霞光。
午时未到,玄明三兄弟推着一只木轮椅缓步而来,只是此刻木椅上却换做秦弈玄,白布包裹,手脚架起,却没了往日萧然风流。几人一路行来,只见一片喜庆,人人着新装,挂笑意,哪有什么贫富上下,不分什么贵贱高低,都笑脸相迎,相互招呼,携手而往。几人来到广场又有战士迎接安排,送到那贵宾观礼的位置落座。此时已坐了不少人,都是那忍不住好奇的江湖人士,正襟危坐,不敢高声言语,目光炯炯,不住地扫视,再看向上首高台上的身影时,有震惊,有敬佩,有羡慕,有惧怕,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唯一没有的,却是那份来自中原富庶地的傲气。
日上中天,午时已至,上首处有乐菱一身蓝白相间的冕服,带着两旁分列数位着礼服,持挂红偎翠,好似旌节的礼杖的圣女越众而出,到中央高台之上,礼拜苍天,念诵祷文,礼罢拜伏,又有十二声炮响,紧接着焰火冲天,密布漫天华彩,乐菱指间跃起一片蓝光,好似大海翻涛,波光粼粼,蓝光一闪即逝,化作丝丝润雨,落于城池之中,驱邪祟,扫寒意,复伤势,延寿命。城中百姓得了此等好处,又是一阵拜伏。
此时才有宫装女子凌空而起,声若清风,覆盖全城。见得女子腾空,除了贵宾席的江湖英杰们,都拜伏在地,头如捣锥。楚菁岚立在空中,轻声道,“我等异界遗民,跨界而来,懵懵懂懂,已数万年矣!我被天尊封印,至今方得脱出,吾民流离至此,性命却存,生息繁衍,竟能立此城池,我心甚慰!此番改名续宗祖,立派显正身。我等源自前劫五行法界指玄药境,与此界人族同宗同族,一脉而出。此番得天尊垂怜,容我脱身,再立药境,广开山门,续我道祖香火,接我一脉源流!”
众人听得此言,涕泪满襟,在那地渊之中数万年,今日终于寻得根源正身,皆高呼‘药境’之名。然后礼炮轰响,天降祥云,金光万道,瑞气千条,霎时间从天边涌起,尽归青兰城。随着楚菁岚一声祭祖高呼,三声钟鸣,殿门洞开,一众江湖人士只觉眼前光华灿灿,云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那楚菁岚带领神殿众人入殿祭祖,其余人只得等待广场之中,约莫盏茶时间,只见一道金光陡然从神殿中冲天而起,覆盖树冠,搅破天云。金光一闪而逝,那如云的树冠上泛起道道金光,金光挥洒,好一会儿才渐渐隐熄,露出满树的果子来。
众人惊骇间,楚菁岚领着圣女战士们出殿,长袖一挥,忽地有清风吹卷,将那满树的果子吹落,恰巧落在满城人的手中,一人一个,不多不少。那果子红彤彤,圆滚滚,苹果大小,却似颗丹药一般。她手持丹果,轻声道,“道祖圣赐,不敢私藏,与诸位共品!”说着带头咬了那么一小口。众人见她带头,纷纷吃下,只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这九州一众,却有些提心吊胆,迫于楚菁岚威势,只得吃下,也觉香甜可口,放下心来。只是总有那有心之人,悄然藏于袖